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山风徐徐吹过,营帐上空旗帜飘舞,耳边传来渭水流淌的声音。闪烁的繁星,映衬着银盘似的明月,低低压在苍穹下,遍地银辉泻如水银。
由于有心事,我无论如何睡不着,于是披衣而起,在营中缓步。踏着那水银遍洒之地,如醉行于波涛之上,心头凛凛生寒,一时间,竟然肌肤微微起栗。
天不寒人,而人心自寒啊。
月光中悄然而立的亲卫们见我现身,纷纷躬身施礼。我不出一语,缓步而行,心中却如潮起伏,如履薄冰。
这一次长安之行,我做得真的对么?
王允要收拾我,吕布要收拾我。
他们不知道,若没有我,他二人早就一死一走,此时长安城早就血流成河么?
是的,他们不知道。
我,一个融合了前世记忆的人,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整个历史,谁会想到长安城外,面对着本该可以把握,却因为我一时心慈而无法把握的历史,而心乱如麻。
是对?是错?
离开了父亲全力的支持,以微弱之军马来平定这既将分崩的局势。
面对着可能到来的煌煌圣命,我又如何应对?
我又该如何下好这一盘分不清对手的棋?
正在思忖之间,忽然间听到风中送来阵阵琮琮的琴韵,与这月光星韵渭水流波相应和,如花落水面、风舞竹前一般,让人神为之清,魂为之定。
我不由得就是一愣,接着不由自主的循声走去。
琴音清越,渐渐清晰,渐渐明亮。那声音仿佛.漂着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叮叮咚咚地顺过溪石,激起无数晶莹水珠。
是蔡琰?
她何以弹起这样一支曲子?
我不知道这支曲子的名字,但是这曲子,分明含着开解舒缓之意。似乎一只轻柔的手,在打开我内心的一扇门。
前面一排香帐,正是蔡琰住处。
我停下脚步,在帐前犹豫着是否要进去。终于还是向那营帐而去。
我对那帐外侍卫道:“可是蔡女史在抚琴?”
那侍卫见是我,忙施礼道:“见过刘公子,正是我家主人抚琴。”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刘琦求见。”
忽地帐中琴音一停,一个翠衣女婢走了出来,对我盈盈一礼说道:“主人请刘公子入帐。”
我点点头,缓步走了进去。
只听那琴音幽幽雅雅,淡淡然然,如梦如幻。帐帘挑起,帘幕低垂,一缕清香,纷芳着瑶琴古篆。一阵微风轻轻吹来,白纱的遮幔律动有如春水不绝。纱幔之后,一烛摇曳。淡淡的灯光之下,蔡琰一袭白衣,盘膝而坐,犹如一朵山水清莲,浑不惹半点凡尘之色。
一时间,我的心,静了,气,平了。
群玉山头,瑶台月下,天上人间,只有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又是因何事谪落红尘,受此无穷苦难。这刹那,我的心凝住了,定住了,一时间只静静的望着她,生不起半分色念,只有淡淡的欣赏,欣赏这不似人间的女子。
她的身前,横置着一具瑶琴--灯光下看得分明,那琴一端呈黑色,正是那传说中的焦尾之琴!
当初蔡邕自孤行于逆旅之中,听得店中有人烧桐木,于是从火场中抢它出来,制成此琴。此为天下之名琴啊。与齐桓公的“号钟”,楚庄公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并称于世。只是,枯桐何幸,得蔡女史寄托心思?
蔡琰低垂眉睫,信手拨弄,白皙的素手比琴上的玉制琴轸还要玲珑剔透。她似乎沐后不久,头微湿,乌黑的秀收成一束,拢到贲起的左胸前来,她着一袭洁净的月白袍子,衣衫轻柔,虽然肥大,但是紧贴在胸前衣袍起伏褶皱中隐隐现出胸前娇美的峰壑,大袖卷上几卷,玉一般的皓腕随着琴韵轻柔地翻动。
平素的她,冷漠淡然,面罩黑纱,不与人言,根本看不出这曾是一个名动天下的天之骄女,一个琴艺大家,一个诗画高手。
可是,今夜,此时。正在抚琴的她,却有着如新月清辉一样夺目。
她神情间看不出是悲是喜,却始终从容淡定。薄幔透明,隔在我也她之间,但这只是给遮帘的美人增加了些许朦胧。一袭毫无装饰的轻衣,竟显得柔媚可人,不可方物。然而如此得娇美,她的气质仍是高高在上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在这个时代,我见到的所有女子的气质都及不上她一半。
那是集天地山川的灵秀之气!
我静静而立,心神只随着她的一弹一拨而动,一时间竟似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弹至**处,只见蔡琰素手在琴上一划而下,嘎然而止,抬头同我一笑,虽隔纱帐,这一笑却如玉树花雪,乍然而迸,令人肌骨为之寒。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长长一揖,笑道:“师妹绝技,天下无双。”
蔡琰在薄幔内还礼:“师兄客气了,小技不足以挂齿。”她略停一停,然后摆手道:“你们下去。”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暗影处贴壁站着两个女仆,静静地一动不动。其实就算是她们不是在暗处,而是穿着同样华丽的衣服站在蔡琰身边,只怕以适才的情形,我也无法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等两名女仆退下,蔡琰隔着轻纱,用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剪水明眸注视着我,道:“师兄似乎有心事。”
我缓缓在一张几案后坐下来,以手扶额,叹了口气:“操心的事情太多。”
“是长安城中有变么?”
我点点头:“不错,王允诏我入京,以我判定,他该是借助我的力量控制西凉军团。可是想不到我来长安数日,除了二师兄外,再没有一人来见我。吕布一直在叫着对付我,而又有流言,王允欲吞并我的军队,长安城,暗流汹涌,摸不清脉,不敢擅动啊。”
蔡琰一双素手下意识的在焦尾琴上虚拨着,贝齿轻咬着下唇,偏着头想了想,道:“师兄眼下还是从事中郎吧。”
我点点头。中郎将的表章报上去了,还没有批下来,自然就只是一个六百石的从事中郎。
“京师之人,最重名份,师兄不主动上门,难不成还要旁人来找师兄不成?”
我一愣,复摇头道:“我亦曾想过此事,奈何如今政局不明,各衙各府表现暧昧,毕竟大乱初定,眼下又是王司徒与吕将军主政,有些事情,还是很难处置。所以人家也就不肯表态了。”这事,的确让我有些头疼。我本来在长安城中派有细作,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但是毕竟网络初建,打听一下城中菜价容易,但各府情势,只怕是主人的意思,连至亲之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只能与下人结交的细作?
我这支力量是一支力量,但是我自己的份量不够。ap.我还只是一个郎官。郎官在这个城市里不叫官,也就比大头兵的脑袋大一点儿。
可是眼下这种情势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一头倒向西凉军?虽然说眼下西凉军李傕郭汜这两个杀人魔王已死,但是西凉军那种从血液里、骨子里透出来的无视一切的杀戳之握,还是让我有些胆寒。
眼下我军只有半个荆州,却拥有荆州军、豫州军两只部队,又有西凉军这个外援,就好象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在舞动一个百练钢刀,随时可能把自己给割了。
蔡琰缓缓说道:“师兄,可曾想到过宗氏皇族?”
我眼前一亮:“宗氏皇族?”
“不错。师兄是帝皇之后,眼前天下大变,朝局不稳,今日玉堂金马,明日可就能深陷囹圄。但是当前王司徒主政,以忠心闻名于天下,所以眼下师兄当借助皇族之力。”
我点点头,却又问道:“不知师妹觉得,小兄找谁最为合适?”
“阳安公主。”蔡琰肯定的说。
“何以见得?”
“阳安公主是桓帝陛下亲女,驸马伏完为辅国将军,在朝中颇有名望。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女儿伏寿是当今天子的贵妃。”
我一时大喜,伏寿,那就是未来的伏皇后啊,在小献帝面前一言九鼎的人。若能走通她的门路,岂惧一个王允?
我喜道:“唉呀师妹,若不是得你提点,小兄还在学那小孩子逗气,指挥着兵马惹事生非,想让王允召我进城呢。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下我们有救了,你,可真是我的良助啊!”
帐中蔡琰被我夸奖的有些羞涩,粉面低垂,素手在琴弦上微微颤动。
我心中闪电般转着念头,一时间数条计划已经形成。近日来思绪太乱,诸事纷杂,但不知怎么,听了蔡琰的琴声,心底竟是份外的清明。心思已定,我知道蔡琰心思敏感,最怕惹人非议。于是也不多留,向她拱手告辞。
我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师妹,不知道明日我去拜访公主殿下之时,你能否与小兄一同前往?”听她口气,她对阳安公主很熟,再者女子勾通起来,大约要更方便些,实在不行,撒撒娇也能引人同情。
蔡琰摇头道:“师兄,这只怕是不太方便吧?若有人说我与师兄同行同止,只怕于师兄清誉有损。”
我怕什么清誉有损,只是你自己才怕吧。
我正在沉吟该如何相劝,却听蔡琰缓缓道:“或者,师兄前去,小妹随后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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