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也许真正的教主不是孙泰,而是孙泰的师父杜子恭。杜子恭是江东五斗米教最有名望的人,自称道法传自张鲁,资历极高,只是已经长期归隐,外人不知他去向。
可惜庞易只是孙府的管家,只管理着孙府内的大小事务,对五斗米教的参与得并不多。事实上孙泰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五斗米教的事很少让他插手,连这次外出去哪里都没有对他说。
孙泰那天不但想抢周全的精铁,还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因为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教主,不杀了他,孙泰这个不敢露面的教主就坐不稳。
孙泰既然真的没有回来,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与虎鲸帮的人呆在一起,只要找到虎鲸帮的人就可能找到他。
城西二十里有个登云山庄,本是吴兴一家富商的避暑所在,后来家道败落,这处产业便落到了五斗米教手里。兴平治将总坛移到这儿后,四周又扩建了数十栋屋子,形成一个小村落,外面筑以厚墙土堡,上有垛口,日夜有人巡守,里面可供数百人生活,严然是一个小城堡。
夜色之下,整个登云山庄陷于黑暗中,唯有大门处高挑两盏气死风灯,如同一只恶兽瞪着双眼蹲伏着。
周全在下巴贴了些胡须,涂了些左寻仙给他的彩脂,已经变成个四十多岁的腊黄脸汉子,两人跟在庞易后面,直接来到登云山庄门外。
庞易扬声叫道:“吴兴孙府管家庞易,有急事求见庄**师!”
高高的墙头有几人探头出来,一人说:“果然是庞叔……庞叔,你老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劳烦这位兄弟进去禀报一下,庞易有急事求见。”
这些教徒知道庞易是吴兴世族孙府的管家,以前来过几次,庄**师对他是客客气气,所以不敢怠慢,一边开门,一边飞奔进去报告。
进了大门,两个教徒领着三人往前走,庞易随口说道:“半夜前来,打扰了兄弟的休息真是罪过了。”
那人忙道:“庞叔客气了,你老光临登云山庄,我们的脸上都有光哪!”
“兄弟今日值夜,不知有没看到特使孙**师?”
“哎呀,还真是不巧,他今天下午刚走了。他可是个大忙人,每次**没坐热就走了。”
周全暗叫诲气,又让这小子逃过了一劫。孙恩平日并没有住在孙府,甚至没有与孙泰作正面联系,只是暗中作为特使,在每个治都挂了个头衍,常在几个治之间来回跑,想找到他还不容易。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命不该绝,难道历史上的人物,没到他们死亡的时间都杀不死么?周全就不信这个邪,管他是孙泰还是孙恩,下次见了先一剑斩了再说。
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边往前走,穿过了一道门楼和一个小广场,庄淡然已经带了五六个人迎了出来,衣着整齐,看样子并没在睡觉。
庄淡然在四五十岁之间,相貌平平,但举止沉稳,神气内敛,非常标准的道士打扮,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象一个有德行、有根基的道人。他冲三人一稽道:“贫道有礼了,不知庞管家深夜前来有什么急事?”
“在下有极为重要的事要与庄都功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庄淡然望了周全和左寻仙一眼,见这两人气度不凡,却又眼生得很,微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肃客,带着众人走进了一间大屋,在一间雅致的房间内坐下。有人端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把门关了起来。
庄淡然说:“三位请用茶,恕我眼拙,这两位是谁何方高人?”
庞易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本不敢深夜打拢都功静修,但事关都功的前途以及兴平治的存亡,不得不冒然前来。”
庄淡然吃了一惊,又望了周全和左寻仙一眼,“庞管家何出此言?”
“都功可知闽南治大祭酒周元归其人?此人品行德量如何?”
“虽未交往,却闻名已久,听说此人突然从天而降,符法武艺皆不世奇材,但早已叛出教门,利欲熏心,结交权贵,品行极差……不过民间又另有传闻,说他乃是坐怀不乱的奇男子,惩强扶弱的大善人,德行昭彰,世所罕见。”
庞易笑道:“那么都功是如何看待的?”
庄淡然又看了周全一眼,“道听途说,不足为凭,贫道虽然愚鲁,却也不是见风即风,见雨即雨的人,还需见到他本人才知道。只是此事与兴平治存亡又有何干系?”
“周元归乃是受人陷害才不得不脱离五斗神教,其人武艺、符法、才艺、胸襟皆为当世第一人,教内流言,乃是有人诬陷。”
庄淡然脸有不愉之色,“庞管家何以如此言之凿凿?”
庞易从容道:“都功觉得我的为人如何?”
庄淡然摸着胡子,沉吟道:“这个……庞管家乃是名门之后,智计过人,正气凛然,据我所知武艺也是深藏不露,能成为孙府管家,自然不是平凡之辈。”
“那么也就是说庞某不是一个狂言乱语,无事生非的人了?”
“当然不是。”
“如此甚好。我之所以言之确凿,那是因为陷害他的人就有我在,主使我的人就是我的旧主人孙泰!”
庄淡然霍然立起,两眼精光暴射,手已落到剑柄上。“你的旧主?莫非你已另投他人?”
三人巍然不动,庞易不急不徐说道:“周元归确实是天降奇人,术法无双,德高量雅,我与他多次为敌,却被他为人所折服,现已投奔他门下。他乃是当今皇上亲封的玄奇护国**师,五斗米教总教主,统揽教务,是真正名正言顺的教主。孙泰诈言心系国民,实则狼子野心,早有谋反之意,都功若要执迷不吾,只怕刀斧临身,兴平治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你,你胡说!”
周全哼了一声,“他所说句句属实,你若是不信,今日便是灭门之祸!”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全把胡须扯下,抹去了脸上的彩脂,现出本来面目,暗运功力,出沛然无可阻挡之威压。“我便是周全周元归,皇上封的玄奇护国**师,五斗米教总教主!孙泰勾结海盗,意图不轨,你们与他私下往来,我早已知之,今日给你一个弃暗投明、拨乱反正的机会,若还不知进退,我便可以以同样罪名将你们铲除!”
庄淡然倒退一步,暗吸了一口冷气,周全所出的威压已显示出了绝高的修为,他不是对手。
左寻仙拿出圣旨诏书,展开对他一亮,“皇上的玺印你可认得?教主到此,你还不下拜更待何时!”
庄淡然脸色急变,额上泌出汗珠,最终还是跪了下去。五斗米教是属于司马氏皇朝治下的臣民,他们结社、布道更要经过官方的许可,不敢见圣旨不跪。这一跪就等于是向周全下跪,无论是言语理论上还是行动上都遭到了重大打击,有些气妥了。
“贫道不敢质疑教主的身份,但五斗神教一向各自为主,并非皇封的宗派社团,教主更须以德望和神功服人,否则便是我承认了教主,下面教众不服也是枉然……”
左寻仙道:“教主乃是老君使者,天降神人,名震大江南北,符法武功更是举世无双,有哪个不服?”
庄淡然不答,显然他就有些不服,周全再怎么厉害都是道听途说,崛起时间太短,年纪太轻,连胡子都还没蓄,还是不能与出身名门名师的孙泰相比……
周全冷冷道:“你先起来吧,召集山庄内所有人,我要在广场上试法。不过你最好约束众人不要玩花样,否则明日太阳出来时,这里的大祭酒就不是姓庄了!”
庄淡然低头应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话,匆匆走了出去安排。
这是周全与庞易商量好的,一个用软一个用硬,恩威并施,不怕他们不服。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声,人声如潮,火把通明,平静的深夜沸腾了。
人流集中到了广场上,两百多人分队列好,井井有条,看得出来,他们平日训练得还是不错的。教众迅排好香案,供上神位,庄淡然身着法衣登坛表演说,说是朝廷派了教主前来巡视,叫众人准备迎接。
五斗米教众人哗然,除了庄淡然和几个长生人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孙泰是幕后的教主,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教主,这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并且还是他们大为不满的朝廷派来的,不议论纷纷才怪。
左寻仙已经向庄淡然的亲信要了一整套行头,给周全打扮起来,身穿黄色八卦道袍,披散头,绑了一条描有符文的黄布。庞易为他捧剑,左寻仙捧了圣旨,步进广场时也颇有几分气势排场。
三人登上高台,左寻仙高声喝道:“玄奇护国**师,天降神人,五斗米教总教主,威仪天下、仁德无双,周元归周教主仙临兴平治总坛,诸教众恭迎仙驾!”
庄淡然有些勉强,但还是带头下拜,下面众人也跟着下拜,有约十分之一人本来是不想跪下的,但看到大多数人都跪下了,也不得不跪下。
“诸位道友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周全暗运神功,辅着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声,却如春雷般滚滚四散,震得所有人悚然而惊。
左寻仙气沉丹田,扯起了嗓门:“方今天下纷乱,本教四分五裂,周教主奉老祖之命下界涤荡乾坤,重振神教,所到之处百神呵护,群魔辟易,人仙共敬,莫有不服。当今天子亦仰敬威仪,出诏书以显皇恩,诏告天下……”
下面一条大汉跳了出来,一脸恶相,大吼道:“什么莫有不服,我司徒雷就是不服!咱就没听说过有什么教主,更不遵皇帝小儿的号令!”
下面有数十人响应,“只是一个小娃儿,谁相信他是老祖派来的?”
“我们不服朝廷管,也不服朝廷的教主!”
左寻仙酝酿了许久的长篇大作还没念完就被人打断,一肚子火,正要作,却被周全压住了,对这些鲁莽之辈,说再多理论都没有,枪杆子里出政权,让他看看谁的拳头硬就可以了。
“是不是天降神人,老君使者,只须擦亮你们的双眼就可以了!”他说完取出一张符来,掐诀念咒,接着向前一指。
猛见天空一亮,亮得如同白昼,数十道闪电同时出现向下轰来,接近地面时聚拢在一处,形成一个丈许大小的巨大雷球,雷球表面闪射着无数电光火花,拖带着数十条闪电和蓝色火焰呼啸着从高空中砸了下来,声势骇人之极。
众人尽皆惊呼,不少人吓得抱住头趴在地上。
但雷球并没有往人群中落,而是落在较远处的一栋屋顶,“轰”的一声,小屋被砸塌了一大半,四散的闪电乱蹿,击得周边一片焦黑,不少地方冒出了火焰,广场上靠近那边的数十人都觉得双脚麻坐倒在地。
全场雀鸦无声,许多人嘴巴良久还合不上,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符法,简直想都没有想过,如果这个雷球击在广场中央的话,现在活着的还有多少人?
周全扫视一眼,“还有谁不服的,可以拿你们最擅长的符法往我身上招呼,我若是伤了一根毛,我就不是天降神人。”
庄淡然咽了一口口水,“教主,这也是本教的符法么?”
“本教符法博大精深,上可以动天地,下可以撼山川,明可以役龙虎,幽可以摄鬼神,功可以起朽骸,修可以脱生死,又岂止这样的小术?只要你们听我号令,奉公守法,勤学苦练,人人都有机会得到传授。”
五斗米教众人尽皆跪下,七嘴八舌的声音乱叫:“我等愿以教主马是瞻!”
“教主神功无敌,神符天下无双!”
“咱心服口服,以后只认教主。”
“跟着教主才有前途……”
周全暗笑,看来收伏五斗米教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转过身时,觉左寻仙也跪在地上,一脸都是崇拜和热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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