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刚一离去,冯翼便凑了上来,小声地问:“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唉!”赵元丰仰着头叹了一口气道:“老将军,元丰心中有些不安呀!”
冯翼忙问:“王爷可是担心彭、李二位将军夜袭辽营之事?”
赵元丰道:“还是老将军知我心意,此次夜袭无异于虎口拔牙,我真担心出什么事……”
“王爷不用过于担心,”冯翼劝道:“这次是彭、李二位将军带队,此二人皆勇猛之将,又胆大心细,只要他们不恋战,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怕就怕彭将军一把朴刀杀起性子来,不肯轻易退兵啊!”赵元丰终于道出了心中忧虑。
冯翼笑道:“王爷只管放心,彭将军尽管性子急躁了一些,但奉命行事却从不马虎,真乃难得的一员虎将啊!”
“唉――”赵元丰又是一声长叹:“这个我也清楚,怕就怕他一时失了性子,什么也不管了……”
“王爷,”这时,冯翼连忙提议道:“要是您还不放心,等他们子时出前,末将再去叮嘱一二?”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将军了!”赵元丰愁眉得展,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是末将份内之事,王爷不必如此。”冯翼忙抱拳道:
“应当!应当!”赵元丰连忙鞠躬拜道:“老将军曾跟随家父征战四方,也就是元丰的先辈――元丰年纪尚轻,设计谋事往往不甚周全,以后还请老将军多多指点!”
“王爷,您折煞老朽了!”忽然间,冯翼双腿跪下了,一时间老泪纵横:“想当年要不是您父亲德昭太子提拔,末将也不会有今日,只可恨赵光义那狗贼不念兄弟手足之情,竟下毒谋害了太祖皇上。更可恶的是,他坐上龙椅竟然还不满足,反而肆无忌惮,太子爷也被他害死了,还连带那么多家眷、护卫、仆役一同被杀……上千个人啊,一夜之间全都死了,赵光义太狠心了……”
赵元丰的双眼禁不住也湿润了,他抹了一把眼泪,赶忙扶着冯翼到一边坐下。又抹了抹泪水,他才慢慢说道:“老将军,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先皇虽有诸多过错,但毕竟也是我赵家的子孙,他旧伤复、暴病而亡,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了――都是些陈年旧账了,就让它过去吧!”
冯翼哭诉着道:“王爷仁心仁德,宽宏大量,要是您做了我大宋的皇上,那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就有盼头了……”
“老将军,此言不可呀!”赵元丰赶忙打断冯翼的话道:“原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倘若元丰兵马一动,势必引起我大宋惊天之乱,也给辽人以可趁之机,那将国无宁日、兵祸连连,老百姓也就遭殃了――个人私仇和国家大义相比,孰重孰轻,元丰心里还是有掂量的!”
冯翼伸手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急忙责骂自己道:“都怪末将一时胡涂,没能想到王爷有如此胸襟、如此仁德,老朽真是糊涂了……”
赵元丰急道:“老将军,您千万别这么说!”
“不,王爷!”冯翼满脸隐忧,禁不住连连叹了两口气道:“话虽如此,但老朽还是很担心啊……”
赵元丰问:“老将军何事担心?――不妨直言!”
冯翼慌忙站了起来,他稍稍捋了一下已渐花白的胡须,忙又双手抱拳鞠了一躬道:“王爷,您宅心仁厚,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百姓为先,弃私仇而从大义,让老朽佩服万分!可是,怕就怕圣上听信小人谗言,王爷的大义大德不被他看重,反而说您是在收买人心、意欲谋反――您可千万要当心啊!”
赵元丰道:“老将军,元丰也明白这些,但如今辽寇大兵压境,如何退敌才是最最紧要之事,我想皇上也应该知道轻重的……”
“但愿如此吧!”冯翼捋了捋须,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冯老将军,”赵元丰赶忙拱手作揖道:“您征战沙场多年,今番这辽人来势凶猛,明日必陷苦战,您有没有退敌的良策呀?”
“良策可不敢当啊!”冯翼稍稍谦虚了一下,慌忙又道:“王爷,我军借用地形优势,倒是可以抵挡一阵,但辽军数倍于我,眼下又粮草不济,这黎城终究是守不住的……”
赵元丰叹道:“这个元丰心中也有数,所以才没将所有的兵马调来此处,而是派了邓啸天将军驻守真定府,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不测呀!”
“尽管如此,”冯翼道:“但敌我双方实力仍是悬殊太大,长此下去,后果真的不敢设想啊!”
“要不是前日圣上连番下旨催促,从我部抽调四万人马前往湖南、湖北镇压刁民暴乱,我还有把握跟辽人决一死战!可是、可是――”突然之间,赵元丰感觉自己无语了。
“王爷,事已如此,不必再多想了。”冯翼急忙安慰道:“明日辽军必将大举来攻,如何应战,才是当务之急啊!”
“我要给圣上再次奏本,请陛下兵来援!”忽然,赵元丰一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桌子便散架了,立即断成了一堆废木料。
帐外的兵士听到响声,还以为有刺客偷袭王爷,慌忙叫着喊着冲进了大帐。然而,一见只是桌子在王爷掌下散了架,他们很快便静了下来。见此状,赵元丰立马挥了挥手,示意兵士们退出了营帐。然而,刚过了一下,他忙又高声喊道:“主簿,快快准备笔墨,本王要书汴京,求圣上立即兵驰援!”
主簿张之杭站在营帐之外,听到王爷的唤声,不敢迟延,立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但恰在这个时候,冯翼突然间又跪下了,他急着喊道:“王爷,你要三思啊!”
“老将军,您这是为何?”赵元丰慌忙扶起冯翼:“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元丰自当听从!”
“王爷,”冯翼急道:“您已经连番了三道求援奏章,要是圣上恩准了,恐怕此刻援军早就到了……”
“可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啊?”赵元丰满脸都是阴云。
“王爷,您先别着急,事缓则圆啊!”冯翼劝道。
“可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不能再等了……”赵元丰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
“您再等一等,兴许朝廷已经兵了!”一时激动,冯翼一把抓住了赵元丰的手,泪涕涟涟道:“王爷,你要是再奏本催促,只怕圣上更加猜疑记恨,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呀!”
拍了拍冯翼的肩膀,赵元丰紧紧咬了咬嘴唇,随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道:“老将军,元丰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是死路一条我也要奏本,企盼圣上早日兵来援,要不然真定府告破,辽人的铁蹄南下,那我中原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王爷――”冯翼再一次哭着喊道。
“老将军,您别说了,比起千千万万的百姓,元丰一人的生死何其轻也!”甩手又拍了拍冯翼的肩膀,赵元丰禁不住又闭上了双眼。很快,他便睁开了眼睛,见张之杭重新摆好了桌椅,又笔墨纸砚和奏本也都放好了,他便快步走了过去,立即重重地坐下了。
神思片刻,赵元丰提笔蘸了蘸墨汁,快写起了奏本。不多时,奏本便拟好了,他又取出北贤王金印押上了。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他忙又吩咐主簿道:“你赶紧把偏将军魏云杰给我找来!”
“是!”张之杭应了一声,急忙退出了大帐。
“王爷,您找魏将军所为何事?”冯翼小声地问,他心中甚是疑问,因为他知道偏将军魏云杰深得北贤王的赏识与器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王爷故交之子,更因为他是少年英雄,武艺了得。每逢遇到危机时刻,北贤王总会让魏云杰去执行一些特别任务,他也常常斩获无数,让人惊喜不已。“难道王爷要让云杰去执行秘密任务?”冯翼心中禁不住犯疑了。
起身转下桌台,赵元丰两眉紧紧蹙着,他舒叹了一口气便道:“此前我了三道求援奏本,也不知道圣上看到没有,这次我想让云杰替我亲自跑一趟,把奏章直接呈给圣上……”
“这事恐有不妥啊!”冯翼摇了摇头道:“边关奏章一向都是先送到兵部,再转呈皇上,如果冒冒失失直接呈送皇上,岂不让兵部那些大员们难看么?――日后他们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的!再说了,魏将军只是一个边关小将,他如何进得了大内皇宫呀?”
“至于得罪不得罪那些兵部大员,本王倒是不怕,只是大内皇宫戒备森严、守卫重重,想要进去确实是不易啊……”赵元丰一时有些犯难了。
“是呀,没有皇上的召见,任何人是不得随意进出宫门的!”冯翼也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突然,赵元丰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令箭,兴奋地嚷叫道:“本王有这个,先皇赐我这块金牌令箭说是‘见之如朕亲临’,我想是时候让它挥作用了――我让云杰带上这个,一路上可以畅通无阻,还可以直接进宫面圣!”
“王爷,不可呀!”冯翼赶忙劝阻:“金牌令箭乃是先皇御赐,关键时刻能保得住您的身家性命,万万不可随便离身!”
“老将军,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本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赵元丰话说到此间,一个身穿着金甲战袍的年轻将军忽然闪进大帐来了。此人俊朗不凡,虽面相十分清秀、白净,但却不乏几分豪气干云,他背手一甩战袍,立即单腿跪在了赵元丰面前,施礼抱拳道:“王爷,末将魏云杰特来领命!”
“云杰啊,来、来、来,快快起来!”赵元丰慌忙扶起了魏云杰,他看着这小子英气勃勃的模样,脸上立马就露出了笑容。
魏云杰快言快语,刚一起身,便直接问道:“王爷,您让张主簿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好小子啊,还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本王就喜欢你这个性子!”赵元丰笑了笑,伸手便在魏云杰结实的胸膛上打了一拳。然而,他的神情很快就严肃起来,慢慢地说道:“眼下正有一件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托付别人我都放心不下,所以就把你叫来了……”
“王爷,您就直说吧!”魏云杰道:“――到底是什么大事?”
“我这里有一个奏本,你连夜出,无论如何也得赶在明日天黑前送达汴京,直接面呈圣上!”说着话,赵元丰便从桌上拿起奏本,递到了魏云杰手上,又道:“眼下战事正紧,军中兵马粮草不济,你务必求得皇上派兵火驰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爷――”魏云杰脸上立即露出了难色:“这回您可是为难末将了,皇宫戒备森严,末将即便是到了汴京,恐怕也进不去呀!”
“这个你放心,你拿着本王的金牌令箭去,没人敢阻挡于你!”赵元丰笑道。
“这、这……”魏云杰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元丰已经把金牌令箭塞到他的手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赵元丰忙又嘱咐道:“好好拿着,路上务必小心啊!”
嘴角微微一撇,魏云杰终究没能说出话来,他慌忙把奏本和金牌令箭贴身塞进怀里。这时,冯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连连嘱咐道:“魏将军,我中原百姓的生死存亡全系你一身了,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老将军请放心,末将誓死完成任务!”魏云杰郑重应道。
赵元丰也伸手拍了魏云杰一把,微笑着道:“那你即刻启程,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末将告辞!”向赵元丰拱了拱手,又向冯翼施了一礼,魏云杰甩手一打战袍,便大踏步走出了帅帐,脚步沉稳有力……此时此刻,大帐之外,夜空一片漆黑。
第一时间更新《水浒天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