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挨了一巴掌的高衙内终于缓过神来了,他心里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甩着手便喊叫起来:“打,狠狠地打!……抢了娘子出来,本公子重重有赏……”
这么一来,太尉府那些差官小厮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下手立即狠了。不到片刻,便有村民惊叫道:“啊,杀人啦……杀人啦……”原来是一村民躲闪不慎,被差官一刀捅在胸口之上,立时鲜血直流,直直地栽了下去,一气呜呼了。
这突入而来的变故立时引起了巨大变故,特别是那些村民,他们原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乡野村民,没见过大场面,只因为老韶公威望甚高,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自前来相助。在他们看来,有老韶公在,他们最多也就是帮帮场子,壮一下声势而已,把那些差官赶跑了也就完事了。可是谁曾想到见了血,还闹出了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阵势不对,许多村民慌忙弃了枪械,落荒逃窜,而高衙内那厮仍然在后面叫唤着,命人冲杀,好几个村民因为脚步慢了,被差官们追上,手起刀落,立即倒在血泊里。如此一来,老韶公也火了,倾刻间他杀心骤起,手中长枪一挑一刺一横打,两个差役立即断了气,另外还有四五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骨骼一片脆响,惨叫不断……众人都懵了,不由地都打起鼓来,心道:“这老东西果然名不虚传啊!”
不过,富安稍稍愣了一下便心知不妙,他立即装腔作势般吼叫起来:“反啦,反啦,你等刁民胆敢杀害朝廷官差,快与我拿下!”随即,这厮忙从地上拾了一把刀来,“唰唰”挥动几下,指挥着众人继续扑杀。
与此同时,高衙内也跟着喊了起来:“快上,把这些刁民统统都杀了,本公子重重有赏……赏、赏黄金二十两……白、白银五十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衙内这一阵叫喊声起,再加上富安在旁叫喝,一帮差官立即又叫嚣着扑了上去,双眼猩红,犹如恶狼一般。
尽管老韶公武艺精湛,一把长枪矫若游龙,但毕竟猛虎架不过群狼,更何况他年事已高,身子骨早已不比当年了,一番厮杀下来,他身上已有多处受伤,鲜血直流,再看看他身后也仅仅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但是,差官们却越逼越近,越逼越狠。老韶公见势不妙,只得领着众庄客且战且退,毕竟这些人都跟随他多年,彼此间情谊深厚,他不希望他们因此而白白丢了性命。然而,老韶公领着人刚退回庄里,正要关上大门,众差官一齐蜂拥赶上,强行撞开了大门,两位关门的庄客瞬间就被挤倒,死在了乱刀之下。“阿福!……杨贵!……”眼看着两位老庄客身死贼人之手,老韶公疯似的咆哮起来。此时,他手上已无兵器,刚才那杆长枪在混战中打断了,但他没有丝毫惧意,握紧双拳便冲了上去。到底是铁拳神汉,一通暴打,已然有五六个差官中拳倒下,他趁机一手搂了一个,将两位庄客的尸抢了出来。
“阿福!……杨贵!……都是老夫害了你们啊……”蹲下腰来,老韶公伸手轻轻抹去两位庄客脸上的血迹,他声嘶竭力地喊着,两道泪痕缓缓划过了他那沧桑的脸颊。
“杀啊……”可容不得老韶公等人喘息片刻,差官们又厮杀了过来。原来高衙内那厮也跟着进了庄,他大声叫喊着、催促着,差官们立即又猛扑了过来。众庄客来不及扶起老韶公,冲上前去又与差官厮打在了一起,杀得浑天暗地。
恰在这时,富安手持着钢刀悄悄地绕到了老韶公身后,他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心下暗道:“看你这老东西不死!”随即,他举刀便朝老韶公的颈脖处砍了下去……
“爹爹,小心——”忽然间,一声高呼,伴随着叫声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快如疾风。
再看时,富安已经刀落,一个少年胸前划过直直的一条,倾刻间便血如泉涌,高溅三尺。
突入而来的变故,叫富安也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刀也掉了。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老韶公,一见自己的义子胸口处血流如注,他一骨碌跳将起来,一脚踹飞了富安便慌忙抱住义子,大声叫喊着:“喜富!喜富!……”
原来,看到差役冲杀进来,血流一片,张喜富吓得赶紧躲在一处盆景之后。忽见一歹人要偷袭老韶公,他心中一急,慌忙冲了出来,正好替自己的义父挡了一刀。
“喜富!喜富!”老韶公仍然在喊着。过了好一会儿,张喜富才缓缓睁开眼来,见是老韶公,他便吃力地笑着喊道:“爹爹……”然而,一声未落,张喜富的头便重重地垂了下去,显然已经断了气。
“喜富!……我的儿啊!……喜富!……”老韶公再一次呼喊起来,老泪纵横。但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只见老韶公忽地一抹眼泪,便轻轻放下了张喜富,他吼叫一声便提起一对铁拳“嗖”地冲了出去,眼中带着火焰。“弟兄们,跟这些狗娘养的拼了!”一庄客见老韶公忽地又扑了上去,立即喊了起来。
“杀!……杀!……”众庄客吼声如咆哮,疯了一般冲杀过去,似乎忘却了疼痛。
………………
“啊——”从外面一路跑回来,锦儿好似丢了魂一般,瘫坐在石阶上,只顾抱着头喊着。
“锦儿,你这是怎么啦?”林娘子急忙跑出门来,她想要扶起锦儿,但怎么也扶不动。
刚刚眼瞧着张喜富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林娘子心里着急,便打锦儿出去看看,谁知锦儿去了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又跑了回来,而且还变成这副模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娘子心乱如麻,再一次问道:“锦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锦儿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血……到处都是血……喜富……喜富他、他……呜呜……”紧接着,她又抱着头声嘶竭力地哭了起来。
“喜富他怎么啦?”心中猛然一震,林娘子一把抓住了锦儿的肩头。终于,锦儿止住了哭泣,她缓缓探起了头,看起来她似乎冷静了许多。然而,刚看了看林娘子,她嘴角一撇,忍不住又淌下泪来,但她还是咬着牙说:“喜富他、他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林娘子疯一般地摇着锦儿。也就在忽然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子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喜富……喜富他——他怎么啦?”
“娘子——”锦儿起身想要安慰林娘子,但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却又语塞了。
“喜富死了,那——那我爹呢?”也就在这一刻,林娘子忽地跳了起来,一把抓着锦儿的手,急急地吼着追问道:“锦儿,我爹呢?……我爹在哪?”
恰在这一刻,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响又传来一阵高笑声。原来是那院门被人生生地踹开了,富安那厮高声笑着走进院来,一见林娘子,他更是嬉笑着道:“林娘子,你爹在这呢!”说着,那厮便回头吆喝一声:“来啊,把那老家伙给老子拖进来……”
“是……”只听见一阵噪杂不齐的应声,刚过片刻,几个小厮便架着一个人进了院来,那人浑身血淋淋的,“扑”地一声被架空了,扔在院子中央,一动也不动。突然有人闯进院来,林娘子先是一惊,忽一见那被扔倒在地的人正是自己的老父亲,她疯也似的冲了过去:“爹——”然而,老韶公却纹丝不动,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林娘子,你就别急着叫唤了,这老东西已经归西了,再叫也没用了!”富安这厮一脸的阴阳怪气,一边撩起衣角擦着沾满鲜血的手一边笑着吩咐似地道:“你快点收拾一下,我家衙内来迎娶你了,往后你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了……”
“畜生,你个畜生,还我爹爹命来!……还我爹爹命来!……”忽然之间,林娘子就像是离弦的箭支,“嗖”地飞了出去,直冲富安,她死死地揪着那厮,使出浑身的力气,疯似的抽打着那厮,恨不得将那厮千刀万剐了。但很快,她得双手便乏力了,只见她又是一口咬住了富安的肩头。
“啊——”突然而来的一阵剧痛,富安惨叫一声,他甩手一巴掌打在林娘子脸上,还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胆敢咬老子?要不是衙内看上你了,老子一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林娘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脸上如火烧一般。不知何时,高衙内已悄悄进了院子,正好看见富安掌打林娘子,他心中那个火啊,立即吼叫道:“富安,你小子放肆!”
“衙内,我、我……”富安吓得赶忙跪下了,连连磕头。
“你什么你?——赶紧滚一边去!”瞪了富安一眼,高衙内伸手便要来扶林娘子。然而,林娘子哪里容得他来扶,只见她翻身爬起,一下子扑倒在老韶公的尸旁。缓缓地把老父亲的头抱了起来,拥在怀里,林娘子抽泣地哭喊着:“爹爹,都怪女儿不孝,是女儿连累你了……爹爹!……”
高衙内又靠了过来,放低声音道:“娘子,你快收拾收拾,且随我回去吧!”
然而,就当高衙内的双手刚一放在林娘子肩头,她忽然一转身,用火一般的眼神瞪着高衙内,继而冷冷地说:“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高衙内本能地将手收了回来,道:“娘子,我——”语塞片刻,他又道:“娘子,你且随我回府,我会叫人好好安葬你爹的,你尽管放心便是!”
“呸!你这个畜生!”忽然间,林娘子淬了一把口水在高衙内的脸上:“你害了我家官人丢官刺配还不够,如今又害死我爹爹,却还要这般假惺惺做甚?——要杀要刮,尽管来吧!”富安忽地又冲了上来,一边拂着袖子帮高衙内擦拭脸上的口水,一边冲着林娘子便吼道:“你个臭婊子,胆敢淬我家衙内?——你找死!”然而,高衙内哪里领情,只见他一把推开富安,便噶生喝道:“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跟娘子说话的?还不滚到一边去!”
“衙内,我、我、我……”富安这厮又碰了钉子,但又无法,只得退到一旁。
眼瞧着富安退到一旁,高衙内挽袖擦了擦脸,忙又凑到林娘子跟前,轻轻唤了一声“娘子”道:“我知道娘子心里恨我怨我,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自打在岳庙见了娘子,我便着了魔了,整日里想的念的全都是娘子,我的心天地可鉴啊!今日我特地来迎娶娘子,只要娘子从了我,答应嫁给我,我便求我爹爹放了林冲,还让他做大官,做很大很大的官……娘子你看怎么样?”
“哼!哼!”只见林娘子冷笑两声道:“放了我家官人?还让他做大官?——是不是啊?”
高衙内一阵心喜,忙道:“是啊,是啊!”可林娘子却立即又道:“谁稀罕你的破官,我家官人是何等的人物,又岂会与你等这帮宵小之徒为伍?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生是林冲的人,死是林冲的鬼……”“你、你、你……”被林娘子这么一气,高衙内顿时满脸煞白,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他这厮才缓过气来,高声吩咐富安道:“把林娘子给本公子拖回府去!”
富安听了,立即跑上前来,抱拳应道:“小的遵命!”随即,这厮一把拽住林娘子的手,拉着便走,只听见林娘子挣扎这喊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恰在这时,一个人影迅窜了过来,高声喊着:“你这畜生,快点放开娘子!”原来是锦儿看不过富安这厮欺负林娘子,她冲了过来,一口死死咬住了富安的膀子,丝毫也不松口。
“啊,你这臭娘们!”富安又是一声惨叫,手一松,林娘子便挣脱了。然而,富安却不甘心,甩手使力推开锦儿便拔出了刀,随即刀身没入锦儿的腹中——血,飙射出来,溅了富安一脸。一把抽出刀来,这厮还不忘骂了一句:“臭婊子!”
“啊!”一见锦儿倒在血泊里,林娘子疯也似的扑了过去,她一把抱住锦儿的身子,声嘶竭力地喊着:“锦儿……锦儿……”可是锦儿却只是睁开眼看了她一下,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又闭上了双眼,瞬间便没了气息。“啊——”林娘子再一次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然间,一个小厮急急地闯了进来:“衙内,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只见高衙内立即喝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喘着粗气道:“村子、村子东口聚了好几百村民,都拿着家伙,朝这边来了……”
不等高衙内说话,富安立马插上话来:“衙内,我看此事不妙,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一群刁民,怕他做甚?”高衙内瞪了富安一眼。
“衙内——”富安再次劝道:“那些个刁民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此地断不可久留啊,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被富安这么一说,高衙内心里不禁也有些害怕了,但他还是生生念着林娘子,便又吩咐富安道:“既然如此,你赶紧带上林娘子,一起走!”
眼下情势危急,可高衙内还惦记着那婊子,富安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但高衙内有命,他如何敢违背?只得抱拳应道:“嗯,小的遵命!”于是,他弃了刀,伸手又来抓林娘子。
谁料,林娘子却一把挣脱了,飞也似的捡起了富安刚扔下得刀,又瞬间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高衙内一时惊了,慌忙喊道:“娘子,你可别做傻事啊……”随即,他又喝叫富安等人道:“都愣着干啥,赶紧把刀抢下来!”“是……”众人战战兢兢地应道。
然而,还没等众小厮们靠近,只听得林娘子轻声喊了一句:“官人,妾身先走一步了……”随即,那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嵌进了她雪白的颈脖——血,再一次喷射出来,瞬间便浸染了她胸前的衣裳——刀,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她的整个身子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富安这厮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娘子——”刹那间,高衙内高叫了一声,向林娘子的尸扑了过去。
这时,富安忙又催促起来:“衙内,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我要娘子!”高衙内抱着林娘子的尸叫喊着。
如此一来,富安心里急了,要知道让那些村民冲杀进来,一怒之下,他们剩下的这十几号人还不叫人给撕成碎片?即便甩下高衙内,他富安自己领着人能够侥幸逃脱,可要是让高太尉知道了,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心下一横,富安冲着高衙内抱了一下拳,喊道:“小的得罪了!”于是,立即挥手招了四个差官,一齐将高衙内架了出去。就在临出庄之时,富安这厮还不忘命人四处放火,可怜偌大的一座城南别院,就此在熊熊火中被付之一炬了……
[]
第一时间更新《水浒天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