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马出了南安门,雷刚便一路纵马狂奔,约莫跑了十余里地,来到一处叉路口,他“吁”的一声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下。因不知要往哪条路走,他只得四处张望,想找个人问问路。
恰巧,不远处有农人正在庄家地里干活,雷刚立即跑马走了过去。来得田埂处,他跳下马来便唤其中一个农人道:“这位老官,俺要去城南别院,不知要走那条路?”

那给庄稼除草的老者抬头看了雷刚一眼,瞧这陌生人身材魁梧,簇拥着战袍,而且双眼深邃,隐隐还带着积分杀气,分明不是普通善类,因而不敢磨蹭,连忙回道:“客官打左边的路走便是……”

“多谢老官!”雷刚笑着抱拳道,复又问:“老官,不知此处到城南别院还有多少路程?”

“不……不远了,十来里地便到了……”老汉有些吱吱唔唔,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住了。而雷刚也急着上马赶路,根本不曾注意到那庄家老汉的神情,只是抱拳又道了声“多谢”便上了马。也恰在此时,老汉忽又叫住雷刚道:“这位客官请稍等!”雷刚听了,忙又抱拳问道:“不知老官还有何吩咐?”

“吩咐可不敢当呀!”老汉放下锄头走了过来:“只是老朽想斗胆问一句,不知客官要去城南别院做甚?”

雷刚笑道:“老官知道城南别院,想必也知道老韶公的大名,俺此去正是去拜访于他,顺便将这匹马还与他女儿林娘子……”他说着便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又道:“俺与老韶公的女婿,也就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林教头情谊交好,这马便是几月之前林教头借与俺的。这次回东京,俺就是来还马的,可林教头遭奸人陷害被刺配沧州了,俺又听闻林家娘子投她父亲庄上来住了,因而前来相寻,好将这马还送于她,也算是了却俺的一桩心愿了。”

“唉——”老汉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怕只怕客官这马再也送不到林娘子手上了……”

“老官,你这话何意?”雷刚一急,跳下马来,一把拽住了那庄稼老汉的手。

“实不相瞒客官,”老汉神情凄悲,又叹声道:“不久前城南别院遭了歹人洗劫,焚烧殆尽不说,还死了很多人,老韶公和林娘子也没能幸免于难啊……”雷刚一把揪住了庄稼老汉的衣襟:“你说的可是实情,休要骗俺?”

老汉战战兢兢道:“小老汉如何敢骗客官,听说……”

雷刚自知一时冒失了,赶忙松了手,又急着插话问:“听说什么?”

老汉喘息片刻,接着便道:“小老汉听说前些日子有一大帮人抬着老韶公父女等人的棺木要去开封府告状,不料却被守城门的兵士挡在了城外,还……还半夜里遭了马匪抢劫作乱,又死了很多人,还有那些棺木也叫马匪放火给烧了……尸骨无存啊……”说到这里,老汉的双眼已经迷糊了,声音也哽咽了。

“什么?——竟有此等之事?”雷刚一时懵了,毕竟烧棺毁尸之事江湖上也是少闻,这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出此等惨无人道的事来?究竟是哪个畜生要对老韶公和林娘子惨下毒手?杀了人不说,还要放后烧棺……难不成是毁尸灭迹?

忽然间,这一连串的问题在雷刚脑中蹦出,但他又无法想出个头绪,只得猛地抓了一把头,又忽地大叫了一声:“啊——”稍稍静了下来,雷刚想再询问一下庄稼老汉,可老汉却已悄悄离开,自回地里又干活去了。无法,雷刚不好再问,只好翻身上马,朝城南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又狂奔了十余里地,远远地可见前边山脚处有断垣残壁,隐隐还带着烧灼过得黑色,雷刚料想那便是已被焚毁了的城南别院,心下止不住一阵凄凉,不觉又加快了马。谁曾想到,恰在这时从树后面忽然窜出来十几个强人,个个手持利刃,一下子便拦住了雷刚的去路。再看那群人的领头者,不是别人,恰是黑脸汉石季。

那日夜间南安门城下混战,石季仗着一身武艺,使尽浑身力气,这才领着一帮庄客杀出一条血路,逃将出来。然而,徐荣等几个老前辈却未能幸免,他们年事已高,斩杀了几个贼人之后终因体力不支、躲闪不及,死在了乱箭之下。

这几日,石季在城南别院的废墟里安顿了下来:一者,他身上有多处伤口,需要调整休养;二者,他命人领回了许荣等人的尸骨,将他们一一葬在对面山上的坡地上。只可恨那些贼人放火烧棺,老韶公父女并数十具盛殓的棺木被焚烧殆尽,半点尸骨都难以找寻了。想到自己师父死得这般冤枉,最后连尸骨都未能保全,石季心里如何能安?——他誓要为师父等人报仇。因而这些日子,石季除了养伤,便是计划着如何报仇……

恰巧听闻庄客来报,说有一骑飞马奔来,石季料以为是朝廷官军来了,随即领着人埋伏了起来,正好堵住了雷刚的去路。然雷刚如何知道石季等人的来历,见他们忽然窜出,还手持刀剑利器,他急急勒紧了缰绳,那马儿长嘶一声,双脚腾空一蹬,终于停住了。

雷刚也算是久经江湖,浑身是胆,这等场面他竟无半点慌张,还叫嚣着骂道:“哪里来的狗贼,胆敢拦住俺的去路?——识相的赶紧滚一边去,要不然休怪爷爷不客气了!”

“兀那汉子,你好生猖狂啊!”石季挥着刀喊道:“我等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你休要害怕,我只想问你是何人?打哪来的?要来此处做甚?”

“呵呵,尔等区区几个鼠辈,俺如何怕了?”雷刚禁不住冷笑了几声,复又接着道:“男子汉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俺叫做“雷刚”,江湖人称‘镇三山雷五’,俺来此处便是要拜会老韶公……”石季似乎没有听过“镇三山雷五”的名头,但听得对面马上的汉子这般说了,他稍稍减了几分敌意,只是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官府的人?”

“俺当然不是官府的人!”说着,雷刚便跳下马来了,他想跟这伙人打听打听老韶公及林娘子遇害的曲折原委——凭直觉,他觉得这伙人应该知道些情况。可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石季忽又问了起来:“兀那汉子,我且再问你,你拜会老韶公却要做甚?”

雷刚抱了两下拳道:“实不相瞒,俺不曾有缘得见老韶公,今番此来,只为还马……唉,这事闹的……”话到这里,他禁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雷刚便将他今日入汴梁城先后所经历之事缓缓道了出来,说到愤怒之时,他还咬牙切齿地骂了高俅那厮,继而又连连淬了好几把口水。当然,高衙内那厮也被“问候”了许多遍。

“好汉莫怪,莫怪啊,小弟冲撞了,还望见谅!”听雷刚说了这些,石季不敢耽搁,慌忙抱拳作礼,又喝叫身后众人收了家伙。这时,他忙又报出了自家名号:“小弟名叫‘石季’,曾跟随老韶公习武多年,与林冲林教头也有数面之缘,好汉与林教头是旧识,也便是小弟的兄长——自家人啊!”“既是自家人,石季兄弟就莫要这般多礼了,俺是个粗人,见不得这般礼数……”雷刚憨憨地笑了起来:“好在刚刚没动手打起来,要不然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石季也笑了:“好,兄长是个爽利的人,小弟也不磨蹭了,那边有酒,请兄长先吃几碗浑酒如何?”

“如此甚好!”雷刚道:“贤弟前边带路!”

“兄长这边请……”石季说了声便走在前面引路。来得林子里,但见一方麻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酒食。招呼了雷刚坐下,石季抱起坛子倒了两碗满酒,一碗递与雷刚,一碗自己端起,还道:“兄长,小弟先敬你一碗!”

雷刚道:“好,干了!”随即,两碗一碰,都各自干了。

接着,石季又来给雷刚倒酒。如此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石季与雷刚二人便干了半坛子酒,再等石季起身要倒酒时,雷刚却用手一把将碗盖住了,说有要事商谈,吃醉了会误事。石季应了,便将酒坛子弃在一边上。

二人对坐,就城南别院受袭老韶公父女并数十村民庄客惨遭横死之事开始,到抬棺喊冤却被四九城门拒之外,再到夜间遭黑衣人突袭数十棺木焚烧殆尽,接着到林教头蒙冤受辱刺配沧州,桩桩件件,串联起来,一一分析,最后得出结论,那便是一切灾祸缘由高衙内而起,那厮绝对是罪魁祸,死一千次也难恕其罪——先宰了那狗贼再说。当夜,石季遣散了随行庄客,也顾不得身上还带着伤,便与雷刚一道又回了汴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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