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郑王府
红灯高挂,喜气洋洋。亲朋贵友,觥筹交错。此rì,郑王娶妃。

姬鹍坐在主桌的席位上,端着酒杯,自斟自饮,默默看着姬狻面sè黯淡,和新妇一一拜过天地高堂,直到礼成。没有出现任何例外,姬鹍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自己已经将父皇的jǐng告知会过六哥,想必早已有所准备,自然万无一失。

“六哥知道你不喜嘈杂,今rì勉强坚持一二吧。”姬狻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哪里,能在离别之前参加六哥的婚姻,实乃七郎之幸。又岂敢有半分怨怼?”

“你啊——”姬狻摇头,正要多说几句,旁边一个仆从凑上,耳语几句。“一时有事,回来再教训你这个乱客套的毛病。”姬狻行sè匆匆,离开了主厅。一时间,姬鹍竟然在热闹的大厅之中感到几分萧索。

此次宴会,宾客云集。除了急忙赶往徐州战场的齐王姬泰,其余诸王,悉数到场。再加上强颜欢笑的皇后,老成持重的其兄太傅李仁轨,风雅自在的女方父亲卢心远,俱在主座。不知为何,姬鹍感觉自己好像与此时热闹格格不入,却是悄悄溜出,在庭院中自斟自饮。

冷眼看着主厅之中的种种喧哗,姬鹍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曾适应过旁人,数月之后,恐怕便要永远作别故乡风物,此时改变却也来不及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姬鹍颓然自嘲。

“七殿,为何独自一人饮酒?”一位年轻宾客走来,问道。姬鹍转过身来,只见他身形高瘦,双眉向外飞扬,英气逼人;而双目反倒黯淡平庸,仿佛充斥着无奈和忍耐。眉眼之间如此巨大的反差让不善认人的姬鹍也记住了他:大同参将崔文远。

“没什么,只是不愿我等霉运影响了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姬鹍的话语还是微微泛酸。

崔文远年过二十,历事颇多,此时却笑了笑,感慨地说:“当自己前途茫然,不知所往之时,看到此世之上还有如此美满幸福之事,却也着实令人欣慰。”

姬鹍转念一想,觉得倒也有理,也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却是与崔文远推杯换盏起来。二人见解言语之间颇为相似,此刻反倒有了相见恨晚的感受。

“七殿此番求学西秦,却是何时启程,不知是否准备妥当?”相谈渐渐融洽,崔文远却是问出了心头的担忧。

“崔兄不必多虑。十一月二十rì秦王六十大寿,圣上遣使道贺,我随同而去。至于准备,大将军自有安排,我又何必多做什么。这些天来,我一直住在钦天监,浏览关于西秦的史料,尽量有所了解而已。”姬鹍面sè微动,却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想到这些问题。

“在下当年离家北上从军之季,却也是七殿如今年岁。少年意气,总觉天地虽大,不过一人驰骋,后来方知远离乡土,万事皆难。七殿离邦去国,万事艰辛,还望珍重。”

“崔兄自己不也最后有所成就了吗?世代衣冠屡出名相的博陵崔氏,却只有一个才兼文武,独自投军,杀敌累功至参将的崔文远,还不值得自傲吗?大赵军中刺击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姬鹍笑着说。

“傲气啊,一刀一枪拼出功勋,固然使得同僚心服口服,却也无法被族人理解。对于崔氏族老来说,诗书传家才是长久之道,舞刀弄枪难免招惹祸患。”崔文远苦笑。

姬鹍听罢,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有慨叹一声,举杯示意,一口而下。换了个话题,指着远处最偏僻的一处,问道:“那一桌宾客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却是为何,崔兄可知?”

“那是北地薛氏的族人。北地薛氏是从龙而起的新近豪族,薛思欢本为没落士族,随今上征战,屡立奇功,如今在幽州守边。他子嗣众多,尤以长子薛其铛,次子薛其铭,最为出sè。其铛用兵贵正,善以堂堂之师破阵摧坚;其铭用兵贵奇,素喜避实就虚设伏穿插。同为其父麾下重将。”崔文远戍守大同,对北方诸将自然颇为了解,点评起来侃侃而谈。

那桌宾客仿佛发觉了二人的品评,一位三十来岁的将军举酒示意,姬鹍和崔文远相视一笑,也远远向那人举杯,爽利喝下。崔文远小声说:“此人便是薛其铛了,薛其铭偶染风寒,未来赴宴。”相距较远看不清面容,姬鹍倒也不在意:此人北疆作战,我远赴西秦,倒是不相干。

“七殿?”姬鹍回过神来,转身看去是谁在唤他,一见那人,却是一惊,脱口而出:“青云!”

那人面容俊秀,眉宇坦荡,听到姬鹍的反应,却是苦笑:“在下并非青云,而是青峰。还望七殿再细看一二。”

姬鹍细细看去,发觉眼前那人的身量更髙些,神sè也更肃穆些,回想其卫青云曾经玩笑般的介绍,恍然大悟。微微欠身:“原来是青峰兄,一时认错,还请见谅。只是许久不见青云,甚是想念,不知青峰兄可曾知道?”

韦青峰的神sè更加严峻,悄声说:“此番来寻七殿,正是此事。家中联系上青云表弟,将目前情况告知。可青云误入草原,已困在北地,缓急之间难以脱身。”

姬鹍默然,他与卫青云相交甚多,深知此人智计百变,应对世事圆转无穷,并不为他的安危担心。可缓急之间无法得到这位挚友的帮助,还是让姬鹍颇感到几分世事的无奈。

“坏猫,还不是被我抓住了吧,再让你跑,我就打你屁股!”一句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倒提着一只白猫,笑嘻嘻地说。

“青风,不是说了别把这猫带过来吗?喜宴之上,万一冲撞宾客如何是好?还有,你这像什么样子,为了抓一只猫,你的仪态到哪去了?”韦青峰压低了嗓音,低声喝道。

“好啦,峰哥哥,谁叫小白太调皮了呢?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它。”女童黏在韦青峰身边,撒娇道。

“我看是我应该回去好好教训你才是,不要在这种场合丢河间韦氏的脸面。”韦青峰语气渐缓,转过头来,对着姬鹍和崔文远歉然道:“小妹无礼之处,望二位海涵。”

姬鹍心中不悦,伸出手,从气呼呼的女童手上夺过白猫,揪着它后颈上的皮毛,盯着那双猫眼,长久不语。

“这位大哥,把小白还给小风好吗?”女童说。

“七殿下,这猫不足以辱君之手,请交还青峰,青峰自会处置。”韦青峰赶忙说道。

姬鹍望了眼这两兄妹,声调略带讽刺:“看不出来,青峰兄还是挺照顾令妹的吧。”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难怪宠得令妹如此肆无忌惮,无视旁人。”女童听着,泫然yù泣,韦青峰轻抚其头,目光看着姬鹍,淡然而坚定。

“猫,是万物中仅次于人的灵物。”姬鹍话题一转,却是看着那只白猫,蹲下身子,缓缓将白猫放在地上。那白猫落地之后,当即四足轻跃,逃离姬鹍。而姬鹍脸上却是带了几分笑容,“你看,猫自有其傲。纵然我将它从你手中放开,他也不会亲近于我,而是逃遁一旁,卓然独行。不依从于主人,不献媚于恩人,敏捷而机智,清净而谨慎,不落规矩,不受拘束。若是你要以规矩约束,那倒还不如养上一只狗吧。”

女童靠着韦青峰身后,露出头来,懵懵懂懂地听着。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显得很有灵气,眉间一点朱砂,更添几分童稚。也难怪受万千宠爱,在这郑王婚宴上也没有半分拘束。

“猫,可为友,不可为仆。若以仆从相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必然逃遁。若待之如友,敬其傲骨,赏其dú lì,必然有通情默契之感。”姬鹍摇摇头,结束了这番对话。一旁韦青峰,崔文远稍有所感,望向姬鹍,浅笑无语。

姬鹍感慨一番,无意间好像有些表露心迹,却是有些尴尬。而场面却是冷淡下来。姬鹍本来便不擅长与人交往,没了和他们闲聊的心思,一番客套之后。却是斟满一杯酒,去寻找此次宴会的主角,六哥姬狻。

之前一直沉浸在交谈中却未发现,此时特意搜寻许久,却猛然惊觉满场无姬狻身影。心中念起父皇之前的jǐng告,不由一寒。四下看去,打算人商量一番,皇后虽然权重,毕竟是女子。姬鹍想着,向主席走去,凑到了皇后嫡兄,官居太傅的李仁轨的耳畔。

“李太傅,六哥不见了。”姬鹍小声说道。

李仁轨面sè不变,眼珠微滚,扫视全场,大笑:“想看你那位卢二小姐吗?少年爱慕,何必畏畏缩缩,来,与老夫同去。诸位,暂且失陪了。”拉着姬鹍便向后堂走去。

“怎么回事?”李仁轨一改先前的豪放神sè,苍老的声音掩藏不住杀意。

“六哥此时身为新郎,应是在主座陪客,可姬鹍四处搜寻,却是没有发现六哥踪迹。心中不安,所以向太傅求助。”姬鹍小心翼翼答道。

李仁轨神sè肃然,仿佛细细回忆姬狻在婚礼上的举止,肃然道:“确实,今rì狻儿却是有些不同,我本以为是近来事情颇多,可与你这番应证,着实可疑。”说完,招呼过一个随从来,让他叫来总管。

婚宴之际总管本来极忙,听到李仁轨传唤,无奈赶到。待听闻二人疑虑,却也是猛然惊觉自家主人竟然失踪了许久,惶惶然间便要吩咐所有仆人搜寻。

“且慢,也许你家主人只是在某处与人交谈,不要太过惊慌。主厅的仆人保持原状,让王府的侍卫分两队,一队守住前后院门,另一队在此处待命。让无事的仆人以失窃为名四下搜索,严锁信息,不要惊动宾客。”李仁轨细致的安排稳住了人心,姬鹍心中也不由暗叹:李太傅常年赋闲,rì渐发福,可面对大事还是颇有静气。

二人在庭院中等着,时光一分分过去,二人的心却是越来越沉重。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总管满脸惨然地出现在姬李二人面前,脚步一个踉跄,李仁轨年岁不小,可反应却胜过姬鹍一筹,搭住总管,掩藏不住满脸忧sè,问道:“何总管,怎么了?”

“后院松客居,主子在哪里……”何总管语音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李仁轨怒极,摔下何总管快步向后院走去,姬鹍也是心中一紧,不愿听着何总管的碎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松客居赶去。

走廊回环,姬鹍无暇四顾,匆匆而过。李仁轨脚力雄健,早已看不到身影,而仆人早已遣去搜索,此时回廊间只留下姬鹍一人。浓重的孤独感顿时袭上姬鹍心头,别,千万别。姬鹍第一次虔心祷告。

六哥千万别出事!虽说自己也曾怀疑过他的用心叵测,虽说自己也曾讨厌过他的目无余子,虽说自己也曾嘲笑过他的自大狂妄,虽说自己也曾嫉妒过他的出身际遇。可无论如何,他都是对自己最亲厚的兄长,一同纵马扬鞭,一同共享机密,一同分担恐惧的兄长啊!那个自己唯一在内心深处认同的兄长!

姬鹍站住了,全身僵硬,机械地用双手反复揉着眼睛,擦得眼眶发痛还不肯罢休,极力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全是虚幻:

松客居内,正中房梁之下,悬着丈尺白绫,六哥姬狻身着婚衣,鲜艳无比,直勾勾地挂在上面。身后雪白的墙上,浮现出鲜红的仿佛是用血液写出的大字——冤。血液向下流淌,打乱了原本仿佛有些刚毅的字迹,显得格外狰狞与,悲愤。

姬狻面sè红紫,神sè痛苦,右手食指断了半截,却已经不再淌血。地上一柄宝剑,一截断指。李仁轨好像已经控制住情绪,默默地看着姬狻的尸体,无语凝噎。

“你来了。”李仁轨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原本略显发福的身材好像也更加臃肿,压坏了之前直立的脊椎。“看吧,这就是现实,赵郡李氏最后的希望,就此垂翼。”

姬鹍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平时极为活跃的思索此刻化为一片死寂。怎么会,怎么会?今天可是六哥大喜的rì子啊,宾客盈门,娇妻相候,怎么才分别片刻竟然生死永别。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冤,冤,冤!到底是什么?姬鹍紧盯着姬狻怒目圆瞪稍显突出的双眼,仿佛想要和冥冥之中六哥的魂魄对话,一切到底是为何?局势已定,胜败已分,为什么六哥你却还要死?

姬鹍站在门框边,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仁轨也无心封锁信息,一个又一个人来到松客居门口,或是惊声尖叫,或是痛苦流涕,或是惊诧莫言,或是暗自思忖。

皇后来了,刚刚经历了痛失长子的她,面对着即将结婚的幼子尸身,张开嘴,仿佛想要放声大喊,可她似乎挤出全身力气,却空洞得无法发出哪怕再细微的声音。声嘶力竭的神态,死死抓着胸口的双手,却无法用任何声音表达自己的悲切。李仁轨走来,带走了皇后。六十岁的老妇像是回到幼年,靠在兄长胸口,双眼失神。

新娘来了,没有掀开赤红的盖头,没人知道,透过鲜红的盖头,她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人们只知道,她仿佛平静的说了一句:“诸位散了吧,夫君一生自诩英豪,想来不愿如此被众人围观。治丧事宜,明月自有主张。”没有哭闹,没有怨愤,没有语气,好像妻子在为自己倔强的丈夫向众人道歉。她是他的妻子,从定誓那天起,从奠雁那天起,从交拜那时起,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她也不愿改变。无论生死。

燕王来了,控制场面,禁止出入。调集军队,严守门户。“无论自杀他杀,此事姬隆必然彻查到底,以慰六弟在天之灵,安母后、弟妹之心。”他如是说,接替了心如死灰的李仁轨兄妹,暂时稳定下局面,安定众人之心。

“自杀?开什么玩笑,好好的新郎为何要在婚礼当天自杀!二哥,你既已执掌朝中大权,行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姬蟠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与恐惧,高声喝道。

姬隆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姬蟠双眼,缓缓说道:“你认为这一切是我做的?可若我杀人,为何不先杀了嘴巴不干不净的你鄂王姬蟠,杀老六干什么?”话说道这里,微微一顿,露出冷笑。“这是你原先的打算吗?嚣张挑衅于我,让我成为谋害你的潜在嫌疑者,来逼迫我不敢伤害你。想得不错,那么你也该明白,以我的爱惜羽毛,犯不着此刻如此行事。”姬蟠尴尬无语。

姬隆看着众人,向皇后一拜,用冷峻的声音辩解:“近rì姬隆行事颇为直接,今rì之事众人有所怀疑亦是正常。可姬隆既然已当涂掌势,自当以稳定局势为主,犯不着为了些许小怨而暗害皇弟,自打嘴巴。”

是的,这不合理。姬鹍回过神来,盯着姬隆的面孔,心中暗道。既然燕王已经决定支持姬炼为储,纵然六哥身为父皇嫡子,也根本无法挑战这一现实。可以说六哥已经对燕王毫无威胁,此时暗害,既非必要,又使皇族人人自危。按理来说,燕王确实不可能如此行事。

可是,为什么我看着这张脸,却仿佛听到六哥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是他杀了我,是他杀了我!尽管再怎么不合理,我心中还是觉得这一切就是燕王所为。是什么?偏见,嫉恨,还是六哥用他的直觉给我的最后引导?

想着,姬鹍的手脚渐渐冰冷。燕王的言语并不能完全缓解众人的疑虑,无论如何,皇子在婚礼上自杀,对于掌权的燕王来说都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更别提那些隐隐约约的猜疑。可若真的是他,那说明什么?毫无理xìng,毫无忌惮,玩弄人心,燕王跋扈到如此地步吗?

不,应该不是燕王,按理来说,不可能是他。姬鹍如此对自己强调,缓解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因为若真的是燕王,说明燕王是个不顾利害,肆意行事的疯子!你无法用理xìng来衡量他的行为,用局势来揣测他的举动。说明作为燕王敌人的自己,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可能获得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因为他将面对一个疯狂的对手。

自己游走于刀锋之间,聊以自慰的不过是燕王的理智冷静,爱惜羽毛,不愿背上一个残害子弟的嫌疑。想来姬蟠所作所为也是为此。若是他真的是一个喜怒无常妄自行事的疯子,那么自己的存活仅仅是幸运吗?自己会得到和六哥一样的下场?

姬鹍盯着姬隆微带寒意的双眼,一步步地后退。不会的,不会的!他心中高叫,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极点。一个不稳,踉跄间径直向后倒去,在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被人一把托住。他慌乱间转过头,想要向那人表示谢意。却在看到那人时愣住了。

燕王长子姬望,年十七,虽形貌昳丽,然处事果决,颇有乃父之风。剑术通玄,常在北疆军中为刺jiān,铁面无私。为正军纪,曾不告而诛燕王亲卫一十三人,负荆请罪。燕王责其不告,杖八十;嘉其果决,赏百金。次rì,创伤未复,亲自巡营。归,以所赏购地,悉数分与亲卫妻儿,以为供养之资。

极恶姬鹍,以为养虎为患,必为所弑,曾放言:“我见七叔,必现宝剑于彼,以听其品评。”姬鹍闻而避之。

被这么一个无论年纪经历都胜过自己的侄儿盯上,着实是难受不已。姬鹍暗自发苦,眼神却掠过姬望腰间,未带剑。

姬望察觉了姬鹍的视线,浅浅一笑:“七叔在上,走路可要看着点路,若非小侄,今rì岂不尴尬。今rì原是婚宴,小侄未带佩剑,甚是遗憾。六叔虽死,七叔也不用过度伤心。”姬望走到姬鹍耳畔,小声说,“因为无需多久,你俩便能泉下相伴,岂不大善?”

姬鹍双目圆瞪,感到刺骨寒意不断涌入,牙关战战,更不答话,仓皇逃去,极力要离开这对父子,寻求一丝安慰。

“七叔如此急切,却是赶往何处?近来事端颇多,不如小侄相送一二?”肩头被人按住,劲力传来,竟是动弹不得。

姬望凑到姬鹍耳旁,语调恶毒,小声说:“怕了,去城外三十里竹林居,向死去的贱人哭诉吗?不用急着赶路,我爹已帮你将那贱人的尸骨取出,焚为灰烬,散至天地。”

看着姬鹍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姬望语调兴奋,双手上抬,高声言道:“从此天地之间,无论何时何地皆可悼念,岂不快哉!”

姬鹍颤抖的双肩渐渐平复,面sè凛然,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姬望,一改先前狼狈,缓缓说道:“原来如此,是七叔天真了,多谢侄儿提醒。”牙缝间狠狠挤出几个字:

“今rì之事,姬鹍铭刻五内,誓不敢忘。至此之时,姬鹍生而无兄弟,死而不见母妃,惶惶天地,无处可归。丧家之犬,若得以侥幸不死,必不负君等!愿君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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