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尽管高明,但由于情报的缺乏,还是无法第一时间掌握塞外的形势变化。众所周知和连的草原联盟方案不是很受欢迎,在今年入chun后鲜卑族开始大举集结兵力的情况下,丁原的判断是和连首先要确立他在草原民族中的地位,那样战争是最大的可能。不过据战后辗转得来的消息,在显示军威的同时和连给乌孙、丁零、夫余三族的头领分别写了一封血书,上面就只有两句话,第一句是个问题“去年冬天你们因为饥寒失去了多少族人?”,第二句是个论断“汉人是我们的二十倍,自相残杀的话我们永远走不出草原。”
以利益为纽带的四族军事联盟成立,乌孙负责凉州,丁零攻掠并州,夫余寇边幽州,鲜卑族则需要越过南匈奴的部分领地直接威胁雍州,哪一族取得最大的战功就将成为联盟的盟主,直至下一次集体行动中的最强者出现。
如果四族齐心协力的话,这次合作虽然不能动摇汉室根本,仅以四州之兵要想退敌确是极难,为祸之烈将远超以往。可惜四族中至少三族是各怀鬼胎,乌孙和夫余虽强,但汉军善于城池防守且有人数优势,纵使是全无顾忌的情况下胜负仍是未期之数,何况还有居心叵测的和连在后方虎视眈眈,到时候和连完全可以凭借不触犯南匈奴的借口将行军速度尽可能减缓。代表鲜卑族的和连由于年岁尚轻,行事方法无人知晓,所以常人很难判断他的真实用意。
四族中战意最浓的是丁零,自从为檀石槐所败后他们失去了sè楞格河流域的领土,进一步北迁至北海(贝加尔湖)以北,严酷的气候条件和贫瘠的土地让他们的生存非常艰难,所以第一个响应和连号召的就是他们,虽然他们不愿承认和连的盟主地位。由于凭一族之力很难拱动占地上万里的鲜卑,纵使无法在相对温暖肥沃的并州建立永久的居所,这也是个好机会从繁荣的汉人那劫掠大量财富,事实上汉军挺进数千里报复xing讨伐丁零的可能xing就是零。虽然需要担心和连的背后插刀,只要能保持强大战力自保的话,这种可能xing毕竟不大,如非联盟正常的话丁零军不可能有机会通过鲜卑人的广阔家园来攻击繁华的南方。
丁原集结部队是按照标准的配置进行的,尽管看到那些战车、弩车时我砰然心动,但结合师傅留给我的异族知识,我还是提出了否定的意见。
“没有这些装备的话,我们的战士就会在骑shè上处于劣势。奉先,能不能告诉为什么我们必须轻骑突进的原因?”
经过这些ri子来的耳濡目染,我已经熟悉了丁原,给我的印象丁原总是在思考问题,他对于现有信息的掌握能力让我叹为观止。丁原非常勤勉,尽管主簿一职事务繁忙,哪怕加上练武的消耗我的休息时间还是比他多得多。他还非常谦虚,甚至路遇一老农他都能问上几个问题。
“如果我是丁零人的话,在与虎谋皮的情况下只能和时间塞跑。由于不能被大幅削弱战力,他们必须赶在我军援军到达前踏上返乡的道路,否则抢得再多也无福消受。”
“你说得对,不过我并不会听取你的意见。”丁原以一种近乎考较的目光看着我:“如果你是我,或许会采用同样的选择。”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睿智的刺史,忽然心中一动:“那是因为我军败不得,我军主力若是失败的话,长城以北区域势必难保安全。万一丁零人主动求战的话,单单和他们比拼骑shè我军会不利。何况我们并不能排除他们担心我们追击而回军一战的可能。”
丁原眼中隐有一丝失望之sè,表情却开始轻松起来。
短时间内我又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情况:“相对而言,鲜卑人的威胁更大。如我预计没错的话,地处三郡之间的九原郡以北应该潜伏着一支鲜卑铁骑,虽然他们在等丁零被我军击败的时刻,一旦我军装备简单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调整策略,甚至与丁零人一起夹击我们。”
丁原神情复杂的看着我,犹豫了很久:“如果由你领一曲人去干扰丁零人的行动,你有信心吗?”
我有信心,因为正常的话丁零人只会派人密切注意边军屯兵点的动向,四出劫掠部队的规模并不会太大。现在边防军很难出击,在朔方等地分别只有五千左右边防军的情况下,一旦弃城而出的话,很容易被三万丁零铁骑围而歼之。
“我要高顺那曲士兵。另外,我要有权调动至少一部边军。”略加思考后我提出了我的要求。
丁原凝视了我片刻:“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调动云中郡的边军。”
对丁原我只能说佩服,丁零人此次南犯,必定抢夺了不少财物,所以他们很可能有个战利品集散地。只要夺走这些财物,双手空空的他们就难以很快离开。对于丁零人来说,出于对鲜卑人的担忧,选择自最东方的云中郡退军尽管看似拉远了回北海的距离,但同样远离了按照盟约开始向雍州挺进的鲜卑军主力。为了减少运输距离,很可能丁零人的战利品就集中在云中一带。
“和连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丁零呢,联合不是更好吗?”丁原更象是在思考。
“因为乌孙。”由于师傅介绍过这几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我能够不假思索的答出:“地理位置比较接近的乌孙一旦和丁零联合的话,他们的实力就会接近甚至超过鲜卑人。没有丁零的话,其它几家强悍的草原部落就会被鲜卑人分割开。如此形势下,和连很可能成为下一个檀石槐。”
丁原有此一问并不是因为他见解不如我,首先他不知道塞外的形势,再者作为统帅他要尽可能的将问题复杂化、困难化,不知为何,我有了这种理解。
丁原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那抹斜阳:“事事小心。”
尽管来自上党的那些新兵尚属jing悍,薛兰被宋宪他们反复调教过后也相当听话,到了云中以后,我还是一股脑把他们丢在了云中城,甚至包括高顺和他那一干剽悍到连我都有点害怕的部下。一路和那些小队丁零人的接触让我又喜又忧,忧的是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跟不上敌人的作战节奏,喜的是成廉的部下骑shè之术甚至超越了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丁零骑士。
有一点我非常满意,那就是军纪,虽然后来这又让我汗颜。包括高顺在内,我给他们的命令是没我允许不得出云中城,尽管渴望战斗的热情让他们不满我却没有听到异议。师傅就曾说过号令不一的部队战力最多只能发挥三分之一,这应该是高顺调教的好。当然他们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骑术不jing的话无异于送死,更何况除非了成廉和他的旧部以外,我就带上了侯成,他的察敌技术无人能及。
自云中往北三百里,昼伏夜出之下我们走了三天,灭绝了三小队路遇的丁零人。战斗进程验证了我的发现,几十个丁零人往往只能shè出一次箭就只能选择落荒而逃,因为他们每人要面对一片箭雨,本身我们人数就是他们的数倍,shè箭速度是他们的两倍以上,尽管没有开满由于弓力强劲shè程上并不吃亏。试图逃跑的骑士总会绝望的发现,这些汉人的骑术甚至比草原健儿更好。
处在我们前方数十里处,单骑而发的侯成吊着那些满载而归的丁零人很快找到了他们的集散地。这是一个废丢的边防哨所,当年汉人武功鼎盛的时候曾经把控制范围远远延伸到草原深处,时过境迁之下这成了牧人们的驿站,直至丁零人的到来。侯成带回来的消息是哨所外连营绵延数里,牛羊遍地都是,只怕丁零人的规模在万人左右。这就是说,此次出征丁零人至少动员了四万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实际情况,但从盛极一时的鲜卑人也只有控弦之士十万来看,此次出征只怕是集他们全族之力了。
老鼠拉龟,无从下手啊,看来丁零人是穷疯了,纵使是抢来的物资都会用上万人防守。冷静下来后我反而哭笑不得,只怕丁零人是担心鲜卑人来次黑吃黑吧。以我们的能力,哪怕加上云中的五千边军,要想虎口夺食也难啊。
返回云中的途中,我绞尽脑汁,除了按一个办法冒险一试外,没有任何机会。由于是第一次单独出征,我绝不想在丁原面前落个不好的印象。如果得不到云中那个姓史的校尉支持的话,连冒险一试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我不觉得那个年近五旬的平凡老校尉会有这种魄力和勇气支持我。
仔细察看过丁原的手喻后,史校尉淡淡的问道:“可有计划?”
我大致解释了下,心中忐忑。毕竟我是以主簿之职在行指挥之责,校尉以上都是朝廷直接任命的,他大可不必理会我,毕竟只要等到丁原领军到来他就大功在望。这年头是少有人在乎百姓死活的,丧师失城才是大罪。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需要不顾后果胁迫他出兵。
史校尉低头不语,在我几乎绝望时来了一句:“我最多只能交给你三曲骑兵,毕竟云中城不容有失。”
这已经远远超出我最乐观的估计了,除了两曲步兵外,云中城就只有三曲骑兵,其中还有一曲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重装骑兵。
感觉我眼中的疑惑,史校尉苦涩的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与边民相处数十载,早就血肉相连。若是坐视这些凶人安然遁去,良心何安。你这计划虽然颇有冒险,至少有四成胜算。更何况此战意义并非如此简单,塞外异族将视此为信号,一旦丁零人满载而归的话,ri后之祸不堪设想。”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如果是丁原说的我还能接受,可这些竟然出自一个平凡的垂老校尉,军中真是藏龙卧虎啊。
“我老了,武技不行,人更保守,将来是你们的啦。”斜阳透过窗棂而来落在了他的身上,略显驼背的身躯早已不复年轻。
告辞而去的时候,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可惜我无法预知,这样一个可敬的睿智长者就因为我一个算不上失误的决定数天后战死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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