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屋里,看着跳跃的油灯火苗,刚坐下,又忍不住站起来,摸摸锅里的包子,又不怎么热了,她往锅里添了几把柴火,锅再次烧开,聂大郎还是没有回来。
云朵看着外面漆黑的天,不怎么明亮的月亮,伸手摸了把菜刀,锁上门,出来。
天冷了,村里的人睡的也更早了,这个时候整个村都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偶尔的两声虫鸣。
云朵拽了拽身上聂大郎给她做的夹袄,一个人摸黑穿过村子,到了村口不远的大路上,往远眺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或许,聂大郎不是出事儿了,他只是回来的晚了点?又或许天太晚,他准备住一夜,明儿个再回来?想是这样想,但云朵的心底,总觉得聂大郎出事儿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不回来?
夜风吹在脸上冰凉凉的,云朵瑟缩了下身子,抓紧了菜刀。
站的久了,云朵觉得聂大郎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可是让她不等了,回去,她又不想。想着再等一会,或许聂大郎就回来了呢?
她整个人蹲下,蜷在一块,抓着菜刀,看着大路的尽头。
蹲了好一会,她觉得脚都麻了。突然耳朵一动,有声音。她急忙跑上前。
聂大郎把驴车赶的飞快,看看中天的月亮,他心里更加急切。他这么晚不回,小丫头不知道有没有担心他?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一想到家里有个人在等他,担忧他,聂大郎就心中发热,把驴车赶的更快。
云朵看着远处快速行驶而来的驴车,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她一眼就看到那赶车的人是聂大郎,两眼一亮,欣喜的冲上去,“聂大郎!聂大郎!”
聂大郎一惊,见云朵奔过来,他的心瞬间收紧,急忙拉紧缰绳,停了驴车。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云朵却直直的奔了过来,小脸满是欣喜,“聂大郎你终于回来了!”
心中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聂大郎的声音比平常多了两分冷硬,“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着你又不做鱼,肯定不会住一夜。就是去送个货,今晚还是要回来的。我蒸的包子都凉了,我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看到你回来了!”云朵高兴的解说着,打量聂大郎,“你咋回来的那么晚?是不是遇到那个胖子了,他找你麻烦了?”
聂大郎看她手里拎着的菜刀,眸光一缩,没有接她的话,一手抓住她的手。屋里烧了炕,是热的,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晚上,别人都睡了,她一个小丫头,明明心里害怕,拿着菜刀壮胆也要出来等着他。他的心里像烧灼了一样。
云朵见他拿走自己的菜刀,不好意思的嘿嘿道,“我看天黑了,就拿了菜刀出来。”
聂大郎没有说话,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娇小单薄的小人儿抱在怀里,聂大郎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云朵愣了,想推开他,聂大郎胳膊抱的更紧,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热。聂大郎他……是不是太感动了?在聂家的时候聂老汉和刘氏他们都在骂他,张氏和聂大贵又是包子,她今儿个来等聂大郎,肯定让他觉得很感动。自己给他拿点心回来吃的时候他就很感动。云朵决定让聂大郎抱一会算了。
感觉她不再抗拒,聂大郎深吸一口气,长臂再次收紧,将怀里的人紧紧纳入怀中。
“聂大郎!你不会哭了吧?”云朵的声音突然从怀里传出来。
聂大郎脸色僵了僵,松开胳膊。
云朵仔细打量聂大郎的脸,可惜虽然有月光,还是看不见聂大郎到底哭了没有。刚刚他身子好像僵了下,估计被她说中了。为了怕聂大郎不好意思,云朵转移话题,“我今儿个包了一锅的肉包子,里面掺了豆腐和萝卜,豆腐我炒碎了,金黄金黄的,擀的皮儿很薄,包子蒸熟可好吃了。我给你在锅里热了好几个呢!我们赶快回家吧!”
聂大郎默了下,点头应声。
云朵见他没说话,以为他还没忍住哭意。聂大郎已经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驴车上。
聂大郎不说话,云朵也就乖乖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把驴车赶到范家大院。
范家守门的小厮被叫起,打着哈欠接了驴车。
聂大郎背着竹筐,朝云朵伸出手,“我牵着你。”
云朵眨眨眼,“聂大郎你不会是夜盲吧?就是夜里看不见。”怕他听不懂夜盲,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聂大郎不说话,直接牵住她的小手。
云朵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你要是夜盲,估计该把驴车赶沟里去了。”不过聂大郎的手真凉。
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走到家。
屋里没有熄灯,窗户上透出来暖光,聂大郎的目光也温柔下来。
开了门,云朵让聂大郎把竹筐放下,“赶紧洗手,锅里还热着包子。”
掀开锅盖,已经没有热气了,几个包子也已经凉了。
“我来烧。”聂大郎揉揉她的头,蹲下点了火,把锅烧起来。
云朵洗了手,把包子抓出来。
聂大郎看锅底没剩多少的水,锅上一圈一圈白色的,是茶锈的印子,半锅水烧的就剩下两碗,他起来把锅刷了,重新添了水,又烧上火。
包子馅大皮薄,味儿也调的很好,聂大郎一口气吃了三个。
锅里的水热了,云朵搬了木盆,舀了热水,为了防止聂大郎再给她洗脚,她自己忙脱了鞋袜,把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子放在水里。
天已经很晚了,聂大郎看看没有说啥,洗漱完,催着云朵赶紧上炕睡觉。
纵然很困了,云朵还是翻了几次身,才贴着聂大郎睡着。
聂大郎伸出手,把她环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搂住。
这一夜,俩人睡到很晚才起来。
“睡好没?”聂大郎做好了早饭,看着还不想起炕的云朵。
云朵抱着被子滚了一圈,不想起来。
“等会饭要冷了。”聂大郎挑挑眉,把热水倒盆里,开始舀饭。
“外面好冷。”云朵拥着被子坐起来。
外面正在下雨,有冷风吹进来。
“那你就在炕上吃?”聂大郎已经把饭舀出来了,两碗小米粥,馏的包子,和两张油饼。
在炕上吃像什么样子,她又不是生病了。云朵弃了被子,拉了夹袄穿起来。
啃着包子,云朵又想起来问,“你昨儿个为啥回来那么晚啊?”
“碰见了那庞仁。”聂大郎回她。
“他没咋着你吧?”云朵打量他,也没见伤的。
聂大郎抿嘴笑,“没有,我甩了他们,走岔了路。”
云朵点点头,觉得县城太不安全了,那个死胖子竟然还盯上他们了,“正好下雨了,在家里歇息几天。等回头再摘了山楂全做成山楂片,酸枣子都做成酸枣糕,就在镇上卖了。”
吃过饭,聂大郎又拿出针线篓子,给云朵做棉袄棉裤。
云朵把衣裳片子拉过来,“先把你的衣裳做好了再做我的吧!”
看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坚持,聂大郎只好拿了自己那块布,剪了衣裳片子,做棉袄棉裤。
云朵不会,就在旁边看着,帮聂大郎絮棉花,看他速度不慢的缝着棉裤,托着下巴坐在一旁,满眼的佩服。聂大郎竟然会做针线活儿!这针脚细密的,做出来的衣裳也好看。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却有暖意弥漫。
小雨一直下了一天,聂大郎的棉裤也做好了,棉袄也缝了个雏形。
次一天雨停了,虽然出了大太阳,却已经能感到冬日的逼近,因为灼热的阳光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温度。
甘氏过来了,“镇上有人家里办喜事儿,想找云朵做鱼,明儿个你们不去县城吧?”
云朵有些疑惑,甘氏和张氏都会做鱼了,她们也有药水的配方,“奶奶也会做,你……”
甘氏摆摆手,“我这老婆子的手艺一辈子就这样了,你教了那么多次,做出来的鱼天天卖不完,还要转两个村子才能卖完。你调的味儿好,一次几百个大钱,你去做吧!”
云朵眸光飞快的闪了下,“我们明儿个没事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家要做十五条鱼,准备十八条吧!家里的鱼还不够,正等着人送来,你先去挑一挑吧!”甘氏招呼她。
云朵就和聂大郎跟着甘氏到了聂家老宅。
聂兰一眼就看到云朵身上穿的新衣裳,玫红色的中长夹袄,湖蓝色的裙子,头发简单的绾起一半,戴了两朵杏黄色的小绢花,是云朵用碎布做的。映衬着白嫩的小脸,纤瘦的身姿,如含苞待放的初梅一般。她心里很不舒服,要不是她也能有一身新衣裳穿了。
刘氏几个也都看到云朵一身的新衣裳,眼神各异。
柳氏笑着夸道,“云朵这衣裳是新做的吧?真好看!”
“我们一年到头还没见到一件新衣裳,这刚分家出去就好吃好喝,连新衣裳都穿上身了。”刘氏心里嫉恨的冒火,可前两天的教训让她不敢再放肆,但那嘴忍不住,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云朵扫了一眼,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到缸里去挑鱼。
张氏在一旁帮忙捞鱼,让云朵看的更清挑哪一条。
柳氏也在一旁看着,见云朵挑的鱼全是一斤多重大小几乎一样的鲤鱼,她想了想,就到,“好久没有一块吃饭了,今儿个云朵和大郎过来,不如一家人一块吃顿饭吧!”
张氏眼神一亮,看向甘氏。
“杀两条鱼,你们今儿个就在这吃吧!”甘氏点头。
聂大郎看了眼柳氏。
云朵看看张氏又看看聂大郎,答应了下来。
张氏顿时高兴的笑起来。
聂老汉想吃鱼肉饺子,可惜家里没有肥膘肉,还要费不少白面,就准备做红烧鱼吃。
云朵的鱼做的最好,甘氏和张氏都是她教会的,有她在,这做鱼的事儿就落在了她身上。
柳氏一直没离厨屋,云朵杀鱼,她就在一旁,跟云朵说话儿,“这是夹袄吧?过几天冷了,就穿不着了。又该换棉袄穿了。净面的简单又大方,不过绣些花儿上去,会更好看。”
云朵三下五下把鱼杀了,在鱼身上划了几刀,切了花儿,就用盐腌起来,等着下锅。
柳氏眉头微蹙,她总觉得家里现在做的鱼和之前云朵做的不一样,虽然很细微,但她还是发现了。现在鱼少了,家里做鱼也从四桶五桶变成了三桶,可还是卖不完。虽然有分家的流言蜚语的影响,但吃鱼的人不可能因为些闲言碎语就不买鱼吃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鱼的滋味儿没有以前好了。
她断定可能是云朵藏私了,所以让她留下吃饭,再亲手做一顿鱼看看。
只是从杀意到鱼出锅,柳氏也没有看出不同之处,而鱼肉吃到嘴里,却是甘氏和张氏做的都要好。难道真的是厨艺的问题?
吃了饭,又有人陆续来送鱼,甘氏把鱼收了,让云朵再挑。
十八条鱼还差好几条,云朵就告辞回去,晚上再来。
回到家,聂大郎继续做他的棉袄,云朵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山楂片和酸枣糕都要卖完了,她该找些别的活儿做了。现在银子还没攒够,聂大郎这段日子看着挺健康的,可要是一病,就又得请医问药,都是要花钱的。
她跟聂大郎打了个招呼,跑到清湖边,特意伸手下去摸摸湖里的水。
很凉,很凉。
想到要投进这样冰凉的湖水中,云朵就猛的摇头。她要不再帮聂大郎些时日?等些时间再回去?
聂大郎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清湖边的石头上,两手托着腮,看着湖边发呆,连他走到跟前了都不知道。
站了一会,聂大郎出声唤她,“云朵?”
“啊!?”云朵吓了一跳,身子弹起来,一个站不稳,身子就往湖里倒。
聂大郎眸光一凛,长臂飞快的伸出去,一把捞住她,把她揽入怀里。
云朵脚下站稳,还有些余惊。
聂大郎皱眉,“发呆想什么?人都差点掉湖里。”
她想老爸想外公外婆了。云朵看聂大郎面色不悦,觉得眼眶有些酸,她已经出来很久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很久了。老爸他们肯定很想自己。
看她两眼突然泛起水光,聂大郎心下触动,声音放柔,“怎么了?”
“我在想怎么才能挣很多钱。”云朵瓮声解释。
“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挣钱也一样,慢慢来。积少成多。”聂大郎揉揉她的头,眸光有些暗。这丫头不是为了银子在发呆。
云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们努力些,钱很快就挣够了!”
够了?聂大郎心里跳漏一拍,钱挣多少算是够?挣够了会怎么样?他突然不安起来。
傍晚云朵到聂家老宅挑够十八条鲤鱼,多少钱买的,就付了多少钱给甘氏,和聂大郎一块把鱼抬了回家。
甘氏本不想要钱,看了眼刘氏和聂二贵几个,又把钱接了。
刘氏还觉得甘氏偏心帮着外人,明明自己也会做鱼,却把这活儿让给那个小贱人,让她赚那个钱。
次一天云朵早早起来,把鱼杀好,腌上,和聂大郎到大路上搭了牛车赶往青阳镇。
办喜事儿的那家门口人来人往,很容易就找到了,事先甘氏已经和人讲好了价钱,给六百文钱。云朵把鱼过了油,快速炒了酱汁,鱼上锅出菜,只短短时间就完成了。
有那经常吃鱼的人就吃出来和甘氏先走卖的鱼不一样的味儿,“没有鱼腥味儿,之前吃的好像就是这样的味儿,现在卖的那鱼,总觉得差点啥东西,做的不如这个。”
有知情的就道,做鱼的是云朵,被聂大郎买回家的媳妇儿,聂大郎被赶出了家门,云朵自然跟着聂大郎一块的。
饭桌上就不少唏嘘云朵可怜的,被亲爹娘差点逼死,又卖给个病秧子。聂大郎虽然也可怜,可他要是哪天一病死了,云朵小小年纪就成寡妇了。尤其见过云朵之后,那么标志漂亮的小女娃,又有做鱼的好手艺,当真是可惜了。
陈婆子也在吃饭的人中,听着那些人夸赞云朵,说她可惜,她就心里冷哼。不就是会做个鱼的小贱人,被夸上天了。
可是她心里却嫉恨的很,回到家又看云英一副软弱无能的样子,她心里来气,抓着云英就骂了一通,“没用的贱人!娶你回来就是娶瞎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白吃那么多年饭,白养着你那么久,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成天就守着你那赔钱货,连个钱毛儿都挣不回来,还一天到晚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们家早晚让你吃穷!”
云英习惯的低着头,让她骂。
二妞吓的躲在云英后面,小脸发白,整个小身子都在抖。
刚才云朵来过,她看到陈婆子也在吃桌,就提前结算了钱出来,把喜馍馍里夹的瘦肉都抠着喂给了二妞吃。
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肉,大姨人好好,可是现在她却满心惊恐害怕。害怕奶奶发现了她偷偷吃肉不给她吃不给哥哥姐姐吃,要打她,打她娘。
陈家辉和陈雨都吃桌吃撑了,陈婆子注意力也没在二妞身上,算是没有发现,让二妞逃过一劫。
钱,云朵没敢给,怕给云英她花不上,还给她惹来麻烦,都拿了回来。而喜馍馍被送到了老宅给聂老汉吃。
甘氏装了一小筐子豆芽菜给云朵,“现在家里也没菜了,这豆芽你们拿回家炒菜吃。”
云朵没客气,收了豆芽菜和聂大郎回家。
聂大郎的棉袄一做好,就开始忙云朵的棉袄棉裤,“新的做好,旧的就不要了。”那旧棉袄棉裤和他的一样,又硬又薄,穿上还不如新做的夹袄暖和。
云朵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点头,屋里有炕,只要不出门,也不用穿棉袄的,旧的太硬,就不要了。
次一天俩人正准备上山,聂兰跑来叫人,“今儿个挖红薯,奶奶让你们也去,等会搬两袋红薯回来。”
云朵眸光转了转,忙点头应声,“好好,我去!”
聂兰翻个白眼儿,听说有便宜占就跑的快。看她身上的新衣裳,抿着嘴道,“去红薯地可不是站着看,你这身衣裳还是换下来吧!”
“红薯筋水沾了衣裳洗不掉。”聂大郎提醒她。
云朵忙又回屋换了一身旧衣裳,三人一块赶往老宅。
聂大贵一行都准备好了,看到聂兰把俩人叫来,就出发往地里去。
如今下过了霜雪,红薯也不再长了,正是挖红薯的最佳时候。不过这两亩地是下等田,也就只能种些红薯。
张氏和刘氏几个先把红薯秧子割了,聂大贵和聂二贵开始拿着抓钩,小心的挖红薯。
红薯是个蠢东西,即便地不肥,也能长的很好,结的很大。出土的红薯一块一块挤在一堆,虽然有小的,但多数都很大,最大的一块有几斤重。这些都是过冬的粮食。
云朵翻了翻,发现这些红薯全是白瓤的,就问聂大郎,“这里的红薯没有红瓤的吗?”
聂大郎点头,“有。红瓤的不顶吃,多数都种白瓤的,少有几家会种红瓤。你喜欢吃红瓤的?这里面有几块是的,等会我们拿回家。”
云朵扒到几块红瓤的红薯看了看,叫了甘氏,“奶奶!这个红薯我先尝尝吧?”鲜红薯也是很好吃的,甜丝丝的。
看她大大的杏眸闪着光,甘氏笑了,“吃吧!吃吧!都是泥,弄点水洗干净了再吃。”
云朵就拿了一块,到水沟里洗干净,啃了皮儿,咬里面的红瓤。出乎意料的甜,又甜又脆,还有水。估计这也是不挡饱,不受欢迎的原因。她使劲儿想掰开一块,却掰不动。
“我给你掰。”聂大郎洗了手过来。
云朵把红薯递给他,想他又没力气,怎么能掰开这红薯?她都掰不动。
聂大郎拿着红薯,先掐了一道印儿,使劲儿一掰,就掉了一块。
云朵眼里露出钦佩,拿过大块,小块让聂大郎吃,“你吃吃看。”
原来掰开是给他吃的,聂大郎眸光温柔,咬了一口,“很甜很脆。”
“是吧!我给你说……”云朵拉着他,小声告诉他做红薯条的办法,“看看谁家种的红瓤的红薯,咱都买了。”
聂大郎看着手里的半块红薯,默了两下。
云朵咔嚓又咬了一口。
“应该能找着不少,下午我们去问问,放出话收红薯。”聂大郎看她吃的欢快,又提醒她,“这东西凉,少吃点,回头吃坏了肚子。”
云朵正嚼了满嘴,一听这话觉得有理,伸手把聂大郎手里的那一块拿了过来,“你更要少吃点呢!”
看着空空的手,聂大郎张张嘴,微微叹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捡红薯。
聂家的红薯就两亩地,人手多,挖了一天也挖完了。
云朵把红瓤的红薯全收敛走了,白瓤的也要了一袋。这些都是分家分的粮食,应该拿的。
趁着晚饭前,就在村里问谁家红薯是红瓤的,她要收红薯。
张氏以为她觉得红薯不够吃,“给你奶奶求一求,再给你们两袋。别买了。”
“大姑!我们要红瓤的,家里都是白瓤的呢!”该拿的她拿,让她去求着人要东西,云朵可不会。
“红瓤的不顶事儿,白瓤的才顶事儿呢!”张氏还是觉得俩人都不会过日子。
看她不放心,云朵只好跟她说,“买红瓤的红薯有用,不是吃的。”
张氏这才放了心,“我帮你们去问问谁家种了红瓤的。”
第二天就有人把红瓤的红薯送来了两麻袋。
李大妮和郭树根把板车停门口,看着院墙里面的云朵和聂大郎,“家里的红薯扒了,给你们送两袋。就是没有白瓤的秧子,种的是红瓤的,但也能顶不少粮食,够你们吃上一段时间的。”
上次的两袋粮食没有被还回去,李大妮和郭树根都觉得是聂大郎不好要他们的东西,所以这次的红薯挖出来,立马又挑大的好的送过来两麻袋。
聂大郎眉头微蹙,云朵两眼发亮。不过想着聂大郎不想跟李大妮家多接触,她没有吭声说要买红薯的事儿。
李大妮看云朵明明想要,只是聂大郎不点头,眼里带着祈求,“大郎……”
聂大郎抿着嘴,“家里还有多少?我们买了。”
李大妮和郭树根都愣了,“买……买!?”
云朵看了眼聂大郎,他或许也不忍心吧?就上前一步解释,“我要用红瓤的红薯做东西,正在村里找红瓤的红薯买呢!你们要是有,就都送来吧!和白瓤算一样的价钱,不过你们洗干净再送来,还有那小的,小的也要,全部都洗干净送过来。”他们打个水太费劲儿了,洗干净就省下一道。
“买谁的都是买。”聂大郎淡淡的道。
李大妮和郭树根看了看,想说把红薯送了,可是家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这话却实在张不开口,可要是卖钱……
云朵看俩人一脸难色,知道他们种红薯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吃饱饭,就道,“你们可以把红瓤的卖给我们,要吃的话再买白瓤的回家。”
“红瓤的比白瓤要便宜……”李大妮不想占这个便宜,怕人家说,也怕聂大郎生气更厌烦她。
看她还是答应了,云朵让他们把两袋红薯留下,回家去拉另外的。
想到俩人是要洗干净的,李大妮又把两袋红薯拉走了,“你们打水不容易,我洗干净再拉过来。”
等李大妮和郭树根走后,聂大郎带着云朵到里正家借来大秤。
聂里正家也种了红薯,是红瓤的,他们不用充饥,是为了好吃,聂婆子喜欢吃红瓤的红薯,也装了一大篮子给俩人送来。
聂大郎到村里借了口缸,请了杨石头帮着挑水,一缸水给五文钱。
杨石头家日子也不好过,拉扯几个孩子,还要养着无儿无女生病的大伯,挑水给钱,他二话不说,挑着扁担就过来了。
云朵一听,干脆连柴火也买,都包给杨石头。
一切准备妥当,没等多久,李大妮和郭树根带着郭大郎和郭二郎拉着满满一板车的红薯过来,都是洗干净的,还带着水。
聂里正领着聂深出来玩,帮着看秤。
杨石头挑了水,也帮忙抬红薯扛秤。
一车的红薯有一千二百多斤,白瓤的红薯是一文钱一斤,云朵给了一千三百文钱。
郭大郎和郭二郎看云朵随随便便就拿那么多钱,眼都不带眨的,多看了两眼。
“多了,多了!”李大妮不要多的,本来说的送两袋红薯,竟然也算进去了。
“该给多少的,你们就拿着吧!我们还有事儿忙,就不送你们了。你们村要还有谁家种红瓤的,让明后天送过来,一样的价儿。”云朵忙着做红薯干。
李大妮这才和郭树根几个拉着板车离开。
聂兰跑过来,“我给你们帮忙吧!”
“用不着,你快走吧!”红薯干技术含量太低了,云朵可不想再找聂兰这个长舌头帮忙。
聂兰不悦的皱着小脸,“我好心来给你帮忙的……”
“不需要哈!”云朵催促她离开,关上大门,回屋摆弄那些红薯。
聂兰气哼着跺跺脚,不甘的走了。
村里的人也都疑惑,不知道云朵和聂大郎收那么多红薯干啥用。
聂深非要留下,聂婆子把他哄回了家。
云朵卷起袖子,把红薯放锅里,添上水,让聂大郎烧锅。
做红薯干,要先把红瓤的红薯煮熟,然后剥了皮,晾一下切成条,再晒干或者烘干。
院子里的地方不够,云朵准备在炕上烘干,烘的也快。
头一锅的红薯煮出来,云朵一边忙活一边教给聂大郎,等她走后,聂大郎多少掌握几个生活小技能,没有人帮衬,也不会饿着了。
红薯条烘了个半干,云朵把借来的擦洗干净镂空席子伸在外面,半干的红薯条晾晒出去。继续做下一锅。
锅有点小,俩人忙活了一整天,李大妮拉来的红薯还没做一半。却是不能再继续了。
因为炕上实在太烫了,如果不凉一下,晚上俩人不用睡觉了。
就这样,还是等快到下半夜,炕上的热度才慢慢下去,云朵满头的汗,身上也黏糊糊的,不舒服的翻身,伸脚又把被子蹬掉了。
聂大郎再次把被子拉回来,给她盖半边。
睡着睡着,炕上的温度凉了,云朵开始冷了,朝着身旁的热源,挤了又挤。
聂大郎无奈的侧过身,让她舒服的挤在怀里,把被子盖好。
次一天起来,聂大郎伤风了,没有发烧,却一直咳嗽。
云朵有些内疚,“我是不是昨晚把你被子蹬掉了?”
“没有。热的了。”聂大郎咳嗽着,摇头。
吃了早饭,云朵就把聂大郎拉到聂郎中家里,把了脉,抓了止咳的药,回来煎好,看聂大郎把药喝完这才松口气。
吃完药,聂大郎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两人继续忙活。
今儿个云朵没有一直烘到晚上,快傍晚的时候就停了火,等晚上睡觉的时候,炕上的温度正好舒适。
聂大郎不让她和自己一个被窝睡,“过了病气给你。”
让本来不打算和他一个被窝的云朵又羞愧又内疚。
“快睡吧!夜里冷了要吭声。”聂大郎揉揉她的小脑袋。
云朵点点头,聂大郎要是夜里冷了咋办?
睡到半夜,云朵突然醒过来,听聂大郎睡梦中都在咳嗽,心里更是内疚,他是不是旧疾一犯就会很严重?得好长时间不好?
伸手摸了摸聂大郎的被子,被窝里也不是很热,她犹豫了下,拉开聂大郎的被子,小心的钻了进去。
黑暗中的聂大郎咳嗽着扬起嘴角。
天明,聂大郎没有先起来,而是等云朵睡醒问她,“你怎么又睡过来了?”
云朵小脸一红,“我…我看你太冷了,被子都给你,我又没得盖……”她怎么枕着聂大郎的胳膊啊?
看她麻利的爬起来,拉了棉袄穿上,飞快的下了炕,聂大郎眼中笑意止不住,咳嗽了几声,也穿了衣裳起来。
吃了饭,把昨儿个的红薯干晒出去,李大妮陪着同村的两户人家过来,各拉了一车的红薯,全部都是洗干净的。
过了秤,付了钱,云朵看着一堆的红薯,想着回头买两口大缸来。
李大妮欲言又止,觉得云朵买太多红薯,即使能做成东西卖钱,可也太多了,要是卖不成咋办?
看聂大郎和云朵已经转身回去,她叹口气和满脸高兴的同村人一块回了家。
刘氏忍不住过来串门,看着满院子晒的红薯干,“你们又想啥歪点子挣钱?”她想进去,可惜大门被闩着,只能站在外面踮着脚看。
“二婶再吆喝可不止一亩地了。”云朵扬声回她一句。
刘氏恼恨的瞪着眼,“小贱人!你别得意,看我有机会不教训好你!”那一亩地让刘氏心疼好几天了,想起来就都觉得有人剜掉她一大块肉。而这个剜掉她肉的人,就是云朵和聂大郎。心里更恨不得好好教训云朵和聂大郎,看他们倒霉,看他们哭天抢地过不下去。
恨恨的看了眼满院子晒的金黄的红薯干,咬着牙走了。
云朵捏了一块放进嘴里,使劲儿嚼了一口,红薯干还有些湿,嚼劲儿已经有了,甜味儿也有,再晒上一天,明天下晌收就差不多了。
因为连着几天煮红薯,做红薯干,村口这边到处弥漫着红薯的甜香,村里不少小娃聚集在这边,也有那想窥视的,想知道云朵和聂大郎又拿不值钱的红薯做成了啥卖钱的东西。
聂深搬着小板凳,就在小院外面,有人来就拦着,也不让村里的小娃们靠近。爷奶都说,云朵姐姐和大哥哥在干活儿挣钱,被人学会就挣不到钱了,他要帮着看住了。
王忠过来,看满院子的红薯干,不禁有些佩服云朵脑子好使,“韩府又递了信儿,要云朵过去做鱼。这次是韩老夫人过寿,鱼得做的多,所以你们得提前过去准备。”
“哪一天?”云朵忙问。
“大后天。”王忠道。
云朵想了下,她会做的鱼是不少,可韩府知道的就那几样,那些鱼都得做新鲜的,“让他们准备好黑鲢鱼,红鲤鱼,鲈鱼和桂鱼。我提前一天到。”
“你们要做这个……。红薯干?”王忠捏了一块放嘴里,不像酸枣糕是酸的,甜甜的还特有嚼劲儿,他吃中了。
云朵笑着给他包了两包,让他拿回去给范老爷也尝尝。
王忠应声,说帮着传话儿,就拿着红薯干走了。
云朵和聂大郎开始加紧时间做红薯干,剩下的红薯要在两天内做完,这次可能要去两三天,没有时间再晒了,得烘好再走,不然要坏掉了。
让杨石头帮着买了三口大瓮,云朵把晒好的红薯干封进瓮里,虽然不如柿饼一样,但这样封一段时间,也会起一层霜,那霜都是糖分凝结而成,起了霜会更甜。
加紧实际忙活了两天,俩人终于把剩下的红薯都做成了红薯干。还有人来卖红薯,云朵只能先收了,等回来再做。
带上一部分,又给聂深送了一包,俩人坐上驴车,和王忠一块赶往县城。
这个时候早已过了吃螃蟹的季节,韩府里还准备了螃蟹,云朵一来,陈妈妈就交代她,“螃蟹做成蟹黄汤包,鱼要松鼠鱼,孔雀鱼,红烧鱼,再来两样新的。”又提醒她,“这次老夫人过寿,来了不少达官贵人,你可不能做砸了。要是做的好,少不了你的赏赐!”
“多谢陈妈妈提醒,我省的。”云朵点头应声。看那些天南地北的食材就知道这韩老夫人过寿很重要,厨房里也多了几位不认识的厨子,想必都是被请来做菜的。
而她要的鱼更是都准备的很齐全,鲍鱼海参也有,就是没有见到海鱼,想来不好运。
云朵握了握小拳头。神情坚定,这次她要露一手!说不定这一次攒的钱就够还债了!那她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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