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却是个面带喜色,穿着光鲜的军官,馒头顿时便觉有些疑惑。怎么会有军官找到自己,难不成是大哥有消息了?
“你是……”
军官见馒头穿得朴素,有些傲然地道:“你家太太呢?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家太太。”
“我是李松家的。”馒头点点头,淡淡地道,她并没有理会军官的傲然。自己只是穿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旁人多半会想自己是个下人之类的,依大哥现在的职位,家里多少都有一两仆人了。
她了然地笑了下,心里全想着军官会转交给自己什么东西。
本来已等得不悦地军官,见她自称是李松家的,不耐烦的面上突然改了笑容,亲切而殷勤地道:“卑职宋扬见过李太太。”说着一个屈膝礼就行了下去。
这些日子她已经见过太多向自己行礼的人,这便是身在官家的“好处”,无数人在奉承。馒头淡定地看着军官的头顶,轻声道:“起来吧!“
“这是李大人的东西。”军官起了身,转身从马背上取了个黑布包袱,恭敬地道。
她接过包袱,紧紧地抱着包袱,慢慢地感受着大哥带回来的东西。
硬实、还是个方形的,是个匣子!
顿时。她木然了。她听说过。有些军官阵亡之后。尸体便火化。家属只能得到一捧骨灰;她突然想起。半年前好像也是这位军官。是他给江家带去了江阵亡地消息。如今他出现在自家门口。莫不是……她不敢再往下面去想。
她握紧了拳头。面上地表情还算正常。只是内心深处早就颤抖不已。自己怎么都没反应过来。真是地!
军官将馒头接了包袱。还在一旁候着讨赏呢!
他们这些人也就靠帮在前线地人送些书信。赚些赏钱。大军在朝鲜大获全胜。家书雪片似地落下。他特地塞了十两银子给自己地主官。才讨到这份好差事。
为了渲染大军获胜。他还特地穿了件新衣裳。也趁着喜气。才送了董总兵地家信。董总兵家上到老太太。再到夫人都有赏钱。他光这一家就得了二十两。实在是划得来。
李松这次跟着李如松大人又立了件功劳。他估摸着这位大人很快又会得到升职。特地将李松地东西放到第二位。就是希望讨到一些赏钱。他想着那白花花地银子。心里便乐开了花。
馒头瞧着那名军官还站在自己面前。一股怒气全部冲着他了起来,冰冷不带一点感情地道:“你站在这还有什么事?”馒头冷冷地话语,倒是让那名军官面上地笑容变得有些僵直。他还未遇到这样的家属,旁人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就连董总兵家的老太太对他都是和颜悦色的。就她是冷冰冰地,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在前线拼命的丈夫。
旁人巴不得自己多待一会,从自己口中多知道些战场上头的消息,询问自己地亲人是否安康。她还赶自己走!
“李太太……”军官被馒头一系列地动作弄得有些迷茫,他实在不懂,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馒头摆摆手,无力地道:“你走吧!”说着转身关了门。
军官木然地看着合上的木门。无语地张张口,自认倒霉地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还以为这家有多大方,却是个最抠的。不给赏钱就算,冷冰冰的什么意思!老子咒你当寡妇!操!不过是个五品,摆什么臭架子!老子是来送家书的!就连总兵夫人都另眼高看!连句辛苦都不会说,他***,是不是山西老抠啊!”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抱怨着翻身上马。
翻看了下一家的东西,却是“余家”。他惬意地盘算着。这余家现在可就这一个男丁了,自己这封平安信送过去,还不是一大锭赏银。想着那锭银子,他顿时好了心情,将方才地不悦抛在脑后,打马往余家去了。
关上院门,呆愣愣地走进屋子的馒头,颓然地将包袱放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个黑布包袱。这就是大哥留给自己的东西。她不由地埋怨着李松。都是他,连个孩子都不愿留给自己。
她嘤嘤地伏在包袱上哭泣。好像那就是李松一样,仿佛要把这几个月地思恋全部哭了出来,告诉他,她有多想他。
她不甘心地打开包袱,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雕花鎏金的匣子,用这么贵重的匣子?这和她听说都是些粗木盒子相差也太大了。
她顿时又充满了希望,难不成大哥没事?她哆嗦着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封信,她内心稍微平静了些,随即又狂跳不已,难不成这是大哥最后写给自己的信?看着信封上熟悉地字体,双眼中又涌出大量地泪水。
抖着取了信封,却见到一枝足叶的人参显在眼前。一枝顶大的人参,都显出人形,长长地根须,土黄色的老皮,头脚两处还拿了红线系了。
不是大哥的……她顿时松了口气。含笑自嘲地将泪水抹去,一面抹一面笑自己怎就不听人家将话说完,只一人想着自己的心事。这种事好像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个毛病她怎么就改不了呢?
可是为什么是人参?从那么老远地地方带人参回来做什么?
馒头急急忙忙地撕了信封,展开信纸读起来。
原来是大哥在朝鲜大胜,这是朝鲜国王赏地两枝人参,都是十叶的好人参。
是两枝!她忙放下信纸,显在自己的眼前的只有一枝啊!另一枝呢?
她仔细地查看着匣子,却现这个精致地匣子还有一个隔层,取了隔层,果然!下面也是枝足叶的大人参。也是拿了红线系好,稳稳地摆在里面。
她将目光又转向了信纸。他还说可惜她没一起去朝鲜,说朝鲜的人参花样实在是多。
十几张的信纸上头写的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大哥的信杂乱无章。好像是抽空写地,根本就不是家信,一句都没提有没有想自己,只是一味地在说他在朝鲜的见闻,也说了些日本人的样子。不梳髻的,只是打了辫子,盘了拿那么长地簪子别在后头。”馒头一面说着,一面比划着,“还说日本那人都把脑袋上的头剃了,只留这么一点的头。还有他们穿地衣裳也跟咱们不一样。”
馒头将李松书信上地内容说给了单大夫一行人听。昨日收到李松的信,她兴奋地是一夜都没合眼,反复地将大哥地信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瞧着。
眼瞧时候不早。她便照单大夫的吩咐,去了他的药铺子。
她去地太早了,药铺里几乎没有看诊地人。学徒们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见她来了,都打了招呼。学徒们瞧着馒头高兴,都围了上来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一高兴把大哥写的在朝鲜地见闻也说了出来。
药铺里的小伙子全都听住了,他们是头一次听见外面地事情,这些人长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在这延绥附近转悠。听馒头说起朝鲜的事情,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哪有人进屋子就脱鞋的?地上不脏么?还坐在地上,他们那没有椅子么?盘腿坐多难受?”
“哪有那么长的裙子?”单大夫家的一个小丫头听馒头说朝鲜女人的长裙都在腰部衣裳,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
一个年长些的学徒捣着药,附和着说道:“就是。又不是孩子,吃饭还用勺子?咱们延绥不也有两个女子从朝鲜过来,我也没见着她们进屋就脱鞋,也没见她们吃饭用勺子,还不是跟咱们一样?李太太,你骗咱们没见过世面吧!”
学徒们听他见过那两个朝鲜来的妓女,顿时也来了兴致,都从馒头身边散开,围到他跟前。纷纷道:“师兄,你同咱们说说吧!她们到底长成什么样?”
“跟我们差不多啊!没见到有什么区别。”那个学徒一面将药倒了出来,略想了下道。
“再多说点啊!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师,攒些钱……”那个大感慨地学徒突然住了口,有些惶恐地瞧着后头。
学徒们都转了身子,却是单大夫背着手站在那呢。他们惶恐地喊了声:“师傅。”就把头低了下去,等待着师傅地训斥。
单大夫含笑地同馒头打了招呼,没理会学徒们的不务正业,坐到自己地位置上。呷了口茶。问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大延。你急着出师要去做什么?”
学徒们一见师傅揪住了大延,立马把他推了出去。可怜地大延抓了抓脑袋,为难地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根本就没人帮他,他只好道:“李太太跟咱们说朝鲜的事呢。”说着将馒头方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师傅,你说怎么可能?咱们大明哪有进屋子脱鞋的呢?”
“就是,女人不打耳洞,哪里叫女人呢?”那个丫头也埋怨地道。她五岁的时候,奶奶就拿了针为自己穿了耳洞。这满世界的女人都有耳洞,没有耳洞的那是一生下来就在庙里做了尼姑的。她才不信呢!单大夫见学徒们一个个都不相信,呵斥道:“你们没见过乱质疑什么?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馒头本身被那些学徒追问地有些哑口无言,她也就是见李松信上写了,好意地说给他们听,至于他们的质问,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见单大夫呵斥了学徒,她顿时松了口气。
“对了,你说李松带了两枝人参?”单大夫捋着胡须,双眼含笑地问道。
“正是!”馒头赶紧将自己随身带来地匣子打开,请单大夫看了。她也是想请单大夫帮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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