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
现在,周行德只能猛抽冷气了。

辽州位于太行山深处,人烟稀少,全境所有人口加一起也不过七万多人。因为是山区,农业税可以忽略不计,辽州的赋税收入主要依靠矿山。

即便如此,每年也能收上来八千多两白银的款项。

山西今年大旱,地方歉,所有州府的税款比往年都少了一大半。因此,朝廷特意拨出一大笔银子用于赈济不说,还下旨减免了山西的几个税收项目。

辽州也不例外,今年只收上来四千多两白银。

问题又出现了,如果辽州是太原府那种农业区,受了旱,税款少收一半可以理解。可你辽州的经济支柱是矿山啊,怎么可能会受旱灾影响,税款也跟着少了一大半。

矿产税根本不属于减免的范畴啊。

周行德手头本有一封蔺芳写个那个都察院的秘信,上面开详细地记载着山西各州府今年的完税情况,辽州收上去的税款明明是九千一百两,比往年还多一千。同眼前这本帐出入极大,没问题就见鬼了。

那么,蔺芳和山西送过来的连本帐究竟谁真谁假?

到如今,蔺芳已经被人暗杀,凶手也畏罪自杀。

那么,可以肯定地说,山西的帐目有大问题。否则,高随和高随身后的势力不会下如此死手。

周行德一个激灵,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大旋涡里,一个不好,就会被那汹涌的暗流撕得粉碎。

如果山西那边送来的是假帐,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干,难道山西今年根本就没有旱灾。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虚报灾情,把所有的赈灾款子都贪污了?

……

此事关系到一个封疆大吏,周行德也不敢马虎。

他忙将辽州的赈济款去向调出来浏览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笔帐做得极其详细,详细到每户人家收到了多少粮食,折合现银多少,挑不出一点毛病。问题是,帐做得这么细有必要吗?

事行反常必为妖,没妖蛾子才怪。

周行德只一推敲,立即就弄清楚其中的关节:如果秦学政虚报旱灾,想贪墨如此至多的赈济银子,动静实在太大,也容易被人查到。所以,他一文不少地将赈济款发到普通百姓手中,而将朝廷减免的税款中饱私囊。

如此一来,百姓得了好处,山西黑了应交税款的一半,哥俩好,四季财,见人有份,可谓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手乾坤大挪移使得漂亮,只可惜山西那群官僚手太狠,连矿产税也不放过,这才露出了马脚。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周行德顾不得睡觉,又将沁州和泽州的帐目翻出来,一看,也有同样的问题。这两州的木材、硝石、煤炭的矿业税也少了一大半。

结合蔺芳信上的数据和山西报上来的数字,大概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整个山西超过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流失了。

山西布政使秦学政这下可发大财了。

不对,山西官吏们胆子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将这么多银子私吞,后面没人撑腰才怪。

那么,会是谁呢?

周行德想起昨天夜里刘勉和高随的对话,心中已有定论:太子府。

“太子府……太子……不不不,肯定不会是太子朱高炽。未来的仁宗皇帝是个宽厚老成之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绝对干不出来。况且,他本贵为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下都是他的,金钱这种东西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太孙朱瞻基,未来的宣宗皇帝。也不对,太孙是帝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不可能为钱自毁前程。”

“再回忆起高随所说过的话,他之所以刺杀大同知府,是受了二公子,也就是朱高炽的次子朱瞻埈的指使。那么,朱瞻埈为什么要杀蔺芳呢,难道同此事有关?”

“刘勉说高随在烧朱瞻埈的冷灶……等等,堂堂一个举人居然去烧朱瞻埈这个没有任何政治前途的皇孙的冷灶可能吗?难道这个朱瞻埈觊觎他大哥,未来的宣宗皇帝的位置。对,肯定是这样!”

周行德一拍桌子:“如此一来,一切都对上了!”

永乐皇帝年事已高,他一死,仁宗皇帝继位肯定没任何问题。只要仁宗皇帝一登基,朱瞻基就是太子,而朱瞻埈觊觎未来的太子位,必然要运筹帷幄,这一切都需要金钱。山西布政使秦学政应该是朱瞻埈的人,为了扶他上位,专一在山西经营,这才弄出个冒赈的事来,为朱老二弄了二十万两经费。

可这事因为动静实在太大,也不知怎么得被大同知府蔺芳给知道了,又不好写明折上奏朝廷,就将今年山西实收税款写成一个清单让周行德带回京城。

因为此事涉及到皇家,如果暴露,必然是一场政治地震。白莲教的唐三姐等人知道后,决定半路劫杀周行德,以便浑水摸鱼,这才有现代的周行德代替以前那个周行德身份的故事。

蔺芳暗中调查山西冒赈案一事惊动了朱老二,朱老二也是个狠人,索性买通蔺知府的幕僚杀人灭口。

如此一来,这事越闹越大,以至惊动了皇帝。他大概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下令彻查山西的帐目。

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太子府的朱老二,若真查出问题,太子位置将汲汲可危。

这才有刘勉得太子密令,深夜进刑部东城大狱劝高随自杀一事。

只要高随死了,山西这边的帐目又查不出问题,这事也就会不了了之。

……

“专业就是力,在我周行德的火眼金睛下面,一切都无可遁形!”想通着一切,周行德也有些得意。

抬头一看,天已大亮,洪国图等人又回来作帐了。

周行德拉住洪国图问:“洪老,你是京城老人了,这城中的公卿大夫你是门清。我想问问,山西布政使秦学政和太子府有什么关系?”

“他呀,秦学政的女儿嫁给了太子的次子朱瞻埈,秦大人和太子乃是儿女亲家。”

“这就是了。”周行德现在是彻底地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原来那秦学政是朱老二的岳父,难怪他为了女婿的事情甘愿冒如此大险,国丈的荣华富贵确实是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

“周大人,你为什么这么问?”洪国图问。

周行德摸了摸下巴,露出玩味的笑容:“随口问的,没什么意思。”

他心中暗想:监狱哪头走了白莲教反贼,又死了朝廷钦犯。即便张鹤在肯出力,我也会又大麻烦。要想保全身家,必须另寻强援。此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如果操作得当,不但是一自全之道,也是千载难逢的上位良机。那刘勉能够冒险进监狱,一旦太子登基,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跑不掉的。可我周行德也冒了同样的风险,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傻吗?

此事风险与机遇并存。

可正如那首歌所言: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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