他理解一个人在战斗时候的种种表现,就像是此时他看到袁观潮的左手微微攥成了一个空拳一样。
马立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生了一群不争气的东西。”
他突然出手,目标便是袁观潮的左手。
袁观潮没有减缓自己的速度,甚至直接将隐藏起来用作后招的右勾拳直接打了出来,他知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匕首直上直下,大起大落。
这已经是用匕首里最简单的一种招式,但是越是简单的招式越是实用,匕首挥出的那一瞬间,马立三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这匕首将来的方向。这一挥手已经接近了返璞归真的门槛。
马立三看见匕首撩起,可以感觉到冰冷锐利的匕首刺到自己身上的感觉,他听见匕首刺破肉的噗声的之后,就听到了骨骼挡住了匕首进一步前行的吱声。
马立三终于动了,低低的垂着的右手挥出,握住了袁观潮的肩膀,往上一提。
不管这个人是好人也好,是坏人也罢;有种也好,没种也罢;只要是人,血都是一样的血,喷出来的时候,都一样可以喷的半天高。
这是人类的平等,圣贤也好,伧俗也罢;英雄也好,伧俗也罢;在某种情况遇到同样的事情,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如果他们同样被人砍了一刀,他们的血都会喷出来。此时的袁观潮和马立三也没有什么区别,年龄的老幼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表现,胳膊上,腿上,胸口,一条条的血痕遍布,鲜血已经洒遍了小巷的每个地方。
只是他们的血还没有流干,就不能倒下。
缠在袁观潮手腕上的绷带早已经被鲜血浸润的淋漓,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马立三,袁观潮绑着匕首的手腕往嘴上擦拭了一下,然后轻声道:“死,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雪色凄迷。
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陈子锟刚翻进院子之后,看到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雪雾里,嘴上叼着一根烟。
一个阴沉沉的人,一张阴沉沉的脸,眼神却锐利的好像草原上专门撕扯野物的秃鹰。这人似乎就在等待着陈子锟,就像是一个专程等着朋友来拜访,然后开门的主人一样。
可他看向陈子锟的时候,眼睛也是那种秃鹰看到猎物的眼神。
“单挑?”陈子锟看着满面前的男人平静道。
“我,马成武。就这儿。”男人缓缓拉开架势,十指蜷缩成爪,一抖手,骨骼嘎嘣作响。
马成武很能打,甚至有很多人说马成武其实要比马如龙还要能打,只是马成武比马如龙大了十二岁,十二年的时间能决定很多东西,比如天分,比如前途。即便是马成武曾经替耆老疯挨过枪子,可是还是没有能走到马如龙的那个地步,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说的很清楚,只看潜力,不看现在。
陈子锟岿然不动。
马成武眼神一凛,欺身上前,左脚掌剧烈蹬地,然后身子猛地迅速一扭,一蹬一拧,右脚掌悬空带着巨大的气势,直直的朝着陈子锟的面门而去,速度极快。陈子锟的身子稍稍往后仰了稍许,右肘斜击马成武的踝关节,一拳之后,马成武的腿有了稍稍的强迫性飘移,但正是这一点儿飘移,脚掌堪堪擦着陈子锟的身子落下。
几乎同时,陈子锟的腿迅速上提,动作没有丝毫的花哨可言,唯有快准狠三字。马成武刚才那一击失利之后,看到陈子锟的迅速提膝,双手极力朝下摁,竟然想把陈子锟的膝盖给摁下去。只是陈子锟的提膝本就蛮横,把马成武整个人都给撞退了好几步。
分开之后,双方没有废话,再战。
真正的搏杀绝对没有飞檐走壁,没有唯美华丽,只有一寸狠一寸猛。硬打硬,没有半点水分。
陈子锟双手一摆竟是摆起了北派长拳的架势,马成武一笑,期身上前,使出了咏春,一个小欺身,一个挫手打向了陈子锟的胳膊关节上,陈子锟手一软,一个横肘朝外推出,平平的击中马成武的胸口。陈子锟往后一退,马成武双手如雨点击打在陈子锟胸口上,陈子锟身子越来越往下,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然后竟诡异的一个提膝撞在马成武的肚子上。马成武吃痛往后一倒,旋即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双手握拳,朝陈子锟冲了过来,一上来就是如同疾风骤雨的咏春短打,挫手,撩手,左右破排手,如同一条鲶鱼一样黏在陈子锟身上,陈子锟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还手之力。马成武一通打完,双手夹住陈子锟的头朝边上一扭扔了出去。
陈子锟趴在地上喘了口粗气,抹了抹嘴角,抬起头看这马成武,双手撑起身子站起来,也是一个飞奔冲到马成武面前,一个提膝,马成武双手往下一按,却没想到是个虚招,陈子锟腿以下沉,另一条腿提膝至与下巴处直顶到马成武下巴,马成武身子往后一仰,陈子锟又是一个双肘击命中马成武胸膛,马成武身子一弯,双手撑地,一条腿斜斜的朝上踹去,将陈子锟踹开。
陈子锟和马成武都表现出让对方惊愕的抗击打能力,只能缠斗,只能比拼耐力。纠缠到后期,两个人几乎是拳拳击中对方,每一脚也都落在实处,拼的完全就是谁先倒下,马成武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怨气、杀伐之气在今天展露无遗,像一头嗜血的秃鹰一般在小巷中扑转腾挪,每一次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数,似乎已经决意要和陈子锟来个鱼死网破。
不战则矣,一战即势如龙蛇盘缠,连绵不绝,决胜方休。大抵就是讲这两个人。
陈子锟面容如同此时不断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一般清冷。身子微微颤抖的马成武感觉的出来陈子锟一直在蓄力,然后战意缓慢的上升。马成武状若疯虎,但再厉害的老虎不停的腾移挪闪之后都少不得会露出一丝疲态,尤其是一只已经四十六岁的老虎。也就是在疲态展露出来的那一刹那,陈子锟的拳头就像是已经撑满了的圆弓一般,直直的捶击在了马成武的胸口,然后一个提膝,无比蛮横的命中马成武的腹部,一个踉跄,但马成武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还是硬撑着没有倒下,陈子锟没有犹豫,右脚点地,身子一拧,左脚蓄势击中了马成武的胸口,一口血再次从喉咙涌出,马成武怎么压抑都憋不住。
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的马成武延伸复杂,想到于耆老疯十几年相处下来见过的千百次的狰狞面庞,也想到了那个让自己嫉妒了一辈子的妖异的弟弟,还有那个只剩下一条胳膊,一皮鞭一皮鞭抽在自己身上的马立三。也许所有人都不懂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再进一步,可马成武依旧还是呆在耆老疯的身边,也许是因为他只想如同是钻牛角尖一般证明给别人看,他也可以,也许是因为世界上不可违的事情太多,他没得选择;也许是因为马立三对他虽不提拔,却如亲子一般。
不能再有任何的思考余地,身子重重的撞在墙上,然后倒在了积雪上之后,陈子锟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到了他的身侧,右手伸出,从修通里面出来一把薄薄的军刺,就像是一条多年已未饮血的眼镜蛇一般,从马成武的大动脉上斜斜滑过。
如同裁纸刀裁去课本边角一般的声音一响,鲜血喷涌。
马成武的眼神直直的盯着陈子锟手里的那把军刺,从喉头涌进的空气挡住了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力气,只是眼神中剩下的没有不甘,只有震惊。
死亡以一种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惊人速度笼罩在马成武的身上。陈子锟收起军刺,蹲下身帮马成武合上眼睛,让他双眼闭上,然后抚摸着军刺黑冷的刀锋,轻声道:“一年没有饮血,如果没有喝饱的话,就和我继续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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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越来越大,沈安好看着面前在风雪中破败的修车厂,把脖子里的围巾往上提了提,然后毅然走了进去,颤抖的瘦削身影在风雪中如同是一片无处安身的秋叶。
看着靠在墙角,勉力抹着嘴角和脸上鲜血的袁观潮,马立三突兀道:“听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来的这里?“
袁观潮冷冷道:“对极了。”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般的疯狂,能让你如同是一只深山里巡猎喂食幼崽的野狼一般。”
“她只见活人,不见死人……”袁观潮的身子突然僵硬,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听见了沈安好的脚步声。
沈安好在雪中挣扎着,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诸人,正在不停的喘.息着。
袁观潮不敢回头去看沈安好。
他突然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朝着马立三冲了过去,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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