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厅,来到院外,刘太公看那天色已黑,忙吩咐了庄客将前后院的烛火都点了起来,又叫人搬出一张条形案桌在打麦场上放着,摆上香花灯烛。等这些准备妥当,他又让人用大盘装了鸡鸭鱼肉,就桌上摆了十数盘,还端来几坛子好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但见庄外东南方向突然一片火光,又听得人声喧闹,刘太公等人不由更加紧张起来,心里面砰砰直跳。这时,有庄客进门来报,说桃花山的强人下山来了。

“冤孽啊!”望着夜空,刘太公抖着拄拐叫道,那声音极其无奈,但又像是强烈的控诉。可别无他法,他只得引了十数个庄客,大开庄门,出来迎接。

待刘太公出门来看时,远远地可见足有五七十个火把,照得半边天都红了,更有那些小喽?鬼一般地叫着,还敲着锣打着鼓,齐齐往庄上飞奔而来。再看时,隐隐可见四五个人拎着灯笼引在前面。灯笼之后,有一匹卷毛的高头大白马,十分健壮,马上坐着的正是桃花山的二大王周通,人称“小霸王”。

周通自小成了孤儿,跟着跑江湖卖艺的戏班子胡乱学得一些功夫,虽不精道,但对付平常的五七个人倒也不成问题。这世道混乱,他无处谋生,只得纠集一帮闲汉占山为王,靠打家劫舍过日子。前段日子,他引着小喽?来庄上索要钱物,见刘太公的闺女长得水灵漂亮,这厮的口水流了足有半尺多长。不由分说,他留下二十两金子和一匹红锦子布,就说作为聘礼,要娶人家女儿,还定下了日子,说要今夜下山来娶亲。

这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着日子到了,天刚一断黑,周通便带了小喽?敲锣打鼓下山来了。他换了一身新郎官的衣裳,脚蹬牛皮靴子,胸前还挂着大红花,骑在马上好不神气。一路上,周通也不闲着,一面招呼着小喽?将锣敲得响些,一面拎着个硕大的酒葫芦自顾吃着酒……

等快到刘太公庄上了,一小喽?忽然叫嚣着喊道:“大哥,这刘太公的闺女到底漂不漂亮啊?”这一叫嚣,其他些小喽?也跟着闹了起来。

“废话!”周通还没开口说话,另一个小喽?便插上嘴了,拍着马屁道:“咱们大哥是何等的人物,看上的女人能不漂亮么?”

“好,说得好!”周通在马上叫喝道:“今天是老子大喜的日子,弟兄们都给我精神点啊,别失了咱桃花山的威风……”

径到庄前,但见刘太公跪在地上,一碗酒也举过了头顶,众庄客也跟着跪在后面。周通慌忙跳下马来,伸手便来扶刘太公,还道:“老太公,真真折煞我也,你是我的老丈人,如何还要跪我?――快些起来!”

刘太公递过酒碗,拜道:“请大王吃了这碗酒。”

“好,本大王干了便是!”周通笑笑,接过碗来便一饮而尽。饮罢,他将碗往边上的小喽?一递,忙又向刘太公抱拳施礼道:“老太公,我既要娶你的闺女做压寨夫人,你便是我的老丈人,我决不会亏待于你,你也莫要这般多礼了……”

“既然大王有命,小老汉遵命便是。”刘太公强装镇定,点头应了,忙招手引周通进庄。

进了庄,来到打麦场上,只见案桌上摆了香花灯烛和大盘鸡鸭鱼肉,周通心里十分高兴,慌忙跪在了刘太公面前,抱拳拜道:“老丈人这般礼待迎接,折煞我周通了,请受小婿三拜。”

扶起周通,刘太公招手便让庄客倒酒。周通端起酒来仰头便喝,一连吃了三大碗,这才将碗放下,就嘴边胡乱抹了一把,他便唤人将他的马在打麦场边上的杨树上栓了,又吩咐小喽?将鼓乐于厅前吹打起来。

到了厅上坐下,周通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他尚算清醒,记得自己下山来所为何事,便唤过刘太公道:“老丈人,不知我那夫人现在何处?”

刘太公道:“我那小女想必是害羞了,躲在房里不敢来见大王。”

想想小妮子害羞的样子,周通这厮不由色心大起,卷出舌头在唇边扫了扫,便淫笑道:“既然夫人害羞,那本大王去看他便是。”又唤得小喽?端上两碗酒来,一碗递给刘太公,一碗自己端着,周通忙唤道:“老丈人,小婿暂且先敬您一碗,待我看了夫人,再来陪您痛饮!”

“好!好!”刘太公接过酒喝了,他一心想着鲁智深快些将周通这厮劝服,也省得这般担惊受怕,因而赶忙说道:“小女房间在后院,小老汉引大王去便是。”

周通急急点了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于是,刘太公取了烛台,引着周通转过屏风,来了后院。到了自家女儿房前,刘太公便指着门道:“此间便是小女的闺房,请大王自己进去……”说着,便拿着烛台径直去了。

“呵呵!”周通自个儿乐着笑了,急忙将双掌搓了又搓,便推门进了屋子。但屋里却未掌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不过好在正扶住了一张椅子。

起身将门轻轻关上,周通拖着音唤了声“娘子”便在房里摸索起来,房里漆黑,他不时撞在凳子、椅子和柜子上,所幸他行动缓慢,倒也没摔着。不过这么一来,他心里倒窝起火了,不禁小声地骂道:“我这老丈人好生小气,也不给我掌灯,害得我乱撞,险些还要摔了。莫不是要节省灯油?――明日我便叫小喽?给他送一桶油来,让他点个够!”

这时,鲁智深正躺在刘太公闺女的香床上,掩着暖帐,听得周通在外边这般说了,他实在忍制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慌又把嘴巴给捂上了。笑声传出之时,周通已经快摸到床边了,他听得真真切切,也没想别的,只道是刘家女儿失声笑了。

“娘子,你家相公来了,休要再害羞了,还不快快出来迎候!”心中暗喜,周通叫唤着便向床上扑了过来,他一边叫着娘子,一边伸手撩过暖红帐子,直往里间摸。

三两下的功夫,周通便摸着了鲁智深光光的肚皮,浑圆、溜滑,就好像有了几个月身孕似的。“不对啊!”周通心中暗道,那日他已见过刘家的闺女,那身段是何等的苗条标致,不想这才刚过几日光景,竟会变成如此模样?心中一惊,他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鲁智深翻身爬了起来,一把掀起锦被将周通蒙住了,使力把他按在床上。周通始料不及,正要挣扎,鲁智深抡起拳头便打,还大声骂道:“直娘贼,好大个胆子,敢强抢民女!”

那周通不知是鲁智深,还以为是刘家闺女跟他开玩笑,便唤声叫道:“娘子,你如何敢打老公?……小心我休了你……”

“休了俺?”鲁智深喝道:“洒家正好教训教训你,也叫你认得老婆!”

一把拽住周通的脚,鲁智深将他拖到床下,手脚并起,一通暴打。那周通被打得疼了,这才知道着了别人的道了,当下惊呼:“救命!”

话说那刘太公拿着烛台去了,走不到二十步,心下好奇,忙又转身回来,附在窗口上,想听听那大和尚到底是如何劝说因缘的。不料,刚过片刻,只听得屋里有人大呼“救命”,他不知里间状况,又怕出了人命,心中一急,也跟着叫唤起来。

周通手下的众喽?听到唤声,赶忙涌来了后院,提着灯笼烛火,一齐冲进屋里来了。待众人递过灯看时,禁不住都慌了,但见一个大胖和尚,周身一丝不挂,骑在周通身上挥拳狂打。而那周通只是连声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为的小喽?惊呼起来:“快,快,弟兄们快快救大王!”

众喽?们听了,一齐挥着刀剑枪棒便攻了过来。鲁智深见势不妙,急忙撇了周通,去那床头摸出禅杖来,左右横扫。趁着空档,周通早已爬起,被小喽?扶到后边,他着实不甘心,叫骂道:“你这厮秃驴,我小霸王周通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打我?”

“洒家打得就是你!”鲁智深大吼一声,随即冲向前来。

众小喽?看这和尚好生凶悍,都不敢动手,急忙扶了周通逃出门去了。可鲁智深哪里肯放,提着禅杖就追了出来。谁料,刚窜到门边,这厮大和尚忽然感觉自己裆下来风,他低头一看,这才觉自己还光着身子呢!“干他娘的!”他叫骂一声,慌忙扔了禅杖,急急护住下身,又跑回床边将衣物胡乱穿上……

等到鲁智深穿了衣物,再提了禅杖出门来追时,周通早已上马,领着一帮小喽?跑远了。

“师父,今番小老汉叫你给害苦了!”忽然间,刘太公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一把抓着鲁智深的手,哭诉着道:“你将那贼人打了,他岂能甘心,定要引着大队人马再来闹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嗵!”鲁智深忽然一使力,便将那禅杖深深地插进了地里,他一把扶住刘太公,忙安慰他道:“老太公莫要着急,洒家迟早要收拾这帮贼人!”

刘太公道:“师父虽然武艺高强,怎奈贼人势众,早晚必生祸害――师父还是早早去了吧,省得白白丢了性命!”

“哈哈哈哈!”鲁智深笑了一通道:“老太公,实不相瞒,洒家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的提辖官,姓‘鲁’名‘达’,只因洒家一时失手,三拳打死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泼皮,这才逃将出来,出家做了和尚。凭俺的本事,别说这帮小贼人,就是一两千官军来了,洒家也不怕――老太公只管放心便是!”

众庄客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似乎不信。鲁智深见了,大叫一声,一把将禅杖拔了出来,喝道:“你等若是不信,看看俺这禅杖便知!”忽然,他又是大喝一声,跨出几步便抡起那禅杖,使力朝那大石磨打了下去,但听得一声巨响,石磨已被震得四分五裂了。

众人一惊,呆了半日,这才信了鲁智深,齐齐夸道鲁智深好本事。刘太公见了,自然也信了,忙又抓着鲁智深的手道:“师父莫要离开庄上,救救老汉一家老小……”

鲁智深笑道:“老太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洒家打死也不走,只要有酒吃便行!”

“好,好,快些给师父上酒!”刘太公心下终于落定了许多,急忙吩咐庄客取了酒肉来。然而,庄客取了酒来,见鲁智深大碗豪饮,一碗接着一碗,刘太公不免又担心了,慌忙拽住他道:“师父可别吃醉了才好!”

“不碍事,不碍事!”鲁智深摆摆手,憨笑道:“洒家是吃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吃十分酒便有十分气力,吃不醉的!”

“好,好,好,”刘太公虽说仍是放心不下,但还是笑着道:“小老汉庄上有的是酒肉,师父但吃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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