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儿脸sè有些难看,说道:“这来顺,言语之间也多有漏dòng。且有奇怪处,关于修缮河堤一事,他同柳姑娘的言辞如出一辙,都说河堤已经修好。可如今河堤明明被冲垮,可见修缮加固云云,不足取信。若真个在这工事上做了贪墨,必是双方事先串通了说辞。”
金秀yù脸sè有些发冷:“河堤冲垮,大王庄和小李庄都有佃户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卷入洪水,死生不明。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若真个是因有人贪墨、偷工减料所致,就其心可诛了。”
为着几两银子,葬送了几条人命,想到此处,真儿身上也有些发冷。
金秀yù皱眉道:“咱们派去庄子上查看的那几个人呢?洪水已进庄,李旺李福都已经赶来报信,怎么他们还不见回还?”
真儿刚想回话,mén外头huā儿小跑进来。
“少nǎinǎi,去庄子上送东西的那几个人,回来覆命了。”
金秀yù和真儿相视一眼,果然说曹cào,曹cào到。
“叫他们进来罢。”
huā儿退出去,将几人都叫了进来。
几人给金秀yù行礼请安。
金秀yù点点头,先问了一句给李婉婷送东西的事儿。
其中一个瘦高个站出来回了话:“回少nǎinǎi,所有衣裳yào材吃食,都已经送到庄子里,jiāo给张妈妈收了。”
“可见到了三小姐?她情形如何?可说过要回来的话?”
“三小姐不过见了奴才们片刻,瞧着身形略有些消瘦,jīng神倒还好,似乎显着比在府里时沉静些,想来是两位王府嬷嬷细心调教的缘故。三小姐问了府里的近况,奴才们遵着少nǎinǎi的吩咐,只说老太太、大少爷、少nǎinǎi和二少爷都平安康健。提及回府,三小姐只说过年时请大少爷去接她。”
金秀yù点点头,过年接阿喜回来,是送她去之前就跟她说好的。小丫头还是想家了呀,还有这么些日子,就盼着回来,在家庙修身敛xìng的日子,必是清苦得很。
“原吩咐你们送完东西,就到各个庄子上查看,如今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水,这样的大事该火速回来禀报才是,怎的眼下才回还?”
瘦高个并未惶恐,镇定地答道:“回少nǎinǎi,原本河堤一垮,奴才们就该回来禀报的,不过奴才们又想到少nǎinǎi吩咐咱们去办差,必得查明实情才好回禀。李旺李福两位管事进程禀事,奴才们都是知道的,既有他们二位来,也就不必咱们再赘述。奴才们就留在大王庄和小李庄,一面是帮着庄子里的人避灾救人,一面奴才带着一个伙伴上河堤上去看了一看。”
金秀yù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堤上如何?为何会被冲垮?”
说到这里,瘦高个脸上便显出不平来,说道:“少nǎinǎi不知,奴才们上河堤一瞧,都是气愤不已。那河堤,哪里是正经修出来的!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外表瞧着结实,内里如蜂巢一般,既虚且空。这样豆腐渣一样的河堤,哪里能防得住洪水,难怪那水là冲,就冲出一个大缺口来。年年修河堤,修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实在叫人寒心。”
说到这里,他脸上已经十分愤怒,见金秀yù正拿眼睛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忙住了嘴,低头退了几步。
金秀yù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真儿见了她的神情,就知道,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她冲瘦高个几人摆了摆手,几人都会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个茶杯突然飞出来,砸在地上,“啪”一声大响,顿时四分五裂。
chūn云正端着一盅jī汤迈进来,一块碎瓷片飞过来,差点刮到她的脚,幸而她眼尖,往旁边一跳,好悬没把jī汤给洒了。
“把人命当儿戏,可恶至极!”
金秀yù咬着牙,气得嘴chún都在发抖,砸了茶杯的那只手,正捏着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ròu里留下青白的印痕。
“少nǎinǎi!”真儿扑上去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脸,“莫气坏了身子,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呢。”
金秀yù当然知道生气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只是xiōng中气血翻涌,一股怒火憋在嗓子眼里,额角都跟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一抬手,摁住了太阳xùe,指尖都在颤抖。
“少nǎinǎi!”
chūn云也吓到了,将那托盘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摁住她的两边太阳xùe,不轻不重地róu起来。
真儿伸手在她xiōng口抚着,放柔了声音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两个丫头一个róu捏,一个劝慰,金秀yù咬紧了牙关,xiōng脯高高起伏好几下,总算是将那怒火给压了下去。
chūn云方才在大厨房盯着来顺家的炖jī汤,没在上房,自然就不知道事情的前后,只是拿眼睛看着真儿。
真儿见金秀yù心情平复了,便问道:“少nǎinǎi,这事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定是有人起了贪心,在河工上偷工减料,这才将大王庄和小李庄置于险地。柳姑娘和来顺,都脱不了干系。”
金秀yù郑重道:“这事儿牵涉不小,咱们都是府中内眷,若要追究起来,有诸多不便,等大少爷回来,我再和他商量。眼下,咱们先办其他事儿。”
真儿和chūn云都疑huò地看着她。
金秀yù咬了咬嘴chún,她自觉一直秉持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只是这件事儿,关系到人命,那犯下过错的人,实在叫人痛恨。
况且,一直以来,她心头都有根刺,如今,也该到拔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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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天气已经是yīn雨连绵,淮安首富李府之内,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种沉重的气氛中。
今儿注定是出大事儿的日子。
上午庄子上两位管事才来报信,淮水冲垮河堤,大王庄和小李庄都遭了洪灾,几十间房屋倒塌,数人下落不明。大少爷李承之亲自赶赴洪灾现场,至今未归。
到了中午,清秋苑大mén紧闭,外头有家丁婆子看守,既不许人出,也不许人进。
二mén外大管事来顺,被剥了所有差事,被几个粗壮的家丁扭起来绑了,关在柴房之中,外头亦有人把守。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软禁。
这些,都是大少nǎinǎi亲自下的命令。
柳姑娘犯了什么事?来顺又犯了什么事?
为何两人同时被软禁?
大少nǎinǎi不说,谁也不敢胡luàn打听,但是底下早已纷纷纭纭猜测开来。
有说柳姑娘一直遭受冷落,难不住寂宾,与来顺做了丑事,叫大少nǎinǎi抓到把柄的;有说来顺办事不力,连累了柳姑娘的;也有人瞧得明白,说是与大王庄和小李庄的灾事有关的。
总之是众说纷纭,谣言四起。
明志院中静悄悄,长寿园中的李老夫人却坐不住了。
老太太原想叫人将金秀yù请到长寿园来,一想到孙媳fù肚子里头怀着李家的曾孙,下雨天,地上又湿滑,保不齐有什么闪失,还是自个儿带了人,浩浩dàngdàng来了明志院,如今正在上房里头坐着呢。
“孙媳fù儿,老婆子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做事儿必定都是有理有据的。只是今儿这事情透着蹊跷,那起子奴才都胡luàn猜测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叫我老婆子得个明白。”
金秀yù眼下着实有些疲累。从李旺李福报信,到先后传柳弱云和来顺问话,又有后来的各种布置,虽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却也实在不是轻松的活儿。
她素来是惫懒的,从来不cào心什么,也不算计什么。在家做姑娘时,不过是每日里做个蜡烛,绣个nv红,家计一事自有父母cào持;嫁到了李家,虽说老太太叫她管家,她亲自管的也不过几日罢了,前头有青yù将府中上下收拾得妥妥帖帖jiāo给她,后头又有真儿和柳弱云分别替她打理各种内务。
从老太太这位主子开始往下,李府都是一样的家风,人人做事都是干净利落,中间虽然出过几回事,也不过是当时一场。上有老太太罩着,又有青yù不时提点,外事儿都有丈夫李承之打理,人人都宠着她敬着她,实在也没怎么叫她cào劳。
只有印子钱一事,她是真正huā了心思,盘了算计的。就这样,也是个慢活儿。似今日这般,脑子连轴转,她还是头一回。
原本怀了孕,正是害喜得厉害的时候,往日上午下午都得睡上一觉才有jīng神,今日却是一刻没歇。因存着心事,午饭都没怎么吃,撑到现在,实实在在有些吃不消了。
金秀yù只觉得后腰酸疼地厉害,脑袋也跟着一阵一阵发胀。
可是这样的天,老太太亲自来了,又是这么问她,她哪里能够不回答呢。
她只得强打起jīng神,说道:“nǎinǎi,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倒还说不清楚。简言之,大王庄和小李庄遭到水灾一事,并非天灾,乃是**。”
老太太瞪大眼睛:“这是怎么说?”
“虽说连日大雨,淮水水位上涨,本就有冲破河堤的危险,但是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却是不应该垮的。”
老太太觉着这话有些听不懂。
“原先城里头还未得到消息,咱们只晓得自家庄子边上那段河堤垮了。如今却已经有各处的消息传来,除了那一段,准水另有多处河堤冲垮,下游一带的庄子,多数都淹了水。既然并非个例,孙媳fù儿为何说大王庄和小李庄的河堤不该垮?”
金秀yù捏紧了帕子,沉声道:“因为大王庄和小李庄沿岸的河堤,咱们家是砸了银子修缮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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