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镇的人虽然听说过周全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是谁都没亲眼见过,左寻仙除了头胡子是白的,其它地方都象是二十来岁的人,“天生异相,仙风道骨”,说服力自然高,谁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况且谁能想到他敢在离山阴这么近的地方冒名顶替?他再玩了几个障眼术后,众人就相信他是天降神人了。至于冒起人状黑烟、剑上流血、口中喷火,都只是江湖中常见的骗术而已,事实上他那道符纸都不是用功力点燃的,他连五行真气都还不出来。
周全见他擅长装神弄鬼,机巧百出,又舌粲莲花能说会道,便装作值日功曹神吓他一下,准备降伏了他,带回去也许有时会用到。不料这左寻仙竟然如此年轻,并且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他又另有了主意,这人还是可以重点培养的,也许以后可以由他来代自己管理五斗米教的事务,甚至偶然当一下他的替身。
“我看你资质不错,有意收你为弟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左寻仙大喜,立即跪了下来:“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嗯,不必多礼,我今日还有事要办,等回去后再正式把你收入门下。你现在就到山阴去,城外东北方约四十里有个清江造船场,你说是我新收的弟子,自然有人接待你。”
“师父要去哪里,不如带上我,或许可以效些微劳。”
“吴兴城你熟悉么?”
“虽然不敢说闭上眼能走个来回,哪家有钱,哪家信道信佛都了如指掌,不知师父要找谁?”
“你知道孙泰这个人吗?”
“知道知道,他师出钱塘杜子恭,属于五斗神教豪门一系,法术颇为神奇。家住城南一所大宅院,妻妾三人,生有五子一女,都还未成年,另有家丁仆役一百六十多人,门人食客二十多人……”
左寻仙象背书一样念了一大串,事无巨细,连孙泰爱吃什么都知道,就差孙泰与妻妾一夜来几次没说出来。
周全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本法师有天眼通、天耳通,无的不知无所……嘿嘿,师父有所不知,江湖上做我们这一行的,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伸长耳朵听,睁大眼睛看,特别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要打探得清清楚楚,否则什么时后栽了都不知道。不是我吹的,我虽然没有去过山阴,但师父你老人家结婚时,有多少人送了礼,送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周全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新收的徒儿还真不简单呢!他有些不信,随口问了几个人的名字,左寻仙果然说了他们送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不是这些东西连周全自己都已记不清了。
“那么你知道为师找孙泰要做什么吗?”
“据说师父与孙恩有些过节,莫不是去找他晦气?”
“不仅是孙恩与我有过节,连孙泰也与我有大仇,并且他已入了魔道,学了鬼气森森的功法,我这次去就是要灭了他,就怕他没在家里。”
左寻仙吓了一跳,在他看来孙泰也是高不可攀的人,周全却说得这么轻松,就象是去杀个小地痞似的。“那么师父更要带我去了,只要他在吴兴城内,小徒必定能找出他来。
周全点点头,给了他一张神行轻身符,说了使用的方法和咒语,然后扯了他飞奔。符法效果加上周全的携带之力,几乎是足不沾地向前飞。左寻仙大开眼界,过了一把当陆地飞仙的瘾,对这个年轻师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终于寻到仙人,投到仙人门下了,终不亏了这名字。
两人到达吴兴城外时,早已关了城门禁了夜,但这一般般的城墙如何能挡得住周全?轻而易举就飞跃而过,按左寻仙的指点直扑孙泰的住处。
左寻仙可不是吃斋念佛的人,建议周全在孙府内放几把大火,孙泰如果在家,不知是周全来到,必定现身指挥救火,那时爱怎么杀就看周全的了。反正事完早些脱身,凭他的身手,普通官兵连他一根毛都捞不到。
周全把左寻仙放在附近一栋高楼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监视着孙府内的动静,自己蒙上脸跃向孙府内。孙泰屡次算计他也就罢了,还派人对邱灵柔下手,实是可恶到了极点,所以周全今晚虽然没想要斩草除根,老幼全杀光,但若有敢反抗、能反抗的,下手绝不容情!
孙府大门外两只灯笼高挂,照着张牙裂嘴的巨狮,显出一股摄人的森然气氛,大宅内静无人声,只有两三处微有灯光。周全收敛精气,使了一张入山避虎狼符,往其中一处灯光跃去,刚落下院子,便有两只巨獒悄无声息地冲了出来,不过一感应到符法的力量之后,吓得夹着尾巴就逃了。
周全向灯光处望进去,里面供着香案和神位,看来是孙家供奉祖先的佛堂。哼,你们生的好子孙,便从你们开始烧起。他取出火球爆裂符,默念咒语,然后向香案上打去,“轰”的一声,直径近两米的巨大火球爆开,散作满堂大火。布幔、木质家俬都着火烧了起来,两大缸长明灯的灯油被打翻引燃,更是助长了火势,转眼之间火光已冲天而起,周全却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中,取出三簧神弩扣上。
“不好了,神堂着火了!”
随着一声大喊,三四个人迅冲了过来,看起来武功都不俗,紧接着又有七八个衣裳不整,披头赤脚的人奔了出来,但看到火势这么大,已没有扑灭的可能,一边叫喊着救火,一边冲进相邻的屋内把值钱的东西搬出来。
孙府整个被惊动了,数十个家丁端盆提桶冲过来,往火头上泼水,丫环老妈子之类的也穿着小衣跑出来,吃惊地看着大火。似乎人人都以为是老鼠之类的打翻了灯台引起火灾,并没有人注意到是仇家故意放的。
周全躲在暗中看了许久,就是没看到有男女主人出来主持,不由暗怒,看来是下手不够狠。他来到另一个方向,又向一间屋内丢了一个大火球,这道符法真是杀人放火的利器,居家旅行必备。
孙府众人大惊,一部份家丁往这边跑来,守卫和门人食客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放火了,纷纷跃上屋顶展开搜索,并且有人敲起了铜锣,哐哐哐……
“有刺客!老少妇孺回屋,众位兄弟抄家伙,瞪大眼睛!”
“救火啊,有人放火了,快报官去!
“大家别慌,镇定!孙虎,你带人阻止佛堂的火势扩大;孙长江,你带人去西厢院;你们几个跟我来,保护主母和少主……”
周全听得这声音熟悉,向那边看去,这人容貌一般,但气度不凡,特别是一双凤眼极有神彩,这不就是上次被称为庞叔的人么?哼,现在是铁证如山了,你们死有余辜!他尾随着庞叔穿过一个院落,来到一栋大屋前,庞叔突然反向跃来,跟随他的七八个门人食客也跟着回头,并且后面还有四五个人冲过来,将周全藏身的假山围了起来。
“朋友,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假山内,我会糊涂到带着你去找女主人么?”
周全暗骂,怎么一不留神上了他的当了!这个庞叔还真不是普通人物,如此紧要关头还能镇定从容,指挥若定,毫不露痕迹就调集人手把自己给围住了。
周全只要使一道傀儡替身符,轻易就可以离开众人的包围,不过他没有,而是从容走了出来,沉着声音说:“叫孙泰出来,无关的人走开,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容情!”
庞叔愣了一下,不知是否认出了他,其他见他单身一人,落到包围之中口气还这么狂,怒骂着冲了过来,长剑短刀、棒棍枪戟齐朝他攻去。
周全轻喝一声,一道极亮光芒绕身闪过,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手中一轻,身体一凉,全部人的武器已断为两截,并且有的少了手脚,有的没有脑袋,十二个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这一剑之威足可惊鬼泣神!
血雨蓬勃喷洒,绝望的惨叫声盖过了火焰的喧哗,但他的身上和剑上却滴血不沾,他如同地狱来的使者一样冷酷。
周全的眼光落到了庞叔的身上,“你的‘八门九星锁魂掌’能接住我一剑么?你虽然有些小聪明,能玩些小花样,可是在我无坚不摧的神剑之前,在决对的力量面前,所有圈套和计谋都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快说出孙泰的下落,或可饶你一死!”
几个还未断气的人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又引来了七八个人,其中几个是身手不错的孙府食客,怒骂着又冲了过来。但见一道雪亮光芒疾如闪电似地跳跃,不过两秒钟又全部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庞叔走了几步,手掌举着僵在那儿不敢动,喉咙咯咯几声之后才出干涸的声音:“想不到你进展如此神,不论计谋还是武功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要找的人并没有在这里,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有一伙家丁跑过来,看到周全身边鲜血溅射,遍地残尸,吓得转身就跑。
火光加上吵闹声,小半个城市都开始骚动起来,更有官方的救火队开始往这边赶来,留给周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全声音更冷:“你不说出来,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孙家的小孩!我就不信孙泰会宁可断子绝孙也不露面!”
庞叔的脸色变了,但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你武功虽高,道法虽强,却也不能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吧,否则你与邪魔恶煞有何区别?”
“孙泰既然可以对我家人下手,我为何不能对他家人下手?”
“这……仆不言主过,这事我不好评说,但家主人确实不在家,他于六日前离开,至今未归,将心比心,若是你的仇家到你家中杀人放火,你还能躲着不现身么?他将家中之事托付于我,你若要杀人,便先从我下手吧。”
这人看起来颇有正气,周全念在他曾替邱灵说情过,这时倒真不好下对他下辣手,“也罢,我饶过他一家老小,但你得带我去找孙泰和孙恩。”
庞叔咬了咬牙,“好,我随你去!”
这时已有不少家丁往这边跑来,外面沸沸扬扬的人群也靠近了孙府,周全不再停留,纵身向屋顶跃去,庞叔果然言而有信跟了上来。
周全带上左寻仙,三人避开前来救火的人,躲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庞叔看了左寻仙几眼,问道:“这人是谁?”
左寻仙挺了挺胸,“本道长乃是天降神人周**师的开山大徒弟,‘四海游龙’左寻仙,江湖人称左先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只比我师父少了五百年。天下之事无巨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庞叔被他吹得一愣一愣的,“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姓庞名易,字微知,乃是三国时高贤庞统之后,家学渊博,擅长星相、阵法、易理,武艺也算不错,现为孙府食客,颇得孙家器重。我说得对也不对?”
“果然不愧为‘左先知’,只是我在孙家混碗饭吃,却谈不上什么器重不器重,今天……唉。”
周全听说他是庞统的后人,不由起了些敬重之意,两次见面,庞易都显示出不凡的智慧,并且为人正直肝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起了招纳之心,对左寻仙使了个眼色。
左寻仙机灵得很,立即说道:“庞先生有安邦定国之才,孙泰德薄量窄,难成大器,你投向他实在是明珠暗投,锦衣夜行。不如追随我师父共成大业,我师父乃是太上老君使者、天降神人,出行有百神呵护,出手移山倒海,为人胸襟宽阔,德艺双馨,世所共知,投入我师父门下才叫好马遇伯乐,文王聘飞熊,刘备得孔明……”
周全觉得身上有点起了鸡皮疙瘩,忙打住了他。“庞先生,孙泰借口为百姓谋福利,暗中招纳五斗米教徒众,其实是有谋反之意。以庞先生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他是不是值得辅佐的人,我虽然不敢自栩如何清高,对先生以及先生的祖辈却是真正敬仰的。还望先生三恩!”
庞易对周全的事迹和为人自然清清楚楚,否则也不能算计得刚刚好把邱灵柔给抓走了,他对周全还是很推崇的,但要叫他立即倒戈一击还是太突匆了一点。他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有些踌躇不决。
周全从背囊内拿出一件东西在他眼前摊开,“我奉皇上之命总摄五斗米教,以先生之才,必然大有所为,能够真正为国为民做点事。”
庞易叹了一口气,“我设计擒你夫人,险些害得她万劫不复,你却如此待我,实是令我惭愧得无地自容。罢了罢了,孙泰,不是我要负你,是你不足为主,我与你从此再无瓜葛,但我也决不正面与你一家为敌。”
周全与左寻仙都笑了起来。
庞易道:“你既然是钦命的教主,何不宏扬威德,降服各系各支,使五斗米教一统?”
“一来是事忙顾不上这个,二来是没有心腹才干之人可用,三是还没摸清各治之间的情况,不好下手。”
庞易道:“各治之内以大祭酒和长生人为尊,只要令这几人心悦诚服,所属教众无有不服。为感谢教主眷顾之恩,属下今夜便助教主降服兴平治!”
“如何个降服法?”
“孙泰降服众人,用的无非言语说词和展示符法神力。如今教主有皇上赦封诏书玉印,名正言顺;天降神人,人所共知,所学符法也是五斗米教嫡传,还有谁比你更适合的当教主的?五斗米教所推崇者,无非符法武功,以教主赫赫威名,神鬼莫测的剑法,天下无双的符法,稍露一两手,还有谁敢不服?正如教主刚才所说的,绝对的力量,可以直接破除一切阻碍.孙泰与你一比,便毫无威信可言,所到之处,必定纳降如潮。”
左寻仙说:“正是如此,凭着庞兄与我这一张嘴,必能让他们唯师父之命是从,孙泰众叛亲离,不用我们杀他也离死不远了。”
周全大喜,“好,就去兴平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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