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坐在上席,笑得领导风范十足,指着身边的座位,“今天是你的迎新宴,坐吧。”
他旁边的位置也是上席,我作为一个新人,哪里敢坐?
连忙摇头,在次席落座:“不用不用,我坐这边就好。”
“我说呢,你们认识啊!”陈经理一边倒酒,一边跟我讲,“那天宋总来看我,瞥见了你的简历就威胁我,必须录取你!要我不录取你他就跟我生气。虽然你确实很优秀,但迫于宋总淫威也是原因之一啊。”
我笑:“谢谢宋总。”
陈经理招呼着:“光谢哪儿够啊!敬酒啊!”
宋思耘看我一眼,知我酒量不行,也不勉强:“小林酒量一般,就不用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仪式了。咱们直接吃菜吧。”
这话一出,估计在场的都以为我跟宋思耘关系不一般。故而一顿饭,大家都客气到不行,几多捧场几多恭维,有些话说得更是夸张不已:“能让我们宋总看上的人绝对不一般!对了,我听说宋总您的女朋友就是主持人啊,不会就是我们的小林姑娘吧?”
宋思耘毕竟是商界老狐狸,模棱两可的本事也一等一,只点头笑,不置可否。
我想了想,这个得解释,让人误会了毕竟不好,刚开口,陈经理就把我的话打断了去:“大家光说话不吃菜怎么行呢?”陈经理瞧着宋思耘的模样,撇嘴一笑,“快吃菜吃菜!”
这情形,对我就尴尬了。
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思耘跟郑成京关系那么好,不会也是一个爱占女人便宜的败类吧?
但是……好像又不像?
吃过了饭,我互相道了谢,就准备走。宋思耘将我叫住:“菀之,你家我知道,刚好也顺路。一起走吧。”
能搭个顺风车,我当然乐意。
上了车,宋思耘大概也看出了我席间的疑惑,“你别因为我是郑总的朋友就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我绝对跟他不一样。”
我笑:“哪儿不一样了。不都一双眼睛一张嘴巴两只耳朵?”
他哈哈笑:“有意思。你们做主持人的是不是都这么贫啊?”
“我们?”我立刻揪住了他话里的漏洞,“除了我,还有谁?”
他指了指车前镜的挂件,是一个拳头大的金属扣,我打开一看,里面照片上的人我认识:“唐艺芸?”
他说:“你认识?”
我点头:“以前的同事啊。”
“她现在过得好吗?”宋思耘笑了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的这个样子,我估计两个人应该是有故事,但是毕竟不熟,别人的隐私,我也不好问。只能笑了笑,答:“在主持一个最近才开办的访谈类节目。对了,那个节目的赞助商是郑成京的公司。”
“我知道。”他眉眼带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栏目不是郑成京赞助的,背后的金主是我。”
我这才恍然大悟,郑成京那个大尾巴狼,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居然想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招数!
我正愣神,宋思耘突然转过头来,指了指我放在一边的包:“你的电话响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电话在包里震动,接起一听,是母亲的声音,带着恐怖的颤抖:“菀之!菀之!你在哪里?你快过来!你点快过……”
最后一个来字没有发全,就被她凄厉的尖叫打断,电话陡然被挂掉。
我连忙对宋思耘说:“麻烦掉头,去城南别墅群。”
宋思耘立刻拨转方向盘,上了外环高架,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林家别墅。
我火急火燎地下车,宋思耘肯定看出了我脸色不对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需要帮忙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平白让一个外人掺和我的家事,并不好。
何况,宋思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甚了解。若他是个大嘴巴,那明天全公司不就都知道我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了?
所以我拒绝了他:“谢谢宋总,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我拿出钥匙,门却从里面被反锁了,我在外面狂按门铃,将门拍得震天响,始终没有人开门。我绕到墙边,扒着窗户往里面望,高声叫着:“妈!妈!妈,你在里面吗?”
我听到里面母亲惊骇之极的声音:“菀之!菀之!救我!救我……”
然后就是桌子板凳倾倒的声响,嘈杂而又刺耳。我急得六神无主,眼泪都快下来了。王强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当年他怎么对我、怎么对我母亲的,如今还历历在目。他是因为追赶我和母亲而坐牢的,在狱中这十多年肯定恨死我们娘俩了,现在终于出来了,只怕杀了我母亲的心都有!
怎么办,怎么办……
我抱着手机,想要报警,刚按下两个键,却陡然听到里面王强的恐吓,凶神恶煞:“王红!死丫头片子!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报警,我捅死你妈!”
我的手机吓得一下落了地。
慌忙捡起手机,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破窗而入了。
我蹬掉高跟鞋,抄起门前的垃圾桶对着窗户就摔了过去。
刺啦——
玻璃片碎了一地。
我继续砸,砸出的洞总算容得下我进入。
我拿手包清了清窗框上残留的玻璃碴,一手捡起旁边一个大而锋利的玻璃片,用纸巾在手抓的地方包了包,我双脚一跨,就进了房子。
打斗声在房间的那面,听声音应该在厨房。
我轻手轻脚寻过去,果然在厨房里,看见了他们。
锅碗瓢盆砸了满地,到处都是摔烂的碎片,
王强又是满身酒气,擒着菜刀。母亲死死按住他的胳膊,才没让那刀刃看下来,哭喊着:“我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你放过我吧——”
王强啐了一声,眼睛都要瞪了出来:“住别墅没钱?鬼才相信!不给你点教训,你就真以为我王强吃素的!”
我看到两人僵持着,两人的手都在抖。我知道正面冲突肯定占不到便宜,返回客厅,抱起了音响。
王强还在追着母亲跑,母亲一路哭一路叫,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进了屋子,而是一直哀嚎着:“菀之!菀之!我要被畜生砍死了!你快救我——救我——”
母亲猛然跌倒,王强可算找到了机会,一把拽起了母亲的头发,就往墙面磕:“给不给钱?给不给钱?!给不给……”
我一个音响下去。
天崩地裂的轰然一声。
王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看见墙面上母亲的血,地上父亲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母亲是晕了,还是被王强打死了,我上前拨了拨她的头发。
她突然握住了我的胳膊,满脸是血地笑了:“菀之啊菀之,你总算来了。”
披头散发的面,苍白的脸,瞪大了的发青的眼,牙齿上都是血,这样的笑,真像一个鬼。
我想把她搂在怀里,她却慢慢爬到了王强的身边,手伸过去,探了探王强的鼻息,转过头来问我:“他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走过去,把母亲抱在怀里。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恶毒,为什么要争家产,为什么要丧心病狂地对付林达之。
我虽然反对,但我却也理解。
吃过了钱的苦,才更知道钱的重要性。
那么多年宁愿被王强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能离开他,只因为她还有个我,还有个我要养活,而她一个人根本养不活我。
挣扎在生活中的小人物,仿佛一辈子的努力都是徒劳。当她终于拥有了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定然会丧心病狂地向命运反扑,她成了恶毒的后妈,而达之就成了牺牲品。
她在我怀中流着泪,发着抖。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是真的老了,她需要一个依靠。
她需要我。
而她再恶毒的外表,终究是外强中干。
我一手拍着母亲的背,一手掏出手机,给张宥然拨了过去。
他的声音很焦急:“菀之,菀之,你有没有事?”
我感觉自己笑了笑,“我没事。”
他说:“宋思耘给我打电话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到了。”
我摇了摇头:“你不用过来了。这边已经没事了。”
电话挂断,我一抬眼,就看到了张宥然。
大冬天的,气温零下二十多度,他穿着薄薄的西装,里面也是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这大概是戏服。他的额头都是汗,还有些气喘,上下打量了我,确定我没事,立刻就过来抱住了我,像个绳子一般地将我紧紧箍住,仿佛生怕我立刻消失不见。
我被他这样一搞得也有些眼眶湿润。
我轻轻推开他,“我真的没事。”
他大喘一口气,也不顾及地上这一片狼藉,也挨着我坐了下来,“我怕你有事。”
心里仿佛涌入一股暖流。
“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笑,“你报警了吗?”
他想到了什么,拿出绳子来将王强绑了,这才复又坐下,回答我,“应该在路上了。”
然而,我们没等来警察,却等来了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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