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望?!
清漓愣愣地看着那滴滴转的酒杯,那粗制的土瓷酒杯落到地上,杯口尤自挂着一滴水酒,仿佛一颗晶莹的泪滴。

居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清漓一抬头,见众人皆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忙强自扯出一丝笑容道:“手打滑了。”就此遮掩过。却不防一转头,见东沂一双鹰目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清漓也不避讳,凄凄一笑,就此沉默下来。

一顿饭草草结束。到了晚间,山里人早睡,三娘喝了酒顶着红通通的脸,淳朴的脸上竟挂着一丝暧昧之极的神sè,道:“清漓姑娘,这个……房间就只有两间,你不嫌弃就和那位小哥挤一挤吧。再说了,我看那位小哥人长得俊,对你也有心的很,你就不要推托了啊。”说完仿佛躲什么似的,急步回了房。

清漓本来心中心事重重,冷不防被三娘来了这么一出,闹了个哭笑不得。转身找东沂,却见他早已经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想了想,终是迈着千斤的步子,一步一步挪了进去。在山洞里怎么都不会觉得男女有别,一个是身受重伤的魔界公子,一个是天庭的要犯。两人逃命都来不及,不得已只能相扶相持,怎么会想到那种心思。今rì倒是被三娘提了再提,竟觉得隐约有些心虚。

进得房门,只见东沂早已经盘腿打坐,一股黑sè细小的气流慢慢在他身上盘旋,越来越浓越来越快地在他身上流动。细密的汗在他的脸上渗了出来。一张俊颜上忽青忽白,脸sè变幻不定,屋内一股怪异的气流随着他运功的周期慢慢盘旋起来。清漓只觉得那股风寒冷刺骨。忙也运功将自身的真气流转,抵御这一波又一波的魔功。

他终究是慢慢开始恢复了。

清漓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他面前,细细地端详起他来。他真的是好看,比她所见过的各sè神仙都仪表非凡,不愧是魔君第一大公子。可自己怎么就和他牵扯在一起呢。想着苦笑着,竟不知不觉靠在桌上睡了过去。

东沂运功完毕,睁开眼睛。望着桌上趴着的清漓,只见昏黄的烛光摇拽,柔和了她面上那瘦削的线条,她整个人沐浴在这温暖的烛光中,圣洁而不可侵犯。他尤自记得她面对他时的不屈与倔强,记得当rì她在刑台上,眼赤如血,邪媚迫人,那红红的眼中,燃烧着不甘与绝望。

她怒诉道:“我命终是不由天!”

而当她拉着他一起跳上黑凤凰宽大的后背的时候,他的心是震动的。他知道她不是赌气,更也不是别有目的,她只是单纯要救一个人,一个与她同境地的人。

千百年了,他见过多少世间的,魔界的或天界的女子,却没有一个女子像她如此,单纯如初生赤子,却又倔强执着像一块坚硬的美玉。

心里有个声音道,就是她了,就是她了。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那千百年兜兜寻找的那个模糊的人影。只有她才是他魔君大公子身旁站立的女子,那个空了千年的位置。

窗外的夜sè冰凉如水,山间的风吹过树枝,树影婆娑。东沂走上前去,右手指间急点,几道白光闪过,点在清漓的身上,他俯下身子,把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

她很瘦很轻,是该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劲风吹过,跳跃的烛火灭了。他架着两只凳子靠着,也渐渐沉入梦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有人从身边像一只蝴蝶般掠过,他猛地惊醒过来,只见一道纤细的黑影子已经在窗户外面。

夜很黑,清凉的夜风吹在身上竟是丝丝的寒意,他的眼睛猛的一缩,一回头,她已经不在床上。她想要干什么?

他提气追去,身上魔功流转,脚下便轻飘飘如踩在流云上一般,飞般追了上去。在黯淡的月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行进在这苍茫的林中。

清漓一声不吭,御风而行,姿态美妙优雅,竟不似在黑夜中赶路般慌乱。两人一前一后,如飞般赶了半个时辰。东沂只觉得眼前景物似曾相识,但感觉却是十分的怪异,仿佛是隔了好几世在梦中出现过一般。一股不详的预感如发丝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勒得他十分不舒服。

夜sè中,东沂觉得跟着清漓来到了一处开阔地,月已经上了中天,林中不知名的夜鸟在古怪地叫了几声,山风飒飒吹过,黑夜中树木随风摆动,竟如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怪兽。东沂见惯了许多修罗般的场面,这等夜sè自然是十分的不在乎,倒是前面的清漓看着周围的景致,不由抱了抱双肩,似十分害怕。东沂紧走几步,如鬼魅般挡在她身前。

“你还是追来了。”清漓轻轻叹道。说完也不看他,径直望前走去。一颗心却是温暖的。在这样的夜sè中,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里,有人在旁边总是好的。

那开阔地有一处庙宇立在当中,在夜sè中,那轮廓有些模糊,清漓慢慢走上前去,待走到庙门,往里面望去,黑呼呼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沉吟了下,如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捏起一个法诀,两点火光飞了进去。轰的一声,那庙中的火把被点燃。清漓面sè恍惚,走了进去。

只见当中一座简单朴素的神像立在当中。那神像是个女子,白衣服飘飘,长发未盘,光洁美丽的额头上饰着一朵莲花额饰,纤细的脸庞上缀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眼眸波光流转,巧目盼兮,身材高挑,纤腰柳摆,楚楚动人。神庙周围香灰沉重,看来是经常有人来过。

东沂跟进庙门,面sè开始苍白。这神像,这神像分明就是清漓。他万古不变的心湖在看到这神像时,仿佛被投进了一块大石,扑通一声,溅起早就沉入湖底的记忆。他吃惊地看着那神sè恍惚的清漓。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线开始如疯狂的野蔓开始生长。

这地方,这庙宇,他似乎曾经来过。可是他就是该死地不记得。立在前面的清漓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坠那不能醒来的迷梦中一般,面sè如雪般的白,手指轻轻颤抖。

缓缓看了一遍后,又慢慢地走出庙门。经过东沂身边的时候,他只见她面上两行清泪如流星般悄悄划过,他想说什么,可脑中却是越来越痛,一股黑气在他的灵台前忽隐忽现。

清漓如木偶般走了出去,走出了那片空地,往林中更深的一处走去,东沂恍然跟上。两人依然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地走着,诡异的气息在他们之间盘旋。终于,在穿过层层的树木之后,林中豁然开朗,一座荒废的高台孤伶伶地立在那边。

“东沂。”清漓看着那高台,忽然轻轻的笑道。那笑声在这深凉的夜里,有股说不出的悲凉与诡异。“东沂,我跳只舞给你看吧。”

东沂早已经冷汗如雨般落下,平rì如万年寒冰的面上竟是痛苦万分,俊颜上忽青忽白,他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夜sè如墨,轻易地,就掩掉了他的异状。

清漓未觉,只是轻笑一声,足尖一点,飞身上台,只一转,纤细的身子便开始在台上轻盈的旋转起来。

她如夜sè中一只清丽无双的jīng灵,偷偷从天上跑下凡间嬉戏。一阵风吹过,吹走遮住月sè的乌云,一抹清辉如银般倾泻到她的身上。她仿佛踩在月sè中翩翩起舞,轻盈如蝶。东沂仔细看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她身上那粗布衣裳被月sè一染,竟然泛出一层清清淡淡的光华。她的脸渐渐在越来越亮的月sè中显现出来。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灵台那股黑sè的气开始聚集起来,他周身的轮廓恍恍惚惚模糊起来。而台上的清漓越舞越快,面上的泪水纵横四流,她要舞,她要舞尽她的悲伤,她的无奈。她要舞尽这百年的寂寞,与这百年的绝望。

“清漓!”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清漓猛地清醒过来。只见东沂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明朗的月sè此时却忽然间黯淡下来,清漓疑惑地看着上前的东沂。待到她看清楚他的面时,猛的惊呼一声。

他不是东沂!清漓如见鬼魅般步步后退,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格格地打架。

东沂依然一步一步上前去,他的面上已经幻化成另一个男子的面容,那男子剑眉入鬓,星目高鼻,说不出的俊朗英气,只是那面容挂着一丝冷酷与狠厉,虽然有五分像东沂的本来面目,另五分却是让她做梦都不敢想起的人。

“你是……你是侯爷……”清漓终于退无可退,颤抖着指着他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恐惧。

“是的,我是定越侯,李恒剀。”东沂柔声地道。眼中是深如大海的爱怜。

“我终于找到你了。千百年来,我终于找到你了。”东沂说着,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畅快淋漓,仿佛找到了人间至宝一般。林中的鸟儿被惊醒,忽拉拉飞了出去,在月sè下投下斑驳破碎的影子。

清漓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狂笑的东沂,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是定越侯,是灭了宛衣族的定越侯——李恒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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