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个平凡的老儒生,对于我是不是能够有机会长大chéngrén的问题,我想答案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否定的。
我再次艰难睁开眼的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苍老而瘦削的脸,有如风干的核桃。看着这个枯瘦的老人,我心底深处莫名荡起了一种依恋的感觉,因为我是躺在了温暖的炕上而不是村外的绿地。我的头疼得厉害,这是一种生病了的感觉,应该是这个可亲的老人把病中的我从村外抱了回来,十室九丧的村民没有闲情逸致去注意一个彻夜未归的垂髫小儿。
从此我就开始跟着这个改称为老师的老人。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应该是我前半身中最温馨快乐的时光,老师对我从来没有太多的要求,他只是尽可能的让我吃饱穿暖,教我读书写字,数着星星听着那些故事安然入睡是我最美的享受。对于我那种喜欢舞刀弄枪的长远规划,老师同样支持。
虽然年幼,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强烈的声音时时响起,要想报仇习武是最好的选择。尽管仇人是谁我并不知道,因为唯一可以作为线索的长枪已被贫穷的村人取走在集市上换作了粮食。
老师不是本地人,他生活在这个村落里是因为工作的需要,在我之前他正式收过个弟子。作为鲜卑来袭之战仅存的四个成年男丁之一,杂货店老板是全村最富有的人,他能逃脱此难是因为他恰好外出置货,当然也有人说他是好人有好报。杂货店老板的独子是我的师兄,所以老师不会务农却同样可以生存。
老师是杂货店老板在一次置货过程中路上救下的,据说那时的老师困顿得连个乞丐都不如,因为他不会也不屑乞讨。
老师为了报恩主动要求为其教育子女,本来杂货店老板是想婉言谢绝的,但最后还是被老师的一句话打动了:“如果你的子女博学多才的话,或许他还是只能做个杂货店老板,但至少他能有更多机会做好很多别的事。”就这样老师成了我们这座村落出现以来第一个教书解惑的智者。
我的同窗其实不止师兄,还有李肃那个家伙,刚开始他是在窗外旁听的,最多是双手拖下巴脏兮兮的趴在门口,但老师在接受他之前一直没有揭破他。在我们这个村子里,小孩数目并不少,但能够静下心来听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的却实在太少。
李肃开始读书要比我要晚一些,父母都死在鲜卑人手里后,他到底是为读书的诱惑而来还是为老师时常能给他一点食物所吸引?要我说的话肯定是后者的因素居多。李肃要比我大上三岁,师兄则比我大了一岁零几个月。
我们三人中师兄最为聪明,无论是背书还是写字,成绩总是最好。李肃十分圆滑,鬼点子多。说到自己,有点汗颜,总感觉与他们相比确实少了点什么,不过老师说的应该是对的:“这不是你不如他们聪明,只因为你花的时间要比他们少。”与读书的时间相比,我花在练武上的时间同样不少。
老师教书的回报并不丰厚,养活他自己都有点捉襟见肘,加上我那张嘴以及李肃那半张困窘可见一斑。虽然年幼的我们还想不了太远,但老师的身躯愈发单薄终究让我们有些感触,所幸师兄时常会带出点食物。
失去了几乎所有壮年后,村落开始变得愈发萧条,因为劳力匮乏原先尚能勉强温饱的村民纷纷难以为继。出走开始逐渐变为一种cháo流,第一个离村而去就是张嫂和她的几个幼子,失去三个儿子和丈夫后她再也无法坚持。村民们要么卖身为奴又或是投奔至亲,冷清的村落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残破。
第二年的chun天,生意难做的杂货店老板选择了搬家,将生意转移到一个更大的城镇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一次老师是不可能随他们而去了,师兄家的富有是相对我们的村落的,其实老师的回报已经接近他家的收入了,老师越来越老的同时,更何况逐渐长大的师兄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帮手打理生意了。
师兄走的时候塞给了我几个铜钱,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几个圆圆的薄饼可以用来干什么,因为是师兄送的,咬不动后我才把这个小小的袋子仔细藏好。
我的师兄名叫沮授,很奇怪的一个名字,这一走以后他杳无音信。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已经成了冀州刺史韩馥手下最出sè的谋士之一。
师兄走后没几天,李肃也走了,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他很想去看看。老师没有阻止,十三岁的少年确实有了一定的自立能力,以李肃的圆滑干练也许他能够在外面活得不错。李肃走前又一次印证了他的小聪明,为了筹集路上的食物,我们两人一共掏了十几处田鼠洞,收获很是丰盛。几十斤粮食足以让我欢呼雀跃,反倒是李肃还有几分闷闷不乐,因为我们没有一次能够成功逮住一只硕鼠。李肃不自觉的添着嘴唇的样子应该是在想象肉食的美味。
李肃走后,老师开始破天荒的试图种植庄稼,在这方面上天既残酷又公平,也许将那些几无回报的种子吃掉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ri子里我们变卖了所有能够在集市上换来粮食的物皿,主要是父亲留下来的兽皮,老师那本爱如生命的《论语》总是无人问津。
在熬过这个冬天之后,我和年迈的老师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城市里没准能有需要授业解惑的富家子弟。
大雪尚未化尽时,老师病倒了。
惶急的我通过别人指引找到了集市上的医生,比划了半天我才知道他需要的是师兄所给我的东西,当然这么几枚铜钱是远远不够的。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医生到底还是没有来到我们残破的家,同样哪怕是从最友善的村民那里我也没有能够得到想要的帮助。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我真的想杀光所有这些孰视无睹的冷血之人。不过chéngrén后我能够理解他们,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去付出大量钱财是不明智的,在这个物质极其匮乏的世界里对别人的仁慈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的家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老师告诉我杀我父亲的人应该叫和连,救了这个村落的人其实就是父亲。按照草原部落的习俗,勇者决斗后是不能伤害败者亲属的,父亲至少赢得了和连的尊重,否则和连一定会带走他的武器的。父亲是靠双手双脚杀到和连面前展开决斗的,易地而处的话也许被钉在树上的应该是和连。
我知道老师告诉我这些绝对不会是想帮助我报仇,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我: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欠了你父亲一条命。
老师走的时候很平静,他希望我能够多读书,告诫我学问总有用武之地。
安葬老师的时候,我愕然发现年幼的我竟能托起他的尸体。刹那间我又长大了许多,难怪粮食那么少还是能支持这么多天,老师其实是饿死的。
我的老师有德无能,充其量是个最平庸的读书人,虽然潦倒了一辈子的他甚至连皇城洛阳都没去过,但他教会了我识字,让我学会了思考。老师名叫李奉先,吕布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名字,字奉先是我自己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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