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力稍稍表露出来愿意学厨的意思,却把罗老锅高兴坏了,板着脸非要丁大力给他跪下磕头。
“不要了吧……”丁大力并不反感磕头,只是对于动不动就叫人磕头的老派做法不以为然。不过,最终还是罗老锅的执拗占了上风。

磕完头,罗老锅很激动,非要把菜刀送给丁大力,说是做师傅的送给徒弟的见面礼。

“太贵重了!”刀身虽然黝黑,然而,几十年的秘藏,泥巴一搓便即恢复本来面目,其材质肯定不是普通钢铁所能比拟,或许这刀是罗家的传家之宝也说不定。丁大力推却一番,再次扭不过罗老锅,也只能笑纳了。

罗老锅的兴致极高,一股脑儿把用到的基本诀窍传授给了丁大力。

“用刀的根本,无外乎是切、片、剁、劈、拍、剞,行内称之为刀工六诀。为师以前教给你的口诀其实是一门配合刀工的气功,而不是刀工本身,至于说刚才给你示范的切豆腐,则是属于刀工六法之中的‘片’字诀,以气功配合肘力、腕力,可以非常快速处理一些无骨软xìng食材。单以‘片’字诀而论,从手法上来说,就有‘推刀片、拉刀片、斜刀片、反刀片、锯刀片和抖刀片’……”

丁大力苦笑,道:“师父,我才三岁,虚岁也只不过是四岁……”

“是啊,不急,咱慢慢来,为师相信你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的。”

师徒二人的授课真的就秉承了“慢慢来”的核心方针,罗老锅教得很尽心,丁大力学得也很刻苦,就是进度有点偏慢,总而言之,基础打得足够扎实,丁大力简直怀疑罗老锅是在训练厨师还是训练刀客,尤其是罗老锅还让丁大力扎马,其要求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这要是练个十年八年,厨艺不一定长进,要是拿菜刀劈人,十个八个肯定不在话下。

时间就在半时厨艺半是武艺的练习之中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一月二十三rì的时候,家里收到了丁三坡的来信,信中夹了一张五元纸币,这还是丁三坡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钱——反正丁三坡是这么说的。

丁大力对于这么一笔小钱当然是极其不满意的,奇怪的是,家中的其他人,包括爷爷nǎinǎi,老妈小叔,甚至是已经出嫁的小姑,对于丁三坡能寄回来这么一笔小钱都非常激动,对于农村人来说,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不但不需要承担任何费用,还能有钱贴补家用,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家里人的这种观念,丁大力也很无奈,好在没有开口向家里要钱,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到了十二月份的时候,丁大力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根据以往惯例,在这个月,大队里的大小河流沟渠都要进行统一的“抄沟底”,这是农村生产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因为缺少肥料,而农田又急需要施肥,那么,把河流截断,抽干净河水,把河底淤泥挑担到田里肥田,这显然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既间接净化了河水,又肥了土地,而所费的,无非是参与其中的农村劳动力的工分支出。

而丁大力所要做的,就是在河水被抽干之前向河底倾倒沙子,河水抽干之后,再把藏身于沟底正在冬眠的野生甲鱼给捕获上来。

一只一斤重的野生甲鱼,它的成长过程大约需要五年左右,而后世的人工养殖甲鱼,生长至一斤左右,只需要一年时间、甚至更短,这也造成了两者之间的价格差,后世的养殖甲鱼,每市斤大约三四十元的样子,野生甲鱼,价格大约是家养甲鱼的十倍,也就是三四百,这个价格你还不一定能够买到真正野生的。

现在的野生甲鱼当然没这么值钱,不过,一只一斤重的野生甲鱼拿到市场上去卖,五毛钱一斤的价格总会有人要的,这是夏季的价格,冬季可能更高。这么一算的话,收获也算差强人意了。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白天去干,太显眼了,以前没人这么干过,是因为(和谐)主义的尾巴被割了一茬又一茬,农村人绝对不会、也不敢抓了甲鱼拿到县城或大集镇上去卖,而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这种现象很快就要成为历史。

这一天晚上,丁大力带上小叔丁五坡——好吧,应该是丁五坡带上丁大力,前往抽干了河水暂时还是干涸的河床。丁大力闭着眼睛都知道把沙子撒哪儿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指点地点,然后让丁五坡去摸、去掏就可以了。

甲鱼喜欢在有沙子的地方冬眠,丁大力的前期工作并没有白做,至少丁五坡在掏洞的时候鲜有空手而回的。很快,丁五坡拿着的仅有一只粪桶马上就被装得满满的。

动物在冬眠之前总是把自个儿喂得肥肥的,甲鱼也不例外,从它们在大约十一月中旬开始冬眠,一直到来年四五月份苏醒,几乎半年的时间都需要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储藏在身体的能量来维持生机,而现在是十二月初,应该正是这一年甲鱼最肥的时节。

丁大力和丁五坡摸黑回家一趟,粪桶盖好盖子,又拿着另一只粪桶继续掏甲鱼窝,到忙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子时了。

丁五坡看着两只粪桶里蠕动着的甲鱼,既喜且愁,一只唠叨说:“这么多甲鱼,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吃完啊?”

“喂猪也不需要这么多甲鱼吧……”丁大力笑言,把粪桶里个头明显过大的甲鱼挑选出来,五只大甲鱼加起来足有十五六斤,个头太大的甲鱼卖不起价钱,还不如留着自己吃,太小的也挑出来,这些幼苗择rì放生为好,其余的,加在一起有超过六十斤,按五毛钱一斤的夏季价格来计算,那就是一笔超过三十元的“巨款”,如果加上冬季因素,翻一个跟斗也不是不可能。

丁大力指了指集中起来的一斤至两斤多的甲鱼,说道:“这些赶明儿咱拿到县城里去卖掉,大概可以卖三四十块……”

丁五坡一听这话,首先想到的不是巨款,而是吃惊说:“卖?被抓起来就完蛋了……”

“又不是让你去卖,我卖还不成吗?”丁大力翻了翻眼珠子,没好气说。

“可咱镇上认识你的人也不少啊……”丁五坡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丁大力是立荣公社远近闻名的怪胎,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

“咱们上县城去卖!”丁大力豪情万丈,挥手说:“想当年,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这后半句话明显是《小兵张嘎》里的台词。

一想起有机会去城里下馆子,丁五坡就喜得抓耳挠腮。“那就现在出发?”丁五坡问。

“一晚上不睡,你行不行?反正我是不行……”丁大力的确睏得不行,丁五坡也不是不睏,只是被这兴奋劲掩饰了睡意。

丁大力迷迷糊糊睡了一下会儿,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见丁五坡在叫他的名字,睁开眼睛一看,丁五坡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而且还非常兴奋地告诉丁大力,他已经上他姐夫那里借了自行车,现在就可以载着丁大力和甲鱼去县城。

“还是你行……”丁大力无可奈何,出门之后爬到自行车的三角档上,眯缝着眼睛又开始打起瞌睡。

要说还是年轻人jīng力充沛,丁五坡忙活了大半夜,又走了好几里路去姐夫家里借了自行车,要说休息,大概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会儿照样jīng神抖擞载着自己的侄子和甲鱼,哧溜哧溜赶往县城,而且把,骑车速度还不慢,抵达城厢镇国营肉铺附近的时候,天光还没有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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