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赵元丰驻军边地,极少回京,因而他跟那个董天宝从未有过任何接触。但尽管如此,那厮的“光辉事迹”赵元丰还是有所耳闻的――贪功逐利,好色成性,是个十足的奸猾之徒。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董天宝虽说未能一步登天,但也算风生水起,官运亨通了。
这一次,辽人兵临真定府城下,如此紧要关头,皇上竟然派了这厮董天宝前来,赵元丰确实有些捉摸不透……“如果皇上此举另有他意,那真定府岂不是更加危矣!”一想到这里,赵元丰心里不禁颤栗了,脑门处不觉也沁满了汗珠。

毕竟已是十几年的夫妻了,细心的秦燕殊很快便现自家夫君有些不大对劲,她心里面自然更加着急,但她却不急着说话,只是起了身痴痴地望着他,饱含深情的双眸不曾眨一下。良久,她才小声地问:“王爷,妾身心里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人,你我夫妻十几年了,你素来也知道我的脾性,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赵元丰脸上露出了少许笑容,他扶着妻子又回到床沿边上慢慢坐下了。

“别的倒没什么,妾身只是希望――”秦燕殊提醒似的道:“希望王爷对董天宝要有所戒备,此等小人不可不防啊!”

“夫人的意思是……”赵元丰看着自家夫人,但话只说了一半。

“王爷,那董天宝究竟是怎样的人暂且不论,但是他领受皇命而来,我们就不得不防了。”秦燕殊忙又起了身,极其认真地分析起来:“这么多年来,朝廷对我真定府多有戒备,皇上更加视王爷为心腹大患,诸多刁难就不用明说了。此次董天宝奉旨前来,究竟意欲何为,一时之间恐怕很难说得清楚,王爷还是小心些为好!”

“夫人担心圣上对董天宝还有其他授意?”赵元丰心头不由一紧,忙道:“担心……担心他董天宝对我真定府会有所不利?”

“不是对真定府有所不利,而是对王爷你有所不利。”秦燕殊摇摇头,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董天宝究竟只是个小角色,掀不起大风大浪,但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枚棋子,皇上的目标在王爷,而不在真定府……”

赵元丰道:“夫人,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是――”

“王爷!”秦燕殊急切地唤了一声,她把手挡在赵元丰的唇前,尽管双眼含泪,但她却咬着牙忍住了。缓缓放下手来,她接着说道:“妾身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当今圣上跟先皇帝一样,他们眼里断是容不得你的!你虽有功于大宋千千万万的百姓,但你也是拥兵数万的权臣,在圣上眼里,你的存在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更何况你还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子孙呢?”

“夫人!夫人!”赵元丰急急唤了两声道:“为夫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尽管这些年我跟朝廷有过矛盾,有过不愉快,但我跟当今圣上毕竟是堂表兄弟,同为赵氏子孙,应当以保卫祖宗基业为重啊!再说了,眼下辽人大举南侵,我大宋岌岌可危,纵然圣上眼中容不得我,但这中间轻重利害关系,我想圣上一定可以掂量的……”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秦燕殊连连摇了摇头,她有些无语了。眼见自己的夫君如此忠厚,又心系天下苍生,她应该满心欣慰才是,但这一刻,她却多么希望他能够狡黠一点、私心一点。

良久,秦燕殊终于醒过神来了,轻叹了一下,她才娓娓而道:“王爷,你要忠于大宋朝廷、忠于赵家江山、忠于万千黎民百姓,妾身无可厚非,也十分佩服和敬重,但自古以来皇家自戕的悲剧数不胜数……何其悲也!”

“皇――家――自――戕……”赵元丰的神情有些呆滞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念道。

“是呀,王爷!”秦燕殊一把抓住自己的夫君,声泪俱下:“你忠于圣上,视圣上为自家兄弟,但圣上呢,他赵恒未必视你为自家亲人啊!自古皇家帝位相争,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以致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如此种种,繁不胜数,想必王爷比妾身更加清楚,就拿太祖皇上的死来说――”

“夫人,别说了!”赵元丰一时失措,一把紧紧抓住秦燕殊的肩头,猛地推着摇着,厉声喝道。然而,没过一下,他就觉自己错了,慌忙一把揽过妻子,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秦燕殊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但她始终紧紧咬着嘴唇,不曾哭出声来。只是,情不自禁地,她也伸手紧紧抱住了夫君的腰身……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可是窗外依然电光闪闪,雷声隆隆,风雨也更加急了。就这么偎依在自家夫郎的怀里,秦燕殊心里渐渐平静了许多,先前的那种恐惧和担忧似乎也一扫而空了,她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嘴角处旖旎着美丽的笑容。

因为常常驻守在外,赵元丰很难有机会跟妻子相聚,因此他心里总有些愧疚。可身为北贤王,朝廷的肱骨支柱,他自知身负重责,一刻也松懈不得,因而他的个人生活也只能放到一边了。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后背,赵元丰心中有所释然了,备感温馨。这些天以来闻到的全是血腥味,而此刻鼻尖流窜的全是妻子身上的芳香,是那般幽然,是那般清新,他不禁感到阵阵的暖流,怀抱她的力度不由地也渐渐增大了……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他们。紧接着,又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力道重之又重。浑身又是一颤,秦燕殊猛地从丈夫怀里探出头来,她双眼望着他,小声地问:“这么晚了,会是谁?”确实让人匪夷所思,这么晚了,又是狂风暴雨的,府上的下人都被打下去歇息了,这会儿是谁敲门呢?

赵元丰愣了一下,忙安慰妻子道:“没事,没事,看看就知道了!”随即,他便高声喊道:“何人敲门?”

“王爷,夫人,有客来访――”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敲门声立即止住了。

听到声音,赵元丰便知是府上的老管家“泉叔”。泉叔姓“夏”,唤名“映泉”,尽管年逾六旬,但精神矍铄,身子板也很硬朗,走起路来跟飞似的。他为人谦和,待人诚恳,王府上下的人都跟他亲近,也都乐意地尊称他一声“泉叔”,就连北贤王夫妇也不例外。当下听到泉叔的声音,赵元丰忙去开了门,问道:“泉叔,是何人来访?”

泉叔犹豫了片刻,才道:“来人凶巴巴的,自称是钦差大人,还带着几位将军来了,说有急事要跟您商议……”

赵元丰知道是董天宝来了,忙又问:“那董将军人呢?”

泉叔道:“在大厅里候着呢!”

“泉叔,”赵元丰忙吩咐道:“你先去跟董将军说一声,本王换了衣服这就过去……”

“是,王爷!”泉叔应过一声,带上门,便匆匆退去了。

“这么晚了,董天宝来府上做甚?”赵元丰尚在疑惑之中,秦燕殊便急不可耐了:“王爷,董天宝深夜来访,恐防有诈,你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夫人提醒得极是,我会小心的!”看到妻子的脸上愁云密布,双眼深处更是写满了担忧,赵元丰心里好不怜惜,慌忙一把又揽住了妻子,紧紧地抱着。

“王爷,时候不早了……”过了一会,秦燕殊缓缓探出头来了,她脸色微红,丰满的胸口起伏得十分厉害。很显然,赵元丰刚才抱得太紧了,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看着自己的夫郎,秦燕殊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许久都没有认真梳洗了,蓬头垢面的,但丝毫也掩盖不住他勃勃英气。

见夫人芙蓉满面,几近醉人,赵元丰有些坏笑了一下,还连连轻声假咳了几下。秦燕殊见他这样,慌忙羞涩地扭过头去了,“嘤咛”了一声便道:“王爷,妾身这就给你拿衣服……”

“好的。”赵元丰轻轻点了点头,换过衣服,他便匆匆出了门。这一次,是秦燕殊帮着他开的门,她倚在门廊上看着他离去,双眼不觉之间又噙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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