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周行德吓了一跳,转眼看着张鹤:“张大人,你好象杀了金独异。”
张鹤一惊,一张脸立即变得惨白。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不过是错手杀了一个小偷而已,军中自有军法。

可是,他和岳父在官场上厮混多年,也结了不少政敌,须防着有人借题发挥。虽然不至于拿他怎么样,可升职一事只怕要黄。

一想起家人期待的目光和岳父的叮嘱,张鹤心中一片混乱。

叶天禹也有些怔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周行德突然叹息一声,走到金生面前,道:“独异啊独异,你这又是何苦啊。张大人不过是和你闹了些不愉快,这才负气开销了你的差使,实际上,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过几日路程,到了北京,军队也要解散的。你犯得着自杀吗?”

张鹤会意,向前垂泪,大放悲声:“独异啊独异,你这么走了,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他说哭就哭,倒让周行德不住摆头:影帝,绝对是影帝,这个张大人将来的前程当不可限量。

倒是那叶天禹憋不住一阵坏笑:“张大人,金独异这人太偏执,竟然行此短见。虽然如此,可他在我军中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必须厚葬,家属那边的抚恤我来弄。”

张鹤垂泪点头:“逝者已矣,金独异追随我这么长时间,说他自杀,怕于名声有损,就报一个阵亡吧。”统一了口供之后,他感激地朝周行德看了一眼。

周行德也朝他微笑点头。

处理金生的后事也很简单。反正上了战场,自然有死有伤,只要多花点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很快,忤作们过来做了记录,这事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待到弄妥这一切,张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今天是金阁老清点俘获,给有功将士排定功绩的大日子,以金大人的性子,只怕已经升帐招集军中诸将议事了吧。我们三个居然都不在,只怕阁老要怪我等懈怠,还是快些过去吧。”

叶天禹欲言又止:“张大人……”他想向张鹤说说金生在金阁老面前诬告周行德不孝一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张鹤却没发现他的异样,拉了周行德就朝前走去。

周行德是不愿意做官的,金生诬告自己不孝,这个官估计是做不成了,自然正中下怀。可是,背负这种污名,心中却大大地不愿意。

那个死鬼大使周行德究竟孝还是不孝,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想辩驳,也无从辩起。

头一阵阵涨疼,还没想出法子,三人就走到了中军节堂。

金幼孜早就到了,端坐在堂上,下首站满了喜气洋洋的运输营将士,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金阁楼。

见周行德等人进来,众人都围上去同声恭喜:“恭喜张大人,恭喜叶将军,恭喜周大人。”

“嘿嘿,这次咱们叶将军只怕要高升了。”

“当那是自然。”

“张大人且不说了,人家本是京官,往上升一升也是应该的。”

“此战周大人功居第一,日后必当大用。”

张鹤听到众人的恭维,非常受用,自然是满面春风。

叶天禹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倒是周行德心中忐忑,大感无奈。

“叶天禹、张鹤,你们来了。”金幼孜一脸的平静,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刚才本官已经清点了你们的俘获,此乃空前大捷已然不假。”

金阁老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哗!”众人都小声的欢呼起来,如此,运输营的功劳总算是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了。

然后,金幼孜就掏出一份长长的清单念了起来,具体内容不外乎是赏给谁谁谁两匹绸缎、赏给谁谁谁宝钞二十贯……

这份清单是金幼孜刚才随手写下的,作为皇帝派出的劳军大使者,该赏谁多少东西他有临机决断的权力。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古代,朝廷只给了一个大约的数字,下面该如何分配,其实也就是金阁老一句话而已。

叶天禹身为主将,所获赏赐最多,张鹤次之,其余将士都有犒赏,连周行德也得了十贯宝钞。

金阁老每念一个人的名字,下面的将士就欢呼一声,到最后,所有人都兴奋地大叫起来:“天恩浩荡,天恩浩荡!”

赏赐的多少对大伙儿也没什么意思,当了这么多年将军,谁不是腰缠万贯,大明朝再穷都没穷过军队。

问题是,这种由皇帝亲自颁下的奖励对大家来说,绝对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

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金幼孜将清单收进坏中,满意地朝大家点了点头。

周行德自进了大堂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旁观,见金幼孜停了下来,大松了一口气,正要找机会离开。

金阁老却突然开口:“诸将军静一静,我这里还有几份皇帝陛下亲自颁下的调职令。叶将军将调去南京……”

“恭喜叶将军!”

“叶将军请客!”

叶天禹大喜,团团作揖;“自然,自然,今日不醉不归。”

……

“张鹤张大人,你将升任兵部车驾司郎中。”

张鹤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暗自点头:岳父大人,还是你目光长远,这军功果然是仕途进步的捷径。当然,也是我张鹤运气,碰到了行德兄这个贵人。

他再次朝周行德投过去一道感激的眼神。

……

念完张鹤的委任状,金幼孜又掏出一张告身:“周行德周大人,这是你的。”

周行德心道:果然还是升官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还真不好说。

他心中突然有些奇怪,那个金独异不是在金幼孜面前告了自己不孝的黑状吗,可金老头怎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呢?

正疑惑间,金幼孜突然周行德那份告身凑到烛火前点着了。

“啊!”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张鹤眉毛一扬,忍不住叫道:“阁老,你这是为何?”

金幼孜将带火的告身扔到地上,森然道:“虽然陛下有意大用周行德,可金幼孜认为周行德的才德不足用。”

说完,金阁老拂袖而去,转眼就去得远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将。

张鹤一张脸气得惨白,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金阁老向自己透露过要大用周行德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他正要冲出去理论,叶天禹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无言地摆着头。

张鹤心中奇怪,这个叶天禹平日里可是个冲动的性子,今日怎么如此沉稳?

“叶将军,怎么了?”张鹤压低声音问。

叶天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林公事过来时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行德的。”

张鹤看了他一眼:“外面说话,行德,你也来。”

“不用了,我头疼得紧,先回去睡觉了。”周行德心中一松,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却是最好不过。既不用冒名顶替去做官,将来被人揭穿身份。又不用背负起以前那个周行德的不孝恶名,哈哈,这个金幼孜实在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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