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并没有人见过撒旦,因为撒旦藏在每个人的心中。
威斯敏教堂每逢周日的弥撒日,便有许多附近的信徒聚到这里,他们一脸虔诚,听神父诵经讲道。在忏悔的时候,人们把自己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呈现在上帝面前,他们痛哭流涕,凡是看到这场面的人丝毫不会怀疑此刻他们内心的纯洁。

当然,有很多人一周只纯洁这一天。

接下来便是圣祭礼仪,每个人分一小块饼干和一小口红葡萄酒,这代表耶稣基督的血和肉,吃了以后就与耶稣同在,灵魂也将会获得救赎。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理论,我吃了你的血和肉,你便可以来拯救我,所以这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他们以吃别人的血肉来获得救赎。

弥撒的结束,正是生活的开始,信徒们都深信这一切皆因散而聚,他们奔赴尘世的生活,完全是上帝的旨意。

段守明忙完这一天,会一个人安静地吃完晚餐,然后一直读圣经至深夜。他已经把自己献给了主,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事业,而是纯粹内心的救赎,他不为挣脱,只为内心片刻的安宁。

也许这样不能偿还自己犯下的罪,但至少可以让内心的痛苦与折磨少一些。

十年过去了,自从老传教士死去之后,他便接手了这教堂。教堂给了他一切,在D镇,甚至在这个州,他都获得了极高的声望。人们一提到他那优雅的诵经方式,他的儒雅风度,他对迷途之人忏悔的细心倾听,并给出最大的安慰,这一切都毫无疑问地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上帝的使者。

段守明在D镇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哥哥,他哥哥原来的名字叫段守义,现在叫段横。

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来往,也没有人会想到天堂里纯洁的天使,与地狱中无恶不做的撒旦竟然会是兄弟。十五年前家里的一场惨变,让段守明选择了侍奉天主,而段守义只身去混迹江湖,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这十五年中,段守明会无数次深夜从噩梦中惊醒,他梦到段横手提一把利斧来找自己。每次醒来后他都一身冷汗,他想,这噩梦会缠绕自己一辈子的。当他信奉天主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种方式获得了安宁,在每晚睡前他都会祈祷,祈祷上帝能够提前对段横进行末日审判,段横罪大恶极,即使死一万遍也不能偿还他所做的坏事,愿上帝用最残酷的方式来惩罚他。

有一段时间,段守明忽然对手工艺品极感兴趣,后来他便从外面买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一个人躲在教堂的阁楼上把这些东西安装起来。他想,有一天,当上帝也拯救不了自己的时候,也许这些东西会派上用场。

段横是一个人走进威斯敏教堂的,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他犹豫了十五年,终于决定把这一切结束。

如果十五年前他的父母不在那一场变故中死掉,也许今天的段横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哥哥,段守明。

时至今日,段横仍忘不了,当他从学校回到家中,父母**着身体,段守明手中拿着一把利斧,呆呆地站在血泊中,如恶魔附身一般。那是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可他那时太胆小了,他什么都不敢做,吓得拼命逃了出去,他只能远远地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自己曾称为家的地方变为一片火海。

从那时开始,每次他把别人砍成碎片的时候,都在心中把那当做对哥哥的报复。他外表凶残,内心邪恶,却仍十分害怕面对哥哥,他只是害怕知道真相,他害怕一切真的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样子。

十五年的时光过去了,那个弑父杀母的凶手不但没有得到该有的惩罚,反而一步步被罩上一层圣洁的光环。段横想,这世间的虚伪莫过于此,而在这众多衣冠楚楚的生灵中,又有多少是披着圣洁的外衣,来掩盖那一个个丑恶虚假的灵魂。

段横已走到人生的顶点,他想,如果这时候不去,也许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勇气去面对段守明。即使真相残酷如血,他也认了。

威斯敏教堂周围环境优雅,进来后更显得安静肃穆,墙壁上悬挂着用油彩涂成的十四幅苦路像,那是耶稣身背十字架,走向加尔瓦略山途中所经历的各种苦痛。在回廊的尽头挂着第十五幅,耶稣复活像,这是苦路的终极目标,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重生。

段横想,已经不再有重生,不论自己或者哥哥,都已注定永劫不复。

他提着手中的利斧,一步一步向教堂上面段守明的房间走去。

※※※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罪大恶极、坏得淋漓尽致的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监狱之中的。正如用一只普通的渔网,只能捉那些小鱼小虾,而吃人的虎头鲨,永远是游离在戒律之外的。

萧承从来没有打算在监狱中度过这漫长的十五年。

在陈彬设计抓捕萧承的时候,当他们象捉小鸡一样把他关进警车时,他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尝试逃走,但他放弃了。

他在心里对整个事件做了个判断,如果自己选择逃亡,会立刻被通缉,只要一露面,他们便有足够的理由把自己击毙。即使能够远远地逃走,也不过整日在外面流浪,自己将永远失去接近这个城市的机会。整日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在这种生活下,自己将什么也做不了,与其这样,不如干脆选择入狱。监狱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或许在这里反倒可以获得更多的线索。

这不仅是为了萧诺,也为了紫紫,韩三枪那边的侦破显然已经陷入僵局,无论其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采取一些行动,而监狱或者是获得此类消息最好的地方。

有时候,便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预审期间,萧承把卖房的那五十万交给了韩三枪,有他在,这钱才不会被陈彬吞掉。在入狱开始服刑之后,韩三枪在监狱的大帐上给萧承留了足够的钱,这些钱能让他在里面过得舒服一些。

监狱是不允许现金流通的,犯人们的钱都被存在一张大帐卡上,这里所有的消费都是通过大帐卡来结算的。所以穷人在这里依然是穷人,而这里面的消费水平绝对是世界发达国家的水平,一桶普通泡面就要十五元。

202监室一共有八个人,瘦猴是诈骗罪进来的。这里其实便是他的家,在他人生的四十多年中,有大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每次进来,他都会在这里遇到许多老朋友,他在这里还可以做做他的小生意,要知道,从人类原始社会开始,等价交换便是无处不在的。

除了瘦猴,这里还有二个强,奸犯,因为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太过戏剧化,我们姑且称他们为甲方,乙方。他们两家本是隔壁邻居,关系一直都不错,后来先是乙的老婆对乙说甲强奸了她,乙去质问甲,甲却说是乙的老婆勾引他。乙气不过,便趁甲不在家的时候强,奸了甲的老婆,甲回来一听大怒,便去找乙理论。

两家理论来理论去,不知怎么地便两家理论成了一家,这也就是传说中的**游戏。这本也没什么,只是他们的私事罢了,却一不小心,这事让第三方丙知道了。丙也想参与进其中,怎奈丙却是个光棍,没有老婆可换,所以甲乙双方便拒绝了丙。

丙怀恨在心,便把甲乙两家的事给举报了,公安机关一介入,这事儿便闹大了。此时甲乙两家为了把自己脱离干系,便都告对方强,奸。一来二去,二人便都被抓了进来,进来后二人又都是软骨头,稍一威逼,便有的也招,没的也招,最后全被莫名其妙地被扔进监狱来了。不过有一点还好,进来后他们住上下床,依然是邻居。

当然,这世界上最多的一定是抢劫犯,他们唯一的过错便是,把别人的东西装进自己腰包的方法太愚蠢了。算上萧承,这里一共有四个抢劫犯,

剩下最后一个,是一个工程公司的职员叫丁云才,他被以玩忽职守罪判了十年。进了这里之后,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命了,他却日日喊冤,可惜,没有六月飞霜,也没有三年大旱来给他证明。

在这豚鼠窝里,错关进一只兔子也很正常,只是兔子进到这里,最好便认为自己也是一只豚鼠,否则,其后果便是他会发现所有的豚鼠都在向他呲着牙,还未等他想明白,便已被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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