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滥用抗生素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对周行德来说就是一件大麻烦。
相比起体内顽固的感冒病毒而言,军医熬制的汤药毫无用处。

这些日子,大碗大碗苦涩的药汁灌下去,病却不见好。

好在周行德的身体本就不错,抵抗能力也好,倒不至于被病魔击倒,只身上还有些发软。嗓子依旧沙嘶劈哑,一说话就疼得厉害。

军队本就富裕,这些天里,他将川贝、枇杷、蛇胆当零食吃,直吃得舌苔发绿。

在金幼孜离开之后,运输营继续开拔,人逢喜事马蹄轻,这一路走得也是轻快,不日就走到顺天府境内。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周行德心中也越发地激动起来。

他这些日子因为身体不适,成天呆在大车之中,被郎中贴身侍侯着不能吹风,不能乱跑,终日不见阳光,感觉都快要发霉了。

这样也好,有郎中在三姐那边也不好过来找自己麻烦。那两个胖大妇人也过带过话,都无一例外地被郎中挡驾,说周大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过来滋扰,岂有此理?

说来也怪,自金幼孜离开之后,张鹤就没来过。听叶天禹说张大人已经知道金幼孜为什么烧掉周行德告身一事,成天紧锁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事周行德也懒得同张鹤解释,实在是没这个必要,反正马上就到北京,只要进了城,不管是他张大人也是叶将军都同他周某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事关系到周行德的**,叶、张二人也没对别人说,在军中诸将心目中,周大人还是那个无双国士。

成天憋在车中确实有些让人难受,好在有叶天禹时不时过来求教,倒也不寂寞。

部队在路上走了五日,周行德也将聊斋志异中的《画壁》、《促织》等几个经典故事同叶天禹讲了,听得叶将军大呼过瘾,并说将来去南京定将自己抄录的几个故事找人刻成书,刊载发行,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周先生的大名。

周行德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就算到时候出版了,这稿费也落不到我的手上,却是可惜。不过,这倒是一条思路,将来吃不起饭,没准还能去当个说书先生混点嚼裹。什么〈聊斋志异〉、什么〈阅微草堂笔记〉、什么〈桃花扇〉都可以抄上一抄……哎,我想这么多做甚。现在的我必须低调,出风头的事情还是少做为秒。

……

永乐二十年,明朝第四次征讨鞑靼,以阿鲁台的仓皇溃败和明军的大胜而告终。

如此酣畅淋漓的胜利并不能给京城官民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自明朝开国已来,将近六十年。国朝对外战争从无败绩,胜利对国人来说已经不是新闻。

再加上文官所控制的舆论有意为之,因此,叶天禹军的胜利被刻意打压。

胜利最终归功于皇帝和内阁以及军方高层的领导有方。

不过,依旧有小道消息在政要之中流传,一个叫周行德的九品官的名字逐渐被核心领导层的人所熟悉。

这一切,运输营的将士们却不知道。

生活还要继续,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还有数日能回到北京。已经有士兵清点着手中赏赐和俘获,想着为家中的老婆孩子添置些物件。更有人寻思着趁手头还有些闲钱,再纳一房小妾,等到重阳节那天,带着一妻N妾登高望远,逍遥快活,反正自朝廷平定山东白莲教作乱之后,顺天府一下子涌进来不少流民,城中的大姑娘也不值钱,一钱银子就能领走一个。

这一日大早,周行德正在说故事,而叶天禹也端正地坐在旁边提笔记录,一个文官跳上马车。

叶天禹身下一颠,一大团墨涂在手上,他正要开口喝骂,定睛看去,却是张鹤。

一看到张鹤,叶天禹就来气:“张大人,你终于知道来看咱家周先生了。哼,分明就是见周先生丢了官职,狗眼看人低,完全不顾念往日的情分。”

张鹤苦笑摇头,朝周行德一拱手:“行德,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这几日之所以没来见你,实在是有一事耽搁了,今日,事情总算办妥,特来相告。”

“你这人能有什么好事?”叶天禹还要再骂。

周行德朝他摆了摆手,又看这张鹤:“张大人可是瞧不起我周行德不孝?”

“不是,不是,这事行德你的苦衷我也理解。”张鹤连连摇头:“以前你对叶将所说的那一席话我已经听到了,哎,这事责任在你父母,君不言人之过,我也不便议论。行德你说得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偷偷娶了三姐,虽有忤逆的嫌疑,可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哎,行德你心中苦,张鹤也是知道的。”

张鹤心中叹息,暗想:可怜行德如此一个高士,偏偏摊上了这样的父母,为了家族的利益,一心去攀张国公府的高枝,却害得行德绝嗣。换我张鹤,也会悄悄在外面娶一房妻子。若有机会见到行德的父母,真想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这两个老糊涂。罢了,这种话也不好在行德面前说。

张鹤:“行德,这两日我没有来见你,其实并不是同你置气。下来之后,我给岳父大人写了一封信,将此事禀告泰山老大人。既然金阁老已经压下了你的告身,看能不能动用我岳父手头的人脉为行德你另外谋个不错的职位。还好泰山老大人回信了,说此事也容易。”说到这里,张鹤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叶天禹一掌拍在车板上面,大叫:“好好好,想不到老张你这么有心,不愧是我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老叶替先生谢谢你了。”

周行德没办法,只得拱手作揖答谢。

张鹤一把扶住周行德,正色道:“行德,此事有我岳父在,当不成问题。吏部上下的打点,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叶天禹插嘴:“老张,你一个清得跟水一样的文官能有多少钱。运输营全军上下感念周先生的救命大恩,凑也要凑他数千两出来,务必要给周先生寻个好前程。”

张鹤说了一声“好”,又对周行德说:“行德,钱和人面上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可是,你父母双亲那边还需你同他们好好说说,你三年不归,连封信也没捎回家,这确实是一个把柄。为今之计策,你得先回家去好生侍奉父母。这样一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周行德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我这不就是要回家侍奉双亲吗?不过……”他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让他平白去认父母,这种事情可不能干,感情上接受不了。况且,马上就要到北京了,为今之计得想把那个女魔头给甩了。

那女魔头喜怒无常,再同她鬼混下去,迟早要把一条小命丢在她手里。

就算我有无敌美男**,能哄得三姐对我死心塌地。可她是个邪教徒,跟她行走江湖,刀箭无眼,实在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周行德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不过什么?”张鹤心中有些着急。

“不过,从山西回来,我还得先去吏部跑一躺,将差使交卸了,再挂个名字才能回家。”

张鹤知道这个程序,点点头:“这是自然,总不可能到了顺义,再回过头来跑一趟京城。”

“不过……”

“行德你还有什么事吗?”

周行德:“有一事还得拜托张大人,我家娘子的小月尚未坐满,还请张大人拨出一辆牛车先送她去顺义拜见公婆。否则,同我在京城跑进跑出,受了风,伤了身子却是不美。”

张鹤皱了皱眉头,提醒周行德:“行德,这是你夫人第一次见公婆吧,你不在,只怕不妥。”

“怎么不妥了,这事躲也躲不过去。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周行德笑道:“我这人性子急,家父又是军人出身,性子更急。我们父子一见面,两句话不对付,就会闹红脸。还不如先让三姐先进门,家父总不可能同他儿媳妇吵架吧。好歹也是军门,面子还是要的。有我家娘子先去打前哨,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张鹤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放心好了,我这就让那两个妇人送周夫人先去顺义。有我张鹤的面子在那里,你父亲大人总不会当场和三姐撕破脸吧!”

周行德一想到三姐即将莫名其妙地送去顺义,见未来的公婆,就忍不住想狂笑。哈哈,女魔头,你这下糗大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京城,京城!”

叶天禹忙撑开门帘,周行德和张鹤抬头看去,远处却是一座巍峨的巨城,正在清晨的蓝色雾气中横亘南北。

那是北京。

天下第一雄城,世界的中心。

周行德兴奋的跳下车去,因为好几天脚不沾地,在落地的一瞬间,竟然有些晕眩。

穿越到明朝这么长时间,总算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由真是一件好东西啊!

明朝,我来了。

再见,张鹤。

再见,叶天禹。

再见,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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