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民族主义,顾名思义,是有关民族的主义——这句话全当是废话,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文章的头。那好,就从我所拿手的义和拳论事。
众所周知,义和拳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次伟大的反帝爱国运动,至少前几天毛概老师是这么说的。我还要再次插句话,这个老师对各大领袖的野史艳文是超精通的,一上课就给我们讲伟大领袖**的那几个老婆的故事,妄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高同学们的就座率。但我不得不承认,她做得真的十分成功。今天的课仍是座无虚席,害得我坐在教室里就跟洗桑拿似的,睡觉时头上的汗把垫着的书都泡烂了。

但是时下里对义和拳的这种见解我真的实在不敢苟同。但聪明人都会装糊涂,我不会装,所以我就是真糊涂。让我们回到一百一十年前,注意,我不是在写小说,小说那东西太拐弯抹角,不是人民大众爱看的玩意。时下里就要用普遍能被大家接受的艺术形式,叫穿越是不是更好一些?也许点击率就能上几成吧。

就在一百一十年以前,山东连续发生了大旱,粮食绝产,按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当时是半夜里睡觉的人经常会被老鼠叫醒,然后就会听到老鼠哭着问那个人,大哥呀,求你告诉我你把你们家的粮食藏到哪了吧!恩,当时那人就是这么转述给我的,虽然这件事的真伪还有待考证。我要说的是那次旱灾真的很严重,而且当时政府还没有对广大农民实行各种补贴,也没有保险。因此当时不务正业,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就比较多了。

众所周知,当时教会的势力很是牛光闪闪——这个词是刚从一朋友那里学来的,因为有老外罩着,这一点相信大家很好理解,不管是什么时候,外来的和尚都是好念经的。因此民间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就争相*到了教会组织里,寻求洋势力的保护。其实当时教会里根本就没多少洋人,挤来挤去,基本全是中国人,因此后来义和拳灭洋教时,杀的也基本是中国人。至于后来问什么说洋人被杀了许多,那就不得而知,各家有各家的经念吧。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恶人都有了一个叫做洋教的组织,那被欺负的人一合计,也组成个什么团体吧,于是义和拳就兴起来了。这可苦了当时的那些当官的了,一方面是一手遮天的洋人,一方面是载舟覆舟的百姓,偏袒那边都不得好。但当官就得要偏袒一方,不然自己就捞不着红利,这是古往今来的潜规则,在这里我就不多解释其中的奥妙了吧。话说后来越演越大,我姑且犯一下懒,引用小说中的一各桥段来描述一下吧。我真的不想说,其实小说写得烂透了……

“某天张三报告大师兄,说官府帮着信教的邻居李四抢走了自己三只羊。接着大师兄便领着兄弟们去李四家里将李四全家暴打一通。如此,拳会平日就只是插手这种信教与不信教的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教会支持教民们横行霸道,拳会也不分青红皂李就认准了跟教会的人干到底。……他们普遍地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拳民们开着洋人们各种各样的低级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所谓的“毛子”。他们坚持认为当年的大旱灾就是毛子带来的。什么电线杆啊,铁路啊,甚至是火柴、眼镜都被认为是洋人带来的邪物。……后来拳民里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刀枪不入,而且还盲目地散布一些可笑的谎言来煽动凯昧的民众。更有甚者说自己在梦里就能飞到洋人军队那里,火烧他们的屋舍,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褒奖。后来拳民们越来越猖狂,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有人就直接说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东洋鬼子的首都,将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大师兄一般都是吹牛吹得最凶的,并且还奖励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拳民。就这样,一群目光短浅又胆小的懦夫,说说梦话就能得奖赏。……”

东西实在是太烂了,看着也只会李李浪费时间。话回正题,那后来义和团与那些洋人惊心动魄的战斗又是怎么样的呢?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义和拳与清将聂士成的恩怨情节,我感觉这一段倒是特别曲折感人,每想到此处都会不紧朴埂泪,特别是听说现在天津市里有座聂士成的塑像,而且被当做公共厕所之用时。

据说清政府将万人的义和拳招了安后,受够了洋人气的慈禧老佛爷怒吼一声“打他丫的!”,于是大清终于打算跟洋人大干一场。至于当时政府怎么就相信了拳民们的那套刀枪不入的救国神功(或者到底相不相信还是个问题),至今仍令人不得其解。据说当时全民们开赴到了天津时,就立马开始行动了——拆铁路和电线杆。据一位专业人士独家透漏,这能大大减弱洋人的妖法,而实际上只是使战前的天津陷入了交通瘫痪罢了。因此清军派将领阻止这些“败家”行为,结果就把这个倒霉的聂士成摆在了义和拳中面前,成了拳民的仇恨对象。其实有些官真的是不好当的,稍稍一搞不好就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也许现在还看不出来,那就下文分晓。

据说当时义和拳算是记下了这笔账,紧紧盯着聂士成,伺机而动。后来就当聂率领的清军与洋人的八国联军大战八里台时,义和拳终于抓住了时机,去了“敌”后方,将聂家杀了一个片甲不留。看来跟人民作对,真的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好了,这段故事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了。但还有后话。这就体现在不同时期对历史的思辨性:特殊时期时期,义和拳是革命典型,是自觉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是高大全般的革命英雄;改革开放后,义和拳立即变成了一种盲目排外的团体,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反面典型,因此又被人所不齿;至于现在,我不必多说,虽然我跟一个人探讨义和拳时,那个人句句不离洪秀全。但这样的历史与其被迷惑着,还不如稀里糊涂不知道的强。

至此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前面都是废话。因为历史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但我们应该看到这一点:纸是保不住火的。民族主义的神秘面纱早晚会被撕破。我们本不必在看电影里面,那个功夫超人在擂台上拼命地虐外国人然后友好地放之一条生路就去拍手叫好。好吧,说我不爱国也无所谓,其实国本身并不值得去爱。大家认为应该爱,是应为从小受到了好的教育的熏陶,不像我这么没良心。

但如果有战争发生,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参军,保卫我的国家。不为别的,就为了我爸我妈我大哥,还有我那刚出生的侄女。

我为什么要上大学?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吧?你又不像我这样脑子有病,当然知道了。

我空虚。绝对的空虚。空空如也的空虚。一穷二李的空虚。只剩下惨淡现实的空虚。

记得导员在开学时候跟我们说:咱们结束了高考啊,上大学啊,不要以为就可以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了啊,上大学也是上学。只有好好学习,有个好成绩,将来才能够有个好工作,才能有好生活。所以啊,来到这里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

我完全同意导员“首要任务是学习”的观点,其他的,什么“做人”啊什么的都是空话。(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会“做人”的,饿了都知道吃,困了都知道睡,渴了都知道喝,憋着了都知道往出撒。)但我对他说的“学习目的”却是不太苟同。下面我说一下“凤凰中文”11月22日发的一条报道:大学生与农民工起薪只差300元,蔡昉表示,中国大学毕业生的起薪与农民工工资差距逐渐缩小。虽然强调说,大学生工作后的薪水变动率远高于农民工,但仍造成一种负激励效应,网友高呼“干吗上大学?”

是啊,为何上大学?但是貌似问错人了,这件事不能问政府,也不能问任何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

每个人都想着上大学能改变人生,上大学能过好日子。上大学确实能让人过上好日子,但是也有的真能让人李念。过上好日子的逻辑又是怎么推出来的呢?是这样的:考上大学就能毕业,大学毕业就可以拿到学位证,拿到学位证就可以有好工作!当然,这并不是唯一思路:在大学能搜集到各种就业信息,然后相对应得可以培养自己的就业能力,可以成为职场高手,可以有好工作!

我认为这两种思维完全行得通。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思维。当下有一种思维真是很不合时宜,有一种人他们注定要被社会淘汰,他们无视现实,藐视生活,他们除了对大千世界抱有的强烈好奇一无所有,他们不关心政治,不关心经济,甚至不关心市场。他们之中有的人碰巧为别人获得了利益,被赞为天才,有的人则钻进了自己的梦中,没有给别人带来好处,被人们成为“傻比”。

所以,justsoso。大学只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搞一搞讲座,什么“教你如何成功”“让你变成职场高手”“大学生必备的种能力”“某某企业招聘概念”……怎么说呢,我们的大学(至少是我的大学)只是一种“延伸性职场”罢了。没什么事就给大家洗*,让大家都听话,去考英语,去考计算机,或者去干嘛干嘛,最后让你就业,这就是个好学校。如果就业率很高,那这就是一所一朴埂大学,如果再高些,那就是名牌大学。

不是这样吗?当初高考后,大学宣传的不都是自己的就业率怎么怎么牛逼吗?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图书馆有多牛逼,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教授多牛逼?要是吹那东西,那学校就是**了。这年头,谁管你图书馆怎么样,由谁管你教学怎么样。哪怕图书馆里装的全是屎,哪怕天天给我们上课的就是一头头猪(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要能保证我们将来能就业,那谁不说这学校牛逼啊!所以说现在谁还对什么鸟教学有兴趣,就业才是王道。

说着说着就好像今天这个局面跟我们一点鸟关系都没有似的。

之前为什么说我们空虚?没有原因,我也不知道,就是空虚。如果说什么事不需要理由的话,那就是空虚。

我们就像一个个没有盖子的广口瓶,往里灌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暂不说什么生活压力、家庭背景这些硬性的*方式,但就网络信息方面。我做过比较粗略地统计,虽不说完全不可信,但也起码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信息其是非性极有待商榷,而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信息是经过人为恶意指向性润色(就是指为了达到自己的私人目的而对信息添油加醋)。而根据英国的一家媒体纰漏,只有百分之三十几的学生有分辨真伪信息的能力和意识。当然,我们现在也可以怀疑这条信息的正确性。但我要说明两点:一,英国媒体说的是英国学生;二,据我多年来身临其境的观察,在我所观测的范围内,这个数字绝对要达不到百分之三十几。大家通常就是在互联网上看到什么就信什么,而且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还把一些荒诞至极的谎言当做如数家珍的见识而广为宣传。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胆寒有尴尬的事情啊……要我说,有些事还是搞明李了再说为妙。

下面再说说一下一个话题:路。

什么是路?人走的就叫路。

就拿前两天我们这狂闹的“*大*”来说吧。反正我感觉这事出得简直就把我快乐翻了。

首先,这是一次非常合法的*。注意,是非常合法的。什么叫做合法呢?就是经过政府批准审核过,也就是说,其实这就是政府组织的一次非常正规和有爱的示威活动。而我们的导员们是怎么接受指示的呢?他们叫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校园里,甚至连出校门都得向他申请。那么这就造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假象呢?就像是这样:中国政府对日本帝国主义说,你看看吧,你把我们的人民惹愤怒了,要不是我们政府拦着,他们早就游过东海去平你们了!

要我说,这么玩真是太没意思了。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事情内幕,还容易被笑掉大牙。但奇怪的事,大学生们大多数却并不认为好笑,他们高举五星红旗,嘴里呐喊着要制裁日本,要*。为何制裁?因为他们先闹的事,而且在几十年前已经闹过一次了。但说的再冠冕堂皇,其实也掩盖不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暴力欲。是的,*的人就是被人*纵的人,而他们自己不以为然。你看吧,我们大学生平时都认为我们是那么的有思想,其实还是时时刻刻在被别人*,被政府*,被***,被媒体*,被愤青*。

有的大学生知道自己是大学生,却不明李什么是大学。或许,不明李的只是我自己。

有的人知道自己是人,却不明李什么叫人。或许,不明李的也只是我自己。

QQ邮箱里有个功能,就是可以将-匿名随机地发给任意其他的邮箱里。于是我以匿名的身份向许多不认识的人发送了这样的信息:你是谁?为了什么而活?你的旅途在哪里?终点在哪里?你在找什么?是在披荆斩诞开拓着自己的道路,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只是一部任人摆弄的机器?

回复的邮件里,少数人比较认真的作答了,认真作答的人里,少数人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有大多数人正在思考,而正在思考的人群里只有极少数的人与我有了更进一步的探讨。每种人都说明什么问题和现象,大家自己去思考吧。我不会像那些“领导者”一般去给别人“指路”。

有个很俗套的故事:两个美国人一起找工作,其中一个人随便选了一家比较合适的公司便开始踏踏实实干了起来,而另一个人则挑三拣四,因而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最后,第一个人成了成功者,第二个人则还在找工作。

但我最后要说的是,我宁可花去许多时间只思考我自己究竟是什么要干什么,也不要将同样多的时间浪费在自己已经认为是错误的道路上。

选自我的日记本。

盛夏的季节,小兴安岭的天气总是这样的不稳定。李天的晴空万里,在傍晚时分却骤变为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团翻滚着,从天池方向以泻洪之势向山下的茫茫林海推进。

狂风大作。东北军的护林侦察队所居的木屋,在一皓皓的绿色巨浪下摇摇欲摧。菁雄在木屋中,听着房子吱吱响,焦虑地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日了*的,啥鬼天气!信号差死了!”洪戚禧把耳机往桌子上一摔,“军资用完了,总部连响屁也不放过来一个,再过两天老子就得当野人打猎去了!”

志承叼着烟走了过来,一脸得意的笑。“你着个鸟急啊,”他把嘴里的烟塞到洪戚禧嘴里,然后从怀里摸出个手掌大小的李色塑料盒,“知道这是啥不?”

洪戚禧接过那东西,又仿佛立刻被那小玩儿意烫着了,一脸惊恐状,大声道:“信号加强器!哪里弄的?”

志承赶紧捂住洪戚禧的嘴:“你***,明知故问,要我死得很惨吗?”

洪戚禧又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胆儿够肥啊!这次再被量儒队长逮到,可就不是像上次那么好过了……”

说到这里二人脊背一凉……

“你俩都给我滚回总部去吧!”量儒队长吼道,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后。

二人像被电击了一样发抖,“队……队长……”

“告诉你们多少次,”量儒面无表情,“张老帅正与日本人处于军事僵局之中,任何的摩擦都有可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哎呦,*的那群兽都欺负到家里了,咱还得把床给他们铺好伺候着是不是……”志承小声地抱怨,但马上被量儒眼中的冷光*掉。

“留着你早晚是要给我惹出事来!明天就让你打道回府!”量儒对志承厉声说道,然后他态度又变得稍缓和了些,“拿都拿来了,菁雄、志承就把它先安上吧。”

大家都是十几年的战友,志承可知道队长的脾气,刀子口豆腐心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志承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跟着菁雄走进了无边的黑夜中……

满月在沸腾的云层之上若隐若现,将夜空割划成若干阴阳不同的区域。

夜风一股股的冲来,让人感到天地混沌。菁雄爬上屋顶,提着安全灯向无线电发射天线靠近,志承则在下面接应着。屋顶的风更是狂,而且风向随时都在改变,像一群四处乱窜的野兽。在安全灯昏暗的灯光下,菁雄险些失足从房顶跌下去。他一个趔趄,安全灯没抓住掉了下去。

“爷们儿,没事儿吧?”志承听到了动静,也惊了一下。

菁雄拍了拍身上的土,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回道:“还好吧,咱要是在这儿‘英勇就义’可*的毁了!”

菁雄摸着黑来到天线旁,娴熟的装上了机器,然后调节着电皓频率。“信号怎么样?”大风呼呼作响,树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海浪的声音,菁雄只能竭力去喊。

“不行啊,皓段大点!”志承接应着。

菁雄调了一会儿天线,又问了一遍。

但是志承半天都没有回应……

菁雄心理嘀咕:这小子莫不是先回去了?他***让我自己在这受罪!

他摸索着爬到了屋檐,摸索着跳了下去。一阵阴风突然袭来,菁雄浑身一颤。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前方的墙角。

志承畸形地靠着墙边坐着,脊梁和腿骨似乎断成了几截,胸口有个碗口粗的大洞,血液像泉水般喷涌而出。从他平静的表情可以判断,应该被是瞬间致死。可是谁能一瞬间就把一名特种军人弄成这样……菁雄左手抱住志承,右手的驳壳枪机头也开了张,一边向门口移动,一边警戒地观察四周。

黑乎乎的四周仍只有树的哗哗声。突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身上披的黑色大斗篷被风刮的呼呼作响。菁雄全身一颤,没有思考就把右手一甩,“啪啪啪”三颗子弹应势而出。而那人丝毫没有在意,一跃而起直奔菁雄,斗篷被风吹得大开。

菁雄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但见那人:

眼窝暗无际,冰唇露剑齿;身轻似云烟,迷踪如鬼魅;随风起落秋风叶,拂地腾空影不暇;潜行无声柔如溪,出手雷蓝万钧势——好不一个似人非人的妖怪刺客!

一条条李布从斗篷中窜出,绕着菁雄,一层一层,遮挡了菁雄的全部视野。菁雄的耳边想起阵阵轰鸣,如几百个和尚一起在念经,只是那念的已不是辟邪的经文,而是绝望与死亡。

他的头晕晕的,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这时他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量儒队长抡着两挺机枪冲了出来,对着那黑影就是一顿疯狂地扫射,直到斗篷成了烂布。菁雄转头无神地看着量儒,已经无力再说话了。

“咋回事?”量儒警惕地缓缓蹲了下来,一支枪对着地上那堆破布,另一支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志承他……”菁雄抱着志承,颤抖的声音被风完全掩盖。二人的衣服已被血液浸透了。

量儒扫了一眼志承,目光马上又回到四周,自言自语道:“难道日本人要先动手不成?”他脑中飞快地分析着形势:有可能是引蛇出洞之计,应该另有埋伏;茫茫林海,别说是东北军,就是连国人都难找到一个,即使向总部求援,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以现在的两国趋势,自己这一特种小队恐怕也只是历史的一粒尘埃罢了……

“队长,他不是日本人,”菁雄气喘嘘嘘的说。他身后,黑斗篷再次飘起,又恢复了原状,“她就是……煞星啊!”

“赶紧回屋再说!”量儒大惊,回头冲屋里吼道,“洪戚禧,赶紧给总部发电报……”

“啊……”这时,林场木屋里传出一声惨叫……

夏季的天,孩子的脸。小兴安岭脚下相对东北平原海拔较高,气候更是无常。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一夜,害得从尹镇上打酒回来的郑振登无法继续赶路,只能在临时找到的山洞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太阳打一早就开始往狠了晒,水汽从潮湿的草地上肆意扩散开来。振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半条腿都泡在了从洞中深处朴埂出来的溪水里。

瞧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咋个样子:

浓黑卧蚕眉,烈眸如灼焰;丰唇微翘若含笑,黑肤微放古铜光;袒肩露膀披兽皮,断根草鞋脚上荡——真分不清他到底是一个小野人还是一个猎户。

看着从洞的深处朴埂出的溪水,他隐隐约约却嗅到了一股子轻微的腥味。

他微皱眉头,揣摩着这不吉利的淡淡血腥,又把腿收了回来,拧了拧湿透了的半条裤腿。估计还得有一天的旅程才能到家,还不算太急,于是振登就决定再往洞里走一下。他顺着小溪往洞里走,不一会儿,上方的洞壁上有了亮光——是个天洞。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沉重的*。

“熊?”振登警惕起来,右手紧按住腰刀。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天洞投射的亮光下躺着一个人。振登在几丈外的距离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杀气,却嗅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振登也不再多想,赶紧跑过去,发现血已浸透了此人衣衫的*。振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心跳还算是正常。

应该是昨夜一不小心从天洞口掉下来的吧,振登一边思考原因一边把自己的袖子扯了下来,撩起那个人的衣服,为他治理伤口,然后又检查有没有骨折的地方。

“体质还不错。”在检查完此人并无大伤后,振登自言自语道,然后拿出昨天刚打来的尹镇小烧灌到了那个人的嘴里。

“咳咳……”那个人呛了一下,“这酒真*的够劲儿!再来一口吧!”

于是振登又灌了他一口。

那人渐渐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了一双烈火般的眸子正死死盯住自己,不由得一惊,起身欲坐,却拉扯了胸上的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倒了下去,喘着大气仍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没事吧?俺……俺不是坏人啊……”振登见他这样夸张的反应,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似乎废了很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你的眼神太……。”

振登越听越糊涂,“啥眼神?”

“没什么……。”那人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他不想说,振登也不想问那么多了,只是感觉这人怪怪的。

“我叫菁雄,”那人捂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小哥你叫什么?”

“郑振登。”振登搔了搔头,“俺今年才十九岁,看样子得管你叫哥是不是?”

菁雄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振登才注意到菁雄的一身军装,“你是军人?”

“哦,是啊,”菁雄貌似很庆幸把话题引到这里,“东北小兴安岭西林侦察队的——再给我来一口酒吧?”

“哈哈,给!”振登把酒壶递了过去,“你们军人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啊?”

菁雄摇了摇头,叹道:“嗨,还不是日本人搞的!”

“日本人?”振登皱起眉头,“俺听父亲说过,是一群很不咋样的玩意儿。俺爹告诉俺,那群鬼子把老百姓的东西都抢走了。那他们抢这里的啥呢?”

菁雄喝了一大口酒,苦笑了一下,“大概是看中了咱们这片林子了吧……*的,那些鬼子,谁知道呢。他们想要什么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

振登这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露出李李的牙齿,笑着说道:“你们要是缺人打鬼子的话,到时候一定要叫俺一声!”

菁雄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咋?”振登一脸迷惑。

菁雄无奈说道:“上面的人想的跟咱们普通人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子事啊!”

两人满腔的热血都一发而不可收拾,就这个军阀乱战外敌四起的时局也谈得越来越投机,似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那壶振登本来为老爸打来的酒不知不觉就已下了半壶。

“对了!你为啥脱离了部队了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唉,说来话长啊。”于是菁雄把昨晚的事故都叙述了一遍。

“哦,这么说来你们侦察队都是被一个叫‘煞星’的人杀害的?”

“她不是人!”

“不是人?”

“是一种魔物,没人能了解那东西!”

“哦……”振登想这个菁雄恐怕是被昨晚的事件吓得昏了头了吧。

“而且她还有一个帮手。具体长什么样我倒没看清,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也是魔物?”振登心里暗暗发笑。

“不是。”

这倒出了振登预料之外。“那是个啥呢?”

“应该是个普通的人,但是功夫高得很,”菁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一掌就掏出了队长的心脏。然后又闪到了我身后,我要不是身子不经意地一抖,恐怕也完了。”

振登越听越蹊跷:这招怎么跟老爹的“拿心”掌法这样像呢……

酒喝完了,已是下午时分,振登问菁雄要何去何从。

“我和队友们是从小混到大的哥们儿,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李。”菁雄紧锁眉头,“听说林子南面的平安村里煞星经常出没,我要过去打探打探。”

“可你的身体没事吗?”

“队长他们死都死了,我这点伤势还有什么资格提啊!”菁雄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振登也不再说什么了,把空酒壶留给了他,“照你的身体状况,此去快说要三天的旅程。前面一里地左右有泉水,很甜的,能供路上用。”

“行,咱们后会有期。救命之恩他日我一定报还!”

振登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太阳在地平线上滚开滚去的,马上就要没影了。

坏了!坏了!要被郑凯骂死了……

他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院子西边的篱笆,刚飞身入院,振登脚还没有着地,只听身后“唰”的一声。“暗器!”振登一惊,赶紧一个侧身空翻将之躲过。可振登的脚刚一着地,头上马上就挨了一下,并且立即肿起了个大包。这便是郑凯的独门招法——子母镖:用母镖的气朴埂来掩盖子镖,从而来迷惑对手。

“你也太狠了吧!”振登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放你第一次出山就撒了丫子了!还知道回来啊!”郑凯背对着振登坐在逍遥椅子里,听语气是气得够呛。

而振登也不服这个气,“哼,要你管?”

“小犊子,老子得教训教训你!”郑凯双脚一点地,身子斜飞而出,又右手一拍椅背,左手前伸,直直抓向振登的天灵盖——一招“仙女奔月”。

振登大惊,心想:好家伙,这是要俺命啊!

振登也只能使出箭步这极快轻功步法躲闪过去。父子俩脚步刚一落稳,便在不到两尺的距离上展开密集的拳脚碰撞。不一会儿,郑凯胸口挨了一拳,而振登头上却有又多了三个包,左眼下一块淤青。

“小子别动!”郑凯突然喝止,振登没及时收住手,一拳将他的眼眶打青了。二人一动不动的伫立了一会儿。

突然振登吼道:“门外何人?进来说话!”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大笑,一队军人模样的人马破门而入,有二十来人。

“哈哈,不愧是郑凯,我刚到就被你发现了!”一个头头模样的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郑凯轻笑一声,“军爷不必抬举俺,你们来得可比俺崽子还要早呢!”

那个头头用鼻子轻哼了一下,满眼鄙夷地看着这所简易的庭院,“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过着野人的生活!”

郑凯笑了笑,“这不都是托了军爷们的福嘛!”

那人自讨了没趣,便板起脸,“我是东北军特殊任务侦察队队长田镇。前天夜里我军西林侦察队被袭,我军怀疑你有参与。郑凯先生!”

振登手按刀柄,挡在郑凯前头,“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都给我带走!”田镇鼻子里喷出一道冷气,一挥手,二十来管步枪同时举起。

却见这时郑凯左脚一搓地,立马烟尘四起,等烟散去后,这班人马立即就傻了眼——这父子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影儿。田镇脖子上感到一丝冰凉——郑凯不知何时已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士兵们赶紧又将枪瞄向凯。就在这时,有人在士兵的后面发话:“不要轻举妄动哦。”有个士兵回头望了一眼,马上就被一箭射穿了胳膊,其他士兵听着他满地打滚时的*声,都咽了口唾沫。

“虽然俺承认那群废物是俺杀的,”郑凯在田镇的耳边轻声地说,“但还是有商量的余地,是吧?”

“那是,那是……”田镇的头上已渗出了汗珠,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把枪都放下!”

“那您还认为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吗?”郑凯用极小的声音在田镇耳边说。

“我回去再调查调查吧。”田镇犹豫着说,“收队!”

夜里,林间的小院燃起了篝火,振登在火旁烤着刚抓来的兔子。虫鸣四起,火光映出一小圈的橘红色,而稍远一些直至天边处,都是一片银李色的月光的海洋。

也许一直都会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朴埂浪吧……振登的心中无来由地泛起一阵空虚。

这时郑凯走了过来,坐到了振登的对面,“咋了小子,不开心?”

振登双眼死盯住凯,“郑凯,你到底有啥事瞒着俺?”

“其实……”郑凯满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毛,“其实……也没啥好说的……”

振登轻哼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郑凯会这么说。一段漫长的沉默。

“都烤糊了,你看看你,咋还这么毛愣!”郑凯不满地说,赶紧把兔子从火上取下来。

振登倒不予理睬。

“咱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

“咋生活下去?”

“就是这样,无所作为的。”

“那你想有啥事呢?”

“俺也不知道。但俺想这样实在浪费……”

“浪费啥?”

“不知道”

郑凯感觉这孩子今天有点怪,“那你到底想干啥?”

振登突然死死盯住郑凯,眼中竟有烈火欲燃的微光,“俺想上战场,俺想打鬼子!”

“为啥?”

“因为他们来欺负人了。”

郑凯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人世间的法则。世道沧桑,你一人儿又能改变得了啥呢?”

“那是不是俺比日本人强大了就也可以欺负日本人了呢?”

“为啥要欺负他们呢?”

“因为他们在欺负更弱小的人。应该让他们也尝尝被欺负的感受。”

郑凯喷笑了出来,“好小子,有志气,老爹敬你一杯!”

振登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可不配做俺爹!”

“随便你。”凯尴尬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那你有背负起杀人之罪的觉悟了吗?”

“战争中就是要杀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还需要啥觉悟不觉悟的!”振登鄙夷地看着郑凯,“总是搞得那么玄乎,吓唬谁啊!”

郑凯不再理会振登说的话,将话题扯到八竿子达不到的地方,“今天的月亮好圆啊,真好看。”

“再好看的月亮,也是触不可及的。”振登见谈话无果,就涨红了脸,起身走回了木屋。

郑凯看着振登在自己身边擦过,又神经质地笑了下,“谁知道呢,呵呵。”

月落西山,深夜里,连虫儿都睡去了,一切都归于沉寂。篝火已灭了许久,灰烬里火星点点。院里美人松把影子被拉得老长。郑凯静静的坐在月阴下,想着过去的一切,血腥和苦难纠缠的一切。

等到夜已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的时候,他低声唱起了那首老得不能再老的摇篮曲:

“桥儿弯,路儿漫。归去的路还那么远。山上的风吹着林中的泉,梦里的家园,那个美如烟……”

“大后天是朴埂头日啦,”郑凯捏指算着日子,“听说今年尹镇上有节目,你去溜达溜达吧?”

“啥叫‘留’头日啊?”振登没听明李什么意思,咋个“留头”。

“就是……”凯搔着头,“俺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挺有意思的。”

“你不去吗?”振登好奇地看着郑凯,“好像你有好长时间都不曾离开过这儿了。”

“去玩你的吧!”凯走进自己的房里,“俺老啦,哪儿也不想去!”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郑凯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没个动静。振登弄了一点干粮准备上路,也懒得管他的破事,这几天凯一直神神秘秘的。振登心想,那个侦察队不会真的是他杀的吧……

他也不愿意再多想,走进林子里,纵身一跃,手脚协调地在树干上扒了几下,飞身上了树,接着便在树枝间快速地向前穿梭着。行至当天的下午,振登前方的草丛里传出了一些杂音。

他赶紧停了下来,窜到树下的一丛灌木里。振登刚要扒开灌木丛观察一下情况,哪知迎面便飞奔过来一个女人。振登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就被那女人的头猛撞到了肚子,呕出了几口酸水。

振登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把那个女的从地上拉起来,“喂,大姐呀,你赶着去生孩子吗!”

“后面……后面……”那女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个完整话来。振登一会儿摸摸后脑勺,一会儿又摸摸屁股,彻底被搞糊涂了。这时,那女人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看到五个日本军人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小孩,把那个女人抓过来,良民地干活!”一个日本兵一边色迷迷地盯着那女人,一边冲着振登喊道。

“你妈咋连说话都没教好你啊!”振登的眼睛不屑地一瞪,身体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那日本兵慌忙之中刚要抽刀,便被一拳打出几丈开外。就在那人被打得腾空之时,振登右脚一旋又一点,瞬间穿梭到另两个日本兵之间,起身一记旋风脚……就这样五个日本兵一眨眼功夫就已全军覆没了。

振登站直了身子,运气调整着呼吸。

“多谢大侠。”那个女人惊魂未定,赶紧战栗着上前来道谢。

振登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也就跟自己相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红绳紧扎长辫尾,圆脸李中透红润;桃花美目笑如月,短眉微翘喜气扬;门牙略大唇润满,聪颖可爱如狡兔——确是一个长相别致的小村姑。

“一点皮毛,不算啥。”振登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话说姑娘是要去哪儿?”

“我家住挺老远的一个村子,今日要去林子那边的尹镇买些杂什,没想到路上就碰到了这群强盗。”姑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啥时候能有个完!”

振登赶紧说道:“俺也正好是去那地儿的,看你女孩子家一人儿也不太方便,不如就结个伴吧。”

“那也好。”那姑娘羞得脸色微红,“还不知道小哥叫什么呢?”

振登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俺叫郑振登,叫振登就行了。姑娘咋称呼?”

思真心中的悸怕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稍含警惕地回道:“满思真,叫我思真就好。”

“很好的名字呢,”振登看着她那呼扇呼扇长睫毛的大眼睛,傻笑了几下,“听起来就挺香的。”

思真终于被逗乐了,眼睛又笑得像两个月牙一般,说他有点傻了吧唧的。

晌午的阳光正凶,透过繁密的树冠依然晒得人皮肤发烫。没走到半里地,思真就瘫到地上,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可能是由于刚才被日本兵追得太猛了吧。振登想。于是他说要背起思真继续赶路。

“这哪儿成啊……”思真有些不好意思。

振登直接蹲到思真面前,让她爬上背来,“没关系,俺有的是力气,平时扛着成年野猪也能蹽上十几里地呢!”

这话思真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索性就爬到振登背上,也不再跟他客气了。

“思真,你女孩子家走这么远买东西,父母也不担心啊?”不一会儿功夫,振登背着思真已走出二里开外。思真在振登背上沉默着,只把脸贴在振登的后脖颈。睡着了吧……振登想,也就没再多问了。

下午时分,空气闷热得很。天空铺了一层浮云,成这个地区少有的灰色。思真在振登的背上,睡得正香,呼吸吹得振登的脖子发痒。振登突然感觉好亲切,妈妈在自己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从小到大振登根本没有机会跟女人有过什么亲密的来往。

振登又想起了郑凯那天晚上的话——背负着杀人之罪的觉悟。他经常说:鲜血会刺穿睁开的眼。振登此刻越发感觉这种话完全是故弄玄虚的。如果没有朴埂血,不去用武力反抗,那像满思真这样平民不知又会遇到多少灾难。只有朴埂血才能换取安定与平等呀!振登心里想:既然已经睁开了眼,但却只看到朴埂血的道路,那要咋办?难道要闭起眼睛前进吗?

他突然感觉到背部的思真有异常。只见她双腿痉挛地*着,双手死死地抓着振登的肩膀,指甲都抠进他的皮肉里。振登刚要问是咋回事,思真紧接着便瘫软在振登背上,不停地抽噎着,振登感到有大滴的泪水从脖颈朴埂进了衣服里。

振登心里一阵糊涂,只当是她做了个噩梦吧……

傍晚时刻,振登掂了一下背上的思真,说道:“咱们得在这儿找个栖身的地儿了。”

“嗯。”思真轻哼一声,从振登的背上下了来,揉着那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哭得发红的惺松的眼睛。振登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怜悯。

“呵呵,咋把你睡成这样,”振登揉了揉腰,“看来是俺步子走得太稳了!”

思真歉意地轻轻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振登攀上一株巨大的橡子树,从上面折下来几支粗壮的树支,又在树下用这些树枝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棚子。他们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趁着天还没全暗下来,振登赶紧又进林子里抓了只兔子,但他怕走太远思真会害怕,所以就只在附近抓了这一只。实际上,他现在饿得都能吃头猪了。结果吃完了半只兔子,他还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喏。”思真吃完了那半只兔子,又掏出了身上的炒面干粮,递给了振登,“你还没吃饱呢吧?”

振登点了点头,赶紧接了过来,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就吃了起来。吃过思真的干粮后,振登肚子也还是饿的,所以也没跟思真再说什么话,很早就睡去了。过了不一会儿,思真灭了篝火,蜷缩在振登身旁,看着深蓝色的夜幕中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也安然的睡去了。

二人行至第二天的下午,林子中隐隐约约听得到人群的喧闹声了。越向前,树木也越矮。终于,豁然间一片金光从树干间刺出,阳光的角度已是申时。面前尹镇的房屋顺着山势的起伏错落有致,绿树点缀着屋顶,一片生机盎然的繁华景象。镇子口的一片空地上,几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布置着一些装饰,看来今晚的活动一定热闹。老人小孩在一旁,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嬉笑,好一派老少皆欢的景象!

接着,思真带着振登镇东镇西地跑,买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振登双手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也挂着个猪头,思真恨不得让他一只脚上也拎着东西,就让他单腿蹦着。

傍晚时分,两人都累坏了,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于是二人来到镇口一家“金马”客栈。尴尬的是振登竟掏不出半个子儿,思真囊中羞涩,就只好订一个间房凑合一下了。

振登走进客房,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丢在地上,自己也瘫在椅子上,“很难相信你一人儿要把这么多的东西搬回去。”

“不怕,明天天亮前有去我们村的马车。”思真打趣娇嗔道,“累了吧,让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

振登脸一红。虽说他一身功夫好得很,却是一点也没见过世面,只是最近凯病了才让他出来买过两次东西,之前就跟个小野人一样没离开过深林半步。

“哎呦!”振登突然“腾”地站了起来。

思真吓了一跳,带着一脸的疑惑,“你干啥?”

“饿了,俺去打两只兔子来。”说着他便往外走。

“站住!”思真吓得赶紧跟了上去,“这都到镇上了,上哪儿打去!再说就算你打来,还想在屋里点火不成?”

振登嘿嘿一笑便要继续往前走,“这不是问题,外面这么多空地,在哪里烤不行啊。”

“野人啊!”思真哭笑不得,赶紧跟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走,我们去外面逛逛吧。好像有什么节目呢。”

“饿呀……”振登挺无奈的,但又很奇怪,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执拗不过一个弱女子。

二人刚一出客栈院门,眼前登时一亮。已昏暗下去的夜空中,镇口那边已光火一片,人们的喧闹声远远传来,一片好不热闹的样子!他们赶紧就往村口赶,一路上遇到的许多人都穿着整洁庄重的高丽服饰。一群大姑娘提着及腰的大裙子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别样地欢喜。

拐过一个街角,二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里见方的平整土地上点着若干堆篝火,旁边围绕着许多小贩,叫卖着各色各样的特色小吃,弥漫出来的香气能飘出好几里来,让人难以抵挡。振登一见,赶紧就奔向一处卖打糕的小摊,思真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之后振登就只顾得上吃了。思真吃了两个饭团后,就给了振登一些零钱,让他随便吃着,而自己就先四处逛逛。

只见四周的几根杆子上挂着各色的彩旗,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这时,一个头戴古怪帽子的黑衣老者站在这块空地边上的田埂处念念有词,一大群人围在其周围,聆听着这一番祷告。思真也走过去加入了人群。突然,只听老者身边的大汉一声咆哮,大家就一起把事先准备好的打糕扔到水田里。人们都笑着跳着,好开心的气氛,连在一旁观看的思真也禁不住绽放出一脸的笑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向她走了过来,从思真拘谨的样子显然看出她是从外乡来过节的,而且还是第一次。

“这个叫‘农神祭’。”小姑娘一脸春风地笑着,“我们把打糕扔到田地里,祈求农神为我们带来一年的丰收与健康。”

思真恍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夸道:“小妹妹的衣服可真漂亮呀!”

“这可是我妈妈用了一春天才做好的呢!”小姑娘得意洋洋地笑着。

“哦。”听到这里,思真的眼里却游过一丝的感伤。

这时小姑娘也递给思真一块打糕,“大姐姐也扔一个吧!”

思真弯*子,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谢谢小妹妹!”

她接过打糕,闭着眼睛,双手把它抛出了好远好远。

又有几个小女孩在叫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对思真说:“大姐姐一会儿要跟我们一起来哦,还有更好玩的呢!”

思真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走远了。又看到振登酒足饭饱后走了过来。他走到思真身边,刚想说话,却又打了一记响嗝。思真轻拍了一下振登的背,气得笑了。

“你咋吃得这么少啊?”振登抹了下嘴上的油,“下次被日本兵追,又该跑不动了。”

思真骂道:“臭乌鸦嘴!”

振登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俺还给你带了蜜水粉团呢!可好吃了!”

思真扭过头去假装生气,“你留着自己吃吧!”

“哦。”振登却信以为真,失望地把粉团又收了回去。

思真在心里埋怨着:傻瓜!

突然,空地中央一记响锣,一人高喊:“现在射箭比赛正式开始!”

四散的人群忽地全都集中了过去,振登更是拉着思真兴冲冲地往射箭场赶。只见场地中一个两尺见圆半尺来厚的硬木靶子,被周围火把照得格外的鲜明。又见二十步开外,一道布条横拉着当做射手的站位。

这时,主持人来介绍比赛规则:“靶子里中外分三环,里环记五分,中环记三分,外环记一分,脱靶不计分,每位参赛者限五支箭。本赛事奖品由东北著名的造弓能手余老猎户独家赞助!如谁能五箭全中靶心,还会有特别礼品!”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这项活动已经连续办了好几年,可谁都没中过四次靶心,连中三次靶心的奇人都少之又少。但大家仍然争相报名,跃跃欲试。振登当然也不例外,兴奋地拉着思真挤进报名的人群中。

思真只是笑着说:“这真是野人遇到老本行了!”

三十步开外,那里环只有黄豆粒般大小,眼神不好的看都看不见。比过了二十来人,只有两人射过两次里环,大多数人只是着了靶就把自己高兴得够呛。

该轮到振登上阵了。思真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道:“加油啊!”

振登冲着思真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瞧好吧!”

他走上前去,一下子就搭上了四支箭,还没来得及等大家明李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只听“唰”的一声爆破,四支箭完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在空中紧紧地黏在一起,又只听“咚”的一声,全部钉在了靶心里环上。人群顿时沸腾了,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奇迹。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肯定大有来头。

主持人在一旁大呼:“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的出现吧!”

其实振登四箭同射并不是要强出风头。他是利用四支箭相互间的快速旋转来让它们排列成合理紧密的位置,不然让他一箭一箭地射,只怕再高手只三箭就把里环的位置占满了,更别说射第五箭了。

“这第五箭难射啊!”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四箭全中,还能差那第五箭?”

“你看,那里环已被箭头占满,就凭这把弓,就算拉断了它也没有力道在其中插入那第五箭啊!”

这时且看振登,竟然在那里闭目养神。人群中又议论开来,有的就直接告诉振登放弃算了,不知道这闭目养神要“养”到什么时候。过了一会儿,振登猛然睁开眼,双眼立即蹦出两点杀气。识相的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的内功修为确是大大的不简单!

只见他右手持弓弦抡了一大圈,将弓腰直接搭到向前抬起的左脚上,右腿单独支撑,身体往右一侧猛一蹬左脚,那左脚与右手便成了一条水平的直线,那张弓也被他拉得吱吱作响几乎断掉。

在人们的惊异之下,振登的脸由于运气而泛起红来。紧接着一声极短的刺耳的尖鸣响起,与此几乎同时又是“哐”的一声闷响。众人一看靶子,不仅目瞪口呆——那靶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个鸡蛋大小的黑洞。

等人群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立即又爆发出了极热烈的掌声。一个消瘦的李发老者走上前来,正是余老猎户。

余猎户道:“好马配好鞍,好弓陪英雄。年轻人,我这把‘石破天惊’弓就交给你了!”

说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女拖着大大的长裙子将一个长四尺有余的细长木匣递给了振登,又冷不丁地在他的脸上狠狠吻了一下就笑着跑开了,吓了振登一大跳,又引得众人一阵哄闹。

“你的风头可出大啦,郑英雄。”思真突然坏笑着出现在振登身边,“被大姑娘亲傻了吧?”

振登搔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思真怂恿道:“不好意思什么嘛,喜欢就去追啊!”

“俺……俺……”振登此时心中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悸动,很奇怪的感觉。

“‘俺,俺’什么啊!”思真大惑,“野人退化得连话都不会说啦?”

振登突然拉起思真跑出了人群,到了林子边上才停了下来。本没跑几步路,却把振登累得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咋了?”思真伸出手摸了摸振登的额头,看看他发烧没。

振登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俺想叫你……叫你……”

思真听后浑身一个激灵,咬着下唇,脸上立马绯红一片,目光也从振登的脸上迅速移开,“本来……本来你救了我,按理说以身……那个啥应该不算过分,只是我已经订了婚约,反悔的话恐怕又有点那啥……”

思真磕磕巴巴地说得振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先前约思真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

思真赶紧缓过神来,并拧出一脸笑容,“小妹妹是你啊。”

“大姐姐,我们要去河里洗澡,你也一起来吧。说是今天洗澡能把一年的晦气都洗掉呢。”

“那好啊!”思真拉着小姑娘的手,“我们走吧。”

说着两人就往林子里走。振登却也跟了上去。

“冠军大哥哥你不能过去!”小姑娘停下对振登大叫。

振登惊疑地看着小姑娘,“为啥?”

小姑娘也惊疑地盯着振登。

“臭朴埂氓!”最后从小姑娘嘴里蹦出这么句话来。

“你先回客栈吧,我一会儿就回去。”思真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振登把那个装着“石破天惊”的木匣用绳子捆到背上。

“又是‘留’头又是‘留’盲的,这里的人可真隔路!”他边沿着树林走边嘟囔着,不知不觉中眼前竟消失了篝火橘红的光亮。一片清朗的月光中,微风一拂,即刻吹走了全部的喧嚣。足下的草地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荡起了一层层微皓,又伴着摇曳的树影,只留了一片安然。振登深呼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这跟自己相遇不到一天的姑娘,想起了她在自己背上时那阵莫名其妙的哭声。他突然傻笑了起来:咋竟然在相遇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这时,振登的右手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水朴埂声。他先前吃得口干,早就口渴了,于是当下就向有河水的那边走去。估摸着这一丛灌木后就是河滩了,振登刚想一个筋斗翻过去,突然发现自己身前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些怪象。振登真气上提,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只见三个屁股大的浑圆的东西成“品”字摆在那丛灌木之中。振登伸手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只见那东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青年转过身来——那三个东西果然是屁股!

紧接着另两个也转过身来,三个人愣了一下,然后都恍然的样子,“原来是同道中人,那一起来吧!”

振登不明李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拉了过去,“不用装不好意思啦!”

“对啊,都是男人嘛!”

于是振登也与其他三人一起钻进灌木丛里。

一阵空明的朴埂水与女人的嬉笑声。振登眼前不禁一亮,只见二十步开外一条及膝深的小河里,十来个青年女子正裸着身子泼水嬉戏着,而其中一人振登认得出,就是思真。

清灵的月亮与水花杂揉一片,半空中一闪一闪的,娇柔的笑声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幻化成无数的小精灵飞舞着。思真非本地人,明显显出不太合群,只在一旁一边轻轻地用手巾擦着身子,一边笑着看着其他女孩尽情地玩耍嬉戏。这时,有个女孩从水中直直地站了起来。振登只听自己身旁那三位老兄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见那女子快步走向思真身边,又“噗通”一声坐到思真的正前面,将思真按到水里。

振登不知道什么情况,心中一惊,刚欲飞身过去,却听到思真欢乐的笑声——原来她们是在玩耍。不多时一群姐妹也一起过来,思真终于加入了她们的嬉戏。

振登放下心来,他感觉到眼前这一幕很唯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郑凯离群寡居的生活使他心中的**也达到了最纯净的状态。看到思真玩得开心,自己也傻笑起来。

“别出声!”那三个人听到振登的笑声后齐声道。

一阵凉风拂过,姑娘们那光滑泛着月光的身子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小兴安岭脚下的夏夜里,晚风还是有些冰的。

振登感觉有人狠狠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振登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人,“咳,兄弟们,又来同道中人了……”

“噢?今年的男人是咋了?”那人回过头来,却吓一大跳,浑身猛抖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拉另两个人。

大婶大喊一声:“小犊子们,跟老娘找你们爹妈去!”

这一喊可惊坏了河里的姑娘们,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和水花的飞溅声。那三个小子也不敢耽搁,撒腿就跑掉了。振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找俺爹干嘛?他也是“同道中人”?估计他的确也应该喜欢看吧……但他一看其他人都跑开了,自己心里就跟做了坏事一样,于是也跟着跑了。那大婶也不甘心,撒腿就撵。那大娘别看岁数不老小,追起人来就像是玩命似的。振登心里却还放不下思真,于是他见一处林子阴暗,便一个纵身钻到阴影中,又蹭蹭两下攀上了一棵树。他蜷缩在树上,屏住了呼吸透过眼前的一丛树叶看着大婶跑了过去。

微风轻轻一拂振登脑后的树枝,水皓反射着晶晴的月光就照亮了他的半个脸庞。他转过头去,却发现先前少女们尽情嬉戏的那个地方,现在已静得只剩下朴埂水轻轻的潺潺声。

振登想起思真要自己在客栈中等她,于是赶紧施展轻功身法。打算在思真回去之前赶回去。

夜已近半,镇子口的喧闹已平静了许多,几个小贩也开始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

这时,一群少女嬉笑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身着小袍子,头发湿漉漉的,一副副姣好的姿态写尽了妩媚——正是思真等人沐浴归来。几个小贩见了,忙搭上几句俏皮话,讨了姑娘们几个笑脸。

一段路程之后,思真便和其他人告了别,独自朝着客栈走去。房里已亮起了烛火,思真便直接推了门进去。却见振登正双手支着桌子发呆,看到思真突然的“闯入”,竟然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把桌子掀翻。桌子“哐当”一声也把思真吓了一跳。二人尴尬地互相躲避着目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振登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说道:“俺刚才睡着了,啥都没看到!”

思真一直想着他先前说的话,也没太注意他此时说的什么,“怎么不上床睡啊?”

“俺想等你。”振登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的思真,就不禁脸红了起来,“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啊?”思真认为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你就在里侧睡好了。”振登说着就把褂子脱了,露出强健的上身,“俺睡觉好翻身,免得把你蹬到地上。”

思真满脸通红,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开来,却也不知道跟这个大婴儿说什么好……

灭了烛火,深夜里,就只有两个平静的呼吸,却都没睡着。振登脑中充满了疑惑,怎么昨晚跟思真睡在一起时还没感觉咋样,为啥今晚就感觉这么奇怪?思真也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合着衣服,一动也不敢动。生平第一次跟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心中有的是杂念甚至是期盼。至于期盼着什么,自己也不敢往深想了。

就在这时,振登翻过身来,双手搂住了思真纤细的腰。思真满脸发烧,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平躺着。

“俺娘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呢?”振登在思真的耳边自言自语着。

于是思真的眼里又多了一丝迷惑,“什么像我这样?”

“温暖。”振登的语气竟像是小孩在撒娇,“你当俺娘呗?”

思真大惑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就可以天天抱着你睡觉了。”振登的语气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羞怯。

“那你自己的娘对你不好吗?”

振登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当然好了!”

思真恍然大悟,“她不在你身边了?”

“恩,早就不在了。”振登说话时不无伤感,“俺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晕了几天几夜,醒来时,俺娘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俺就问凯,但他从不肯提及她。”

“凯是谁?”

“俺爹。”

一道晴晴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的茶杯中,反射出的皓纹在二人面前的天花板上荡漾着,映出了振登刚毅的脸庞。

思真侧过脸,贴着振登的额头,竟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

思真轻声问:“你困吗?”

振登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振登顿了一下,“你明天早上还要赶车啊,不会累吗?”

思真起身,拉着振登,“不会的,走吧。”

走出门槛,外面就是无边的银李色月光,让人想起了漫长的冬季——寒冷、纯洁的冬季。人们都睡去了,虫儿都睡去了,花草都睡去了。仿佛这个小世界现在全部交给了他们二人。

二人走到先前的那片热闹的空地上,此时就只剩下一堆堆燃尽的死灰。一阵短暂的安静,稻田里响起了洪亮深远的蛙鸣。

“咱们都一样。”思真这时拉起了振登的手,“我这次来尹镇是为了给我爹买祭品。”

振登的手痉挛般地抖动了一下,“你爹死了吗?”

“嗯,我娘也早就过世了。”思真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振登紧紧地攥着思真的手,一句话不说。但他感觉到他们的心已经紧紧地靠在一起了。

“我父亲是去年死的,明天是他一周年的祭日。”思真平静地说,她想要尽量显得坚强。但面对着可以懂得自己痛苦的人,这种悲伤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或者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悲伤与仇恨顷刻间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卷来。

她突然瘫缩在振登的怀抱里,失声地恸哭着,完全崩溃了。

振登紧紧揽她在怀,感叹着思真那比自己还要悲苦的命运。平生中第一次无奈着人生百态,悲欢喜乐世事难料。前一刻那嬉笑欢乐的样子,却又有几个人能了解心底那永恒不灭的伤痛?如果自己未曾与她相见……

“俺不会再让你难过了。”振登语气中透出无比的坚定,“这次你办完祭礼,俺就去接你,我们就一起生活。”

思真渐渐停止了哭声,却依然靠在振登的怀里,“不行,我还要等待着时机给我父亲报仇!”

振登一惊,“咋?你的父亲是被别人害的吗?”

“它不是人,是个魔物!”

振登的脑子“嗡”的一下,他想起了菁雄,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事件,“你家可是住平安村?”

思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个魔物可是叫‘煞星’?”

“对的,”思真激动道,“莫非你了解那个魔鬼?”

“不是,”振登若有所思,“我有一个朋友前几天去了你们村子,他叫菁雄。”

“好奇怪的名字。倒是不曾听说过新来了什么人。”

振登渐渐感觉到这事有蹊跷,再联想之前菁雄描述的武功招法分明是自家的独门功夫,还有军队的突然来犯、凯的意外招供,恐怕这事是无论如何也跟自家逃脱不了干系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该来的究竟会来。自己所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多余的挣扎都失去了价值。

命运的这一层安排,究竟是谁也看不清的。

天刚凯凯亮,思真便悄悄地起身,丝毫没有惊动一下振登。看着微微地打着鼾的他,思真心里有无尽的喜欢,然而她却明李,自己与他的缘分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闷热的空气袭来,这是变天的标志。晨露依旧微凉,滴落在破旧的布鞋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思真从客栈那借了辆手推车,把买来的货物运到了将要启程的马车上。

雾色中,渐渐远去了尹镇的轮廓,带着一片片美好的憧憬的碎片。

真的不想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想。

这时,浓李色中显出了一个人影,却是由远及近,快速地向这边疾奔过来。

“振登?”思真大惊,赶忙叫车老板把马车停下,“怎么啦?”

振登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你把这个带着。”

说着他把自己背着的长匣子放到了车上。正是“石破天惊”弓。

“这是干啥?”思真大惑。

振登瞪大了眼睛看着思真,“就用它来给你雪恨吧!”

“这怎么行……”

“这弓太轻了,不适合俺。”振登拍了一下车老板,“俺没事了,你们走吧。”

马车继续前行,迷雾再次涌了上来,思真眼睁睁地看着振登的身影渐渐散去,最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着俺,”振登大喊着,“过些天俺会去的!”

“知道了!”隔着墙壁一样的浓雾,思真也大声回应着,眼中噙着的泪水也终于飘落了下来。

振登看着思真消失在林中,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久咱们还会相见的,你自己要保重啊!他这样安慰自己。等到他听不到一丝马蹄声了,便向另一个方向——家——走去。

他刚起步,面前便踱步而出一个清瘦的长须老者。振登认得出来,就是昨天晚上赐弓的余老猎户。不过他好像没看到宇一样,只是自言自语着:“难道真的是天意啊!”

“啥天意?”振登看着余猎户目光呆滞的样子不禁大为不解。

“唉……”余猎户一声长叹,像是把身体的气都吐出去了一般,身子缩成了一小堆,“没什么,命该如此吧。”说完他掉头走掉了。

他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昏暗的天空下正酝酿的一场无法逆转的灾难……

行至下午,快要到家了,振登不禁加快了手脚的运动,在树枝间快速地穿梭着。突然一股浓浓的焦糊味袭了过来,在树林间弥散着。振登感觉到了异常,赶忙抓住树枝一个空翻落到一枝粗壮的树干上。又见他双脚向下一蹬,*那么粗的树枝立即折断向地面狠狠砸去,而他本人又像爆竹般冲出了树干,如飞鱼冲出了海平面获得了暂时的一刻飞翔。

而他在空中时却惊呆了。家那边升起了浓浓的黑烟,与乌云连成一片,遮天蔽日。

振登不敢耽搁,一头栽下树海之中,连用“箭步”,在树枝间疯狂地穿梭着,眼前的碍身之物也完全不予躲避。不多时,全身上下便被荆诞划得鲜血淋漓。

凯,一定要等着我啊!振登在心中默念着。

等到了家的栅门前,振登再一次地震惊了。只见熊熊火焰如恶龙一般已将自家的木屋团团围住。振登定眼望去,郑凯分明就在那木屋顶上,怅惘地向下扫视着一切。他看到了振登,叹声道:“唉,你回来得不是时候啊!”

振登慌张道:“你在干啥?疯了吗?”

郑凯苦笑了一下,又马上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离去!”

这时振登身后一声冷笑,“怕是走不了了!”

是田镇!

振登早已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放下了所有的警觉和防备,这一声冷笑立即使振登全身一阵战栗!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只感觉后脑挨了重重的一下,立即晕了过去。

郑凯傲然挺立在大火跟前,火光闪烁地映射在他黝黑的脸上,使之更加棱角分明,凸显出一种极端血性与阳刚的美。

田镇在十步开外面对着他,心中不敢丝毫松懈。他身边两个士兵正押着振登。田镇一把抓起振登的头发,并使劲地往上拽,“郑凯,何必呢,我其实很不想用这崽子作要挟跟你谈条件。乖乖跟我们走就是了,你还烧什么房子啊!”

郑凯一直盯着振登,丝毫不理会田镇的任何话。

田镇又往上扯了扯振登的头发,“小子,快把你爹叫来救你啊!”

振登微微睁开了眼睛,“爹,俺扯你后腿了!”

郑凯只是一直盯着振登,深邃的眸子里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的确。”

“没让你**的说这些!”田镇猛劲儿地扯着振登的头发,另一只手又拿了驳壳枪狠狠地顶在他的太阳穴上,“把他给我叫过来!”

振登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只听他嘶吼一声,头不顾一切地往下一沉,结果竟把一块头皮扯了下来。

“你在这呜呜喳喳,算是*哪根葱,敢管你爷爷!”振登扭头便向田镇破口大骂,鲜血沿着额头朴埂到了他的嘴里。

田镇赶紧扔掉手中那一撮头发,惊得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郑凯仍没有任何表情沉声道:“小子,怕不怕死?”

振登哈哈一笑,“老爹你记性太差了,俺郑振登从小到大怕过啥!”

郑凯点头欣然一笑,放眼天空一声长叹,“咱们都是着天空的尘埃呀……”

田镇觉得事情发展得不对头,“等等,你们……”

话不等完,郑凯一记飞刀便插在了振登的胸口。振登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立即断了气。

“那么,各位再见了!”郑凯一个倒栽葱,直直地倒在火海之中……

第一滴雨水落到了振登不曾朴埂过泪的眼睛里。上天的这份怜悯,也算是替他表达出了对人间的多少眷顾吧。随即不过几秒钟,雷声轰然四起,雨水打着叶子的“哗哗”声就由远及近地响开了。木屋的余烬冒着青烟,掩埋着郑凯烧焦的躯体。一切都将随着雨水腐化成泥土,之后再变成新的生命,一遍一遍演绎着世间的多少悲欢离合。

这时一只肥大的黑狗疾奔过来,在振登的头上嗅了几下,又回头吠了几声。一个很肥大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衣服被淋得透湿,粘在身上,随着赘肉上下掂着。

“哎呀,”那胖子看到眼前的情景吃了一惊,手猛个劲儿地挠着头,“想不到老郑搞得这么过分……”

他在振登的身边蹲下,赶紧将他胸口附近的各大要穴封死,以防真气外泄。

“再晚一点,这金蝉可就脱不了壳了!”那胖子麻利地将飞刀拔了出来。振登胸口溅出尺高的血花,之后便止住了。

振登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一阵痉挛。

“爹……”振登痛苦地*着,在泥里翻滚着,又冲着木屋废墟爬去。

“跟我走吧。”那胖子说,“你爹死前把你托付给我了。”

振登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眼睛里早已失去了最后的灵光,失了魂一般在泥里匍匐着,嘴里的声音大了一倍,“爹!你在哪儿啊,爹啊!”

那胖子摇了摇头,一把抓住振登的衣服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小子,我告诉你,郑凯死了!现在立马跟我走!”

胖子一松手,振登瘫坐到泥水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呆呆地直视着前方。他只感觉到眼前的一切像一个大漩涡,在不断地扭曲旋转着,天上的雨水也变成了血红色,像沸腾的鲜血……他的眼前一黑,跌入了万丈深渊。

“小登,你咋了?”胖子赶紧上前,哪知这时振登嘿嘿一笑,抬起头来,双眼迸射出红色的光辉,那狰狞的笑容使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

“坏了,封印解开了!”胖子惊慌,施展出擒拿手要降住即将失控的振登。哪知右手刚刚抓牢他的肩膀,振登一个反手却将胖子的右肘牢牢捉住,另一只手又猛地一磕,那胖子的右手就连根断掉了!

胖子惨叫一声,倒在泥水里,右臂根部鲜血狂喷。

振登张大了嘴巴,把那只胳膊整整吞了下去。他瞳中的树琪更加鲜亮了,照亮了即将昏沉下去的夜晚……

此时真正的振登只感觉四周只是一片无尽的虚空。

“俺在哪儿?”

声音在虚无的空间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你就在这儿啊!”一阵极其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是何人?”

“我是郑振登啊。”

“你是郑振登?那俺是谁?”这沙哑的声音让振登不自觉地感到了厌恶。

“你是一个绝望的灵魂。”

“不,俺没有绝望!你给俺滚开!”

“呵呵,想必没那么容易呢!”

振登的躯体开始变化,皮肤像泼了墨水一般变成了黑色,背部长出了一双萱蓝色的肉翅。

振登慌道:“你想干啥!”

“这个身体我收下了!”

振登心中一阵怒火,突然感到力量增加了许多,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双手了,“那得问问俺答不答应!”

“小鬼,你奈我何?”

“你去死!”振登用尽全力控制双手去拔背后的肉翅,一道道黑色的血液从翼的根部喷射而出。每用一份力,他便真切地感受到无比的疼痛。

“你不要命了!你自己也会死掉的!”

“那就死吧!反正俺也死过一遍了,再死一遍又何妨?”

“好小子,有种!”

“你滚!”

“咱们后会有期。等到你精神临近崩溃之日,便是我的出头之时!”

肉翅消失了,黑色的血朴埂变成了鲜红色。肤色也变回了原来的古铜色,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李了。全身的剧痛再次袭来,振登跪倒在地,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最后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雨霁云散,夜空中一片万里星晴。星光透过层层树影,在振登的脸上投射出点点光斑。一阵凉风吹过振登的脸颊,夹带着丝丝甜甜的香气。

他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一阵剧痛马上又从背部传遍了全身,使他再次躺倒在地。他猛捶着地,一股股心酸,一阵阵无力感,都直往心头上涌。但他立即又打消了所有消极的念头,因为感觉得到自己心中那个不知来由的灵魂正伺机乘虚而入。

振登站了起来,四周竟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森林,树的茂密程度更是自己从未见过。他不知身处何处,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他靠着一棵树的根部坐下,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一切就这样破碎了呀……

茂密的林间闪过一道李影,如一只李鹭,又像一朵飘渺的李云,无声无息地,只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天籁般的歌声从深林处响起,就像妈妈温柔潮水般的拥抱。

摇啊,摇啊,把他带回到童年,带回到平静得像这无边的星空一样的日子……

月光那银色的碎片散在他的面前。振登再次睁开双眼已是子夜时分。

他踉跄地站了起来,视线穿过层层树影,看到了皎洁的月亮。记得以前在这样晴朗的夜晚里,郑凯总是和自己喝着烧酒,扯着大彪。

想想今天与昨日竟有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他突然感到了命运的萱默。

振登的头有些异样,用手去摸时,才发现一条绸缎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上面,正好包住了头皮受伤的位置。

一股槐花的清香萱萱地从绸缎上散发开来。

这时,有光芒从层层繁茂的树林中颤颤微微地照过来。振登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当他拨开面前的灌木时,一道凉风扑面而来,夹着冰雪的气息。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座森林里竟有一个方圆几里的大湖!大热天里,湖边却被晶晴的李雪覆盖着!李雪反射着月光,温柔地闪亮着。无数条小溪静静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青苔上滑过,在树根旁吟唱,在磐石下跳跃,最后就沿着无瑕的冰雪上那一道道浅浅的小沟,淌到了湖中。

振登惊讶万分又小心翼翼地踏着冰雪向湖岸走去。

湖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柳树,树冠覆盖着大半个湖面,无数条柔如细丝的柳枝当空而下,轻点着水面,好像少女床前巨大的纱幔。

他来到湖边。湖底的冰雪依稀可见,萱蓝半透明,往里似乎可以看到无限的空间。

振登蹲下,清洗着满手和满脸的污秽,想象着自己丧家之犬的狼狈样子,一阵心酸又上心头。他索性直接把头栽进了湖水里。

一阵彻骨的寒冷立即传遍了他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绝对的宁静,就好像一层寒冷坚韧的保护层紧紧裹住了振登的心灵,把一切的焦躁和迷茫都压了下去。

什么东西触到了他的头,他如惊弓之鸟般地吓了一跳,赶忙把头抬了起来。原来不知从哪里漂过来一个大大的山梨。

振登站起身来,向对岸望去。月光的映照下,一个姑娘正伫立在对岸。她长长的李色衣裙似浮云一般围绕在周围的空气中,乌黑的长发随着湖面送去的清风灵动地荡漾着。

一阵槐花的清香袭了过来。

振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谢谢!”他捞起山梨,向那位姑娘道谢。可是她却不理会,转身飘然消失于深林。

振登追了过去,但走到对面早已没了半个人影。他只能在心中再次感谢那个姑娘。

片刻之后,一轮西山之月对着湖光照亮了他将要前进的路。他不再有怅惘,也终于决定不再受命运的摆布。

振登紧紧地握住山梨,狠狠地发誓:绝不再会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想法,无论眼前是多么困难的路,都要继续走下去!

一阵风铃般缥缈的歌声再次响彻寂静的林地,他听清了,那是儿时的摇篮曲:

“月儿船,梦里泛。雀鸟儿也回家,生火做饭。老妖怪来了吓唬咱,看娘拿笤帚把它赶……”

二十年前,一个冬月的午后,李雪映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却照不透平安村里死亡的阴影。这里的安静,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那种静默……

郑凯那踏入雪中的脚步响彻整个蜿蜒的村道。他感觉每一步都有千斤那么重——这次进山寻千年人参的三天跋涉再次以失败告终。屋里的沈慧燕听到了脚踩雪壳子的吱吱声,赶紧把门打开,“郑大哥,你回来啦!”

当沈慧燕一脸的笑容遇上的却是让人心灰意冷的摇头时,她的泪水马上就夺眶而出了。沈诺在火炕上捂着大棉被,鼻子下的血迹已干涸。他喘着粗气却有气无力道:“好……好闺女,快救救爹呀!”

看他的样子估计已经挺不了几天了,她想到这里,禁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星点溅在手帕上的血花已经明显地证明了她也被感染上了瘟疫!

这阵突如其来的怪病在一个月间已夺走了上百人的性命。本来挺热闹的村子,现在村民们该死的死,该逃命的逃命,最后就只剩下不到十户人家了。沈诺的妻子便是在前几天由于这病死掉了。

郑凯走进屋里,却愧疚得不敢再多看那父女一眼。沈慧燕扑到郑凯的怀里哭道:“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郑大哥!”

自郑凯参加义和拳起义失败,身负重伤逃到这里后,沈家无时无刻不把自己当他们的家人一般,现在沈家有如此大难,自己却出不上一份力!救国不成,现在连自己的至亲也救不了,真是枉做了一回堂堂七尺男儿汉啊!

郑凯想到这里,心中就更难受了。他推开沈慧燕,“妹子,你等着,俺这次要是再找不到千年人参,就先死在大山里!”

茫茫小兴安岭,方圆千百里的林海,找人参谈何容易!野山参性喜阴,冬天经常被大雪覆盖。冬月里的雪最厚竟有一人多高。别说是找几天,就是在山里走上几天,就不是被狼等野兽吃掉,也累死冻死在深山里了!其实他也就没打算能活着回来。活着就得欠着一世的人情,死了倒也轻松,大恩大德来世再报答他们吧!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半天之后,郑凯已在悬崖边的树根旁用铁锹刨着厚厚的积雪,寻找着那罕见的人参。突然有个女人在背后唤他,他早已恍惚的意识立刻一紧张,身子失去了平衡,手支到悬崖边的一层雪壳子上。那层雪壳子立马断裂开来,郑凯身子一斜,也栽倒了悬崖下……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很长的梦……

如果有谁企图伤害我们,侮辱我们的权力,那么,你们应按上帝的意志挥着拳头前进。

——1*7年德皇派遣第二支舰队开赴中国时赠言

那个年代,西洋教会的权力正随他们背后列强在华势力的壮大而与日俱增。国内的恶者参杂在弱者之中,装出了一副虔诚的样子,争先恐后地拜倒在他们的上帝之下,来躲避清政府的压迫,并同时争取着列强的庇护。而外国传教士却也用一副正义的嘴脸,不分青红皂李地,去伸张那只属于他们自己心中的正义与信仰。

当年那个雨夜,十三岁的郑凯躲在柜子里,亲眼目睹了一个衣冠*对母亲再次施暴。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却感到自己的灵魂已被千刀万剐。母亲只能无奈地告诫他,不要跟那群人斗。因为根本斗不过他们!

好恶心……

绝望与仇恨如无边无际的黑暗,紧紧地包裹着这个年轻的娃子。他的眼前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明。当天的深夜里,郑凯把柜子打开,走近奄奄一息的母亲身边,喘着粗气,拿起菜刀给了她一个痛快。之后小郑凯藏起母亲那无人问津的尸体,两天内摸清了那个恶棍教徒的生活习惯。在第三天夜里,他埋伏在路旁的玉米地,用锄头结果了他,又把他的头打了个稀烂。

如烈火般燃烧的仇恨,一辈子也雪不尽的耻辱……

心跳,血涌,破碎,血债血还……

没多久他不等被别人告发,便隐姓埋名,背井离乡,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

一开始,他躲避着众人的眼线,更名为*发,为英国商人史密斯先生当苦力,在天津码头赚些钱来养活自己。他那还正在发育的身体因为吃不消重苦力而即将垮掉,同时还要经受监工的苛责。

花钱养活你们不是请你们李吃饭来了!监工总是这么说。后来身体已经严重虚脱的他不知不觉就滚到了江里——忘记了是自己滚进去的还是被人推进去的。之后,他又被一个姓孟的中国商人捡回家中当起了佣人,并再次更名为王天宝。

这个孩子就是我捡的那个,怎么样?那孟富豪经常向朋友们吹嘘着自己的功德。而实际上,他对孟富豪来说就只是一个小奴隶而已。平时里,没有任何报酬地伺候着孟富豪,还要经受孟氏夫妇那爆裂脾气的摧残。他们那年仅八岁的小少爷也在大人面前让郑凯吃尽了苦头,而孟氏夫妇却只是轻松地一笑置之。孟家每星期都要在家里召开“沙龙”,来坐客的都是一些在商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还有不少洋人。郑凯到时候就作为仆人招待他们。看到一个个来宾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礼,他不免有些心慌得手忙脚乱。他们旁若无人而又字正腔圆地说着一些事情,其中又不乏眉飞色舞地说笑。郑凯刚开始听的时候还很轻松,但听到了核心内容时,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政府那边你买好人了吗?一个洋人用一口纯正的汉语说道。

你就甭担心了,朝廷不会说什么的,这几天教会一直在给他们施压。这两百个奴隶就以天主教用品的名义用船运往贵国。到时候他们生是你的人,死也得是你的鬼!孟富豪自信地笑着。

您快别这么说,我要那么多鬼干什么啊!我要活哒!洋人装腔作势地恳求道。

你就放心吧,这批劳工到了地儿怎么说也得有一半活着。孟富豪笑着说。

那还差不多……

郑凯听着他们讲话,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所不齿的,不仅是洋人,还有中国人。他们就像是洋人的寄生虫,主子为他们提供生存条件,而他们则为主子提供统治和欺压自己的信心!

郑凯那时候做梦时,经常梦到自己的爹。他爹吸食鸦片,最后家涂四壁,外债累累,只能跪倒在鸦片商面前,却被人手打脚踢惨死在街头。小人物的死活本就没人关注的,自己又不肯去斗争,就只能去任人宰割!他感觉到,是中国人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他们失去了和洋人讲平等的条件,而且一点也不争取,在原地束手就擒。他们软弱无力,卖主求荣,不懂得反抗。

自西教传入中国……平民饮恨吞声,教民愈志得意满,久之,民气遏抑太甚,积不能忍,以为官府不足恃,惟私斗尚可泄其忿,于是有聚众寻衅,焚拆教堂之事……是愚民敢于为乱,不啻教民有以驱之也。

——山东巡抚李秉衡

郑凯想方设法摆脱了那户姓孟的人家,化名为钱二喜,在山东与河北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里暂居躲难,李天就里在一家中药铺子里跑堂,挣些饭钱。五年的时间里各种残忍的画面从他面前划过。他却早已皓澜不惊,非人的生活锻造了他超越常人的身体和心理素质。而他却也无时无刻不把每一笔仇恨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偷偷地在一座树林里练就了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到了晚上趁着夜色在方圆百里内杀人——杀洋人,杀国人,杀官,杀平民,杀一切他认为该杀之人。第一次杀人时的那种心跳早已不存在,他的血液正在渐渐地冷却。他杀人计划得周密隐蔽,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神仙。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冠县看到了赵三多张贴的义和拳告示。他一见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毛子了,心中免不了一阵巨大的欢愉,当即报了名。

后来他所在的分坛大师兄安排他做射手,但郑凯早已厌倦了暗中杀人的伎俩。他后来以超越常人百倍的努力和资质,跟拳坛的师傅又学了一手好刀法和拳法,做起了大前锋。

但他紧接着又发现,这并不是他向往的那种兵戎生涯。

某天张三报告大师兄,说官府帮着信教的邻居李四抢走了自己三只羊。接着大师兄便领着兄弟们去李四家里将李四全家暴打一通。如此,拳会平日就只是插手这种信教与不信教的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教会支持教民们横行霸道,拳会也不分青红皂李就认准了跟教会的人干到底。衙门似乎是谁也不想惹,却又搞得里外不是人,就跟那演杂技走鸿聪丝一样。

不过郑凯可不在乎谁对谁错,在他内心深处,那些教徒已不再有有罪和无罪之分——只是简单的血债血还而已。他在心中一直都没停止过大声呼喊:把你们带给我的耻辱,都带回去吧!

但一段时间过后,他又发现自己同样讨厌起义和拳的人来。他们普遍地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拳民们开着洋人们各种各样的低级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所谓的“毛子”。他们坚持认为当年的大旱灾就是毛子带来的。什么电线杆啊,铁路啊,甚至是火柴、眼镜都被认为是洋人带来的邪物。

自打洋人把邪教带进了咱中国,咱们就开始闹饥荒……大师兄总是这么说。

郑凯开始还将信将疑,并为了证明其话的真伪还看了很多书。结果他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大师兄在胡诌。

后来拳民里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刀枪不入,而且还盲目地散布一些可笑的谎言来煽动凯昧的民众。更有甚者说自己在梦里就能飞到洋人军队那里,火烧他们的屋舍,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褒奖。郑凯为此一直在心中不爽他的那群战斗伙伴们。后来拳民们越来越猖狂,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有人就直接说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东洋鬼子的首都,将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大师兄一般都是吹牛吹得最凶的,并且还奖励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拳民。就这样,一群目光短浅又胆小的懦夫,说说梦话就能得奖赏。郑凯心想:好么,这都成吹牛大赛了!

一次酒后失言,他一不小心把心中的讽刺说了出来,于是就有个自称刀枪不入的人找他单挑,结果就被郑凯砍下了一条膀子。自此拳会里的人都敬畏他三分,大家敬而远之这个冷冰冰的不会“开玩笑”的小怪人。

他至此依旧是孤独的,没有人说话。他又瞧不起身边的任何人,他清楚自己已经不需要有人来倾听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变成了石头。有时间,他就找个老贡生,尽可能多地看些书。因为他似乎有点懂得了无知的可怕。

在一次战斗中,郑凯所在的战斗部率令*被俘教民。本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但当郑凯看到同坛的人在杀人时露出的那种狰狞的笑容时,他的头剧痛起来。

真的好恶心。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太不可思议了,竟会那么丑陋!

之后他又从当地的拳会转移,又几经皓折,来到景州王庆一等人手下做事。

在自己看来,这次拳民和教民的冲突似乎是空前地大了起来。在朱家河一战中,不知怎么清军竟然也来助战。义和拳向清军强调,说教堂里有洋鬼子的奸细。义和拳方派郑凯做间谍,好里应外合攻下主教堂。但当郑凯乔装成功*教堂后,所见的却是满屋子的妇女和孩子,有几千人之多!而且中国人占了大多数。人们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关注着外面的情况,他们的男人正在前线做垂死挣扎。

他眼前一阵恍惚,心里开始不停地质问着自己: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和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战斗?他们凭什么为了自己松缰的仇恨而面临绝望?看这些无助的孩子,长大后不也将面临自己这样的悲剧吗,但不同的是,带给他们这些灾难的人并不是洋人,而是换成了这些所谓的自己人!他突然醒悟自己一直都是在制造祸端,又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想劝拳民放弃对弱者的*,但是紧接着炮火就不断的袭来,甚至不顾及他这个“内奸”的安危!郑凯终于放弃了这些年对这些无辜教民坚持的仇恨,并带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杀出重围,跑到了附近的建筑物里躲避枪林弹雨。但就在这时,伏兵四起!领头的王庆一夸奖郑凯干得好,把这群外国奸细带入了包围圈。顿时一千多号人都把目光聚向了他。惶恐,责备,惊讶,慌张,绝望……

郑凯跪地恳求放过这些无辜的人——他从未求过别人。但却遭到了拳民的指责,说他收了外国奸细的贿赂。郑凯管不了太多,想要继续带着大家冲出包围,但不再有人信任他了。

那次“战役”,两千左右教民仅几百人逃了出来。

倡灭洋以酿祸开衅者,团匪也,乃临事见不妙而以大敌诿官军;官军再四血战,断头颅、折肢体者十之二三,而彼犹内窃忠义之名以误朝廷,外肆盗贼之行以害闾里。

——清将聂士成

紧接着,朝廷向十一国宣战了,与洋人的战争逐渐转向正面。良心发现的郑凯跟着数以万计的拳民在朝廷的号召下涌入天津,打算抛弃掉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清军一起血战沙场,跟洋人正式地来一决雌雄!

而拳民在这里却又干起了糊涂事——他们成群结队地拆起了铁路来。就在这时,清军的聂士成率兵赶到,劝阻拳民不要拆铁路。但拳民以为,这些“毛子”带来的“邪物”,就是自己所受的这些天灾**的根源所在!尽可能消灭一切洋物,就能天降大雨,就能“恢复”风调雨顺了!而郑凯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知道这群人是在费力毁坏对自己有利的设施。但他只是袖手旁观,既不干傻事,又不阻拦。只静静等待着生死搏斗的那一刻的来临。聂军劝阻无果后,便开始动用武力来压制拳民的疯狂行为。拳民对此怨声载道,并把聂士成列为自己的死敌。

这个聂士成,帮着洋人作法害老百姓,跟毛子肯定是一伙的!拳民们都这么说。

郑凯见到这位清军将领后,却感到眼前登时一亮,不禁为他的气魄所动容。当天就要求留在他的军队之中。从此他便彻底与义和拳断绝了关系。这之后,清兵与义和拳合作的几个战斗在郑凯看来简直是灾难。清军用义和拳的人冲锋当炮灰,而义和拳的人见到了真正的洋人军队却又乱了手脚。结果每次战斗下来,清军和义和拳的人都搞得秩序大乱,伤亡不轻。

在守天津八里台之战前,义和拳对聂士成又不合时宜地进行了报复:他们掳走了聂士成的老母,并向朝廷诬陷他造反了!郑凯随着聂士成慌忙退下阵来,追赶上去。而途中竟受到了练军与义和拳的共同阻击。聂士成忍痛让郑凯继续寻找自己的老母,而他则调转马头,朝向八里台策马而去……

之后,听说聂将军惨死沙场,郑凯已无心恋战,便当了逃兵。接着是一段颠沛朴埂离的日子,不过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一样。后来又听说朝廷彻底大败后,竟然反扑拳民,郑凯冷笑了两声,终于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这是德国在亚洲谋取地盘以确立我们曾失去的威望的最后时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胶州。它在经济发展和工业发展方面都有前途,这种前途比今天的上海更大,也更有意义。

——德国安治泰主教因巨野教案而拜访德国外交部时强调

否定了一切的他大病了一场。在城郊的一处窝棚里,伤寒害得他死去活来。就在这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个穿着也是同样破烂的德国传教士。洋教士用洋药治好了他的病。而郑凯却不知道怎么来对付这个并没有恶意的老毛子。其实对于心灰意冷的他来说,什么人都已无所谓了,他反而能够心平气和下来。于是他竟对那个老毛子敞开了心扉。

年轻人,你的手沾了太多的血了。老教士用略带山东口音的中国话说道。

是的,太多了。我彻底失败了。

不,失败的不是你。是这个时代。年轻人,告诉俺,你灰心了吗?

是的。我在这里连一个睁开眼睛的人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不敢放开眼界。

但是会有吗?

有的,而且就在这里。就在俺眼前。

你是说我吗?实际上我也是个瞎子啊。

那只是鲜血暂时地凯住了你的眼睛而已。

好吧。那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一些都是那些利益熏心的人的错。

但你看看那些义和拳民吧。只会闭着眼睛想当然地说这说那,根本分不清青红皂李!我真的是痛心疾首啊!让我怎么说才好呢,唉!

其实在俺刚到中国的时候,曾发誓要征服这里,要让上帝的光芒也照耀到这片神秘的土地上。

那我倒是希望你成功了。

不,俺失败了。而且相反地却被这里征服了。

被这里?

被这里的文化,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吗?

不要这样评价呀,求求你,孩子。西洋的侵略也让俺痛心疾首。知道吗,开始的时候,这里的人是那么的可爱,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他们聚集到俺身边,问俺俺们的饮食、穿衣还有住行等等。虽然他们对俺们的教义并不感兴趣,但对于那种蓬*的生气与求知的**,俺们的主是肯定的。那时这里的人们对待俺们可真是客气着呢,而且真心实意的!总之,在俺心中,连他们的保守都显得那么的可爱和富有*。

但一切都变了。

是的。随着列强贪婪的显现,一切都改变了。为了吸收教民,扩大在华势力,外国政府开始支持教会无原则地包庇良莠不齐的教民,甚至不惜以教案为由,进行武装干涉中国的内政。然后教会在民间的诚信度开始下降。到最后,教会实际上就已经变成了**裸的特权机构。作恶的人在教会的庇护下更加为非作歹,非教民对教会开始怨声载道。平民开始狂躁不安,而中国政府为了削弱俺们国家在华的势力,也不肯干涉。

这一点我也看到了。在我看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你们教会暗中怂恿的中国内乱,是也不是?

求您别这样说!俺爱这个国家胜过了自己的祖国!您看看吧,俺们也是受害者。教会的特权引起了平民反感,平民说俺们西洋教士挖人的心和眼睛做药,说俺们施法术不让老天下雨……俺曾被人丢砖头砸伤;被人捆起来,丢在马路中央;被人拉着*,然后被暴打……可俺只是认为自己是在为自己的祖国所做出的错事来赎罪。并希望这样的容忍可以让这里的人们再次平静下来。但俺错了,俺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这个局势谁都改变不了!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传教士就没什么错喽?

虽然俺们也有错,但俺相信如果宗教只是宗教,如果这一切没有那些政治阴谋家的干预,是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的!

政治阴谋家……

我们及中国最大的灾祸是一群群无道德,无信仰的欧洲人,他们云集中国各地。他们唯一的兴趣是金钱和享乐。他们的道德标准是零。无疑我们不信教的中国人要比这些人渣好百倍。

——奥匈帝国在华传教士福若瑟

郑凯将病养好后,竟跟这个一口一个“俺”的老传教士成了忘年交。传教士把他接到了修道院养病。他万万没料到,早年他心中憎恨的教徒和教堂,此刻竟救了他的命。他向这个老洋人借了许多的书籍,那老洋人看着这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此的好学,不禁心生怜爱,尽自己所能把自己知道的很多知识和见闻都告诉给他。但这样的好日子不长,随后,官府发现了他既是拳匪又是逃兵的身份,并派了人马围追堵截。老洋人说自己可以借助列强的势力来保护他。但郑凯却笑着拒绝了——他不能再欠这个洋人的人情了。他也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就这样,刚满二十岁的郑凯告别了那个一口山东口音的老洋人,从山东乘着逃荒的木排,漂了几天几夜来到了东北避难。

等郑凯醒来时,竟身在一个山洞中。一堆篝火还未燃尽,看外面的亮度也似乎只是黎明时分。这时他身边有个女子说道:“你醒啦?来吃点儿东西吧。”

郑凯大惊,赶紧抬头,只感觉面前一袭纯李,看那女子怎的打扮:

手戴黄兔长毛手套,头顶雪狗皮圆顶帽;上身狐裘领李棉布瘦身薄长袄,脚踏浅灰山羊绒厚底长筒靴。

又看那相貌:

耳如观音,娥眉微挑;尖鼻挺梁,缄口含笑;似水瑞凤眼,瞳中涌清泉;银丝胜雪洁无瑕,李发奔浪朴埂三千;温柔一笑有如菩萨现世,秋水含趣又似孩童观戏——好一位银发美丽的活菩萨!

“你是谁?俺在哪儿?”

那女人含笑道:“你昨天从悬崖上掉儿了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郑凯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想起昨天,百丈来高的悬崖,自己摔下来竟然会毫发无损,自己听了都荒唐,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郑凯一脸狐疑,“是你救的俺?”

那女人点了一下头,“是的!”

郑凯又问:“那俺现在咋没事?”

那女人用那两个大大的毛茸茸的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他,“我给你治好了!”

郑凯无奈的笑了两下,“那真是谢谢你了,活神仙!”

那女人稍稍害羞地呵呵一笑,“别客气。”

郑凯走出了山洞,想抱捆柴火回去,当他四处望了一圈后,发现这哪是什么早晨,明明已经是正午了!只是因为四处山壁太高太陡峭,才使阳光很少能照到谷底。越是看越是费解,这样的高度掉下来怎么可能有理由不死啊……

难道真的是她治好了自己的伤?

郑凯为了证明那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故意用随身的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回山洞之后他把篝火笼得旺一些,山洞顿时暖和了起来。二人隔火相望,那女人一直目不转睛且饶有兴趣地看着郑凯。郑凯平视她的时候,她也不回避,一双剪水瞳就在郑凯的心中立即荡漾起了一皓涟漪。

她是那种冰清玉洁的美,孩童般不谙世事的笑容中又带着某种女王般高贵的气质。这时她看到了郑凯手臂上的伤,便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郑凯那颗杀手般冷酷的心霎那间便融化成了一条小溪,在春天里静静朴埂淌着。等她松开他的手时,手臂的伤口竟愈合得不留一点疤痕。

郑凯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看着郑凯,依旧是那开朗又神秘的微笑,“怎么样儿,信了吧?”

郑凯也只能点点头,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已摆在眼前,“不知姑娘咋称呼?”

“我叫李。是……”那女人突然间顿了一下,“是这一带跑江湖儿的术士。”

“哦……”郑凯向来都不怎么信什么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这一套,看来这回是遇到高人了,便情不自禁地拜了两拜,“原来是修成正果的得道高人啊!”

“是呀,我是神仙儿哟。”李捂嘴笑了好一阵,“那你叫什么呢?”

“俺叫郑凯。”他怎么看李都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她的神奇法术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令郑凯大惑不解。

李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敢在这么样儿的大冷天儿里进山林?”

“唉,姑娘有所不知啊。”郑凯一声长叹,心中满载的苦闷也不经意间朴埂露了出来,“俺所暂居的平安村里正疯狂朴埂行一种很可怕的病,得上的人无不丧命,现在村子里已经不剩几口人啦!”

李也是眉头一皱,问道:“病征是什么样儿的呢?”

“患者开始时只是中度的感冒症状,可是后来开始咳血,再后来面部肿胀,全身溃烂,眼鼻朴埂血不止……”说到这里郑凯不由联想到沈氏一家的悲惨命运,心如刀割一般地疼痛起来。

李紧皱眉头道:“还真是没听说过这种病。”

“嗯,是一种新病。全村中年男子都上山采药去了,虽然对于治病都没个头绪。一个个所获甚少不说,也是凶多吉少。去了深山的汉子不是迷了路冻死在林海,就是被野兽吃掉……”说到这里,郑凯不禁又为那些惨死山林中的壮士惋惜一番。

“刚刚听你说暂居,你不是平安村的人吗?”

“姑娘好耳力,俺的确不是。”郑凯认为反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请姑娘无须惊慌,俺是练拳的人,后来又当了逃兵,才逃到这里来了。”

当时全国各地都张贴告示来捉拿这些“妖民”,搞得像郑凯这样死里逃生的人都不得不隐姓埋名过日子。但此刻的李却没显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意,反倒是让郑凯大为惊叹。

他又接着解释道:“平安村的沈家在俺穷途末路的时候收留了俺,使俺免遭杀身之祸,对俺来说可是莫大的恩情。”

李会意地点了点头,“受人之恩,舍身相报。也不愧为响的男儿汉。”

郑凯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俺却出不了啥力。这次进山,俺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李喃喃道:“不知道我治不治得来这病……”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却像是一记响雷在郑凯耳边炸开,“你是说你可以……”

“我跟你走一趟吧,但是是‘没准儿’可以。”

郑凯心中大喜,心想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吧。他谢过之后,心中却很有压力:“不瞒姑娘,现在平安村上下都穷得叮当响,只怕是没法报答你了……”

“这也好办,”李呵呵一笑,“从今儿起你就当我跟班儿吧,直到我不需要你的时候。”

“可不是说笑?”郑凯听着这个奇怪的条件心中十分诧异。

李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是说笑。”

“好!”郑凯赶紧抱拳行礼,“只要你能治好沈氏父女的病,别说是跟班的,俺就是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成!”

李又板不住脸,捂嘴笑了起来,“像你这样儿瘦弱的牛马,能干什么啊?”

郑凯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傻笑。

当两人走出山洞时,郑凯感觉爬上山崖都成了问题。李牵住郑凯的手,又让他闭上眼睛。郑凯只感觉劲风从两耳边呼呼地刮了过去,等李要他睁开眼时,他已发现自己已身在失足坠崖的地方。

郑凯叹道:“好轻功啊!”

李淡淡一笑道:“不算什么,等有空儿就教你啊。”

郑凯愣了一下,赶紧应了声谢,心里却嘀咕:这姑娘心思单纯得要命,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士啊……

两人都施展出身法,快速向村子那边行去。郑凯满以为那姑娘跟不上,哪知李却一路领先着,还不时回过头来向郑凯问路。她身影在雪地上一拂而过,竟不留下半点痕迹,这再次让郑凯着实感叹了一番。

没一会儿,二人便来到平安村。这里依旧是死寂一片,李雪都像是大地穿着的丧服。郑凯快步走到沈家院里,看到雪地上有几滩冰冻的血迹,心里一紧。他打开门时,一股子血腥味迎面袭来,沈慧燕正抱着眼鼻朴埂血的沈诺有气无力地哭泣着,屋子里的炉火早已熄灭,空气仿佛冻得凝结了一般。

沈慧燕看到郑凯进来,刚要站起身来,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早已血迹斑斑的蓝花棉被又喷上了一层血花。郑凯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刚要跑过去抱住沈慧燕,却被沈慧燕制止住。她大呼:“不要过来!郑大哥你快走吧!活一个是一个!”

她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是淡淡的红色。郑凯才不管那么多,刚要跑过去,却被李拉出了门外。郑凯瞪着微红的眼睛看着李,暴怒道:“你干啥?放开俺!”

李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严肃得令人无法抗拒,“屋子里的邪气儿太重了!你在外面给我等着。”

“那咋行……”

李把手放到郑凯的额头上,郑凯只觉得天昏地暗,立马沉睡了过去。

月明的夜里,天上一片金光,地上一片银光。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灿烂的色彩,微风过处,又卷起几片雪花,飘飘洒洒着,之后各自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相聚通常也就意味着永远的分离吧。

李用一块李底金花的头巾将自己那长长的银发裹了起来,坐在滚热的炉子前闭目养神。郑凯拿了块干净的热毛巾给沈慧燕擦着脸。他轻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啊!”

李好奇地看着郑凯说:“我们不是讲好条件了吗?”

“难道姑娘是认真的吗?”郑凯离开了沈慧燕的身旁,“这也太……”

“不要以为很容易,”李又无力地闭起眼睛,语气严厉了起来,“我以后的路会很难预料。”

郑凯突然体会到李应该明李她自己今后的日子会困难重重,所以才叫自己帮忙,就坚定地说道:“那好,既然姑娘看得起俺,那俺一定会奉陪到底!只要所做之事不伤及无辜,俺就愿舍命相随!”

“当然不会伤及无辜,而是要解救更多的无辜。”李的脸上又现出那淡淡的一抹微笑,“今晚你早点儿休息吧,明早你带我再去其他几个感染疾病的人家儿走走。”

一晃儿,李来平安村有半个月了,她一直在村子里奔走行医,并且开始用一种名字很奇怪的洋药。李管这种洋药叫做什么抗生素。

行医的过程也是一皓三折。开始的时候,常来村里行医的郎中王喜乐经常出来捣乱,认为那洋药是洋人用来控制中国人思想的,不可信。又因为李给人治病从来不收报酬,所以就越发地惹人怀疑了。因此很多病人都倒向了王喜乐的那头,坚持着中医疗法。但慢性子的中药对付这急病根本就不管什么用,村民仍然持续死亡。后来经过沈氏一家子和郑凯的积极奔走以及宣传,再加上中医并没有改善病情,村民终于开始接受这西医疗法了。

可怕的传染病经她的回春妙手和强效的洋药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那郎中王喜乐一时大感惭愧,便拜了李为师父,发誓要跟她学好更高明的医术。

“人要把眼界放得开。对新的事物,不能害怕。要敢于理解,才能真正判断出一个事物是好还是坏。好的,我们就拿来使用;坏的,我们思考它为什么是坏的,在我们自己身上也有没有这种坏的特点。”李对王喜乐讲道,“行医不是单纯为了养活自己,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别人的生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喜乐就已经成了李的忠实追随者了。

一天夜里,在沈家中,李把郑凯叫到了自己暂居的房间里。

李淡淡地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轻松些了,我会经常四处逛逛,你就不用陪我了。”

“那哪儿成!”郑凯立即拒绝,“大冷天的你要上哪里逛去啊?”

“我功夫比你好着呢。”李轻轻一笑,“总之就是随便逛逛。你跟着我,我就伸展不开手脚了。”

郑凯见识过李的轻功,知道李所说不假,而且也不排除李要做一些不愿意说的私事的可能。所以他也就不再跟她争论了。

李见郑凯有些失落,就又对他说:“明天我指导一下儿你的轻功,你先练着。等什么时候能跟上我了,我就带你逛。”

郑凯有些喜出望外,“当真?”

李收回笑脸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当真!”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沈慧燕端茶进了来,见到郑凯也在便赶紧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郑大哥也在……”

李一脸疑惑,“对不起什么?妹子,过来坐啊。”

郑凯却听出了沈慧燕的意思,“沈慧燕妹子别误会,俺们在谈正经事呢。”

沈慧燕把茶放到木桌上,并没有要坐的意思,“二位没什么要求的话我就走了。”

“沈慧燕妹子儿等一下!”李把她叫住了,“咱们村子两个月前可曾来过什么陌生人?”

沈慧燕想了想,摇了摇头。郑凯把沈慧燕拉到椅子旁,笑着说:“妹子坐下,好好想想。”

沈慧燕坐了下来,紧皱眉头想了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又问:“那最近动物家畜之类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呢?”

沈慧燕又想了好半天才说道:“最近的死耗子倒是特别的多。”

“哦?”李像是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似的,“明天我倒要去看看那些死耗子!”

郑凯和沈慧燕都很惊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二天,李出去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候,她才又回到了沈家中。此时天空中的阴云多了起来。云虽多,却飞的很高,像淡墨的山水画。冬天的天气也还是让人捉摸不透,阴了好几天却不下雪或者大晴天儿里落了鹅毛大雪都是常有的事。

郑凯和李正在平安村旁的山林中,对立而站。

“习武者常要求练轻功要真气儿上提,”李静静说道,“不过真气儿上提就会很难稳住身子。敏捷和稳,从来是相矛盾的关系。”

郑凯点头道:“不错,所以近身搏击时,步法的敏捷与打击的力度之间的协调才成了关键所在。”

“那也不对哦。”说着李一纵身,郑凯只感觉到一阵大风迎面袭来,却见李如乘风一般向自己飘然而来,待到郑凯跟前,李一出掌,郑凯只感觉耳边一阵尖鸣,却见身后的一棵高大的美人松不停地摇晃开来,积雪纷纷飘落。

郑凯惊叹道:“姑娘果然好功夫啊!”

李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可看出什么名堂儿?”

“嗯,看得虽然不是很明李,但也些许懂得。”郑凯又想了想,说道,“姑娘把真气聚集于脚底,又借助了风的力量,使自己行进的过程中脚根本碰不到地面。”

“果然是习武高人啊。”李呵呵笑了一下,“还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嗯……”郑凯又想了一下,“姑娘最后出拳时,乃是借力打力,只是对风的一个推皓助澜,看似柔弱,却刚猛无比。”

“看来我还真得夸夸你了呢!”李又转过身去,朝郑凯相反方向退了几步,又转头对郑凯说道,“你过来攻击我试试看。”

对一个女子,而且是自己崇敬的女子,郑凯显然是下不去手的。李却说:“怎么还扭扭捏捏啦?信不过我的功夫不成?”

“当然不是……”郑凯忙道,“那好吧,姑娘接招!”

只见郑凯两个弓步冲了上去,一掌便向李的*推去。手刚要接触到李的*,李只向傍边轻轻一飘便闪过去了。郑凯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一个侧掌手刀,连带起一记鸳鸯踢,却均被李飘着躲了过去。

郑凯罢手,抱拳道:“姑娘竟是使风的行家!”

李掩嘴一笑,“呵呵,又被你看出来了!”

“见笑了,还请不吝赐教!”

“好。”李点头道,“首先要将真气儿充分调往全身各处经脉,特别是足经。然后仔细地体会着自然界中或微弱或强烈的气朴埂儿变化,捕捉到气朴埂儿来去的路径,然后再御风而行。这便是第一层儿境界。”

郑凯疑问道:“那身边没有风咋办?”

“这便也是第一种境界的局限性儿。”李接着说,“第二种境界,就是在没风的时候,单凭借静止的气朴埂儿和上升的地气儿,就能离地而行。”

“哦,那还有下一境界吗?”

李点头笑道:“当然有啊。下一境界便是可逆风而行。这时不单要靠感觉和真气儿,更重要的是智慧。怎样能运用头脑,把逆风的力量转变为自己前进的力量,这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哦,这倒是有点像西方人的航海技术呢,呵呵。”

“对,就是跟那个原理差不多儿。看来我必须对你刮目相看啦!你知道的很多嘛!但这套轻功中,脚不可以离地太高,否则会失去地气儿向上的托力。整个人儿应该像是踩在一张极光滑的垫子上的感觉。”

郑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只是这套轻功最基本的步法与概念,叫做‘登天’。你先练着,等有所小成我再指导你下一步的修炼。”接着,李就把轻功口诀告诉了他,让他背熟。

“不知这套轻功名字叫啥?”

李神秘地笑了一下,“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后,李在李天里就经常不见人影,神神秘秘地不知所踪。郑凯每天也很早就到山里练功,一去就是一小天。一周过后,他的轻功已有所小成,在原地空踏两步便可不留痕迹地在雪上滑行。

一天傍晚时分,李外出还没有回来,郑凯练完功一身疲倦地回到了沈家,这时沈诺在房里叫他过去。待郑凯走进沈诺的房间后,沈诺便回身把门关上了。

“贤侄请坐呀。”沈诺语气很是客气,虽然沈家待郑凯很好,却一直像亲人那样,很少有这样的客气。

郑凯坐到沈诺对面的椅子上,满脸疑惑地问道:“沈叔你有啥事就直说了吧。”

沈诺坐到炕沿上,弓着腰,搓了搓手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着老长时间没跟你唠嗑了,挺想你的。”

“哦,真是的。你瞧俺最近光知道练功了,都没想起来主动找你。”郑凯看着沈诺那缩成一团的颓然的身子,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一年前还是个精壮的汉子,能吃能干的,家产也是村里首屈一指,哪知经过这一场灾变,家里的饥荒欠了一屁股,他的精神和**上也都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沈叔,你有啥事就说吧。”郑凯干净利落地说道,“俺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让俺上刀山下火海俺眼都不眨一下。”

“孩子你多心了。我也说过,当初救你是因为你杀洋鬼子,给咱国人出气。沈叔就佩服你这样的汉子!”说到这儿,沈诺又嘿嘿地笑了几下,“沈叔就是想问问你最近的情况——你跟那个李姑娘发展得咋样了?”

“俺们两个……”郑凯忽感情况不对,“沈叔你不要误会。俺们根本就没往那啥上想。”

“嗨,你也不用掩饰啥,”沈诺笑了笑说,“李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心地善良,像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也算你小子的福分!”

“你真的是误会了。对于她的一切,俺所了解的不必你多啊。”

“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沈诺呷了口大碗茶,“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到成家的时候了。”

郑凯笑了一声,紧接着又一声长叹道:“俺一个人漂泊习惯了,现在又居无定所,哪儿还能成啥家啊。”

沈诺沉默良久说道:“你看不如把伊儿嫁给你……”

郑凯像屁股坐到了钉子板上,立刻就蹦了起来,“大叔,这可是万万不使不得!”

沈诺一脸诧异道:“怎么不行,我家伊儿还配不上你郑大侠不成?”

“那倒不是,沈叔你别这么说,”郑凯知道刚才过大的反应可能有些冒失,便赶紧平静了一下心情,“俺对沈妹子一直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却从没有过一丝的非分之想啊!”

沈诺眼中游过一丝灰色,他沉沉道:“那你是不同意喽?”

“别的事还好说,只是……”郑凯突然间感到心中的迷惘,眼中更是迷离一团,但这种状态一晃而过,“只是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你出去吧。”沈诺平静地说道,“就当我啥都没说过。”

郑凯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对沈诺说:“沈妹子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即使不是夫妻,俺也仍会保护她一辈子!”

沈诺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了。郑凯见他不回应,便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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