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真令人难以置信！”菲尔提乌斯?格里诟把兜帽撸到脑后，难得地让自己浓密斑驳的灰发暴露在大沼泽cháo湿的空气中。“想不到特玛布鲁尔也有如此开阔，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可惜，眼下他唯一的倾听者根本没在意这句感叹，蜥蜴人的国王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格里诟胯下的异形骸骨兽，暗自揣测那有趣的玩意儿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们面前是一片非常特别的水域。墨sè的水面波澜不惊，平滑如镜——这种平静甚至让格里诟联想起迪雅万灵宫广场上jīng心抛光过的黑曜石地板——水面上看不到任何特玛布鲁尔常见的水生灌木，当然也没有成群的水龙蝇追逐嬉戏。
的确，这里很开阔，却只是特玛布鲁尔意义上的“开阔”。格里诟注意到，这片水域的实际面积要比看上去小一些，之所以给人一望无际的感觉，只是因为它的四周都被rǔsè的浓雾所笼罩。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浊溷的雾霭变成了忠实而守礼的扈从，它们严密地拱卫着这片湖荡，却只在一定范围外默默侍立，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来吧，跟我进到里面看看！”班比奥三世热情地招呼着他尊贵的客人，完全没留意巫妖乘坐的骸骨兽能否在水中畅行无阻——反正他的坐骑没有问题。
蜥蜴人国王骑乘的双头巨薮蚺兴高采烈地滑进水中，不用再在淖潦里费劲地昂着头让它感觉好多了。这种剑突连胎的畸形巨怪是历代沼泽之王的御用坐骑，宫廷匠人用秘银打造的颈环为薮蚺加固分叉的颈部，以保证它们活得足够长——至少能有始有终地服务一位国王。其实，多数巨薮蚺的寿命都在百年以上，完全可以胜任，但双头的异种往往xìng情暴戾，常因为同样固执的两个脑袋意见相左，发起狂来把自己扯成两半。
薮蚺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破开扇形的涟漪。班比奥三世从铸在颈环上的鞍座里扭过身来，向格里诟热情地招着手。巫妖的骸骨兽这会还保持着八足鬣蜥的拟态①，正不知所措地在岸边徘徊。无所不能的格里诟也像是没了主意，向着国王陛下充满自嘲地摊了摊手。
这个多少意味着认输的手势给班比奥三世带来很大的满足感。他承认自己在故意刁难对方——虽然这不太像一位国王应有的做派，但他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
诚然，格里诟斯文谦和，举止高雅——作为强大迪雅的特使，他觐见时的表现甚至有点儿过分地恭谨。他们出发之前，班比奥三世原本毫无让客人出丑的想法，但偏偏格里诟豢养的坐骑出了岔子——他居然乘着一头骸骨兽与国王同行，这让湿地之王感到无法言表的轻侮。
以身份论，格里诟是迪雅“七人会”之外最有声望的巫妖，就算不乘幽灵龙，至少也得有只魂怪伴身；按修为来说，亡灵之邦但凡取得死灵师资质的家伙都能炼制骸骨兽作宠物——就好像很难想象低语之森的贵族不乘银飞马却骑来一头麝羚，而萨克汗的特使不骑梦魇兽②却牵着只炙驼③一样！
就在班比奥三世打算掉头回去接一下有点儿狼狈的贵宾的时候，他惊讶地发觉格里诟丑怪的坐骑又开始变形。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后，骸骨兽开始原地旋转，随着它越转越快，一块块灰白的骨骼缓缓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悬浮在空中。
片刻之间，已有几十片骨骸在半空中连成一线。这时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格里诟从骸骨兽背上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踏上骨骸“零件”连缀成的“桥”。而“骨桥”也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向前延伸，身后的骨片源源不断地从下面补充过来，在格里诟一尘不染的靴子尖前驯顺地排列整齐，它们的主人甚至连头都不用低，就那么如履平地一般向着班比奥三世走来。
“你见过大海吗，格里诟特使？”
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后，宾主双方好一阵儿都没有说话。在过了一段足以平复情绪的时间后，班比奥三世这样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我还没有这样的荣幸。您当然知道，迪雅是个远离海洋的国度。而如今的世道又不欢迎死灵师在大陆上随意远游。”格里诟所乘骸骨兽的一部分骨骼来自于沃红焚海的拓鲸④和人鱼，那是他亲自出海猎得的。不过他不习惯直截了当地回答猜不透所指的问题，于是干脆撒个小谎，再把问题掷还给对方。
“那么，陛下您呢？”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以说见过，也可以说没有。”班比奥三世咂了咂嘴，把颌下的斗篷扣扯松一些，“你如此博学，应该很清楚，按照蜥蜴人的传统，我有生之年都必须呆在特玛布鲁尔——这是我们的神对他钦准的俗世之王的要求。但如果你乐于相信大沼泽古老的传说，那我可以告诉你，此刻——我们就站在大海边！”
他们已经来到墨sè水域的中心。格里诟的骸骨兽——班比奥确信那绝不是普通的骨兽——已经拟化成一只不断振动翅膀的可笑的蜂鸟，以确保背上的格里诟能悬停在与沼泽之王并肩的高度。
他们身前不远处，淤黑稠浊的死水被一环看不见的圆形边界干脆利落地切断。在那片直径不超过一百格里的区域中，水sè幽深湛蓝，水面上细浪翻涌，格里诟甚至能看到浪花溅落时闪动的滟光。时近傍晚，界限之外的水域无声地没入黑暗，只有萤蝉的微光聚散流转，而圆环之内，层叠漪如的水面开始映shè不属于大沼泽的余晖，些许金灿灿的水涟由远而近浸染过来，仿佛在沉沉暮sè中点亮了一片肃寂的烛火。
“简直如同神迹！”格里诟喃喃自语。
他早已被这样的奇景所震撼，班比奥三世的提示不过是让他对眼前所见生发出更明晰的联想。
“陛下，虽然——虽然我从未亲睹一片海洋，但我真的相信，这就是大海，或者说是大海应有的样子！”格里诟不得不谨慎措辞，以免发自真心的感想由于此前小小的谎言显得像是曲意迎合。
“你的叹服在我意料之中！”沼泽之王哈哈大笑，“但你之前的话有个小小的纰漏，不是‘如同神迹’，这就是神迹——‘海之眼’——特玛布鲁尔货真价实的、唯一的神迹！“
注：①拟态：指骸骨兽能够通过组合骨片零件变化出的状态。一只骸骨兽能变形成哪些拟态，取决于炼制的过程以及骨片零件来源于哪些生物。
②梦魇兽：萨克汗魔族驯化用作坐骑的牲畜，外观近似黑sè的马，有着如火焰般飘动的赤红sè马鬃和尾毛，四蹄带有混沌之力，是带有恐惧光环的魔兽。除了jīng神免疫和没有心灵不知害怕的生物外，其他的生物被梦魇兽攻击都会被恐惧所笼罩。
③炙驼：撒克汗魔族驯养的一种耐热家畜，能够在落rì城地下酷热的原初之地畜养。
④拓鲸：北部海域一种体型巨大的深海齿鲸。
可惜，眼下他唯一的倾听者根本没在意这句感叹，蜥蜴人的国王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格里诟胯下的异形骸骨兽，暗自揣测那有趣的玩意儿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们面前是一片非常特别的水域。墨sè的水面波澜不惊，平滑如镜——这种平静甚至让格里诟联想起迪雅万灵宫广场上jīng心抛光过的黑曜石地板——水面上看不到任何特玛布鲁尔常见的水生灌木，当然也没有成群的水龙蝇追逐嬉戏。
的确，这里很开阔，却只是特玛布鲁尔意义上的“开阔”。格里诟注意到，这片水域的实际面积要比看上去小一些，之所以给人一望无际的感觉，只是因为它的四周都被rǔsè的浓雾所笼罩。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浊溷的雾霭变成了忠实而守礼的扈从，它们严密地拱卫着这片湖荡，却只在一定范围外默默侍立，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来吧，跟我进到里面看看！”班比奥三世热情地招呼着他尊贵的客人，完全没留意巫妖乘坐的骸骨兽能否在水中畅行无阻——反正他的坐骑没有问题。
蜥蜴人国王骑乘的双头巨薮蚺兴高采烈地滑进水中，不用再在淖潦里费劲地昂着头让它感觉好多了。这种剑突连胎的畸形巨怪是历代沼泽之王的御用坐骑，宫廷匠人用秘银打造的颈环为薮蚺加固分叉的颈部，以保证它们活得足够长——至少能有始有终地服务一位国王。其实，多数巨薮蚺的寿命都在百年以上，完全可以胜任，但双头的异种往往xìng情暴戾，常因为同样固执的两个脑袋意见相左，发起狂来把自己扯成两半。
薮蚺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破开扇形的涟漪。班比奥三世从铸在颈环上的鞍座里扭过身来，向格里诟热情地招着手。巫妖的骸骨兽这会还保持着八足鬣蜥的拟态①，正不知所措地在岸边徘徊。无所不能的格里诟也像是没了主意，向着国王陛下充满自嘲地摊了摊手。
这个多少意味着认输的手势给班比奥三世带来很大的满足感。他承认自己在故意刁难对方——虽然这不太像一位国王应有的做派，但他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
诚然，格里诟斯文谦和，举止高雅——作为强大迪雅的特使，他觐见时的表现甚至有点儿过分地恭谨。他们出发之前，班比奥三世原本毫无让客人出丑的想法，但偏偏格里诟豢养的坐骑出了岔子——他居然乘着一头骸骨兽与国王同行，这让湿地之王感到无法言表的轻侮。
以身份论，格里诟是迪雅“七人会”之外最有声望的巫妖，就算不乘幽灵龙，至少也得有只魂怪伴身；按修为来说，亡灵之邦但凡取得死灵师资质的家伙都能炼制骸骨兽作宠物——就好像很难想象低语之森的贵族不乘银飞马却骑来一头麝羚，而萨克汗的特使不骑梦魇兽②却牵着只炙驼③一样！
就在班比奥三世打算掉头回去接一下有点儿狼狈的贵宾的时候，他惊讶地发觉格里诟丑怪的坐骑又开始变形。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后，骸骨兽开始原地旋转，随着它越转越快，一块块灰白的骨骼缓缓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悬浮在空中。
片刻之间，已有几十片骨骸在半空中连成一线。这时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格里诟从骸骨兽背上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踏上骨骸“零件”连缀成的“桥”。而“骨桥”也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向前延伸，身后的骨片源源不断地从下面补充过来，在格里诟一尘不染的靴子尖前驯顺地排列整齐，它们的主人甚至连头都不用低，就那么如履平地一般向着班比奥三世走来。
“你见过大海吗，格里诟特使？”
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后，宾主双方好一阵儿都没有说话。在过了一段足以平复情绪的时间后，班比奥三世这样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我还没有这样的荣幸。您当然知道，迪雅是个远离海洋的国度。而如今的世道又不欢迎死灵师在大陆上随意远游。”格里诟所乘骸骨兽的一部分骨骼来自于沃红焚海的拓鲸④和人鱼，那是他亲自出海猎得的。不过他不习惯直截了当地回答猜不透所指的问题，于是干脆撒个小谎，再把问题掷还给对方。
“那么，陛下您呢？”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以说见过，也可以说没有。”班比奥三世咂了咂嘴，把颌下的斗篷扣扯松一些，“你如此博学，应该很清楚，按照蜥蜴人的传统，我有生之年都必须呆在特玛布鲁尔——这是我们的神对他钦准的俗世之王的要求。但如果你乐于相信大沼泽古老的传说，那我可以告诉你，此刻——我们就站在大海边！”
他们已经来到墨sè水域的中心。格里诟的骸骨兽——班比奥确信那绝不是普通的骨兽——已经拟化成一只不断振动翅膀的可笑的蜂鸟，以确保背上的格里诟能悬停在与沼泽之王并肩的高度。
他们身前不远处，淤黑稠浊的死水被一环看不见的圆形边界干脆利落地切断。在那片直径不超过一百格里的区域中，水sè幽深湛蓝，水面上细浪翻涌，格里诟甚至能看到浪花溅落时闪动的滟光。时近傍晚，界限之外的水域无声地没入黑暗，只有萤蝉的微光聚散流转，而圆环之内，层叠漪如的水面开始映shè不属于大沼泽的余晖，些许金灿灿的水涟由远而近浸染过来，仿佛在沉沉暮sè中点亮了一片肃寂的烛火。
“简直如同神迹！”格里诟喃喃自语。
他早已被这样的奇景所震撼，班比奥三世的提示不过是让他对眼前所见生发出更明晰的联想。
“陛下，虽然——虽然我从未亲睹一片海洋，但我真的相信，这就是大海，或者说是大海应有的样子！”格里诟不得不谨慎措辞，以免发自真心的感想由于此前小小的谎言显得像是曲意迎合。
“你的叹服在我意料之中！”沼泽之王哈哈大笑，“但你之前的话有个小小的纰漏，不是‘如同神迹’，这就是神迹——‘海之眼’——特玛布鲁尔货真价实的、唯一的神迹！“
注：①拟态：指骸骨兽能够通过组合骨片零件变化出的状态。一只骸骨兽能变形成哪些拟态，取决于炼制的过程以及骨片零件来源于哪些生物。
②梦魇兽：萨克汗魔族驯化用作坐骑的牲畜，外观近似黑sè的马，有着如火焰般飘动的赤红sè马鬃和尾毛，四蹄带有混沌之力，是带有恐惧光环的魔兽。除了jīng神免疫和没有心灵不知害怕的生物外，其他的生物被梦魇兽攻击都会被恐惧所笼罩。
③炙驼：撒克汗魔族驯养的一种耐热家畜，能够在落rì城地下酷热的原初之地畜养。
④拓鲸：北部海域一种体型巨大的深海齿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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