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坡就问:“小包装的一毛二,那大包装的呢?不会也是一块二吧?”
“我们的产品只有小包装……”
“嘶……这倒霉孩子,赚的也太狠了……”
“姐夫,会不会违反政策?”刘洪民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省委对于物价的补充通知说得很明白,新产品,可以在老产品的基础上,增减成本合理变化部分……这臭小子,做事还算有点我的风格……”
“那是……毕竟是我姐夫的儿子……”
丁三坡指了指刘洪民,最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和你姐夫不用来这些虚的……对了,现在的库存有多少了?”
“大概十来吨吧……”
“还是少了点……”丁三坡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之前打电话有联系县里几家大企业的团干部。企业就是牛,风声一旦放出去,马上就有人反着求上门来要买炒货厂的香瓜子,这是作为企业职工的年终福利采购的,价钱根本就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转弯抹角之下,求到丁三坡门上的不在少数。好多久不曾与丁三坡联系的团干部,年尾时节,也纷纷前来拜访“老”书记,潜台词不言自明。所谓情面难却,公社与企业,归根结底,还是公社求企业的份数要大,难得人家求上来一次,克服困难也要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两天还是要辛苦一点,后天腊月二十七了,无论如何不能往后拖……你们行不行?”
“行肯定是行的,就是货不一定能供足。”
“尽量吧……”丁三坡也有点类似于幸福的烦恼。在物资供应还相对紧张的八二年,能够一出手提供给企业上十吨的炒货,他有面子,企业的团干部也有面子。只不过,供货若是不足,这面子的成sè未免也要掉sè。
刘洪民也着急,这家炒货厂是他的心血,在现有体制下,私营是极端危险地行为,搞不好就要坐牢。丁大力帮他出了个折中的方案,先把牌子打响,等政策宽松之后再像承包土地一样,把厂子给承包下来。刘洪民一开始是没那么大干劲的,不过,外甥的分析也有道理,包产到户,土地都能够承包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包的呢?
尽管等到厂子能够允许厂长、经理承包,这个过程可能还需要一年到两年时间,可时间真的流逝起来也是很快的。现在,刘洪民所想到的是扩大生产规模,然后进行资本积累,再行扩建厂房与设备。这么一来,到了政策宽松期,承包到手的企业就是能够直接下金蛋的母鸡。
于是,小小的丁大力也被小舅舅当苦力使唤,接下来的两天之内,每天和大婶大娘们一起,给塑料包装袋封口。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连续的劳动给丁大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看见瓜子,他再也没有一尝味道的冲动了。主要是炒货厂里沾亲带故所谓的临时工,对于食品卫生方面的cāo作极不规范——其实,深论起来,现在这个年代也没有统一的卫生规范。即使是若干年后,丁大力一看见“状元牌”香瓜子,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谢绝。
一月二十一rì,腊月二十七。
该天上午,陆陆续续有卡车来到刘庄大队综合厂。刘洪民指挥着远亲近邻,把一麻袋一麻袋的成品“状元”瓜子装上卡车。来拉货的国营企业干部,一看到印刷jīng美的包装袋,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付钱的时候极其阔气,而且都从丁三坡处知道该企业还未在工商局登记,没有银行户头,是故一律现金结账,一叠一叠的大团结往桌子上扔,把刘洪民以及叫来帮忙的刘美丽看得直叹自己果然是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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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二年的chūn节来得相对较早,一月二十四rì除夕,二十五rì就是chūn节。
同样是一月二十一rì上午,丁三坡与党委一班人分工。丁三坡带上宣传委员和团委书记、以及武装部长,对一些军烈属、先进、优秀进行慰问。以包家明为首的另一班人马,组成若干个检查组,则气势汹汹对全公社商业系统落实江南省《关于认真贯彻“(和谐)关于坚决稳定市场物价的通知”的通知》行动。引号里的通知,一个总的原则就是不许提价、议价商品价格只能下降不能提高;而江南省的通知是要各地、市等单位自查自纠,省一级机构将择机抽查。
议价商品在城乡往往又被称之为黑市价,一般都要比市场价略高,某些紧俏生产资料,甚至数倍与公开价。而由于年关临近,许多农户自产自销的农副产品,在zì yóu市场上偶尔提高一两成的价格,城镇居民其实也能够接受,只是牢sāo满腹就免不了。
以包家明为首的检查组,他们的行动的意义在于博得了城镇户口一部分居民的赞赏,然而,赶在年尾卖掉一部分农副产品、顺便打算改善生活的社员、这一部分群体却是怨声载道。
就在腊月二十七的这一天,社员们发现,将自家的农副产品拿到街镇、甚至只是在乡下路边摆一个小摊,将是一件充满了无限风险的行为。有些人假惺惺上来问价,你回答得价格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对,问价之人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红箍套在手臂上,然后把你的货物拿走,又扯了罚款单让你交罚款。
老百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那段年月,一时还都以为政策风向又变了,傻愣愣看着属于自己的财物被没收充公。这样子的情景在天昌公社各个角落重复发生,以至于当丁三坡带着一班人进行完慰问活动、回到公社大院、看见满目堆积的鸡鸭鱼肉禽蛋等等农副产品,一度还以为包家明进行采购之后要分发给公社干部的。
公社大院的铁门外边挤满了被没收财物的社员,个别情绪激动地早已经破口大骂,管你什么主任书记,抢老百姓的东西,就活该挨骂。
丁三坡面sè冷峻地站在人群外,皱着眉头听社员们一浪高过一浪的牢sāo。站在丁三坡身边的王水官忍不住了,推开人群就吆喝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丁书记又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啊?他一大早就在慰问军烈属、五保户,忙得脚不沾地,一回来,还要遭你们这群白眼狼的恶语……你们倒是摸摸自己的良心,丁书记上任以来,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咱天昌公社老百姓的事情了?啊?”
人群自动为丁三坡闪开一条通道。丁三坡穿过通道,在进入公社大院的时候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同志们,我对不起大家……今天这次稳定物价行动,是我们党委班子开会决定了的,当时我也是举手赞同。只是我想不到,这么做会给同志们带来这么大地麻烦。”丁三坡深深一鞠躬,又道:“大家如果信得过我丁三坡,就请稍安勿躁,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些鸹噪的社员一听说这次行动是丁三坡赞同了的,下意识地感到事情的确是自己错了。也难怪,丁三坡好官的名声已经响彻整个公社,对此社员们大多无任何疑义。只是,错归错,被没收掉的财物毕竟是自家辛辛苦苦劳动所得,被强抢不说,还要罚款,这如何能让人咽得下气去。
人群里倒是有刘庄大队的社员。他们对丁三坡那是充满了期待,这时候唯恐社员群情激动以至于坏事,忙有人高声大喊:“丁书记说要给大家一个交代,那就一定会让大家满意的。你们信不过包家明,难道还信不过丁三坡么?”
这么一说,倒是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社员们的情绪也稍微安稳了些,至少不再张口闭口问候别人的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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