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声音也永恒成一种记忆的时候,那就是沧桑的味道。怨,是思念变了味;恨,是思念打了结。宝月对凤生的爱便是这样,宝月坐在灯下,摊开右手,展开,又握紧拳。都说她的手也长得水灵,过去凤生总喜欢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着,宝月总是忽地抽回手,瞪一眼凤生,凤生以为她抽回手的时候脸上会挂上冰,可她一次也没有过。

凤生把一盆茉莉搬到宝月窗台下,轻轻告诉她,这是他亲手替她培育出来的。宝月淡淡地望一眼茉莉花,瞟一眼凤生,又望一眼院子里的水井,说:“你帮我打盆水上来,我要洗头。”她怕凤生听不懂她的话,又正正地望着他说:“我喜欢用凉井水洗头。”

“可那样你会生病的。”凤生关心地看着她。

宝月抿着嘴笑着,“大热天的生不了病的。”

凤生总是不能拒绝宝月的任何要求。就算宝月让她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考虑的。他走到水井旁边,提起井边的吊桶就给打上了满满一桶井水。凤生把井水倒在宝月面前的面盆里,把剩下的吊桶轻轻放在她脚边。宝月伸手试了一下水的温度,冰凉冰凉的,她很喜欢井水的冰凉,毫不犹豫地解开了扎了辫子的头发,把一头秀发浸在冰凉的井水里,认真地洗了起来。凤生把准备好的皂角递到她手里,趁机在她纤如柔荑的手上捏了一把,宝月接过皂角,浑身打了一个激泠,她顺势在凤生手上狠狠捏了一把,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凤生呵呵地笑着,他躲到宝月身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在她身后欣赏着她的背影。凤生总是喜欢在背后看着宝月,这样就避免了要被宝月声讨的危险。可宝月还是知道他在偷看她,趁他不备,从面盆里划拉了一下水,头也不回地泼到他身上,然后发出银铃般清脆地笑声。

凤生痴痴地拽着被宝月泼湿的青绸小褂,仍旧望着宝月痴痴地笑着,他觉得每天能这样望着宝月已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福。至于宝月对他会有什么态度他从不计较,因为宝月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么高不可攀,她就像一位端庄的仙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他甚至为自己经常趁她不备*她的手感到卑鄙。可是宝月从没有明确地拒绝过他越轨的举动,他以为宝月心里也是喜欢着他的。

宝月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睛瞟着他,“帮我一把。”说着,又掉回头,拿着皂角在她的长发上来回抹着。

凤生不明白宝月帮她一把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径自走到宝月背后。他从宝月手里轻轻接过皂角,替她在头发上抹着,他闻到了一股皂角特有的清香味。

宝月腾出手从他手里抢过皂角,轻轻踢了他一脚,“我让你帮我拿些茉莉花瓣来,我要泡着茉莉花洗头。”

凤生先是一惊,继而走到窗台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花枝上摘下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茉莉花,轻轻放在手掌中心。他低下头,对着手掌上的茉莉花嗅了一下,嗯,好香,宝月用浸了茉莉花的水洗出的头发一定也跟它一样香的。凤生走到宝月面前,把手掌摊开,看着茉莉花漂进她的面盆中,眼里闪着幸福的神气。这回他就站在宝月的正前方,认真地欣赏着宝月洗着头发。他一直觉得宝月就是一幅画,一幅精美绝伦的画,他怎么看也看不够,可怎么看也看不懂。

宝月又泼了他一身水。她格格地半眯着眼望着凤生笑着,“你个不正经的,活该!”

凤生的嘴角挂着微笑,他是活该。可他打心眼里认为这活该是值得的,因为他看到了宝月脸上露出了掩藏不住的*。他知道,那是女儿家羞涩的心思。他并不想想得过多,宝月嫩白的手指抚在她漆黑的秀发上,犹如一枚精致的玉如意镶嵌在黑宝石中。凤生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宝月的手,他心里想着,难道别人都说手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宝月生了这么一双漂亮的手,着实让人又爱又怜。



凤生要去参军了,傍晚,他来向宝月告别。宝月什么也没说。她瞟了眼大屋里的烟花,睃着凤生说:“你陪我去后山放烟花吧。那些烟花是老舅公送来要给奶奶做六十大寿用的。反正多的是。”

凤生想都没想,就拿着烟花跟着宝月来到后山。天幕上挂满了星星,凤生忽然想起,天边的星星有一颗是他自己,也有一颗是宝月。他不知道究竟哪两颗星星会是他和宝月,但他想他们不会离得太远。

对于放烟花,凤生并不陌生。在城里读书的时候,他经常去富家子弟家作客,跟他们一起放烟火。然而宝月却从没看见过放烟火,所以她等不及要到奶奶做六十大寿的时候才看到那传说中的烟火,所以她想到了凤生。烟花一个接着一个在璀璨的天幕下绽放,宝月看着那些升腾在空中逐渐弥漫的烟火,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她倒在了凤生的怀里。凤生紧紧搂着她,痴痴望着她笑。这是他第一次搂着她,她有些害羞的掉过头,看着天空上的烟花,轻轻说着什么,低得连她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凤生抚着她的手,轻轻吻着她的发。他说,他爱她,他要娶她。在娶她的那一天,他会放很多的烟花。飘浮在空中的烟花转瞬即逝,宝月慌忙从凤生怀里挣脱出来。她背过身去看着天上的星星,低声的嘀咕着什么。凤生听到了,她在说我才不会嫁给你呢。我不嫁。

凤生又点燃了另一支烟火,绚烂的烟花再次飘飞铺散在天际。宝月忍不住抬起头,目光随着空中的烟花游离,可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也许是怕烟火会爆炸。凤生慢慢地向她身边靠拢过来,她紧紧咬着*,脸色有些发白。凤生向她张开了怀抱,她犹疑了一下,还是钻进了他的怀里。她第一次觉得男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她甚至能听到凤生激动的心跳。凤生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还要亲自用井水替你洗一次头。宝月忽然觉得浑身有如一股暖流流遍,她开始在意身边这个男人了,从前,她倒是从没在意过他,因为她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

凤生轻轻拽着她的手,凝神地望着她,“第一次在山路上看见你时,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我说过我一定要娶你,我一定会的。”

宝月怯怯地望着凤生,她用被凤生拽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觉得他的手背好厚好厚,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感情来。她紧紧抱住了正紧紧揽着她的这个男人。



凤生在离开的时候特地为宝月洗了一次头。还是那口井里冰凉的水,还是浸泡过的茉莉花。宝月的头发被浸在水里被完全打湿,凤生的一双大手有些笨拙地在她的发间抹着皂角。他捞起水中的茉莉花瓣,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把它们放到宝月铺散开的长发上,然后又把它们泡到水里。如此循环往复,久久不愿释手。奶奶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脸上绽开了舒畅的花。奶奶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她知道凤生是个好后生,宝月能嫁给凤生是她一辈子的造化。

凤生走了。宝月每天都坐在井边发呆。***六十大寿,城里的老舅爷带着他的一群儿子过来替奶奶祝寿。老舅爷在院子里肆无忌惮地放着烟火,然而宝月却无心欣赏。她抬头望着窗外烂漫的烟花,总觉得没有凤生放的烟火好看。也许是爱屋及乌吧,宝月这样想着。

半年后,凤生托人给宝月捎回来一只匕首,算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宝月*着匕首,心想这不是女孩子家玩的东西,就把它收了起来。可是每当她想起凤生时,就总要把匕首拿出来*,渐渐地,她喜欢上了匕首,喜欢上了这本是男人应该喜欢的东西。天气已经很冷,宝月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衣,她想,凤生不会冻坏了吧?凤生走的时候身上还是穿的那件青绸小褂,不知道他有没有为自己添置一两件像样的棉袄。奶奶安慰她说,凤生是去参军的,部队里肯定会为他发放棉服的,让她不要担心。可宝月就是放心不下,她拿着那把匕首,在灯下给凤生写去了第一封信,并按照凤生给他寄信的地址寄了出去。她每天都把匕首带在身上,奶奶责备她说女孩子不应该每天身上带着这么个玩意,可她只是淡淡一笑,冲奶奶扮了个鬼脸。她知道,她带着的并不仅仅是一把匕首,而是凤生。她想把凤生一辈子都带在自己身边。不,她并不想把凤生拴在自己身边,准确地说,是她甘愿一辈子都跟随在凤生身后。不管凤生在哪里,她都要跟在哪里。即便是凤生死了,她也要跟着去的。她听奶奶讲了很多地狱的故事,她总是喜欢听这些,奶奶说,人死了,如果生前做了坏事都要到地狱去的。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着凤生算不算是做了坏事,她记得凤生走的前一天,他们偷偷地吻了对方,也许神灵也会把这当作做了坏事吧。她心里有些气恼,但很快便释然了,她想,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跟着凤生。如果凤生做了什么坏事要被押上刀山、押上火海,她一定会坚定地陪着他。她要分享他所有的快乐,当然,也包括所有的痛苦。

她不知道凤生知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想,也许知道,但更多的情形是不知道。凤生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心里想了些什么?她傻傻地掰着指头,等着凤生的来信,可是一晃眼,春天就到了,可她还是没等来凤生的来信。



奶奶变卖了家里的鸡鸭,换来路费,让她去部队找凤生。她已经不小了,奶奶有***顾虑和担心,奶奶前思后想,这些天总觉得不踏实,于是她决定让宝月去部队看看。

宝月千里迢迢赶到部队,可当询问她的人听到凤生二字时,还没等她见到凤生就被几个大汉撵了出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次又一次地在部队门口徘徊,终于,她等到了消息,凤生和另外一个女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结婚了。那个女人是某们首长的千金,凤生因为娶了她而飞黄腾达,马上就要被保送到军校念书了。宝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凤生会跟别的女人结婚。

“你们在骗我。”宝月正正地盯着跟她说话的人。

“我们没骗你。你还是回去吧,为了你自己好。”那个人从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宝月面前。那是凤生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结婚照。宝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觉得那个女人长得有哪儿特别,甚至说相貌丑陋。可是他怎么就会娶了她呢?宝月不思不得其解,她闯进了部队大院。

宝月还是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凤生。凤生却指着她对别人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一定是疯了,你们把她撵走就是了。”

凤生说这话时,都没拿正眼瞧她。宝月的心在哭泣,在流血,她没想到她的凤生变得这么快,他居然会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这不是睁着大眼说瞎话吗?宝月呆在部队大院里不肯走,她逢人便说她才是凤生的未婚妻,还跟别人说凤生帮她洗过头。

宝月痴痴地瞪着要过来撵她走的人,她绝望地说着,“凤生给我洗过头,他给那个女人洗过吗?”

宝月满眼溢着泪水,她望着凤生绝决离去的背影,听着他踩出的脚步声。她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她是多么地希望凤生能够回头再看她一眼,然而没有,她又听到凤生大声对着别人说:“还不快把那个疯子赶走?!”

宝月住在旅店里,她在心里祈祷着万能的上帝。她不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她只希望上帝能够帮助她,帮助她赢回凤生的心。可她求了上千上万次,上帝却仍然没能帮助她改变凤生的任何决定。不久之后,当她再次跑到部队要见凤生时,部队里的人告诉她,凤生已经走了,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去外地的军校念书去了。宝月欲哭无泪。她拿着奶奶为她准备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准备回家了。

然而她并没有坐上那辆远去的列车。不知为什么,好像她还希望感受凤生曾经生活过的这座城市,感受凤生的气息,她漫无目的地在火车道边上走着。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忽然看到远处升起一圈圈的烟花,那曾经是属于她和凤生的烟花,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一条铺满了鲜花的道路,宝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铁轨,她慢慢地踱了过去,慢慢地仰面躺下。她瞪大了双眼望着天际边铺散开的烟花。那些烟花真美,一圈又一圈,她是多么希望那又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她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凄楚,她的手紧紧地贴着裤兜,她摸到了那把冰凉的匕首……



一群路过的铁路工把她从铁轨上救了起来。他们帮她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她坐在火车上,手隔着裤兜紧紧贴着那把匕首。她想到了奶奶,她必须活着。

她告诉奶奶,凤生很好,凤生说等他退伍后就回来娶她。奶奶脸上洋溢着安逸的笑容。她给孙女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搁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宝月慢慢解开辫子,泼拉一下把所有的头发都浸在水里。她的脸紧紧地贴在面盆底下,任由泪水弥漫,她在水里呜咽着,埋怨着凤生的无情与背义。凤生说过要回来娶她的,为什么在部队里他却说自己不认识她?就为了他的前途吗?一个男人的前途当然比她要来得重要得多,她闷在水里哭够了,才拿起凳上的皂角轻轻在头发上来回抹着。

她决定等凤生回来。她坚信凤生还会回来的。他还可以跟那个女人离婚的,宝月天真地想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宝月仍旧在执着地等待。每天晚上,她都会把被角给哭湿了,然而每一个白天,她都会给奶奶她最迷人的微笑。奶奶望着她微微笑着:“凤生该退伍了吧?你的苦日子就该熬到头了。”

宝月拿着凤生送她的匕首痴痴地望着。她心里在说:凤生,你也该回来了吧!

凤生回来了,带着他那个部队首长的妻子。宝月听到凤生回来的消息后,立即梳洗打扮好了,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从门口经过。宝月知道,凤生要回家,最近的路肯定要从她家门前经过。她把那把匕首放在衣袋里,紧紧贴着心口的地方。然而,凤生却带着妻子绕了远道回到了家里。宝月绝望地扑倒在地,她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情感,委屈地哭了。奶奶站在院门外,默默地念叨着:“凤生这小子怎么绕远道回家了呢?”

奶奶最终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去找凤*论,却被那个女人好言劝了回来。那个女人没打奶奶,也没骂奶奶,她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奶奶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回到家后就气得病倒了。宝月一边服侍着病床上的奶奶,一边回首祈盼着,她是多么希望凤生能来看她。哪怕是偷偷地站在墙角边来偷看她一眼,她也会感到心满意足的。

凤生临走前来找过她。他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以前对她所说的话都是玩笑,言不由衷的玩笑,请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疯子!”宝月绝望地盯着凤生,她为凤生说出的话感到悲痛欲绝。他居然可以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玩笑话。她冷冷地望着他笑着,“凤生,我就是个疯子。”

宝月最终鼓足了勇气找到了凤生的妻子。她把她和凤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甚至在她面前展示出凤生送她的匕首。匕首上刻着凤生的名字。她还向她讲起凤生陪她放烟花、帮她洗头的往事。

那个女人不无忌妒地瞪着宝月,她抬起手,想给宝月一耳光子,终究没有打下去。毕竟她已经是凤生合法的妻子,她不无得意地望着宝月,“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他不爱你,他爱你只是你们家的权势!”宝月声嘶力竭地望着她说。

女人冷冷地笑着,“他爱不爱我不用你来告诉我。”

凤生站在了女人背后。宝月愤愤地瞪着他。

“她是个疯子。你干吗跟她饶舌?”凤生轻轻扶着女人的肩,在她耳畔吻了一下。

“无耻!*!”宝月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朝着凤生狠狠呸了一口。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吧!”女人也忿忿地瞪着她,“我丈夫很爱我。他非常爱我!”女人说着,伸开双臂抱着凤生,凤生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就像当初搂宝月一样。

宝月坚持着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她把那把匕首扔在了地上。扔在了凤生脚边。



凤生走了,奶奶也因为大病不愈,死了。宝月一下子崩溃了。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她默默地在凤生家紧闭的大门前没有目的地走着。凤生是个孤儿,他是被亲戚们接济着上完的大学,家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她在凤生门边的小沟里发现了那把被她扔了的匕首。它现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她迫不及待地捡起它,她把匕首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然而她还是没有勇气,她还在想着凤生,还在爱着凤生,她还希望会发生奇迹,希望凤生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仍然不愿相信凤生已经不爱她了。他或许还是爱着自己的,只不过为了他的前途,他不能承认还爱着自己。宝月心里想,也许成全了他才是真的爱他吧。她是真心爱着凤生的,那么就放凤生一条生路吧。

奶奶临死前,含着热泪望着她说:“凤生一定会遭报应的。他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她也希望如此。可是现在她又不这么想了。她希望凤生好好地活着,只要他快乐他幸福就行了。她默默地举着那把匕首,她在想,我的凤生,你到底在哪儿?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想起我?你还知不知道我仍旧是爱着你的?但你已经是不爱我了的,宝月哭着哭着就昏昏了睡了过去。她总是希冀在梦里梦见凤生,可是天不遂她愿,她很少会在梦里见到凤生,即使梦见了,也只是短暂的相遇。奶奶诅咒说凤生会上刀山、下油锅。宝月默默为凤生祈祷着,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让凤生上刀山、下油锅,那一定要让我陪着他。无论他去哪里,受什么样的痛苦,宝月我都要跟着他,为他的生,也为他的死;为他的快乐,也为他的痛苦。

冰天雪地里,宝月蹒跚着步子来到院里的水井边。她突发奇想,要打一盆冰凉的水回屋。她要在屋子里用冷水洗头。她已经病得不行了,她甚至能够听到奶奶呼唤她的声音。凤生,你在哪里?她仍在痴痴地念着她的凤生。她知道凤生是不会回来了的,她想,如果能让她死在凤生的怀里该有多好。她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然而幸运的是,老天爷还没有剥夺她想象的权利。她想象着自己死在凤生怀里的情形,凤生紧紧地搂着她,就像当初一样,他心疼地望着她,颊上挂着一行清泪。她看到了她的凤生,凤生正紧紧地搂着她,凤生吻着她的发,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凤生说:我一定会娶你。一定会娶你的。

她轻轻地睁开微闭的双眼,对着凤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说:凤生,我爱你,永远永远。不管你如何待我,我都爱你。就算你用匕首杀了我,我还是爱你。因为,在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你是我的丈夫,永远永远的丈夫。

纷纷飞扬的雪地里,宝月微微睁开双眸,她看到了天边绚烂的烟火,凤生正牵着一个手若柔萋的女子在雪地里追逐着烟火。那个女人的手非常漂亮,跟她的手一般无二的美……宝月倒在了井边,漫天的飞雪迅速掩盖了她的身子。她的嘴角挂着惬意的微笑。她看到了她的凤生,凤生搂着她,轻轻告诉她,原来他一直都还爱着她,他说,他永远永远都爱着她,哪怕只是珍藏在心里。宝月坚持着冲他挤出一丝微笑,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凤生的手里,她在等待着他紧紧抓住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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