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走入山后,阮小七开头叫道:“果然是个扒皮的,看这庭院,哪里是常人能及,便是皇帝老儿皇宫,也该有这般了不得。”
众人举目来看,见这半山腰处,一片开阔与山势不同,两厢里双山耸峙如有怀抱,后厢靠定浑厚绵延山脉,只前头一条大道,恍如自人界开往云间一条金碧辉煌。那大道中间,约莫高大庭院门墙与山脚之间,连接六片石柱牌坊,石兽森然怒目,黄昏血阳里宛如吞噬巨口。

赵楚心下也便起了计较,暗道:“如此庄严辉煌,哪家能得,此山庄主人,若非皇亲国戚,定然巨贾大商。”

转头再看,这山庄,将整个山群似乎也绵延将进,周围葱葱郁郁丛林,却似有数十年上百年人工护养,便是那寻常军营里栅栏也须比不得这般严密。

走入牌坊,迎面似是俯瞰门楼,高达五丈长有数十里一眼哪里见得到头,只在这门楼上有持械粗壮家仆来回走动,便是赵楚一行走入牌坊也不肯喝问,似有恃无恐至极。

仰面看,门楼百兽奔腾,黑漆漆犹如灵魂;俯首查,脚下精妙之极流经一条山河,并不甚宽广,却是水势汹涌,可见水下森森张开利齿野兽般尖木,这山河足有三五丈长,便是火焰驹,也不知能不能飞跃得过。

阮小七一脸怒气,赵楚心下暗叹:“这等好汉草莽之中为求一口饭而不可得,富贵之家这般富丽堂皇,却非百姓仇富而已。”

当下示意花荣,向那门楼上睥睨来望家仆叫道:“天色将晚,我家主人意欲借宿一宿,烦请通报贵主,不敢叨扰许多,明日天明便可上路。”

那上面家仆趾高气昂,高高翘起头似也不愿低头看一眼,闻言喝道:“此乃贵人落处,若是借宿,可将兵刃交下,动身是返还便可。”

阮小七大怒便要喝骂,赵楚暗暗示意不可妄动,打马走动几步靠近那山河畔来,扬手笑道:“自是不敢放肆,只求借宿一宿,兵刃自当请贵壮保管。”

那家仆眼睛一亮,火焰驹何等神骏便是草原也不多见,中原自更难求,打眼将赵楚上下观察,神态方稍稍收起倨傲,道:“便请稍带,这便通报。”

赵楚看得明白,自己靠近这山河时分,门楼上数十个壮汉森然将背上弓箭取下便要戒备,那不见首尾城墙一般延伸处,更有人影幢幢自然便是只在这附近的,心下更为惊讶,暗道:“何等主人,竟有这等财物,便是这山庄,少说须十数年来每日银钱流水一般将来花。”

再见这墙头壮汉,虽不曾有精锐大军那等威势,剽悍尤更胜之,更是惊疑,暗道:“中原人物,何其多哉,便是这山野里区区一个富贵员外,竟也有这等厉害。”

未免心里边想起一人,正是那小旋风柴进,此人豢养英雄交情遍布天下,便是自己也与他有交往,端得豪迈了得,只他那家园,比之此未知山庄,譬如萤虫之于皓月。想那柴进,财物能耐便那般了得谁人不知小旋风仗义疏财,此人更胜一筹,如何自己便不知了?!

这许多时候来,他一行只挑那偏僻处走,这山庄突兀横鬲面前,由不得不起疑心。

转头望那夕阳落处,但见山后隐约茅屋千百阡陌交通,偶尔狗吠人声随风飘来,若非如此,这山庄便似天上降来只在此地等待。

便在这片刻,那门楼上吱嘎一阵响,吊桥轻巧放下,赵楚眯眼打量,正是上面数个大汉转动磨盘似毂辘,绞动那轮盘上手腕粗绳索将吊桥操纵。

不过片刻,吊桥轰然落地,内里厚重城门轰然退开,奔出数十个大汉来,当中一人,紫袍金冠,步下生尘,远远笑道:“昨夜一梦,便是关公降喜,本道今日有财运转来,正自家中安坐,却是世间几条英雄。李某迎迓来迟,尚请恕罪!”

赵楚心下警戒大起,横戟勒马暗暗提防,口中笑道:“主人家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某便是赵楚,若有主人家不便利之处,这便走。”说着,火焰驹转身便要走,花荣一把长枪横在眼前,将那羽箭也搭在弓弦处,一言不合便先擒拿这紫袍金冠之人——他既知赵楚名姓,若是喜笑来迎自有龌龊,若恶意靠近,杀了不须有甚么担待。

只这人近了,赵楚似有千万个熟悉感觉,却猛然向后来退,只因此人太过俊美——但见他:金冠束缚三缕黛云瀑布般头发,紫袍裹定一条流风回雪似身躯,面如冠玉胜却中秋之月,双眉如剑欺压两枚柳条,论甚么潘安宋玉,说甚么襄王巫山,分明便是天间仙童,沦丧人间作个祸胎。

此人年岁不过双十,面目晶莹如玉,见赵楚转马要走,急忙将火焰驹那缰绳挽住,仰面来笑道:“若就此错过与清河英雄一晤,却不教虞李悔恨终身?小旋风柴进哥哥,与小弟前日方别过,他虽有些能耐,小弟自负并不差他,如何他能入哥哥法眼,小弟却得哥哥过门而不入之理?”

赵楚微微皱眉,此人太过清秀,迎面来只有淡淡如兰般香气飘渺而来,他自待这香味不爽,又这虞李是个男子,心下便先有了远他心思。

那虞李,面目都是笑容扯住火焰驹不放手,火焰驹不知竟受他哪里掣肘,一身神力用将不来,死死如钉在地上一般,赵楚左右扯动不得。

花荣凑来低声道:“天色已晚,不如哥哥便入内歇息半日,虞庄主这般好客,也不好折他脸面来。”

赵楚转目去看,扈三娘自是绣鸾刀轻轻擎住睥睨这虞李,那琼英双手扣定,自然便是飞石在手,自忖便是这山庄里有龌龊,这虞李不过距自己尺寸之间也不惧他,当下勉强笑道:“劳烦贵地,只借宿一晚,明日便可赶路,不敢得贵人这般招待。”

那虞李,身后数条大汉齐齐变色,赵楚虽无倨傲神色,却拿虞李牵马时他便是下马也不曾,这般没个道理,都说主辱臣死,平日里庄主如何对待他,今日便要如何对待此人。

那虞李,见赵楚应声留宿,竟雀跃有无限欢喜,赵楚微怔,他与此人哪里有过交集,如何这般热情,俗话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当下将那画戟顺手挂在得胜钩,却是便在手边,要擒这虞李不过举手之间。

那虞李,见赵楚如此警惕,竟眼目红润似有委屈,转头向那扈三娘琼英打量两眼,笑道:“便是大名鼎鼎扈家娘子与琼英仇家娘子当面么?果真是天香国色的。”

琼英一愣,继而喝道:“你如何知晓我本家名姓?”

倒是扈三娘向赵楚娇笑道:“好端端一个大男子,如何这般熏香,倒是没你这般一段好男儿风骨了。”

那虞李吃这一笑,愕然怔然,陡然又自双耳下升起微微红晕,别人自是见不到,却他身后那几个家仆,掉头便要低笑,虞李大怒喝道:“谁敢笑,便教二叔处领赏!”

那二叔,不知如何一个人物,赏赐将这熊虎一般大汉骇个遍体抖动如筛糠,急忙都来请赵楚几个入内,却将早先无礼抛在脑后。

赵楚更是惊讶,不知这虞李究竟何等人物。

一行人,踏上吊桥缓缓往门内而来,两厢虽寒暄如旧友,仍有千万如丝如缕缥缈横隔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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