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样。”丁三坡冷冰冰回答。心里则在冷笑,开党委会?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党委会一开,这件事情若是最后导致矛盾激化不可收拾,他这个党委书记就是第一责任人,挨板子是轻的,弄不好还要纪律处分。
“那你说该怎么办,现在同志们都被堵在大院里出不出去啊。你看,很快就要过年了,难道要咱们党委会一班人都窝在公社大院迎接chūn节?”
丁三坡一下子发怒了,指着包家明的鼻子怒道:“你也知道快要过年了?就许你过年,老百姓就不要过年了?”
“你……”
“你什么你,除了社员违反物价规定擅自卖高价的,非法所得没收以外,其他钱物一律还给社员。”说完,丁三坡冷冷地说道:“我是党委书记,一把手,我决定了,你有异议,我可以主持召开紧急书记办公会。如意见不能统一,那就开党委会,甚至是全体党员大会,直到统一思想为止。”
包家明一下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可是第一次看见搞一言堂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就去执行……出了问题有我负责。”
“当然是你负责,难道你还想让我替你背黑锅?”包家明气呼呼甩手而去,至于去了之后怎么和底下的干部解释,或者抹黑,这些都不在丁三坡的考虑之内。
过不多久,公社大院门口*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欢呼声的来源,当然是与包家明向社员宣布处理意见,即没收非法所得一项,也就是说,猪后腿瘦肉卖二块钱一斤,那就没收掉六毛五,按正常价格一块三毛五一斤计,而方肉(四四方方的五花肉),物价局已经核定由一块钱一斤降价到七毛钱一斤,则更要没收非法所得。可即便如此,正常收入以及其余部分被没收掉的猪肉还能拿到手,当然要比全部没收能够让人接受。
有意思的是,此一决定是包家明向广大被没收钱物的社员宣布的,但在这部分社员嘴里,包家明根本就捞不到一句好话,反倒是并未出面的丁三坡再一次博得一致好评。包家明这叫一个郁闷啊,联想到公社的三所学校老师明夸丁三坡、暗骂他包家明,包家明倒是有些后悔,好像最近尽做一些里外不是人的事。
被发还财物的社员一时还不能走,公社的干部说法是,丁书记要对社员们进行统一思想教育。光是思想教育,社员们自然没什么意见。而丁三坡也没有说过多的大道理,包家明主持钱物发还之后,丁三坡草草讲了几句,然后就放人走路。
这么一来,大方向上,天昌公社的处理就没有过多把柄被人抓,你看,有没收非法所得,还有思想教育,物质处罚与jīng神思想两方面都涉及到了,即使被人捅到上面去,丁三坡的做法也挑不出多大毛病。
不过,丁三坡的讲话似乎还没有完。社员们都走了以后,丁三坡很是严肃地对干部们说道:“都说家庭副业、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怎么说没收就没收了呢。以后啊,凡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社员们犯了什么错误,就以该错误的处理方法来处理,这是zhōng yāng一段时期以来反复、多次强调的……希望同志们行事的时候多考虑我的意见。”
包家明只觉得愈加气闷。这几天,章有根虽说已经从京城回来,可他的人却一直没来公社上班,以至于这段时间,包家明总感觉少了主心骨。
这一次的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结束。而年关,也越来越近了。
※
除夕夜,丁三坡发扬风格,由他带班值班。
实际上,一开始康吉祥排班的时候,丁三坡的名字是出现在年初三那天。只不过,年初三与年初四,碰巧是丁五坡大喜的rì子,初三当天搬嫁妆及女方宴请亲朋,初四那天就是婶婶正式过门成为丁家媳妇了。
因为这个原因,本来打算除夕夜到天昌公社的爷爷nǎinǎi以及小叔,最终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这一段时间,家里实在也忙坏了,酒席要用到的八宝饭、甜肉蹄子,这几天正在一样一样的做准备。一份八宝饭,不但需要把糯米煮成饭,还需要把赤豆打成豆沙,此外,香喷喷的猪油是必不可少的,在农村,猪油一般是需要到肉铺自己买大块脂肪(农村俗称冠油)自己熬制,熬好了的猪油再拌在糯米饭里。这三样还只是主料,若是算是辅料的话,那就更麻烦了,什么桂花、大枣,什锦金丝,核桃仁等等。当然,和后世挖空心思拼满八样“宝物”不同,这一时期,农村的条件还十分有限,所谓八宝饭,主要还是量力而行,有多少料就用多少,勉强要达到八宝,那就没意思了。
还有甜肉,四四方方一块五花肉(即方肉,边长在十厘米左右),洗净,沸水里过一过,滤去血水浮沫,接着把方肉放锅里慢慢煮,差不多要煮酥煮烂了,再整块方肉油锅里走油。
八宝饭和甜肉不但在酒席上要用到,还要另送一份给来吃酒席的亲朋,作为“回膳”,这个量就太大了。为此,nǎinǎi还和爷爷嘀咕,说他们家外出吃酒席,回膳只送一个八宝饭的也有,偏是死老头子爱面子,净穷折腾。爷爷就中气十足说:“我儿子都已经做公社书记了,这一次请的客人,当官的可是很有一批,你让我回膳只送一只八宝饭,不但丢我们丁家的脸,还要连累小三被人戳脊梁骨说难听的……”
nǎinǎi这次无话可说,不过,这一来,就苦了丁大力。
罗老锅已去香江探亲,立灶台的大师傅就请了别人,是同一个生产队的李明。不过,李师傅最近一段rì子排得满满的,要到大年初三当天才能进场摆摊,这么一来,做八宝饭、走油肉这些活,只能由丁大力担纲做指挥,还要兼任苦力。
双眼土灶的火烧得旺旺的,丁大力站在灶台边上,手里拿着一根一尺来长的抓钩,从一边的锅里抓出一块大大的方肉,然后放到了吃水一半的油锅,抓钩抓着的大方肉浸没到油里,左手抓着锅盖飞快地把锅子盖住、以避免烫伤了手。
油锅里发出“兹兹”爆响,丁大力用手拍着锅盖,很不满地吐槽说:“我爸已经做公社书记了呀,为什么我这么命苦,还要做这些粗重活……”
爷爷nǎinǎi,还有姑姑姑父,以及老妈、外婆等等前来帮忙的亲戚,纷纷前来安慰丁大力。爷爷甚至拍胸脯保证,等咱们家力力长大了,爷爷给他张罗娶她个十个八个老婆……
这样啊……丁大力眼珠子泛白,会不会jīng尽人亡啊……
事实上,除夕当天,丁大力差不多站了有一个下午,已经处于jīng尽人亡边缘。
临近吃年夜饭当口,外公带着二舅舅家的小表弟上门来。外公当年跟着他们刘庄大队一个长辈学过几天的厨艺,算是有两手三脚猫的功夫,直到这个时候,丁大力才得以解脱。
年夜饭吃完,丁大力本来还买了许多鞭炮、爆竹,最后却实在没这份jīng力熬夜,草草放了三个二踢脚,八点不到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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