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硕低垂着头,兀自专心地品着那盏中的碧螺春茶汤,随着一口口微烫的茶汤饮下,那舌尖甘甜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他只觉那份似淡却浓的清香甘甜,竟是渐至沁人心脾深处。
前世的崔硕,虽是租住在苏州(南宋时苏州为平江府)那盛产碧螺春的小山脚下,然则,为了攒钱买一处栖身之蜗居,平日里那可是节俭得很,连那末等的草青,却也不舍得买上一两。偶尔,能喝上一点便宜的苦丁茶消火,那也是塑料袋装的、最末等货。

没想到,崔硕着实没想到,穿越到这南宋之世,今日竟然在绍兴府的清风楼内,品尝到了正宗的明前碧螺春。清香的茶韵中,崔硕抚今追昔,心下不胜唏嘘。

“哗啦”一声,大堂后的珠帘被猛然掀开了,只听一个豪爽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可是崔兄到了,吕蒙迎接来迟,崔兄莫怪,莫怪哦——”

崔硕循着这“熟悉”的声音望去,只见那不断颤动的珠帘之前,走出一个身着锦袍、头戴方巾帽的年轻人,那圆乎乎的面庞上衬着两道浓黑的眉毛,这满面喜色的来者,正是那日在云门寺中,与他相谈甚欢的书生吕蒙。

“惊扰了吕兄的苦读,崔硕孟浪了。”崔硕放下茶盏,缓缓地站起身来,冲着那匆匆赶来的吕蒙便是拱手一礼。

“哪里话来,崔兄乃是贵客,吕蒙盼都盼不来呢,切莫如斯客气。”那吕蒙说着,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崔硕,便往清风后堂后的庭院行去。

待穿过珠帘,又过了一道月亮门儿,崔硕便觉眼前一汪嫩绿迎面扑来,曲廊回环、花竹错落,好一阵心旷神怡,端的一处好所在。望着眼前的一切,崔硕默想:好精致,这岂不正应了“必有厅院,廊庑掩映,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之说。

绿竹红花掩映之下,二人在曲径通幽的庭院中行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名为:“翠玉阁”的雅间内。吕蒙让着崔硕坐于绣墩后,向着他哈哈一笑:“今日让崔兄见笑了,吕蒙偏生得此癖好,非要在这清风楼内好酒好肉的,才能学得进去。”

崔硕望着吕蒙那一脸真诚的模样,再瞧瞧那摊在酒案上的《四书章句集注》,便是莞尔一笑,言道:“人言大隐隐于市,吕蒙这岂不正是好学学于市乎?不过,这倒也是凑巧,若非兄台苦学于此,崔硕想要寻你,却要费些周折的。”

“好学学于市,嗯,哈哈哈——崔兄,实乃妙人妙语也,哈哈哈——”吕蒙闻言单掌拍案,又是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只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忍着源源不断生出的笑意。

笑着笑着,那吕蒙望向崔硕的目光渐渐变得直了起来,两道**辣的目光注视着崔硕,竟是幻化出了一种别样的神思来,吕蒙正了正颜色,向崔硕言道:“那日云门寺中,我与崔兄一见如故,今日这再见,更觉崔兄与我有缘”

迎着吕蒙两道热切的目光,再看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崔硕心头登时生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来,他轻声回道:“吕兄可是要问那字条之诗句到底为何意乎?”

“非也,非也!”吕蒙晃了晃圆乎乎的脑袋,咽了一口唾沫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若是崔兄不嫌弃,莫若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何如?”

吕蒙一语说完,心下尽是惴惴不安,那望着崔硕的眼神也是闪烁起来。这吕蒙久居于绍兴城中,生于富商之家的他,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因此故,在他看来,面前这满腹才华却不事张扬的崔硕,来日定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衣着破旧?家境贫寒?那,不过是没见识的人以貌取人、以家世取人之愚见也。要知这大宋朝自开国始,不只有多少朝堂柱石是生于贫寒之家,那司马光、王安石、范仲淹莫不如此。

自认眼界还算开阔、腹中藏了些诗书的吕蒙,自然不是那等愚人,这外貌豪爽却是粗中有细的书生,是看准了崔硕这个“潜力股”,真心地想要结交了。

然则,才高之人都有些孤傲的脾气。尽管崔硕举止谦逊,他还是隐隐担心崔硕看不上他,于是乎,那结为异姓兄弟的话儿刚说出口,吕蒙竟是少见地忐忑了起来。

“啥啥啥——结结拜?”崔硕双眼圆瞪,头脑中登时有些短路,他只觉得眼前这场景着实是有些怪诞,自那近千年后的时代穿越来的他,心里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这只是第二次见面,就要结拜?虽说,他早就明白这古时结拜乃常见之事,然则,事情轮到了他的头上,他还是有些懵了。

望着崔硕愣怔的目光,吕蒙那热切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下来,大觉失望的他,双手伏于案头,不停地挫着桌面。有才之人,毕竟还是孤傲的,心下想着,吕蒙不由地粗声长叹起来:“崔兄唉——”

听着对面传来的叹息声,再望望吕蒙那大失所望的模样,崔硕心头暗暗自责:不好,方才自己神游天外,竟是让这位误会了。

据实而论,这结拜的提议虽是突兀,崔硕却是无抵触之心的。若是不然,他今日也就不会径自赶到这吕家的产业——清风楼了。崔硕要改变命运,要让帮着自己的母亲、兄长一起摆脱贫困。

然则,空有那历史的先知还是不够的,即使想鼓捣出些新鲜物事,自己那穷家可是毫无依凭,无一处便利条件。因此故,崔硕这才赶到了清风楼。他心里的谋划便是:凭着自己历史的先知,再接着吕蒙家的条件,有财大家一起发,这才是利益捆绑的正道。

这一切筹划之施行,需要借力于吕蒙,若被他误会,那就不妙了!动念间,崔硕拱手过顶,朗声道:“能与吕兄结为兄弟,崔硕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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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桃园风吹桃花香,没有三国英豪刘、关、张,有的只是嫩绿的竹林下,一个热血沸腾的少年书生,一个心怀大志的贫寒农家子。

就在吕蒙用功苦读的翠玉居小院内,摆上香案,斩鸡头烧黄纸,两人竟是铺排了个郑重的结拜仪式。交换了生辰八字之后,这才发觉吕蒙整整长了崔硕三岁,自然为兄,年岁尚小的崔硕,只好屈居为二弟了。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吕蒙与崔硕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即日起,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吕蒙手举檀香,粗声粗气、一字一顿地念着。

耳听着着吕蒙郑重其事地、庄严地说着结拜的誓词,袅袅青烟包裹之下,崔硕竟是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原本对此事觉得有些荒诞的他,不知不觉间,悄然生出了一种热血沸腾、不能自已的感觉来。

紧接着,崔硕亦是手捧檀香,高高举过头顶,朗声念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崔硕与吕蒙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即日起,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誓词虽是刻板,然则,场面却是情真意切、热血激昂。两人齐声唤了一声“大哥、二弟”后,结拜仪式完成,二人自此兄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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