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什么隐情吧?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一看到李诺的脸,凌漆就忍不住回想起满地流淌的血,还有打开门的包房里那名死寂的**姬奴。
刚才李诺刚刚走出大门,雷米尔就追了出去。两人似乎在路边谈了几句,但是雷米尔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对他说。
这些都没什么要紧,在决斗之前还有另外一个令人牵挂的约会。凌漆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
乘坐齐休的马车,凌漆第三次来到生锈齿轮小酒馆。
吸取了前两次被冷落的教训,今天他特意穿了套破旧一点的衣服。但在推开那扇透出昏黄光线的半掩铁门之前,他的心情居然有一些忐忑。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酒馆里面冷冷清清的,酒吧老板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在擦酒杯,而是坐在柜台里的最深处自斟自饮。
角落里的一个佝偻身影映入眼帘,凌漆松了一口气,那是福马老瘸腿。
老福马无声无息,就像是永远也站不起来一样,毫无希望地坐在那里。面前的铁桌上没有酒,他捏着着一只只有硬币大小的滴壶,正在全神贯注的擦洗他那只锈死的机械手。
不知道老福马费了多少辛苦,他终于弄到了点润滑油,凌漆带着点心酸的想。
坐在老福马的对面,凌漆说,“大叔,你还记得我吗?”
瘸腿老福马从锈死的机械手上抬起头,费力地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他大声的说,“啊,是你,那天问我去莫兰子爵家的路。”
凌漆笑了,心情轻松得像个孩童,他摸出那个装着几枚金币的牛皮钱袋,慢慢推了过去。“是我啊,那次没能帮到你,今天我来弥补。”
老瘸腿纳闷的看了看凌漆的表情,用那只僵硬的机械手压住钱袋,他又用枯瘦的左手笨拙的解开了袋口的绳子。
几枚圆圆的可爱金饼安静地躺在袋子里,散发出黄灿灿的幼嫩光芒。福马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就连那只生锈的机械手也得得得地发出连续撞击桌面的声音,几乎让人怀疑它会一下子散架碎掉。
“我也不知道这些钱能帮你多少,如果你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对我说,我会尽力。”凌漆说。
“我……我那天就是想试试,没真指望过啥,我就是想买点润滑油,擦擦这只老手。”老福马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几颗瘪瘪的眼泪从他眼窝里渗出来。眼泪带着些黑,像是煤灰,又带着些黄,像是铁锈。
老福马的反应实在是激烈了一点,反倒让凌漆有点羞涩。他搔着头发,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他直起腰望望四周,带点兴奋地问,“阀门今天会来吗?我想和他再好好地掰次手腕。”
老福马深深地低着头,他左手把钱袋紧紧地捏在怀里,右手抖擞着按住桌面想要撑起身子,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
凌漆急忙凑过去搀扶,然而,福马躲闪着他的视线,一个劲地往后缩,就仿佛在躲避烫人的火。
凌漆刚刚有点纳闷福马的怪异反应,却突然感觉左肩一紧,有只手从背后伸来,铁钳一样地抓住了他的肩胛。这只手来得无声无息,毫无征兆,但沉甸而有力。凌漆心头紧缩,顺着那只手的力道,他缓缓的扭回过头。
一条黑钢的手臂,五指都带着生硬的棱角,一副温和的笑容,却极不协调的挂在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黝黑脸膛上。
咯啦一声,从黑钢手臂的侧面弹出一支粗大的厚壁枪管。光泽灰暗的枪管旋转着向前徐徐延伸,端正的压住了凌漆的太阳穴。
那条粗豪的大汉满面甜笑,说出的话也轻柔软绵,“坐下。”
从肩头传来的巨大压力远远没有大汉的语气那样温柔。瞳孔缩成浓黑的一点,凌漆凝视大汉的眼睛,缓缓地坐回圆凳。
粗豪大汉满意的点了点头,黑钢的反光鬼魅般一抖,枪管已经顶住了凌漆的额头。
凌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瘸腿老福马。老福马大概是被吓得傻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抖个不停。
这人是李议员派来阻止自己和李诺的决斗的吗?这是凌漆的第一个直觉。不要祸及到无关的人,这是他脑海里紧接着浮现出的念头。
不过,老福马为什么还不立即躲开?要把这大汉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凌漆暗暗决定。
“这是来自李议员的问候吗?”凌漆不但不尝试着退缩,反而用额头顶了顶坚硬冰冷的枪口。
“嘘。不要提问,那是我的专利。”大汉笑眯眯的说。
黑钢机械臂上加了一分力,将凌漆的头压得微微后仰,络腮大汉的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抓出了一小把铜币。
“这是另一半赏金。”大汉对老福马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铜币被洒在老福马面前的酒桌上,哗啦啦地滚动碰撞,大约有十几枚。老福马就像是被一下子从呆滞中惊醒,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搂那些四处乱滚的铜币,可刚才被他抓在怀里的那只钱袋却掉落到桌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币碰撞声。
老福马的那只生锈的手实在不顶用,一枚铜币眼睁睁地从他手边溜过,掉在了地上。
他急忙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伸手在地面上四处摸索,却突然看到那枚铜币正卡在凌漆的脚边。
老福马一下子愣住了,他抬起头,目光却正好迎上凌漆冷冰冰的眼。
夹杂着脏煤灰和棕褐铁锈的眼泪再次滚滚而流,填满了他脸上黑乎乎的皱纹和沟壑。老瘸腿呜呜咽咽的声音含混得难以辨认,“我就是想试试,买点润滑油……莫兰子爵大人他……我,我没指望啥……我就是……想买点润滑油,擦擦这只老手……”
几根坚硬的线条,在凌漆紧闭的唇角和腮部滚动、起伏,他凝视着老瘸腿的脸,瞳仁中的颜sè越来越黑、越沉。
终于,他用脚将那枚铜币推到老福马手边,冷硬地吐出一个字,“走!”
左手捏着可怜兮兮的十几枚铜币,右手把装着金币的钱袋夹在身上,老福马拖着铁棍支撑的残腿离开了小酒馆。
“我要提问了,一周多以前,你为什么要打听去莫兰子爵家的路?”大汉收敛起那副和他粗豪面孔毫不相称的温和笑容,认真地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酒馆里的客人都溜走了,就连老板也不见了踪影。凌漆紧了紧眉头,反问说,“你是jǐng探署的?”
“不,我不是。”大汉摆了摆头,就像一头饶有兴味地玩弄着猎物的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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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浓雾又升起来,整整八点,决斗的约定时间已经到了。
雷米尔和李诺已经早早的到了废钢厂,然而决斗的另一个主角凌漆和他的证人齐休,还迟迟地未见身影。
这座工厂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厂房多已倒塌,旧设备也大多早被运走,只剩下一些早已锈死、形状峥嵘的巨大残破机器。在空无人迹的工厂大院里,四处都能看到大堆的炉渣和铁屎,它们在漫漫生长的荒草从中突兀地显露出一块块的不毛丘垒。
这里没有灯光,透过晦涩的浓雾望去,那些残垣断壁和巨大的残破机械似乎都在缓缓地移动,恍如史前巨兽。
在工业昌盛的蒸汽都市中,这里就像是一块被遗弃的飞地。但也正因如此,这里也变成了这场生死决斗的绝佳场地。
紧紧地裹着一个烟灰sè的大斗篷,李诺坐在一个由矿渣和铁屎堆成的小丘顶端。他眼中密布血丝,显得十分焦躁,不停地向大门方向张望,不停地查看腕表。
“已经八点了。”李诺望着站在小丘下的雷米尔,突兀地打破沉静。
凌漆和齐休的迟到,也让雷米尔有些担心。他们两个出门已经有三四个小时,去酒馆见一个普通的老工人而已,没有意外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凌漆,我没记错他的名字吧?他会不会是不敢来了?”见雷米尔没有回应,李诺提高了声音又问。
就在这时,哐啷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突兀地从大门方向传来。抬眼望去,在那个方向,一个瘦瘦的身影正穿过浓厚的夜雾缓缓走近。
那是凌漆。
在他的脸上,浸满了黑红sè的血,就像是被涂上了厚重的油彩。他的衣服上同样洇满大片大片的黑红。不过,那外套已经算不上是一件衣服了,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看不出形状的几片布条还勉强的挂着。
“我没迟到吧?”
走到矿渣小丘之下,凌漆抬头狰狞的一笑,就像是一个刚刚从地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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