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个……那个畜生……”林娘子一听,不由地惊叫一声,继而她的声音就呜咽了起来。恰在这一刻,她的整个身子忽然一软,立即虚瘫了下去。幸而女使锦儿眼疾手快,一把将林娘子扶住,张喜富也及时出手帮忙,要不然她非得摔个结结实实的。
“姐,你可得挺住啊,有爹爹在,咱们不怕那高衙内!”同锦儿一起把林娘子扶着坐下,张喜富忙缓缓地安慰道,眼睛深处尽是无限的关爱。
“这个杀千刀的高衙内,真是死性不改,还想娶咱们娘子?哼!臭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一个闪雷将他劈死也好,省得他四处害人……”锦儿也嘀咕着骂了几句,忙又安慰林娘子道:“娘子,你莫要着急,那狗贼不会得逞的!”“对啊,”张喜富也道:“姐姐,锦儿说的对,那狗贼不会得逞的!”
“娘子,”锦儿轻声唤道,她一把握住林娘子的手,柔声地说:“喜富说的对,有韶公老爷做主,高衙内那厮绝对不敢胡来……”
“嗯!”过了片刻,林娘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止住泪水,用锦帕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忽然,她站起身来,紧紧咬了咬唇角,生生硬硬地挤出了几句话来:“我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畜生的!”
而再看林娘子时,只见她双手紧紧攥着拳头,眼睛里却不再有一丝恐慌的影子。
………………
恰在这个时候,庄门口老韶公一通大笑,还有那许多庄客和村民在旁跟着唱和,让富安的脸面挂不住了,他气急不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好比刚刚挨了别人的大嘴巴,半天也没接上话来。
然而,刚被富安教训过的小厮亮子却按耐不住了,不等富安说话,他便又悄悄地靠了上来。凑到富安耳边,他便小声觑道:“安爷,这老家伙分明在戏弄我等,咱们别跟他废话了,只要您一句话,弟兄们这就冲进去抢人……”“不可胡来!”富安摇了下头,压低声音道:“这老家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年轻时也是禁军里的教头,一双铁拳甚是厉害,要是真的打起来,恐怕我等也占不到便宜,还是小心为妙……”
“哦!”那小厮机械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富安甩手压下了。回过头来,只见富安又陪着笑问老韶公道:“韶公,不知您老因何笑?”
可老韶公却不搭理他,只是问:“你这狗奴才是替你家主子来下聘礼的?”
“是的,小的是来下聘礼的。”富安忙点了点头,可他挨了骂却浑然不知。
“哈哈……老夫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笑话啊……哈哈……”老韶公看都没看富安一眼,又是一阵大笑,他还吆喝着问众庄客和村民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听了,立即齐声呼道。
“张韶——”忽然间,富安脸色骤变,急声叫出了老韶公的名讳,可他一句“你这个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正要从口中飞出,却忽又忍住了。也许是惧怕韶公的铁拳,富安刚向前窜了两步却忙又急急退了回去,不过他还是陪着笑道:“韶公大人,我家衙内是诚心诚意的,这何来笑话之说?——您老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哼哼,喜事?”不由地,老韶公冷笑了两声,接着便道:“在场的众位乡亲都知道,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嫁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妻已有多年,你这狗贼还来下啥狗屁聘礼啊?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叫他趁早死了那份心!”
富安听了,心中暗笑,不急不忙道:“韶公,小的也知道你家女儿已经嫁过人了,可如今那林冲刺配沧州,生死难料,你如何还这般固执呢?再说了,林冲不是已经休了你家女儿么,那正好啊,她正好可以再嫁……我家衙内可是真心喜欢她的……”
“那——那恐怕要叫你家衙内失望了……”突然间,老韶公心生一计,他不想与眼前这厮泼皮纠缠下去,也为了断绝高衙内的邪念,一狠心、一咬牙,他便轻轻地摇了摇头,故意做出一副悲痛之状,缓缓而道:“实不相瞒啊,老夫爱女因为丈夫刺配远地,生死未卜,一时伤心过度,已于上月去世了……”
“什么?死了?”富安心头一震。然而,刚过片刻,这厮又奸笑了起来:“韶公,你莫要诓我,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家女儿就住在你庄上,还活得好好的——你休得骗我,老子可不是三岁小孩!”老韶公虽然退隐多年,但名声和威望仍在,许多朝廷官员和江湖人士多多少少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小瘪三给奚落至此,他心里头如何能顺?忍了半天,他终于隐忍不住,但见他喝叫一声,飞起一脚便踢翻了聘礼盒子,又指着富安大骂:“你这厮休要再胡言乱语,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蛋——否则老夫就不客气了!”
就在老韶公的一声吆喝之下,众多庄客一哄而上,连轰带吓,将富安和那几个抬礼盒的小厮打出了老远……
远远地躲在一边,高衙内心里正美美地想着迎娶林娘子的情景,他眼里泛着淫光,嘴角处哈喇子也流出来了。忽一见富安等人被人轰打回来,聘礼也叫人掀了一地,高衙内心知不妙,一把撸起袖子“啪啪”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冲上前来一把揪住富安便问:“这是咋啦?”话音未落,他复又质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把事给办砸了?”
“不……不是,”富安狼狈不堪,一脸哭相:“那老家伙不识抬举,还说——”“还说什么了?”高衙内急着追问道:“你小子说话倒是快点,要急死本公子不成?”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一时气息难平,富安吱吱唔唔道:“那、那老家伙说——说林娘子死了……”
“你说什么?”高衙内这厮惊叫一声,心中凉了半截,手也渐渐松开了。可富安这时才缓过气来,接着道:“那老家伙明明是胡说八道,林娘子还活得好好的,就藏在庄子里面,咱们进去搜,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这还好!这还好!“在这一惊一咋之下,高衙内连连拍了拍胸口,忙又推了富安一把,笑着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都不带喘气的,差点吓死本公子了……”
富安摸了摸头,笑了笑,忙又问:“衙内,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韶公那老家伙顽固不化,打了弟兄们不说,还把聘礼给踢了,这下子恐怕难办了……”
“怕他做甚?一个老家伙加上一群乡野村夫,有甚好怕的?”高衙内猛地啐了一口唾沫,随即挥手招了众人道:“都跟老子来,出什么事了自有本公子担着,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把林娘子给我抢出来——都听清楚了么?”“听清楚了!”众人齐声应道,“唰”地一声都扯出刀喝剑来,跟在高衙内身后,一个个神气活现的。毕竟高衙内话了,高衙内什么人啊,堂堂高太尉的公子,既然他都话了,他们这些个小差官还有什么好怕的,只顾挥着兵器在旁叫嚣着,跟那狼嚎似的……
自古有言道:民不跟官斗。恰是如此,一见高衙内领着差官衙役齐齐冲上前来,还亮出了兵器,众多庄客和村民心里立即毛了。尽管他们手中也拿着棍棒枪械,但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乱说话,也不敢乱动了,只是眼睛盯着老韶公。
当然,也唯独老韶公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站着众人之前,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长枪。但见他将长枪一挺、一横、一扫,力道千钧,呼呼有风,虽不言语,但早已是不怒而自威了。也就是老韶公把长枪这么一舞,气势凌厉刚猛,犹如长虹贯日,高衙内身后的那帮人怔怔地被吓住了,叫嚣声也立即小了许多。
然而,高衙内看了看身后众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一笑,心中暗道:“老家伙,一只脚都快踏进黄土了,还敢这么耍横?——逞英雄是吧,待会本公子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这时,富安急忙靠上前来,指了下高衙内便向老韶公介绍着说道:“韶公老爷子,这位便是太尉大人的公子……”
听富安做了介绍,高衙内还立即弯了下腰,抱着拳拜道:“哎呀呀,韶公是吧,小婿这厢有礼了!”说这话时,他这厮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其脸皮之厚,绝对堪比猪皮牛皮了。
“不敢胆啊,老夫乃一介乡野村夫,独独只有一个女婿,那便是禁军教头林冲。”老韶公捋了捋胡须,不曾看高衙内一眼,便冷笑道:“哼哼,你这厮乃朝中高太尉的公子,老夫又岂敢高攀?——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吧,老夫庄上另有要事,就恕不奉陪了!”
“好你个老匹夫!”老韶公刚要转身,不料富安忽然叫喝起来:“我家衙内诚心诚意前来下聘,你个老匹夫竟敢如此怠慢?我看老鬼你还是识相点,早早唤了你家女儿出来,也省得衙内在此等候,要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宅子!”
“你胆敢烧一下试试?”老韶公怒道,这宅子可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当年汴梁城里一个富商看中了这栋宅子,出价白银二十万两他也没舍得卖,今日又岂能容忍这帮泼皮狗贼放肆糟蹋呢?当即,老韶公转身便挺出枪来,吼声叫道:“你个小兔崽子敢烧老夫的宅子,看看这杆长枪答不答应了?”“你、你、你个老东西……”富安气急不过,张口便骂,可是一见老韶公手中的长枪,他心下一震,哆哆嗦嗦的,一时又语塞了。
“咳咳!”这个时候,高衙内假意咳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富安,你小子放肆,怎可对我的老丈人如此无礼啊?”瞪了富安一眼,他忽又厚着脸皮冲着韶公笑道:“老丈人,小婿是诚心诚意来跟您求亲的,还望您老人家成全……”
“呸!”老韶公啐了一把口水道:“你个小兔崽子,别痴心妄想了!”
“呵呵,岳父大人可千万别生气啊!”高衙内忽然冷笑了两声道:“你家女儿早晚是本公子的人,你何必这般固执呢,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本公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你放肆!“老韶公实在气不过了,甩手便给了高衙内一记闪亮的耳光,度之快,惊得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了。
说实在的,仗着自家老爹高太尉的面子,高衙内可是汴梁城里有名的花花太岁,往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不曾想,老韶公突然这么一手,高衙内这厮只觉得耳边扫过一阵凉风,半边脸立即就肿胀了起来——他慌忙用手抱着脸,嘴角一撇,竟然吼天抢地哭着喊叫起来:“你、你……你竟敢打本公子……”这下子还得了的,堂堂高太尉的公子竟然当众给人打了,这事儿要是传将出去,那高太尉的脸面往哪里搁?当下,也不知哪个小厮喊了一句:“弟兄们杀啊,替衙内报仇!”
这一叫喝,就好比点着了火药筒子,原本僵持着的双方立即厮打了起来,搅合在一起,动刀的动刀,动枪的动枪,叫骂声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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