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与谢安等人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这时正在秦淮河的岸边。鲁狂生冲向他们那间房间时,道安迅打开了窗户,然后拉住三人,向前迈了一步。他确确实实只迈出一步,周全只觉得眼前晃动了一下,就已经不在船内,落脚的地方是带着露水的草地,已在秦淮河的岸上。

“道安大师,你这是什么神通,太神奇了!”

“哈哈,小僧一时性急,一脚就迈出来了。”

支道林说:“佛家认为一粒沙内便有三千世界,世界可以是无穷大,也可以是无穷小,堪破了这一层,须弥山也可藏于芥子之中,千里万里可瞬息而至。想不到道安大师已经具备了如此神通。”

道安合什道:“小僧确实是一时性急才跳出来的,这下就是要叫我跳回去也办不到了,至于远遁千万里就更办不到了。”

周全心中暗想:这与白云先生的缩地成寸有异曲同工之妙,并且更象是空间穿越,到了更高层次,能不能来个时间穿越呢?可惜佛法神通只能从禅修中得到,周全又不想放下一切去当和尚,真要是放下了一切,就算有了这样的神通还有什么意思?也许这样的能力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具有的。

周全说:“大师实在不必急着跑出来,我们未必就打不过他,何况他也不一定敢动手。”

支道林:“并非怕他,若是被他知道我们在留意他,只怕不能找到他身后的人了。”

“那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他出来?”

支道林说:“和尚我也来卖弄一下,看看他在做什么。”他说着走到水边,手在水面上方平平拂过,本来微微起伏,并带着细碎小浪花的河水突然变平了,方圆约一米内平静得象一面镜子,清澈透亮得也象一面镜子。接着水镜内出现了图案,正是微生香弹琴的房间,微生香、鲁狂生、徐娘,四个壮汉,七八个待女都可以看到。

这水镜看上去,就如同液晶电视一样清晰,并且视角可以随着支道林的心意转动,与收看电视一般无二,只差了没有声音。周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怎样办到的?太不可思议了!只是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已经见过太多不可能的事,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微生香对着鲁狂生说着什么,一脸不悦之色,象是在怪他粗鲁乱来;鲁狂生不停打躬作揖陪不是,微生香更显厌倦之色,挥手叫他和其他人走。鲁狂生不愿走,徐娘和几个壮汉七手八脚,连推带挤把他赶了下去。这里毕竟是帝都所在,岸边和水上就有官兵巡逻队,一鸣警就到,鲁狂生是借着某个名门大族的背景才拿到翠玉牌的,所以他虽然一脸懊悔与恼怒,却也不敢当众来硬的。

微生香能在秦淮河如此张扬,想必有当朝权贵做靠山,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水镜中的影像一直随着鲁狂生移动。他下了楼船,上了一条租来的舢舨,船夫荡起双桨向河岸划去,他北负双手望着远处,脸上先是冷笑,不一会露出了一股杀气,再又是**,显然他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也许是抢了美人远遁吧。意淫了一会儿,他脸上又露出疑惑的神色,不停地用扇子轻敲自己的后脑,想必是对在凝香楼上感应到人,却没见到人的事还想不通。

前进了一会儿,鲁狂生对船夫说了一句话,那船夫立即改变了方向,向对岸划去。上岸之后,鲁狂生忽高忽低,专在黑暗中快前进,转了一会儿,又钻进了人来人往的夜市之中,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可能鲁狂生也担心有人跟踪,但无论他使用什么手段,水境中的图像一直以居高临下的角度跟着他,就象有隐形的探头在航拍一样。鲁狂生逛来逛去,走了足有十分钟,这才选定一个方向直奔而去。

四人更是聚精会神看着水境,想必他已完全放心,要回自己老巢,或者要去见某个重要人物。但见鲁狂生快如疾光掠影,避开行人与官兵的岗哨、巡逻队,迅向内城接近,靠近城墙后,脚在城墙上轻点数下,便如一只白色大鸟飞起,一闪就越过了墙头。城楼上的守卫揉了揉眼,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

这时水境内的图案突然消失了,接着水面晃动,一切恢复了正常,水境无影无踪。

周全、谢安、道安都望向支道林,“道林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也不知道,突然就看不到他了,也许是太远了,也许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影响。”

谢安说:“进了内城,定是去皇宫。难道他是宫里派出来的人?”

“不可能,如果他是宫里的人,怎么会去抢剑?”周全吃了一惊:“唉呀,不好,他是虎行门的人,不会是去刺杀皇帝吧?”

谢安缓缓摇了摇头,“宫中高人无数,以他的武功,单人匹马如何能刺杀皇上?也许他知道我们在看着他,并且知道皇宫里有某种东西可以帮他摆脱跟踪,所以往那边跑了……”

道安问:“皇宫内宽广,他会不会躲在里面某个角落作安身之地?”

这个谁都说不清了,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刚刚找到一点线索就这么断了。他们可不想也闯进皇宫去,四人无奈,只好回到东安寺后面的那栋屋子去,谢安叫谢海去乌衣巷谢家,动用关系打探鲁狂生是以什么身份拿到翠玉号牌的。

众人都不想见外人,所以第二天都闭门不出,有的在房内打座练功,有的在院子里聊天说禅,下午时分,谢海回来,已经打听到了消息。

鲁狂生是以江陵张氏家族的名义得到翠玉牌的。张氏家族也就是三国时“江东二张”张昭、张纮的后代,这时虽已末落,却也算是出身名门。鲁狂生用的名字是张亦文,具体假冒谁的儿子还没查出来,他有了悠久的家世做靠山,脸生得有些小白,又会几句诗赋,能演奏几种乐器,拿到翠玉牌并不奇怪。

谢安摁着鼻子走了两圈,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又低声安排谢海几句,叫他出去跑了。周全不由靠上去问:“安石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鲁狂生既然是虎行门的人,怎会躲到宫里去了?而且他公开从荆州来,必定也是通过桓温了。按你说的,他打伤了桓温,这事就奇怪了,如果他真是张家的子弟,桓温没有理由不认得他,他也不敢与桓温动手。”

“反正他还在城里,下次见到他,把他抓起来打个半死,就算不能逼他说出来,也能把他幕后的人逼出来。”

“皇上既然没有追究抢剑的人,就不能以这个罪名追捕他。人家可是名门之后,不好明着动他。”

“哼,名门之后更好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要是找不到他,就到他老家去找他。不过我怀疑他的身份是假的。

谢安叹了一口气:“唉,城里风云暗涌,有些不对头啊!这个微生小姐,朝中众多大臣都在暗中护着她,谢海却查不出她的来历……”

周全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她总有户籍吧,她船上的人总有来历吧,难道都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

“元归有所不知,青楼女子大多是突然冒出来的,战乱连年,随便说是从哪个城市逃过来,家人已经全部遇难,谁还能查出真假?或说自小就是孤儿,艺成之后出道,而教师已远走他乡,也是查不出来。青楼女子伪造一个身份太容易了,而官家对这一类人又不是特别在意,再拜上几个有权势的干爹、干哥哥,谁还敢动她?至于她船上的人,甚至连船都是可以用钱直接买到,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买一只楼船,坐收暴利。”

“我才没兴趣。一个歌妓居然有这么复杂,有这么多特权,要是敌国买通一个红姑娘来当内奸,那不是全完了?”

“确实有这一层隐忧,可是谁能禁绝这行?娼妓便如五石散一般,已经成为豪门必不可少的一部份了。好在名门子弟都有自知之明,不会在青楼内谈朝廷政事和军队行动,谁若是敢在青楼内谈这些,可能就有抄家灭族之祸。”

“你是说朝廷的暗探吗?”

谢安点了点头,“不仅朝廷内的暗探无所不在,每个大族中都有耳目眼线,谁知哪个姑娘是对手安排的?实话对你说吧,自曹魏之时开始,已经无人敢在公众场合与友人谈论政事,相聚之时,只谈老、庄之学,或辩佛门义理。玄谈也好,嫖娼也好,服食五石散也好,都是保命之道。”

周全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每个朝代都差不多,甚至比这时更血雨腥风。这个时代除了不让议政之外,其它方面还算是很开放了,比后世的许多个朝代都要开放。至于误乐圈的许多特权和潜规则,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是一样多,一样怪。

“那么有哪些大臣在罩着微生香呢?”

“第一个就是手握重权的皇太叔司马昱了,他是明帝的弟弟,当今皇帝的叔公,四朝的元老,皇宫禁军和朝廷直系军队全部由他撑控,在建康说的话比皇上还管用。微生香拜他为干爹,你说谁敢动她?”

周全无语,不要说还有别的大臣,只要一个司马昱就足够了。并且谢安对他分析过,东晋中现在实力最大的是荆州的桓温军事集团和建康的司马昱集团,谢家的势力夹在中间,谢安的去留很微妙,也很敏感,所以很多事他都不能出面。

谢安的身上压着一副无形的重担,那是家族的责任和使命,这一点不是当代的世家子弟是很难理解的。

晚上,四人又放舟游秦淮河,并且在凝香楼的附近停了许久,但没有上过任何船。听了大半夜,尽是喝酒行令声,赌钱呦喝声,玄玄虚虚清淡声,争风吃醋打架声,以及男男女女**声,半点邪灵恶鬼的踪影都没见到。

也许,道安在现那一股异常邪气之时,对方也现了他,已经逃走或是躲起来了。

五人往东安寺外的住处走去,街上更夫鼓声传来“咚——咚,咚,咚,咚”,已是五更时分,已经将近天亮,城里已经完全沉寂下去,只有或远或近的犬吠声,三两声早啼的鸡鸣声,以及偶然从大街上路过的城防军巡逻队。

城内高处还有些灯台在亮着,加上少数星辰,大部份地方并不算太黑,五人都不是平常人,更是视物如白昼,丝毫不影响走路。这个时段是不充许在街上行走的,所以五人避开巡逻队,在小巷子里穿行着。

快到落脚的小院时,周全和谢安都警觉起来,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异常压抑的气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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