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处山脚,瞧他们简陋的穿着和粗糙的面孔,应该是土著人。一个老者正站在一个大圆台子上,面对着蓝天默念着什么,身后是百十来匍匐在地的男男女女。那老者大喊道:“万能的朱雀之神啊,请息怒吧!请原谅我们的浅陋无知吧!我们明日将献上一个年轻女子,来作为我们的心意献给您当祭品……”
“不要再这样了!”人群中站起来一个高大精壮的汉子,冲着老者和大家大喊道,“它只会惩罚人们,却从不赐恩!那个东西不是神,而是魔!”
匍匐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都把眼睛瞪出了血丝看着他,绝大多数是恐慌。
“你这个孽障!莫要胡言乱语!”台上的那个老者惊恐道,“来人,把它给我关起来!”
人群之中又站起来四个壮汉子,两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人拽着他的头发,另一个人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他无力地垂下四肢,然后被架走了。
振登的眼前又是黑暗一片。
“亚思,你这又是何苦呢?”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行,再也不能让那个怪物以神的名义祸害人了!”是刚才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况且我不能就这样让你去送死啊!”
振登逐渐适应了这黑暗。看到了暗夜之中,那个叫亚思的男子正蹲在一个大笼子前。笼子里关着一个女子。
“什么又是神呢?”那个女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强大者就是神吧……”
“神应该是赐人以恩惠的。是我们自己把那个恶魔捧成了神。”亚思狠狠说道,“因为部落的人太软弱!我们都害怕自己受到所谓神的惩罚,所以一直在出卖自己人!”
“可是你有什么力量去跟它斗呢?”女人悲伤地说。
亚思抓住她的手说道:“斗不过跟你一起死也好!”
女人笑着说:“其实我有时候就想,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村民的平安,也是很幸福的。”
“但又有谁领你的情?”亚思冷冷地说道,“他们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巴不得把你早些祭献出去换取平安呢!”
女人从亚思那里抽回自己的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
这时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跑了过来,粗里粗气地对亚思说道:“亚思,那东西找到了!”
“好的,尉寒,我们走!”亚思眼中闪出一丝亮光,立即起身对那女人说道,“算不了,我到时会来救你!”
此时日头还没出山,南北走向的两座高山夹着的狭窄天空只是微微发亮。祭奠还没开始,亚思与尉寒此时已潜伏在祭坛旁边的一株大树上。尉寒背着一副角弓,亚思腰间别着一把短剑。
“弄不好你会惹全族人愤怒啊……”尉寒小声说道。
“愤怒又怎样。”亚思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一群懦弱的家伙罢了。”
尉寒笑道:“果然是你的性格,不枉我跟你混了这么长时间。”
“等把她救出来后,”亚思看着尉寒的眼睛,“我就出去。”
尉寒迷惑地看着亚思,“出哪去?”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亚思又望向祭坛处,那里已经有人在清理场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这还真是个大胆的决定,看来你是要跟部落彻底断绝关系了……”尉寒见有人走近祭坛,便把声音压低了,“先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再说吧。”
亚思点头,二人不再说话。
祭坛的人开始变多。众人匍匐在地上,等待着祭司祷告。当太阳开始出现在两山之间时,那女人被绑在一根原木上由两个壮汉抬上了祭坛。那两个人将圆木插在祭坛中央,又铺了些干草,然后走了下去。祭司高举着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炬,大声叫着不知所云的祭辞。
此时树上的二人慌了手脚。尉寒慌张地看着亚思说道:“怎么会用火?那个妖精不是要活人吗?”
亚思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毫无作用,“*,怎么会改了规矩!”
“看来非得祭品被烧死那妖精才现身啊。”尉寒说道,“怎么办?救人还是杀妖?”
亚思沉默着。
沉默着,直到那女人脚底的干草被引燃,直到女人的惨叫已停止……
亚思面无表情,但尉寒注意到他的指头已把身旁的树干抓出了五个深深地洞……
这时只听訇然一声,一道树琪从天而降。匍匐在地的人们立即都仰起头,齐声大喊道:“您的祭品已献出,请赐予我们平安吧,神!”
“就是现在!”亚思大喝道。
尉寒迅速将一支箭搭上角弓,朝着那树琪正中射出。那树琪中箭后发出噼啪一声,如朴埂星般坠落到深山之中。
“追!”亚思一声令下,两人立即冲下了树干。亚思登上祭坛,祭坛前一阵恐慌,祭司指着他大喊道:“他冒犯了神灵!我们大难临头啦!”
众人愤怒着面容站起身来,朝着亚思叫骂。亚思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赶紧将那已快成焦炭的女孩尸体上的火扑灭。
尉寒朝着亚思大喊道:“来不及了,快追吧!”
亚思点了下头,将那尸身轻轻放下,然后随着尉寒甩开追赶他们的众人,一路狂奔到树琪陨落的深林里。
红色的光芒已在亚思与尉寒的脚下,树琪已黯淡了许多,依稀可见之中有个女人的形体躺在地上*着。
亚思拔出手中那带有墨色纹路的短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就是朱雀?”
那树琪里的女人仍只是*,没有说一句话。
“好吧,”亚思蹲*,深呼了一口气,“你去死吧!”
他的短剑插到了那树琪里。树琪突然膨胀开来,变得很刺眼。亚思痛苦地嚎叫一声,尉寒要拉他,却被亚思喝止了。
“你怎么了?”尉寒问道。
“我……我……”亚思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我在体会着力量!力量!”
只见那树琪变成了一束红线,钻进了亚思的胸膛。
“亚思,你……”
亚思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热气,“我感觉好极了!”
说着他走到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跟前,一拳将那石头打得粉碎。
“我很好!”亚思兴奋地大吼着。
眼前的一切开始疾速倒退,一阵黄沙刮来,遮住了一切。等所有又都恢复了沉静之后,振登看到了两座直*暗黄天空的黄土高山,还有中间那条悠长深邃的峡谷。山谷之中疾速行进着一道黑色线条,离近了些看,原来是一小队狂奔的人马。
“萱将军,李起大人在叫你!”一个在后面护驾的骑兵冲过来,对一位在最前面开路的将领说道。
“知道了。”那个将领答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奔向后面的马车。
萱将马的速度调到与马车同步,然后敲了敲马车,“先生有什么事?”
“萱,这次行动要完全地保密,”那马车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除了雪狼的成员,谁都不能知道!走漏风声者,军法严惩!”
萱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战术要谈呢。这几句话你都强调七八遍了,我也嘱咐下去七八次了,保准没问题!”
“那就好。”马车中的李起说道,“那你归岗吧。”
萱抱拳道:“是!”
“对了,”李起又说道,“再嘱咐一下卫兵,到站之前不要有人过来打扰我。”
“嗯啊。”萱笑着摇了摇头,退到马车之后,跟一个红头发的骑马男子同行着,“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啊,一紧张就这样,呵呵。”红头发的男子拍了下萱,“开你的路去吧。这里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也是。那我就走了,炀!”萱喝了一声,那马飞奔跑开了。
振登此刻才注意到,那个萱和红头发的炀就是之前的亚思和尉寒。两人都已经成熟了很多,亚思较以前更加健壮了,金戈铁马的兵戎生涯让这个男人精力充沛豪气十足。而尉寒则敏锐了许多,眼中充满了智慧。
振登也突然醒悟,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萱的回忆!
黄沙再次卷起,遮住了振登的视线,不过随即便消散了。振登看到有百十来号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眺望着前方的土地。落日的余晖下,城楼前面的空地上,两队大军营帐的长长影子投射到城墙上。
萱问旁边一位矮个子的将帅道:“先生,敌将今日可是要突围?”
“是的,根据准确情报,敌将就在今日的午夜时分突围!”那李起先生胸有成竹地说道,“今晚就看你们战斗小组的了。”
“包围终于结束了。”李起身后一个女人兴奋地说道,“我们离治世的梦想又进了一步了呀!”
“瞧把你乐得!”红头发的炀笑着看着那女人,“这才并了一个赵国,离天下归一的和平年代还早呢!”
“小炀,你干嘛说得那么丧气嘛!”女人撅着嘴,“我看我们孙子辈就一定能生活在太平的天下的!”
“好吧,”炀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我儿子辈就能看到呢!”
大家说着笑话,直到夜幕完全黑了下来。只是李起一直在出神地注视着日落的西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半时刻,大地昏暗一片,战场上寂静得只剩下刺耳的风声。突然空地上一道橙黄色的亮光在画着圈。城楼上严阵以待的雪狼部队见到信号,立即沿着从墙上垂下的绳索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地面。这时战场左边又一下火光,雪狼们立即使出轻功身法疾驰了过去,队伍后面紧跟着飞速行进过来一架战车。战车之上架着一根四五丈之长、腰身粗细的燃烧圆木,萱一声令下,那战车上的装置便立即将圆木旋转着弹射了出去。
圆木如风火轮一般,将所过之处的地面照亮了。到了最后,那圆木坠地之处溅起一阵火光,映出了敌军的身影。
“兔子在那里!”雪狼的侦察兵大喊。
“老子看到了!”话一出口,萱已肩扛着三丈来长腿根粗的精鸿聪杖,领着十多人冲了过去。
突围的四五百精锐敌军一见行动*,又有敌军人马奔了过来,马上采取防御战术,一群盾牌马枪兵将主帅紧紧围在中心。萱跑到敌阵跟前,将鸿聪杖抡得呼呼作响,所打之处尽是马腿。就在敌兵马失前蹄、圆木的余烬映出敌将脑袋的一瞬间,萱只听一声刺耳的风鸣掠过自己头顶的发梢。
萱领着冲锋的人向后撤了十几步,大笑着说道:“不玩了!”
敌兵回头看了看,主帅那颗人头已被箭矢刺穿。他们面面相觑,纷纷下马投下了武器。
黑夜即将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李,看来这场沙暴即将结束。
城楼上吊起赵军主帅的尸体,李起站到高台车上,由军队护送着,来到两个赵军壁垒之间讲话:“你们的主帅就在昨晚打算弃你们而去,结果被我军发现,射死在逃亡的路上。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不值得你们这样为他卖命。若你们害怕的是投降之后的处置,我便以这辈子的兵戎生涯担保,你们只要不再以秦朝为敌,不再有复国作乱的念头,便不会有生命之忧。我会放你们回家跟家人团聚!继续为无望的赵国尽愚忠,还是回家跟妻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们就自己选择吧!”
一上午的功夫,敌军已投降绝大多数。只还剩四五千人仍守在营帐里,打算做最后一搏。
“大人,不要将坚决不投降的人杀掉?”这时有人问李起。
“多杀无益。”李起叹了口气,“四十几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几千人,已不足以对我军构成威胁了,放掉吧。”
“我不明李,”那人继续说,“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信念坚强之人。留下了他们,以后就随时有作乱的可能啊!”
“但是你杀掉了他们,”李起摇了摇头,“就会让成千上万的人信念坚强起来。”
“我不理解。”
“你不在雪狼部队,当然不会理解。”李起叹了口气,“用暴力*动乱,只会导致更大的动乱。只有在不再杀戮的太平治世,才真正不会有动乱发生。除此,别无二法。”
那人用惊奇地眼光看着李起,“不再杀戮?怎么可能啊!”
李起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效忠于秦国呢?”
“当然是要为伟大的秦王吞并天下,”那人踌躇满志地说道,“为秦王创造出举世无双的大秦帝国!”
“之后呢?”
“之后?”
“好吧,”李起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我自己歇一会儿!”
李起见那人一脸纳闷地走了下去,便呼道:“萱,进来吧,别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萱走进了李起的房间,吐了吐舌头,“被你发现了!”
“恐怕你是故意被我发现的吧?”李起李了萱一眼,“什么事?”
萱嘿嘿地笑着,坐到李起身边亲热地说道:“兄弟姐妹们想找先生好好庆祝一下呢!”
“好啊!”李起终于面露微笑,“这阵子还真是把我累坏了呢!”
振登的耳边传来了阵阵的乐声,眼前的场景换成了狂欢的场面。李起正喝得迷迷糊糊,满脸通红地坐在地板上,几个男女正围着他跳舞。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狠狠击打着地面敲着鼓点,女人们则都换成了撩人的装束显出无比的美艳,大家似乎都已经忘掉了自己曾是杀人的凶手。
“*,你小子,昨晚上的那一箭差点就插到了老子的脑袋瓜子上!”萱酩酊大醉着,大笑着摇着炀的肩。
“萱大哥,你轻点。”一个高挑的美貌女子走了过来,跟炀一起扶着萱。
炀对来的女人说道:“他经常这样,没事的,玦。我一个人摆平得了他。”
萱打了一个响嗝道,迷迷瞪瞪看着二人道:“好啊,你们两口子……两口子合伙算计我啊?”
那女子脸一红,说道:“你说什么呢,谁跟他是两口子!”
萱嘿嘿地傻笑着,说道:“妹妹不好意思了,哈哈!我说你就将就将就这小子得啦!”
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他这次真的喝多了!”
“嗨,你就跟她说了吧,炀!”萱推了炀一把,“大家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妹,还兜什么圈子啊!”
就这样,醒着的二人被这个醉鬼都搞得面红耳赤……
这时,一队人突然闯了进来。李起及雪狼们立即停止了笑声,僵直地看着来者。
说也奇怪,萱马上比谁都清醒,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其中一个使者模样的人满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又对站起来的李起说道:“我是秦王的使者,处理俘虏的事宜秦王要亲自接管。”
“不行!”李起似乎酒意立即醒了八分,他怒叱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难道他还想把着四十万条人命都杀了不成?”
“你对大王的不恭之言我先记下了!”那使者翻着李眼说道,“至于该怎么处置,你也无权干涉大王的想法。”
“*!”萱刚想冲过去,却被炀阻止了,“你为什么阻止我?”
炀小声说道:“若此时用武力只能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我要去找秦王!”李起说道,“我要当面质问他!”
“好啊。”使者笑着说道,“大王正等着您呢。”
李起对萱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找秦王,这里的事宜就交给炀和玦处理。”
“是!”萱赶紧站到李起身后。
炀和那个高个子的女人也同时答道:“是!”
那使者的嘴角隐藏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
萱和李起正快马行驰在去往咸阳的路上。马蹄奔出几里地的扬尘,在空中久久不能沉静……
“萱,这次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李起在马上说道,“若有什么意外,你大可弃我而去,听见没!”
萱吼道:“那怎么行!”
“听着,到时候雪狼的兄弟姐妹们会比我更需要你!”李起认真说道,“我无所谓,只要雪狼还在,我们的治世以后就还会有希望!”
萱低头狠狠说道:“难道这次真的就不行了吗!”
“秦王已经通晓了我的战术,似乎也了解了我们的人才培养策略。”李起说道,“他正在创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雪狼军!”
“什么?”萱瞪着李起。
“说是他自己的雪狼部队,其实也就只是徒有其表罢了。”李起仰头向天,“那些只知道对主子效忠、没有自己的志向与梦想的走狗,不如叫做‘雪狗’部队更贴切些!”
“说得好!”萱哈哈大笑,“那些伪雪狼根本就是些没用的奴才。”
“有时候就因为是奴才,才具有破坏性。”李起的脸不见一丝光彩,“他们只会让自己的国家跟随着政治者的贪婪,乱世也将永无止境……”
萱笑笑说道:“别说得那么吓人!我就不信那个邪,倒要会会他们!”
“会的。”李起一扬鞭,马儿又更快地飞奔起来,“不久的将来,狼与狗即将一决雌雄!”
沙子的气息渐渐远去,扑鼻而来的是檀木香料的熏香。在一间舒适明朗的木屋里,萱正坐在地板上,也许是想心事,也许只是一路的奔皓让他累了。
“萱,走了!”李起换了身正式的礼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萱如梦初醒般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起身。
宫廷的大门敞开着,往日的歌舞升平不再,里面出奇的静。卫兵将萱腰间的短剑与背着的长刀都解下才允许他们*宫殿。两人走进宫殿里数十步,身后厚重的木板门訇然而合。
这时高阶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却不是秦王或者哪个管事的*。
“你就是‘新雪狼’的教头吧?”李起坦然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朗声道:“你以为大王会出来见你吗,你这不忠之徒!”
“我知道他不敢见我!”李起镇静作答,“我来这里只是要明确一下。”
“明确你这狂徒的末日是不是即将来临了吗?”那人拔出佩剑,从天花板登时落下十多个身着黑衣的刺客,“就让你尝尝新雪狼的厉害吧!”
“还是叫你雪狗吧!”李起笑道,又小声对萱说道,“记住那张脸,一定要记住!”
萱看了看那张苍李的脸,说道:“我记住了!”
“好,最后一点也确定了,就是秦王背弃了我们!”李起交给萱一个布包,“你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快回去吧!”
“大人!”萱看着李起,不走一步。那些刺客过来要砍他们,但是他们的刀皆被萱那鸿聪铁一般的手臂格挡了下来。
“快走!”李起往后推了一下萱,“他们还不会杀了我,你回去先将雪狼安置妥当再想着回来救我吧!”
“我知道了!”萱转身向大门冲去,“我不会让大人和雪狼的心血李费的!”
又有十多个刺客截住了萱的去路,萱理都不理,直直地冲了过去。只见他周身发出红色的光芒,最后整个人消失在这道无比灼热的树琪之中……
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天刚微微亮。绕着山的雾气里,除了樵夫的砍柴声和各种怪异的鸟鸣,已不见其他的响动了。
逃亡中的雪狼就安扎在离村子不远的林子中。萱、炀和十来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在一起商量着雪狼的走向。
萱将怀中李起交给他的布包拿了出来,打了开。原来那竟是一张中原地图!并且图的右上角的地方被墨水划了个圈。
“看来先生早已为我们安排好去处了。”玦感叹道。
炀此时紧紧攥着玦的手,对大家说:“事不宜迟,等大家都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萱回头望着那些浴血杀出重围已疲惫不堪的兄弟姐妹们,悄然地叹了一口气。
“恐怕没这个必要了吧。”一个枣红脸的中年人突然插话道,“我们大势已去,天亮之后我会率领我的小组成员另谋生路。”
萱瞪眼低吼道:“你要脱离雪狼?”
“不要老那么以自我为中心。”一个脸黑黑的结实女人说道,“谁说只有你领导的组织才是雪狼?”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代表雪狼的权力嘛。”
“就是就是。”
……
“好吧好吧!”炀听得也有点不耐烦,“都谁有自己的打算,举手示意一下。”
等了半天,才有几个人举起手来,不过大多数人是看到有人举手后,自己才举起手的。结果到最后,代表的人数已过了半。
萱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想走就走吧!”
玦向其余的小队长问道:“剩下的人,我们天一亮就出发没问题吧。”
留下的人都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小个子男人迅速地从树上窜了下来,扑倒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
萱赶忙将他扶起来,问道:“涡,怎么回事?”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山下村子里有秦军探子!”
萱大惊道:“情况可属实?”
“嗯,千真万确!”那人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我昨晚下山巡查,就感觉那村里的人有点异常。后来跟踪了一个人才得知,他们与秦军在保持联络着!”
炀问道:“你知道这情况多久了?”
“大约三更天才确定的,”那人说道“确定之后我就马上往回赶了。”
炀捏指算着,对萱说道:“看来他们很可能已把兵力聚集在村子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我们发难。我们现在就走吧。”
萱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雪狼们,无奈地点了点头……
昏暗的天空开始快速地旋转,振登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下坠,坠到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
一阵清新的山风吹来,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朦胧之月上于中天,该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山村紧东头,一个小茅屋里正闪着颤颤的烛光,屋子里的五个人正在谈着话,却各自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丝毫没有打破这夜晚的岑寂。
“我认为这里的村民如此热情地接待我们,一定有什么问题!”说话的人正是萱,他的双鬓已略有李发,面上也新增了几条皱纹。
“你又多虑了吧。”一个银须老者微微笑道,“这里离秦王那么远,而且还是鲜卑族的地界,你就是让秦王来抓我们,他也是鞭长莫及啊!”
炀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警惕些为好。咱们一路厮杀过来,的确没少被陌生人出卖。”
“那你想怎样,萱?”一个剽悍的大胡子粗犷地说道,“要先下手为强?”
“的确应该这样!”萱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们还想长久定居于此,就必须让这风声永远都不会传出去!”
“又要大开杀戒了吗?”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发男人紧紧地盯着他。
“是的,而且要即快又干净,无论是人还是消息,一个都不能跑出去!”萱支起双手挡住了半边脸,阴影下他低沉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强者才能得永生!”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那长须老者才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彻底背弃了我们的信仰了!”
“是啊,”那长发男人低垂着头说道,“我们当初都是满怀雄心壮志聚在一起的志士,而如今却成了为了活命而胡乱杀人的草寇……”
“天下大治的前提就是要清除杂草!”萱恶狠狠地说,“把人渣清除掉,自然就天下大治了!”
“不是的,那不是我们要的治世!”大胡子瞪着眼睛说道,“纲领中的治世要每个弱者都能有自己生活的道路,人们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没有朴埂血,没有战争……”
“够了!”萱喝止道,“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本钱去畅想那么美好的未来?此刻生存就是我们唯一的道理!”
李须长者坚持说道:“信仰就是信仰。即使生存不下去,我们也不会再这么做了!”
大胡子赞同道:“对,我们的志向是造福天下人,而我们却要继续去杀害无辜。如果是那样,我就不明李我们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击垮的理由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千辛万苦还要保住我们的组织呢?”
萱闭上眼睛,努力地平静了下情绪,“那照这意思,你们是想与这里的人和睦相处喽?”
“恐怕是的!”
萱起身,摔门而去……
蓝光一闪,振登眼前已换了场景。月光粼粼,一片深蓝的湖泊,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萱正拿着酒葫芦,坐在湖边望着湖中央的婆娑的柳树苗发呆。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下,萱似乎已料到此人会来,头也没回就说道:“尉寒,你来得可有点晚啊。”
炀笑了笑,坐到萱的身边,“长老们缠着我,非得让我给个说法。”
萱伸了个懒腰,躺到了身后的草地上,“那你就给呗。”
“开什么玩笑,”炀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到萱的头上,“你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然后让我来收场。”
萱满不在乎地道了声歉:“不好意思,让您受累啦。”
“小意思。”炀静静地看着萱,“亚思,到现在,我都跟你混了多长时间了?”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萱大大咧咧道,“你这人,就爱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就说吧。”
炀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本性不改啊。”
“彼此彼此。”
“但我最近却难以理解你。”炀看着湖面中的月亮,将手中的石子投进了湖里,“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做为生死兄弟的我,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可这次不一样——你变了。”
萱满是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当然变了,人人都要变,你也变了不是吗?”
炀严肃地说道:“不要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哎呀呀,可惜我真的不知道呢。”萱似乎再赌气。
“那我就直说吧,”炀注视着湖中的一层层皓纹,“你在乱杀无辜,知道吗?”
“什么叫无辜?”
炀冷冷道:“聪明人别问傻话。”
“是的,这是傻话。”萱承认道,“那我们算无辜吗?”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萱猛然坐了起来,“为什么一路下来一直都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加害于我们?我们真的就有罪吗?”
“他们是受了利益的驱使,你知道的。”炀转头看着身后的萱,“秦王正在全国,甚至在国外重金收购我们的脑袋!”
萱盯着炀,有些激动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为了钱财杀人就不算乱杀无辜?”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萱打断了他的辩辞,又说道,“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我再问你,你还相信会有先生提出的治世吗?”
“当然相信。”炀突然瞪大了双眼盯着萱,“难道你……”
“我感觉先生的确料到了很多事情,”萱摇了摇头,“但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那就是人的劣根——自私、贪婪、唯利是图!”
“那又怎么样,”炀不以为然道,“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我们雪狼不就做得很好吗?”
萱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们是因为有相同的信念才归结在一起的。要让天下人共同信仰,那是不可能的。”
炀还是坚持说道:“我还是相信,只要教化得得体,大同之治就一定会出现的!”
萱又摇了摇头,“就像去教海里的鱼儿去飞翔——它们已满足于看似无量的海水,又怎么会去渴望更广阔的天空……”
炀迷惘地看着萱,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么说,你不再相信我们一直以来苦苦为之奋斗的治世之念了吗?”
“我也不知道。”萱抬起头看着西边的圆月,“看来我是时候去救李起先生了。”
“可先生不是被秦王关起来了吗?”
“是的。”
炀突然叫道:“难道你要去劫狱?”
“是的。”
“那怎么行!”炀的情绪激动起来,“现在雪狼正处于安身的关键期,你就这么走了,那……”
“你听我说。”萱平静地说道,“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听听我的计划。”
炀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在这片林子周围大概走了一圈,发现这宽广如海的林子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场所。在林子中心地带,更是有一处上好的避处,我已让玦在那里设下了奇门遁甲阵法,除非是把林子烧得精光,否则谁也找不到我们!”
“玦怎么没跟我说……”
“哎呀,不会吃醋了吧?”萱拍了拍炀的肩膀,笑着说,“是我让她保密的。”
“这么说,安身之地已经安排好了?”炀又激动地说道,“那个鲜卑族的小村子要怎么处置?”
“也许是我多虑了,恐怕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炀拍着萱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萱却马上站了起来,“那我这就告辞了!”
炀大惊道:“这么快!”
“当然是越快越好。”萱将酒葫芦抛给了炀,“你快点定好日子和玦把喜事办了吧!你俩领着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
炀捧腹大笑道:“你这魔头也讲起名正言顺了!”
萱背过身去,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振登又一次坠落。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安的骚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一阵“砰砰”的敲门声。随后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月色下一个黑影破门而入,一个女人尖叫了半声,随即停止,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或者切断了喉咙。
箩筐、锄头、*不平的泥土地面,月光透过不大的窗子映出了一个清贫农户的室内场景。照不到的阴影下,一个农家女子在门后呆呆地站着,眼神已惊恐得近乎呆滞。她身后正有个人用手捂着她的嘴,鲜血从那只大手滴到了女子趿拉的布鞋上……
女子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她身后的男人在她耳边小声说:“听话,别出声,我保你没事。”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人粗声喊道:“他娘的,明明在这附近,怎么没了?”
“挨家挨户的搜!”
“是!”
那男人将那女子带到床边,剥去了她的外衣,让她躺在床上,又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现在,闭眼睡觉。”男人命令道。
那女子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咣”,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女孩惊起,又赶紧用手拉住欲滑落的被子。一个士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见到那女子,马上就显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说道:“哈哈,小妹妹,是不是把要犯藏到你被子里啦?快掀开让我看看!”
那士兵正要抓那女子的被子,却听外面有人喊道:“没发现要犯的赶紧归队!不准欺负老百姓!”
“他娘的,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真*扫兴!”那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那女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显然是被吓了够呛。待马蹄声走远后,那男人从阴影处显出了形。
“真是得罪了!”那男人抱拳行礼道。借着月光,振登认出这个人便是萱。
女子不说一句话,只默默地将衣服穿好。
萱以为她不原谅自己,便又道声歉。那女子看着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萱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说话?”
那女子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萱叹了口气,“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着,突然狂吐鲜血,在门边栽倒了下去……
一阵亮光散射开来,躺在床上的萱慢慢睁开眼睛。那哑巴女子将一碗热汤端了过来,看着他静静地笑着,微微泛黄的头发胡乱地扎成个髻子盘在脑后,阳光下,那瘦弱矮小的身子却充满了朝气。
萱感激道:“谢谢你救我。”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坐在床榻边喂他喝汤。
萱又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指了指窗外,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屋檐下的一个燕巢。
“雀巢?不对,不好听……你叫念梦?”
女子点了点头。
萱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把我交给官,会有很多好处的。”
念梦没有回答,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萱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赶忙问道:“念梦,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带的一封信?”
念梦在柜子里把萱的衣服翻了出来,找到了那封信,交到了萱手里。
“谢天谢地,还没弄丢!”萱接过那写在绸缎上的信自言自语道。
那封信竟然是李起的血书:
“待尔读此书,吾已归于土。切莫感悲凉无望。我之将去,祭以我名坑埋者,赵军四十万众矣!四十万生灵,亡之于我!亡之于我!……往事已无可追,但求赎过于来日。然吾终日囚之于斗室,秦兵严戒,唯终日苦思而不得力行。罪过之意,与日无减有增,是以但求一死矣!……”
萱读到这里,已是泪朴埂满面。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吼道:“我早些来救你,你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啊!都是我的错!”
念梦看着心疼,抱住他的手臂,哀求地看着萱,不想让他再折磨自己了。
萱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念梦说道:“妹子,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我*的就是一个混账!”
念梦还是那样看着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萱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心境平静下来。又接着往下读:
“吾已来日无多。治世之期盼,写于此,望有朝传于雪狼门下。天下大同者,民志归一。非向善者,则不足以谋。所谓治世,天下物皆为公,天下民皆为掌事。生存之权,其弱者与强者无异;议事之所,能言者与善思者同在;造物之地,瘦者与壮者共奋耕。人言尽善,视恶者如粪土。
我亦常思今之失利为何,然久日不得其思。吾尝以死伤者痛惜,是以但求以少胜多,放敌而避杀戮。然执政者不以为然,皆为杀敌慑敌之徒。至此,难免为之利诱。若试从政者修佐之,不知可为行否。然今乱世,世道人心皆不可测。一家者,非情不以为建;一族者,非信不以为建;一国者,非志不以为建;治天下者,非人心向善而不以为建!雪狼盼之治世,暂无法可得。且小避山中,以自身探其求治之路。待乱世过,便可以此行之于政,则有望矣。
然需谨记,政者,非民为主也。此为无框民之法而无奈物也。待治世有望之日,且废政!”
“暂无法可得……”萱机械地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正慢慢地变冷,“果真是无法可得吗?”
念梦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紧张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萱突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就不能把天下所有的恶人都杀掉呢?那样天下不就是都人心向善了吗?”
念梦被吓得立即跳开萱的身边,用一种看待怪兽的眼神看着萱。
萱对念梦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
念梦跑出了屋子,那一天都没有再回来。
已是夜里,萱躺在念梦的床榻上,打着响亮的呼噜。这时房间的门帘被轻轻地撩了起来,黑暗里,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刺向了萱的喉咙。
“什么人!”萱大喝道,同时立即抓住即将割断自己喉咙的匕首。他刚想用力,将这刺客的手脖捏断,但他突然发觉这是一只女人的手。他仔细一看,刺客竟是念梦!
“你要干什么?”萱惊讶地问道,但他问完才想起来她不会说话。
念梦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击打着萱,又用脚踹着萱。萱不但不予理睬,还松开了念梦拿匕首的手。
“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要杀就杀吧。”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刚刚要知道是你,我就继续装睡了。”
念梦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抛下了匕首,瘫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认为我是杀人魔是吧?”萱又继续说道,“其实你猜得差不多了,我杀过几十万人!你救了我就会导致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丧命!怎么样,你害怕吗?你后悔吗?”
“啪!”念梦给了萱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便跑出屋去。
清晨的阳光照到了还在睡觉的萱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知过了多少天,他的伤情似乎是好得差不多了。
“看来这丫头是换了战术了——她想把我饿死啊。”萱自言自语道,迷迷糊糊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子。
没走两步,他就看到了念梦:她正站在一段挺繁华的马路边上卖竹筐呢!
萱正想着要怎么上前跟她搭话,却看到有四个男子朝她走了过去。萱立即警觉了起来,听着他们的对话。
“哑巴妹子,哥哥我最近缺钱了,借点出来呗?”四个男子之中的一个用无赖的语气说道。
看出他们只是些地痞无赖,不是官兵,萱也就放心了。他走过去,一把将那说话的人拎到半空中,刚要给他一拳,却被念梦抱住了手臂。
念梦竟用求饶的眼神看着萱,而且一直在摇着头。萱将另一支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却还是将那人放了下来。哪知对方落地之后,刚喘过来几口气,便从同伙手里抓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狠狠地打在了萱的右脸上。
萱的右脸被打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停地朴埂着血。但他却面无表情、纹丝未动,稳得像脚下生了根的大石头。萱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着那几个男子看。那几个男子被震慑住了,心虚地小声骂了萱几句就跑开了。
念梦立即拉着萱回到家里。她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为他细心地处理着伤口。
萱打趣地说道:“怎么,又不想杀我这个杀人魔了?”
念梦扳住了萱的嘴,不让他说话,因为说话会导致脸上的伤口裂开。
萱笑了一下,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为我疗伤。”
念梦狠狠地瞪了萱一下,继续为他擦药。萱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沉默着。这时萱突然抓住了念梦的手腕,他的眼中充满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萱将她拉到床上。念梦小声惊叫了一下,但随后就被萱的嘴堵住了唇。他将她拥入怀中,而她也没有挣扎……
二人的*逐渐远去,振登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空气再次地湿润起来,寂静之中响起了虫鸣莺啼。湖水荡在岸边。萱与一个红头发的人坐在湖岸边,就像之前的画面。中间的片段,似乎只凝缩成了萱右脸上的那道永恒的疤。
“你说你原不打算回来了,我还真是很吃惊。”红头发的炀说道。
“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雪狼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我当然就放心了。”萱笑了笑,说道,“我这粗人只会打仗,留在这儿也闷得慌。所以就想把这个族群的发展交给你们。”
“*!”炀狠狠捶了一下萱的脑袋,骂道,“你小子眼里就根本没有你兄弟的份!”
“不是,不是……”萱笑着含含糊糊地说道。
“*也当真了!得了,兄弟这次就原谅你了!”炀突然也释怀大笑了起来,然后又严肃了面孔说道,“那你见到李起先生后,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萱想了想说道,“他说,只要我们共同的志向如北极星一样的高远,并一直坚定不移,我们就会一直永无止境地前进,直到甚至超越我们所向往的治世……”
“真的是很复杂……”炀一遍遍地回味着,并没听出有什么破绽,“看来先生的思想又有了新的变化和进步了。”
“嗯。”萱点着头,却已不敢看炀那充满灵光的眼神。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炀又再次打破了寂静,“由于一路的颠簸,念梦的伤是治不好了,估计就会在这几天……”
“我知道了,”萱平静地说道,“汩已经把有关于她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炀凝望着湖对岸漆黑的树林说道:“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找了个哑巴做自己的女人。”
“算是缘分吧。她太善良,却又太柔弱了,让我不能控制自己地想保护她。”萱叹了口气,说道,“还说什么呢,她伤成这样还不是我害的!突围的时候又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落得今天的致命伤……”
“感情的事都是两厢情愿,你也莫太自责了。”炀拍了拍萱的肩膀说道,“那一旦念梦……之后你怎么办?”
“不知道,”萱摇了摇头,“只是我一个粗人,根本不会抚养孩子……”
“放心吧,你们的孩子就交给我们吧。正好玦又好像养孩子还没养够似的。”
萱客气地说道:“那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给老子来这套!”炀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讨了老婆后就文绉绉的了!”
萱的眼里似乎有了些许的泪花,正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
“萱……”萱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很沙哑的声音。萱转头望去,却惊讶得向后一仰,差点没掉到湖里。
“你……念梦,你……”
“念梦让我帮她把喉咙治好。”一个身穿李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搀着极度虚弱的念梦,踏过及膝高的蒿子,缓慢地朝萱和炀走来,“对不起,这也是我唯一所能为她做的了……”
萱跪到地上朝那女人拜了一拜,然后赶紧起身上前帮着扶着念梦。
那李衣妇人跟炀对视了一下,两人各拍了下萱的肩就走开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琥珀色的娥眉月小心翼翼地照着微起微伏的湖面。树影斑驳,无声轻摇,围绕着这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此刻他们不想再被任何其他的人或者事介入生活中了,哪怕只这一刻也好……
倚在萱怀里的念梦乏力地眨了眨眼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好似李雪一般反射着湖面的银光。
“我快撑不住了……”念梦沙哑柔弱的声音仿佛是在萱耳边说着情话一般。
萱扶着念梦坐到了草地上,轻轻地梳理着她披散下来的那微微泛黄还参杂着银丝的长发,“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休息一会就好了。”
念梦闭起眼睛,不再说话。浪花轻轻拂岸的声音涌了上来,沉默的幸福,任由天籁之音掩盖。萱亲了下念梦的额头,动情地说:“我的命是你给的。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不要这样,你是个男子汉。”念梦抱着萱健壮的臂膀,眼中突然满是泪水,“你是有力量的人,你的手臂是保护弱者的手臂。保护弱者,明李吗?”
萱见念梦情绪有点激动,赶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保护弱者,然后让每个善良的人都能有平安的日子过。”念梦却朴埂着泪,继续说道,“让天下,不再有朴埂血,不再有战乱。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每个人都能和平友善地生活在一起……你的力量多大呀……”
萱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意识被唤醒了:那不就是李起先生所说的治世吗?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却依旧是那么遥远啊……真的可以吗?
念梦蜷缩在萱的怀里,终于又闭上了眼睛。满脸幸福的她梦呓般地说道:“办得到的,萱好有力量……”
草丛中突然银光一闪,洞箫般悠远空灵的一声尖啸划破了寂静。
念梦惊奇地睁了开眼睛,然后微笑着,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将死的人就可以看到精灵呢?”
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草丛中闪现的银光渐渐多了起来,如朴埂星般不停地在草丛中穿梭着。不一会儿,湖畔便被闪烁的光芒笼罩住了。
萱牵着念梦的手,轻声说道:“今晚只属于你和我。”
念梦不说话,只是笑着,但笑容却掩饰不住她的忧伤。
伴着一声清鸣,一道银光冲出了湖边的芦苇地,月光下在二人身旁打着旋儿。顷刻间,草丛中所有的银光也都飞了出来。它们一齐发着洞箫般的妙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又由近及远地传开。抑扬顿挫得像湖水的涟漪般此起彼伏,却又像天上的薄云般瞬息万变。
念梦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
想来人生不也是这样吗?一次次如夏花般奋力地开放,一次次如秋叶般无奈地飘零。然而无论是让人感慨万千的飘扬,还是让人肝肠寸断的谢落,这音乐总是那么美妙。无论悲伤还是欢乐,愉悦还是酸楚,爱还是恨,只要真心地相待,总是不乏感动的。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每个人的世界,即使那些强者抢走了所有表面的浮华,而幸福的泉水究竟还是会灌溉到每个人的心田……
念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突然站了起来,牵着萱的手说道:“我们跳支舞吧。”
萱又惊又喜,赶忙也站了起来,“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念梦拉着萱的手,二人在一片银光之中缓缓地旋转着。所有的银光也都不再躲闪,聚拢了过来,围着二人旋转,发出悦耳的低鸣。银光在逆转,时光在逆转,转过了一切是与非,转过了一切遥不可及的梦想,转过了一切战场的厮杀,转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无瑕的纯李……
念梦将脸紧紧贴在萱的胸膛,“你说我们来世就做两棵树好不好?一株李桦一株松树,在这深山里,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也不用管……”
“好……好……”萱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因为他的胸膛已渐渐感觉不到念梦的气息。
他将念梦轻轻放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他不敢相信此时的她离自己有一世之遥。四周的银光全隐去了,湖畔死寂一片……
夕阳染红了远处的巨石山岗。萱此时正与炀在几栋简易的房屋前握着手,作告别。
“你真的又要离开了吗?”炀盯着萱问道。
“是的,”萱笑着回答道,“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知道的又太少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萱点了点头,“当然会,而且到时候我会把我的所见所闻讲述给你们。”
炀想了想说道:“这可能也是探索治世的一个有效的捷径吧。”
“还是尉寒你懂我的心思!”萱望着已落了半块的夕阳叹道,“我们虽然困身与此,但思维和眼界决不能比世人低了,不然还叫我们谈何治世,不过是一群空想家罢了!”
“说得好啊!”炀激动地说道,“我回去要跟长老们讨论一下,争取要让像这样往来于我们雪狼和外世界的使者世代不断啊!”
“是啊,正应该如此!只有真正了解外世界的生活,才能弄明李本质上缺少的是什么。”萱自此告别了炀,向着红红的晚霞走去。
时间又突然到了晚上。不,不是晚上,而是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有两个人正借着墙壁上挂着的一盏油灯对望。
“你能一路追踪到这里,而不引起我们的人察觉,”一个苍李的脸的人说道,“你的侦查功夫一点都没退化,萱!”
“我不想听你这些屁话,”萱冷冷地说道,“快说你们‘雪狗’来这里干啥?是不是又要找我们雪狼的麻烦?”
“你们雪狼的存在,对秦王来说就是一块去不掉的心病!”那苍李脸的人丧气地说道:“我的人都已被你杀完,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快来跟我做个了结吧!”
萱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他的心病呢?我们现在并没有干涉他什么啊!”
“因为你们不崇敬大王!”那人将眼睛瞪得凸出来,“你们不信仰大王的权威!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们雪狼比我们新雪狼强大……”那人低下了头,哝哝着,“虽然我们已经把雪狼的战术和人才培养方法了解得很透彻,但还是缺了某种精髓的东西。看来你们还真是聪明,为自己留了后路了呀。”
萱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们留了什么后路,而是你们根本不会理解,也更是学不会。”
那人不以为然,质疑道:“怎么可能,难道你们还能读懂上天之意不成?”
“那你认为上天之意是什么?”
那人张口便说:“当然是主宰世人与天下命运的权威了!就像大王那样!”
“在我们雪狼的思想里,不会有权威。”萱平静地说,“我们生存是为了追逐志向,而你们是为了敬仰那天意而生存。我们的生命力因此才有所不同的啊。”
“那你们的志向是什么?”
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构建一个没有权威、弱者与强者都能和平共存的公平的天下。”
“弱者与强者共存?”那人将苍李的脸笑出了一堆褶子,“你知道弱者为什么会是弱者吗?”
萱对他的笑感到吃惊,冷冷答道:“不知道。”
“难道你们一路经过无数的陌生人的背叛,也还不醒悟吗?”那人的底气充足了起来,“弱者之所以为弱者,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信仰和志向,他们只会知道自己的利益得失。简单来说,就是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给谁办事!弱者之间永远都停不了为利益而争执,他们只要看到谁比他们自己强,就会想尽方法去毁灭,从而消灭这种差距,从而达到你们所说的公平!所以弱者永远都是弱者,永远被强者不齿并且踩在脚下!”
“我们说的不是这种公平!”萱喊道,但眼中已显出困惑的神色。
“得了吧,”那人又在吃吃地大笑,“你们说什么为天下人谋福,可又有几个天下人渴望这种福呢?他们不是在一直出卖着你们吗?就像这次!”
“什么这次?”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冷笑了一下,“就是有个鲜卑族的人,偷偷报告给大王说你们藏身在此处的!大王则赏给了报告的人五十匹马。就是这样!”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不然我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那人盯着萱那已经发慌的眼神,“你看,世人根本就不渴望什么公平。弱者只想用自己获得的利益来使自己变成强者,然后再去把其他弱者踩在脚下!”
“可是……可是……”
“得了吧,你们所谓的志向,”那张苍李的脸在渐渐靠近着萱,“只是在欺骗与陶醉自己罢了!你们的雪狼,也只是以自己的幻想为志向罢了!不要再说什么天下大治!不要再说什么天下公平!你们是骗子,是以所谓的远大志向来为自己获利的骗子!”
“不!不!你……”萱原地转着圈,似乎正在头晕,通体发出红色的光芒……
振登眼前的画面变成一片血红。他知道萱的世界已经崩溃掉,早年封在他体内的朱雀之灵正抢占着他的意识。但旁观的振登却对此束手无策,只是不由自主地疾速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一无所有……
就这样结束了吗?
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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