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鸟笼全部都是用上等的老红木做的托盘,上好的湘妃竹片围着,青花瓷的食碗儿,三只雀儿也是一只比着一只,赛着精神。两只金丝雀的足腕上都挂着一枚重重的白金打造的镶了一圈碎钻的圈环,曾经八旗子弟喜好的玩意儿现在又开始冒了头儿。三只金丝雀恐怕也是觉着自己个儿身价高贵,一个个卧在横杆上,昂首挺胸,默默无语。唯独那只麻雀浑身上下什么标识都没有,而且爪子正抓着鸟笼栅门的木条,奋力啄咬着,似乎随时都想从中冲出。
《潜伏》里面翠萍每天和站长太太打麻将,谋划的是革.命的大业,而这三只鸟笼子的主人,却是在说着城市的规划建设、人事的调动、纳斯达克的变化,听得出来,这三位都是功成名就志得意满,开始转而寻求惬意生活的人,否则也没钱把那上好的红木老家具给破了做成鸟笼。
那只提着麻雀鸟笼的一直不发一言,面目上带着笑意,身子半弓,看上去就像是和平常带只鸟儿逛北海的老北京完全没啥区别,要是真要找出一点儿特殊的,那就是那只提着鸟笼的左手上纹着的一只正在奋力跃起的雀儿,纹身很差,只是用略略的几根线条勾勒出的大概,而且颜色也不是现在刺青的那种鲜艳纹路,而是泛着一种青黑色泽。
嗜雀如命耆老疯。
这个疯子在四九城的名声就如同是他手上的那只雀儿一样,泛着一圈儿青黑色。
很多人都好奇耆老疯为什么那么喜欢雀儿,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不是这老家伙裤裆里的雀儿不顶用,所以才喜欢这种活蹦乱跳的麻雀儿。可除了身边人没人知道,耆老疯的勇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也没几个人知道耆老疯手中鸟笼里的麻雀一天就要换一只,那只进了笼子的去哪了,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知道。
耆老疯身边的年轻男人拿着一个手机到路边树下接听,不大一会儿之后,回到耆老疯的身边,弯身轻声道:“刚接到电话,夜色那边动了,对面的是马家军的那几个人。”
年轻人话说完,没敢停留,赶紧转身离开。
耆老疯嘴角一个古怪的笑容,转头看向身边另外一个提着金丝雀笼子的小年轻道:“袁观潮是吧?你的人?”
小年轻愕然看向耆老疯,这年轻人赫然是叶小寒。
耆老疯压低了声音笑道:“不用奇怪,马家军的人是我手底下的,出了什么事儿,我能不清楚么。夜色那伙儿是你的人,我吩咐过了,下狠手行,但别弄死。马家军的那伙人你放心,生死由天。”
叶小寒轻轻叹息,其中的感觉不知道是在惋惜还是嘲弄。
耆老疯拉开鸟笼的栅门,那只没头没脑的麻雀扑棱棱的想钻出来,却被耆老疯一把攥在手心,偏过头看着叶小寒,耆老疯眯着眼睛道:“听人说那年轻人和我很像,这么些年和我很像的不多。”
手掌松开,那只刚才还扑棱棱挣扎的麻雀此时早已蹬了腿儿,耆老疯随手把麻雀的尸身扔了出去,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手,身边的两个提着金丝雀的年轻人似乎都见怪不怪,没人吱声。
“好容易来了个和我像的,你们就都不要碰,让我好好的玩,这种野路子出来的,和你们这些靠爹娘出来的不能比,你们降不住他。就得是我这和他一样都是野路子出身的人才能调教得了。”耆老疯偏过头看着叶小寒继续道:“不过要是一不小心被我像捏这只雀儿一样捏死了,你也别怪我。”
“能叫疯爷看上是他的福气。”叶小寒沉默了一下,毕恭毕敬道。
“瞎话,不过是知道对我这人没道理可言,只要是我决定了的事情你也改变不了,刚好顺水推舟送我个人情。老叶家生出来的都是你这样阴阳怪气笑里藏刀的,我不喜欢。”耆老疯没给叶小寒留面子,简单直接。
叶小寒苦笑摇头,默不作声。
“人在江湖打滚,心在临海听潮。算是个好名字。”
一边另外一个一直提着提着鸟笼的年轻人突然开口,话音一落,继续稳如泰山,八风不动。
……
……
叶小寒把手中装着金丝雀的笼子小心翼翼的罩上软绸罩子,这才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轻声道:“小青,怎么直接到我这来了?”
“王强听说了夜色的事情,说那个袁什么是叶少看重的人,怕出什么事情,就让我来问问叶少,看他那边要不要准备一下。”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又思考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不是袁什么,是袁观潮,年纪轻轻的,起了个这么老气的名字。”
“听说长白山那边新送来一桶葡萄酒原浆?”叶小寒没有回答小青的问题。
“还是今年经了雪压的葡萄酿的。”小青补充道,然后拿起一支高脚玻璃杯从旁边的三四寸高的小木桶中倒了半杯给叶小寒递了过去。
叶小寒小口小口的喝着酒杯中的葡萄原浆,这酒初入口不烈,甚至微微还有些清凉,但一入喉头就叫人觉得芳香灼热,紧接着胃里面也是翻滚起热浪。一口酒下肚,从北海公园带回来的寒气全被驱了出来。仰头灌下杯中残存的酒液,叶小寒接过小青递来的纸巾,轻声道:“原本以为给了他一个位子,他就能一步步的往上爬起来,不说成龙成虎,起码能在四九城里面活蹦乱跳。可没想到人家自己个儿刚一开始就给自己找了块铁板踢,难不成他就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还是他以为马家那几个是和王强一样的货色?”
“有才的人多半会挑事儿,要不怎么会是叶少您看上的人。送酒来的这个不也一样,宁愿放着张裕的副总位置不去,偏生要去长白山的一个小酒厂,还不是因为知道您身子打小就经不得风寒和燥热,所以奔着那一年只有七八桶的这经了冬雪洗去暑气既能祛寒又不沾燥热的葡萄酒去的。”
叶小寒闻言大笑,手中纸巾上酒液鲜红的色泽醒目。
“要不要我和王强说一下,让他准备一下,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也能让他帮下忙?”小青试探道。
“耆老疯定好的人,十个王强也没用,现在说不好还能留条命,如果真插手恐怕死的更惨。”叶小寒捏紧了手中的纸巾,仿若又看到那个精瘦老头儿虎口上那只青黑的雀儿。
耆老疯定好的人。小青吐了吐舌头,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袁观潮的名字,没敢再言语。
“成龙,成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叶小寒喃喃道:“我可不想再送一个人去长白山,只为了每年给我送来一桶这驱寒的酒。”
……
……
恐怕袁观潮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九城里这些还算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已经悄悄开始记住他的名字。那些曾经心比天高的年轻人,到了社会上之后,除了命比纸薄还是命比纸薄,一天天为了生活奔波,临躺床上发现一天碌碌无为。就连袁观潮自己都不记得是否曾经在地铁上,在喝高了的时候曾说过站的高些,让别人看的见。如果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四九城里疯子耆老疯选好的人,不知道是该咧着嘴笑,还是该瞪大了眼睛哭。
小人物该死,有野心的小人物更该死。可现在这四九城还是被那群曾经有野心的小人物给换了天。
沈安好看着袁观潮在灯光下的侧脸慌了神,嘴唇嗫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袁观潮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沈安好,当着众人的面,微笑道:“说好了,只要这件事情能成,你就给我老李叔当侄媳妇儿。”
沈安好愕然,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鳖孙俯下身在自己没有施过半点儿粉黛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真香!”袁观潮嘴角是说不出的得意和促狭,沈安好红了脸。
袁观潮卷起了袖口,看了看面前的陈子锟,把桌子上的匕首绑在了那双给野猪掏过肠子,也抱过姑娘的手腕上,转过头看着面色绯红的沈安好,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该放血的放完了血,该调教的也调教了,是时候去让老丈人看看未来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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