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和花铁干都看得呆了不知血刀僧又在施展什么神奇武功。
狄云咽喉间脱却紧箍急喘了几口气当下只求逃生一跃而起身子站直只是右腿断了“啊哟”一声俯跌下去他右手忙在地下一撑单凭左腿站了起来只见血刀老祖双腿向天倒插在雪中。他大惑不解揉了揉眼睛看清楚血刀老祖确是倒插在深雪之中全不动弹。

水笙当狄云跃起之时唯恐他加害自己横刀胸前倒退几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但见他伸手搔头满脸迷惘之色。

忽听得花铁干赞道:“这位小师父神功盖世当真是举世无双刚才这一脚将老淫僧踢死怕不有千余斤的劲力!这等侠义行径令人打从心底里钦佩。”水笙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别再胡言乱语也不怕人听了作呕?”

花铁干道:“血刀僧大奸大恶人人得而诛之。小师父大义灭亲大节凛然加倍的不容易难得难得可喜可贺。”他眼见血刀僧双足僵直显然已经死了当即改口大捧狄云。其实他为人虽然阴狠但一生行侠仗义并没做过什么奸恶之事否则怎能和6、刘、水三侠相交数十年情若兄弟?只是今日一枪误杀了义弟刘乘风心神大受激荡平生豪气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受血刀僧大加折辱之后数十年来压制在心底的种种卑鄙龌龊念头突然间都冒了出来几个时辰之间竟如变了一个人一般。

狄云道:“你说我……说我……已将他踢死了?”

花铁干道:“确然无疑。小师父若是不信不妨先用血刀砍了他双脚再将他提起来察看防他死灰复燃以策万全。”这时他所想的每一条计策都深含阴狠毒辣之意。

狄云向水笙望了一眼。水笙只道他要夺自己手中血刀吓得退了一步。狄云摇摇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刚才你没一刀将我连同老和尚砍死多谢你啦。”水笙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花铁干道:“水侄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师父诚心向你道谢你该回谢他才是。刚才老恶僧一刀砍向你头颈若不是小师父怜香惜玉相救于你你还有命在么?”

水笙和狄云听到他说“怜香惜玉”四字都向他瞪了一眼。水笙虽是个美貌少女但狄云救她之时只出于“不可多杀好人”的一念花铁干这么一说却显得他当时其实是存心不良。水笙原对狄云十分疑忌花铁干这几句话更增她厌憎之心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憎恶花铁干多些还是憎恶狄云多些总觉得这二人都是奸恶不堪一瞥眼见到父亲的尸身不由得悲不自胜奔过去伏在尸上大哭起来。

花铁干笑道:“小师父请问你法名如何称呼?”狄云道:“我不是和尚别叫我师父不师父的。我身穿僧袍是为了避难改装迫不得已。”花铁干喜道:“那妙极了原来小师父……不不!该死该死!请问大侠尊姓大名?”

水笙虽在痛哭但两人对答的言语也模模糊糊地听在耳里听狄云说不是和尚心下将信将疑。只听狄云道:“我姓狄无名小卒一个死里逃生的废人又是什么大侠了?”

花铁干笑道:“妙极妙极!狄大侠如此神勇和我那水侄女郎才女貌正是一对儿我这个现成媒人是走不了的啦。妙极妙极!原来狄大侠本就不是出家人只须等头一长换一套衣衫那就什么破绽也瞧不出压根儿就不用管还俗这一套啦。”他认定狄云是血刀门的和尚只因贪图水笙的美色故意不认。

狄云摇了摇头黯然道:“你口中干净些别尽说脏话。咱们若能出得此谷我是永远不见你面也永远不见水姑娘之面了。”

花铁干一怔一时不明白他用意但随即省悟笑道:“啊我懂了我懂了!”狄云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了什么?”花铁干低声道:“狄大侠寺院之中另有知心解意的美人儿这水姑娘是不能带去做长久夫妻的。嘿嘿那么做几天露水夫妻又有何妨?”

这几句话传入水笙耳中她愤怒再难抑制奔过去拍拍拍拍地连打他四下耳光。

狄云茫然瞧着无动于衷只觉这一切跟他不相干。

过了良久血刀老祖仍是一动不动。

水笙几次想提刀过去砍了他双腿却总是不敢。瞧着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雪上再也不能钟爱怜惜自己了她轻轻叫道:“爹爹!爹爹!”水岱自然再也不能答应她了。水笙泪水一滴滴地落入雪中将雪融了又慢慢地和雪水一起结成了冰。

花铁干穴道未解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狄云奉承讨好越说越是肉麻。狄云不去理他自行躺在雪地里闭目养息。

狄云初通任督二脉只觉精神大振体内一股暖流自前胸而至后背、又自后背而至前胸周而复始地不停流转。每流转一周便觉处处都生了些力气出来虽然断腿以及给水笙殴打的各处仍是极为疼痛但内力既增这些痛楚便觉甚易忍耐。他生怕这奇妙之极的情景突然而来又会突然而去当下躺着不敢动弹由得内息在任督二脉中川行不歇。

水笙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血刀僧身旁只见他仍是毫不动弹当下大着胆子挥刀往他左脚上砍去嗤的一声轻响登时砍下一只脚来说也奇怪居然并不流血。水笙定睛一看只见血液凝结成冰原来这穷凶极恶的血刀老祖果然早已死去多时。

水笙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提刀在血刀僧腿上一阵乱砍心想:“爹爹死了我也不想活啦!这小恶僧不知会如何来折磨我?他只要对我稍有歹意我即刻横刀自刎。”

花铁干一切瞧在眼里心下暗喜:“这小恶僧虽然凶恶这时尚无杀我之意待得我穴道一解一伸手便取了他性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狄云觉得内息流转始终不停便依照丁典所授“神照经”上内功的法门运气调息本来捉摸不到、驱使不动的内息这时竟然随心所欲便如摆头举手一般的依意而行。他又是奇怪又是欢喜。

调息半晌坐起身来取过一根树枝撑在右腋之下走到血刀僧身边。只见他尸身插在雪里两条腿给水笙砍得血肉模糊确然无疑地已经死了心想此人作恶多端原是应有此报但他对自己却实在是颇有恩德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于是将他尸身提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了捧些白雪堆在尸身上虽然草草却也算是给他安葬。至于他为什么突然间竟会死了狄云仍是大惑不解此人功力通神自己万万不能一脚便踢死了他。

水笙见到狄云的举动起了模仿的念头又见几头兀鹰不住在空中盘旋似要扑下来啄食父亲的尸身忙将父亲如法安葬。她本想再安葬刘乘风和6天抒二人但一个死在悬崖绝顶一个死于雪谷深处自忖没本事寻得只得罢了。

花铁干道:“小师父咱三人累了这么久大家可饿得很了。我先前见到上边烤了马肉劳你的驾去取了下来。大伙儿先吃个饱然后从长计议怎生出谷。”狄云心鄙他的为人并不理睬。花铁干求之不已。水笙忽道:“是我马儿的肉不能给这无耻之徒吃。”狄云点点头向花铁干瞪了一眼。

花铁干道:“小师父……”狄云道:“我说过我又不是和尚别再乱叫。”花铁干道:“是是是狄大侠。狄大侠这次一脚踢死血刀恶僧定然名扬天下。我出得谷去第一件事便是要为狄大侠宣扬今日之事。狄大侠奋不顾身地救援水姑娘踢死血刀僧那实是武林中头等的大事。”狄云道:“我是个声名扫地的囚犯有谁相信你的鬼话?你乘早闭了嘴的好。”花铁干道:“凭着花某人在江湖上这点小小声名说出话来旁人是非相信不可的。狄大侠请你上去拿马肉分一块给我。”

狄云甚是厌烦喝道:“干么要拿马肉给你吃?将来你定可说得我狄云不分文不值。我是什么东西?还配给谁挂齿吗?”想起这几年来身受的种种冤枉委屈、折辱苦楚不由得满腔怨愤难以抑制。

花铁干其实并非真的想吃马肉他腹中虽饿但一日半日的饥饿又算得了什么?他只怕这小恶僧突然性起将他杀了乞讨马肉乃是以进为退、以攻为守之策料想他既不肯去取马肉心中势必略有歉仄之意那么杀人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就消了。

狄云见天色将黑西北风呼呼呼地吹进雪谷来向水笙道:“水姑娘你到石洞中歇歇去?”水笙大吃一惊只道他又起不轨之心退了两步手执血刀横在身前喝道:“你这小恶僧只要走近我一步姑娘立即挥刀自尽。”狄云一怔说道:“姑娘不可误会狄某岂有歹见?”水笙骂道:“你这小和尚人面兽心笑里藏刀比那老和尚还要奸恶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狄云不愿多辩心想:“明日天一亮我就觅路出谷什么水姑娘花大侠我永生永世也不愿再见你们的面。”当下走得远远的找到一块大岩石拨去积雪迳自睡了。

水笙心想你走得越远越是阴险奸恶多半是半夜里前来侵犯。她不敢走进石洞之内只怕小恶僧来时没了退路心惊胆战地斜倚岩边右手紧紧抓住血刀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住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这小恶僧坏得很。”

但这几日心力交瘁虽说千万不能睡着时刻一长朦朦胧胧地终于睡着了。

她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日光刺眼一惊而醒跳起身来觉手中没了血刀这一下更是惊惶一瞥眼间却见那血刀好端端的便掉在足边。

水笙忙拾起血刀抬起头来只见狄云的背影正自往远处移动手中撑着一根树枝一跛一拐地走向谷外。水笙大喜心想这小恶僧似有去意那真是谢天谢地。

狄云确是想觅路出谷但在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山径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十丈不到天暖雪融以他一个断了腿的跛子无论如何走不出去。他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

花铁干道:“狄大侠怎么样?”狄云摇头道:“没路出去。”花铁干暗道:“你不能出去我花铁干岂是你小恶僧之比?到得下午我穴道一解你瞧老子的。”但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不用担心待我穴道解开花某定能携带两位脱险出困。”

水笙见狄云没来侵犯自己惊恐稍减却丝毫没消了戒备之心总是离得他远远的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狄云虽不求她谅解但见了她的神情举动心下也不禁恼怒只盼能及早离开可是大雪封山不知如何方能出去不由得大为愁。

到得未牌时分花铁干突然哈哈一笑说道:“水侄女你的马肉花伯伯要借吃几斤出谷之后一并奉还。”一跃而起绕道攀上烧烤马肉之处拿一块熟肉便吃了起来。原来他的穴道被封的时刻已满竟自解了。

花铁干穴道一解神态立转骄横心想血刀僧已死狄云和水笙便两人联手也万万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这雪谷中多耽无益还是尽早觅路出去的为是找到了出路却须得先将两人杀了灭口自己昨日的种种举动岂能容他二人泄露出去?

他施展轻功在雪谷周围查察见这次大雪崩竟是将雪谷封得密不通风他“落花流水”四人若不是在积雪崩落之前先行抢进谷来也必定被隔绝在外。这时唯一出谷的通道上积雪深达数十丈长达数里在雪底穿行数丈乃至十余丈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辨非活活闷死不可。这时还只十一月初等到明年初夏雪融足足要挨上半年。谷中遍地是雪这五六个月的日子吃什么东西活命?

花铁干回到石洞外脸色极为沉重坐了半晌从怀里取出马肉吃慢慢咀嚼直将这一块马肉吃得精光才低声道:“到明年端午便可出去了。”

狄云和水笙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和他都是相距三丈来地他这句话说得虽轻在两人耳中听来便如是轰轰雷震一般。两人不约而同地环视一周四下里尽是皑皑白雪要找些树皮草根来吃也难心中都想:“怎挨得到明年端午?”

只听得半空几声鹰唳三人一齐抬起头来望着半空中飞舞来去的七八头兀鹰均想:“除非象这些老鹰那样才能飞出谷去。”

水笙这匹白马虽甚肥大但三个人每日都吃不到一个月也终于吃完了。再过得七八天连马头、五脏等等也吃了个干净。

花铁干、狄云、水笙三人这些日子中相互都不说话目光偶尔相触也立即避开。花铁干几次起心要杀了狄云和水笙却总觉杀了二人之后剩下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在这雪谷之中滋味也太难受反正二人是自己掌中之物却也不忙动手。

过了这些日子水笙对狄云已疑忌大减终于敢到石洞中就睡。

踏进十二月雪谷中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狄云“神照功”练成继续修习内力每过一天便增进一分但衣衫单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究竟也颇为难挨。水笙有时从山洞中望出来见他簌簌抖却始终不踏进山洞一步以御风寒心下颇慰觉得这小恶僧“恶”是恶的倒也还算有礼。

狄云身上的创伤全然痊愈了断腿也已接续行走如常有时想起这断腿是血刀老祖给接续的心下不禁黯然。

马肉吃完了今后的粮食可是个大难题。最后那几天狄云已尽可能地吃得极少极少只是吃这么一小片但他所省下来的都给花铁干老实不客气地吃到了肚里。水笙心道:“一位成名的大侠到了危难关头还不如血刀门的一个小恶僧!”

这晚三更时分水笙在睡梦中忽被一阵争吵之声惊醒只听得狄云大声喝道:“水大侠的身体你不能动!”花铁干冷冷地道:“再过几天活人也吃!我先吃死人是让你多活几天!”狄云道:“咱们宁可吃树皮草根决不能吃人!”花铁干喝道:“滚开!罗嗦些什么?惹恼了我立刻毙了你。”

水笙忙从洞中冲出去见狄云和花铁干站在她父亲坟旁。水笙大叫:“别碰我爹爹!”飞步奔去只见堆在父亲尸身上的白雪已被拨开花铁干左手抓着水岱尸身胸口。狄云喝道:“快放下!”水笙急道:“你……你……”

突见寒光一闪花铁干衣袖中翻出一枝短枪斜身挺枪疾向狄云胸口刺去。这一枪去得极快狄云内功虽已大进外功却是平平仍不过是以前戚长所教的那一些拳脚剑术给花铁干这个大行家突施暗算如何对付得了?一怔之际枪尖已刺到他胸口。水笙大声惊呼不知如何是好。

花铁干满拟这一枪从前胸直通后背刺他个透明窟窿那知枪尖碰到他胸口竟然刺不过去阻了一阻。

狄云给这一枪一推一交坐倒左手翻起猛往枪杆上击去。喀的一声花铁干虎口震裂短枪脱手直飞上天。这一掌余势不衰直震得花铁干一个筋斗仰跌了出去。短枪落入了深谷积雪之中不知去向。

花铁干大惊心道:“小和尚武功如此神奇真不在老和尚之下!”向后几个翻滚跃起身来远远逃了开去。

花铁干却不知这一枪虽因“乌蚕衣”之阻没刺进狄云身子但力道奇大已戳得他闭住了呼吸透不过气来晕倒在地。若不是他“神照功”已然练成这一枪便要了他的性命。花铁干何等武功较之当日荆州城中周圻剑刺虽然同是刺到“乌蚕衣”上劲力的强弱却是相去何止倍蓰。

皓月当空两头兀鹰见到雪地中的狄云在空中不住地打着盘旋。

水笙见狄云倒地不起似已被花铁干刺死心下一喜:“小恶僧终于死了从此便不怕有人来侵犯我。”但随即又想:“花铁干想吃我爹爹的遗体小恶僧全力阻止以致被杀。小恶僧多半不怀好意想骗得我……骗得我……哼我才不上他的当呢。可是他死了之后花铁干这恶人再来犯我爹爹遗体那便如何是好?最好小恶僧还是别死。”

她手握血刀慢慢走到狄云身旁见他一动不动的仰卧在雪地之中脸上肌肉微微扭曲显然未死。水笙心中一喜弯腰俯身伸手到他鼻孔下去探他鼻息突觉两股炽热的暖气直喷到她手指上。

水笙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她本想狄云就算未死也必呼吸微弱哪知呼出来的气息竟如此炽热。她自不知这时狄云内力已甚为深厚知觉虽失气息仍然粗壮只是他上乘内功练成未久雄健有余沉稳不足还未达到融和自然的境界。

水笙心想:“小恶僧晕了过去待会醒转见我站在他身旁那可不妥。”一回头只见花铁干便站在不远处凝目注视着他二人。

花铁干一枪刺不死狄云又被他反掌击倒心下惊惧异常但随即见他倒地不起自是急欲知他死活过了片刻见他始终不动当下一步一步地走将过去。这时他右手臂兀自隐隐酸麻只待狄云跃起立即转身便逃。

水笙大惊喝道:“别过来。”花铁干狞笑道:“为什么不能过来?活人比死人好吃咱们宰了他分而食之有何不美?”说着又走近一步。水笙无法可施拚命摇晃狄云叫道:“他过来啦他过来啦。”

花铁干眼见狄云昏迷不醒心中大喜立即一跃而前举起右掌往狄云身上击落。水笙挥起血刀一招“金针渡劫”向花铁干刺去。她使的乃是剑法但血刀锋锐异常却也颇具威力。花铁干短枪已失赤手空拳生怕给这削铁如泥的血刀带上了倒也不敢轻敌当下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要将血刀先夺过来再说。

狄云昏晕迷糊中依稀听到水笙大叫:“他过来啦。”昏昏沉沉地不知是什么意思跟着听到一阵呼斥叱喝睁开眼来月光下只见水笙手舞血刀和花铁干斗得正酣。

水笙虽手有利器但一来不会使刀二来武功远为不及左支右绌连连倒退到得后来只盼手中兵刃不为敌人夺去哪里还顾得到伤敌?不住急叫:“喂喂!快醒转来他要来杀你啦。”

狄云一听心中一凛:“好险!适才是她救了我性命。若不是她出力抵挡花铁干早将我打死了。虽然我胸腹有乌蚕衣保护但他只须在我头上一脚还能踢不死么?”当即挺身跃起挥掌猛向花铁干打去。花铁干还掌相迎蓬的一声响两人都坐倒在地。狄云内力深厚花铁干掌法高明双掌相交竟是不相上下。

花铁干武功高应变被狄云一掌震倒随即跃起第二掌又击了过来。狄云不及站起只得坐着还了一掌。他虽坐着掌力丝毫不弱又是蓬的一声狄云被震得翻了两个筋斗花铁干却腾腾倒退三步胸间气血翻涌心下暗惊:“这小恶僧内力如此深厚!”但两掌交过知他掌法极是平庸忌惮之心尽去斜身侧进第三掌又击了过去。

狄云坐着挥掌还击不料花铁干的手掌飘飘忽忽从他脸前掠过狄云一掌打空跟着拍的一下胸口已吃了一掌幸好有乌蚕衣护身不致受伤但也是禁受不起刚要站起复又坐倒。花铁干一掌得手第二掌跟着又至。他虽以“中平枪”驰名武林号称“中平无敌”但拳脚功夫也甚了得这时把一路“岳家散手”使将出来掌影飘飘左一掌右一掌十掌中倒有四五掌打中了狄云。狄云还出手去均给他以巧妙身法避过。两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狄云内力再强也是绝无机会施展。

到得后来狄云只得以双掌护住头脸身上任他殴击一站起身立被击倒。花铁干只想尽早料理了他免生后患一掌掌地狠打。狄云连吐了三口血身法已大为迟缓。

水笙初时见两人斗得激烈插不进去相助待见狄云垂危忙挥刀往花铁干背上砍去。花铁干侧身避过反手擒拿夺她兵刃。狄云右掌使劲拍出一股凌厉的掌风登时将花铁干全身罩住了。花铁干闪避不得只得出掌相迎。说到以内力相拚花铁干却不是对手了突然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半身酸麻摇摇晃晃地站立不定。

水笙叫道:“快走快走!”拉着狄云抢进了山洞。两人匆匆忙忙地搬过几块大石堆在洞口。水笙手执血刀守在石旁。这山洞洞口甚窄几块大石虽不能堵塞但花铁干要进山洞却必须搬开一两块石头才成。只要他动手搬石水笙便可挥刀斩他双手。

过了好一会外边并无动静水笙道:“小恶……小……”她一直叫惯了“小恶僧”这时跟他联手迎敌再叫他“小恶僧”未免不好意思改口道:“你伤势怎样?”狄云道:“还好……”

忽听得花铁干在洞外哈哈大笑叫道:“两只小杂种躲了起来在洞中干那不可告人之事了。”水笙脸上一阵热心中却也真有些害怕她认定狄云是个“淫僧”行止十分不端跟他同在山洞之中实是危险不过不由得向左斜行几步要跟他离得越远越好。

只听花铁干又叫道:“两个狗男女躲着不出来老子却要烤肉吃了哈哈哈哈!”水笙大惊说道:“他要吃我爹爹怎么办?”

狄云这几年来事事受人冤枉这时听得花铁干又在血口喷人如何忍耐得住?突然推开石头如一头疯虎般扑了出去拳掌乱击乱拍奋力向他狂打过去。

花铁干避过两掌左掌画了个圆弧右掌从背后拍出从狄云做梦也想不到的方位拍了过来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他背上。狄云吐出一口鲜血脑子中迷迷糊糊眼前这花铁干似乎变成了万震山、万圭、江陵县的知县、狱卒、凌退思、宝象……这许许多多凌辱虐待他的恶人。他张开双臂猛地将花铁干牢牢抱住了。

花铁干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登时打得他鼻血长流。但狄云已不觉疼痛抱在他腰间的双手越箍越紧。花铁干只觉呼吸不畅心中也有些惊惶又见水笙手执血刀抢近身来。花铁干大惊双拳猛力在狄云胁下疾撞。狄云吃痛臂上无力。花铁干用力一挣解脱了他双臂环抱再也不敢和这狂人拚斗接连纵跃离他有十余丈远这才站定。

水笙见狄云摇摇晃晃站立不定满脸都是鲜血想伸手相扶却又害怕战战兢地走近两步。狄云喝道:“我是恶和尚是小淫僧别走过来免得我污了你水大侠小姐的声名滚开滚开!”水笙见他神态狰狞目露凶光吓得倒退了两步。

狄云不住喘息摇摇晃晃地向花铁干走去叫道:“你们这些恶人万震山、万圭你们害不死我打不死我。过来啊来打啊知县大人知府大人你们就会欺压良善有种的过来拚啊来打个你死我活……”

花铁干心道:“这个人了疯是个疯子!”向后纵跃离他更远了些。

狄云仰天大叫:“你们这些恶人天下的恶人都来打啊我狄云不怕你们。你们把我关在牢里穿我琵琶骨斩了我手指抢了我师妹踩断我大腿我都不怕把我斩成肉酱我也不怕!”

水笙听得他如此嘶声大叫有如哭号害怕之中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听他叫道“穿我琵琶骨斩了我手指抢了我师妹踩断我大腿!”更是心中一动:“这小恶僧原来满怀心事受过不少苦楚。他的大腿却是我纵马踩断他的。”

狄云叫得声音也哑了终于身子几下摇晃摔倒在雪地之中。

花铁干不敢走近水笙也不敢走近。

半空中两只兀鹰一直不住地在盘旋。狄云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蓦地里一头兀鹰扑将下来向他额头上啄去。狄云昏昏沉沉地似晕非晕给兀鹰这一啄立时醒转。那鹰见他身子一动急忙扬翅上飞。狄云大怒喝道:“连你这畜生也来欺侮我!”右掌奋力击出。那鹰离他身子只有数尺被掌力所震登时毛羽纷飞落了下来。

狄云一把抓起哈哈大笑一口咬在鹰腹那鹰双翅乱扑极力挣扎。狄云只觉咸咸的鹰血不住流入嘴中便如一滴滴精力流入体内忍不住手舞足蹈叫道:“你想吃我?我先吃了你我吃了你。”

花铁干和水笙见到他这等生吃活鹰的疯状都是骇然变色。

花铁干生怕这疯子狂性大随时会过来跟自己拚命给他一把抱住那可糟糕还是远而避之的为妙。当下绕到雪谷东心想这疯子捉鹰之法倒是不错当下仰卧在地要想依样画葫芦装死捉鹰。岂知兀鹰虽然上当下来啄食但他挥掌击去却没能将鹰击落。他内力和狄云相差甚远掌法虽然巧妙可是苍鹰闪避灵动却更加迅捷得多。

狄云喝了几口鹰血胸中腹中气血翻涌又晕了过去。待得醒转时天色已明腹中饥饿随手拿起身边的死鹰便咬一口咬下猛觉入口芳香滋味甚美凝目一看不由得呆了但见那鹰全身羽毛拔得干干净净竟是炙熟了的。他明明记得只喝了几口鹰血便即睡着却是谁给他烤熟了?若不是水笙难道还会是花铁干这坏蛋?

他昨晚大呼大叫一阵胸中郁积的闷气宣泄了不少这时醒转颇觉舒畅见水岱的雪坟已重行堆好向山洞望去只见水笙伏在岩石之上沉睡未醒。狄云心想:“她也饿了几天啦烤了这只鹰尽数留给我自己一条鹰腿也不吃总算难得。哼她自以为是大侠的千金小姐瞧我不起。你瞧我不起我也瞧不起你有什么希罕?”但过了一会不禁又想:“她替我烤鹰还不算如何瞧我不起饿死了她那也不好。”

于是他躺在地下一动不动闭目装死半个时辰之间以掌力接连震死了四头兀鹰将两头掷给了水笙。水笙过来将另外两头也都拿了过去洗剥干净一起烧烤好了默默无言地把两头熟鹰交给他。

雪谷中兀鹰不少偏又蠢得厉害眼见同伴接连丧生在狄云掌下却仍不断地下来送死。狄云内力日增掌力亦日劲到得后来已不用躺下装死只要见有飞禽在树枝低处栖歇或者从身旁飞过便能掌击落。雪谷中时有雪雁出没能在冰雪中啄食虫蚁躯体甚肥更是狄云和水笙日常的口中美食。

屈指数月将尽雪谷中每过不了十天八天便有一场大雪整日整夜地寒风刮人如刀。

水笙除了捡拾柴枝烧烤鸟肉总是躲在山洞之中。狄云始终不跟她交谈一言一语也从不踏进山洞一步。

有一晚彻夜大雪次日清晨狄云醒来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一睁眼只见一件黑黝黝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他吃了一惊随手一抖竟是一件古怪的衣裳。这衣裳是用鸟毛一片片的穿成黑的是鹰毛白的是雁翎衣长齐膝不知用了几千几万根鸟羽。

狄云提着这件羽衣突然间满脸通红知道这自是水笙所制要将这千千万万根鸟羽缀而成衣当真是煞费苦心。何况雪谷中没剪刀针线不知如何缀成?他伸手拨开衣上的鸟羽一看只见每根羽毛的根部都穿了一个细孔想必是用头上的金钗刺出孔中穿了淡黄的丝线自然是从她那件淡黄的缎衫上抽下来的了。“嘿嘿女娘们真是奇怪这可有多累那不是麻烦之极么?”

突然之间想起了几年前在荆州城万震山家中的事来。那一晚他给万门八弟子围攻打得眼青鼻肿是不用说了一件新衣也给撕烂了好几处。他心中痛惜师妹戚芳便拿了针线替自己缝补。

脑海中清清楚楚地出现了那一日的情景:戚芳挨在他的身边给他缝补衣衫。她头擦着自己的下巴他只觉脸上痒痒的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荡漾。狄云叫了声:“师妹。”戚芳道:“空心菜别说话别让人冤枉你作贼。”

他想到这里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塞着泪水涌向眼中瞧出来只是模糊一团心想:“果然人家冤枉我作贼难道是因为师妹给我缝补衣服之时我说了话么?”但这数年中他多历风波险恶早已不再信这等无稽之谈。“嘿嘿人家存心要害我我便天生是个哑巴别人还不是一样的来欺侮?师妹那时候待我一片真诚可是姓万的家财豪富万圭那小子又比我俊得多那有什么可说的?最不该是我那日身受重伤躲在她家柴房之中她却会去告知她丈夫叫他来擒了我去领功哈哈哈哈!”

突然之间他纵声狂笑起来拿着羽衣走到石洞之前抛在地下在羽衣上用力踏了几脚大声道:“我是恶和尚怎配穿小姐缝的衣服?”飞起一脚将羽衣踢进洞中转身狂笑大踏步而去。

水笙费了一个多月时光才将这件羽衣缀成心想这“小恶僧”维护爹爹的尸体丝毫不向自己罗嗦这些日子中自己全仗吃他打来的鸟肉为生。眼见他日夜在洞外挨受风寒心下实感不忍盼望这件羽衣能助他御寒。哪知道好心不得好报反给他将羽衣踢进洞来受他如此无礼的侮辱。她又羞又怒伸手将羽衣一阵乱扯情不自禁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鸟羽之上。

她却万万料想不到狄云转身狂笑之时胸前衣襟上也是溅满了滴滴泪水只是他流泪却是为了伤心自己命苦为了师妹的无情无义……

中午时分狄云打了四只鸟雀仍去放在山洞前。水笙烤熟了仍是分了一半给他。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眼光也不敢相对。

狄云和水笙坐处远远的各自吃着熟鸟忽然间东北角上传来一阵踏雪之声。两人一齐抬起头来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花铁干右手拿着一柄鬼头刀左手握着一柄长剑笑嘻嘻地走来。狄云和水笙同时跃起水笙返身入洞抢过了血刀微一犹豫便抛给了狄云叫道:“接住!”

狄云伸手接刀心中一怔:“她怎地如此信得过我将这性命般的宝刀给了我?哼她是要我替她卖命助她抵御花铁干哼哼!姓狄的又不是你的奴才!”

便在此时花铁干已快步走到了近处哈哈大笑说道:“恭喜恭喜!”狄云瞪目道:“恭什么喜?”花铁干道:“恭喜你和水姑娘成就了好事哪。人家连防身宝刀也给了你别的还不一古脑儿的都给了你么?哈哈哈哈!”狄云怒道:“枉你号称为中原大侠却是个如此卑鄙肮脏的小人!”

花铁干笑嘻嘻地道:“说到卑鄙无耻你血刀门中的人物未必就输于区区在下。”说着慢慢迫近用力嗅了几下说道:“嗯好香好香!送一只鸟我吃成不成?”他若是善言相求狄云自必答允但这时见他一副惫懒轻薄的模样心下着恼说道:“你武功比我高得多自己不会打么?”花铁干笑道:“我就是懒得打。”

他二人说话之际水笙已走到了狄云背后突然大声叫道:“刘伯伯6伯伯!”她见花铁干双手拿着刘乘风的长剑和6天抒的鬼头刀北风飘动吹开他长袍露出袍内还穿着刘乘风的道袍和6天抒的紫铜色长袍。

花铁干沉着脸道:“怎么样?”水笙道:“你……你……你吃了他们么?”她料想花铁干既寻到了二人尸体多半是将他二人吃了。花铁干怒道:“关你什么事?”水笙大惊颤声道:“6伯伯刘伯伯他……他二人是你的结义兄弟……”

花铁干若有能耐打鸟自然决不会以义兄弟的尸体为食但他千方百计的捕捉鸟雀初时还捉到一两头过得几天鸟雀再不上当。他又无狄云的神照功内劲能以掌力击鸟。这一日他吃完了6、刘二人的尸体后手持刀剑决意来杀狄水二人再加上埋藏在冰雪中的水岱和血刀老祖的尸体以此为食当可捱到初夏静待雪融出谷。

这时他听水笙如此说不自禁地满脸通红又闻到烤熟了的鸟肉香气馋涎欲滴突然间举起鬼头刀大呼跃进向狄云砍过来左劈一刀右劈一刀。狄云举起血刀一格当的一声猛响鬼头刀向上反弹。这鬼头刀也是一柄宝刀虽不及血刀的锋利绝伦但刀身厚重血刀也削它不断。当日6天抒和血刀僧双刀相交鬼头刀曾被血刀斩了三个缺口今日再度相逢鬼头刀上也不过是新添一个缺口而已。

花铁干用刀虽不擅长但武功高强鬼头刀使将开来自非狄云所能抵挡数招之下登时将他迫得连连后退。花铁干也不追击一俯身拾起狄云吃剩的半只熟鸟大嚼起来连赞:“很好很好滋味要得硬是要得!”

狄云回头向水笙望了一眼两人都觉寒心。花铁干这次手持利器前来挑战情势便和上次不同。空手相搏之时狄云受他拳打足踢不过受伤吐血不易给他一拳打死这时他手中有了刀剑只须有一招失手立时便送了性命。上次相斗所以能勉强支持全仗水笙手中多了一把血刀此刻花铁干的兵刃还多了一件那是占尽上风了。

花铁干吃了半只熟鸟意犹未尽见山洞边尚有一只又去拿来吃了。他抹抹嘴说道:“很好烹调功夫是一等一的。”懒洋洋地回转身来陡然间跃身而前呼的一刀便向狄云劈去。这一刀去势奇急狄云猝不及防险些儿便给削去半边脑袋急忙举刀招架。总算花铁干忌惮他内功深厚若是双刀相交不免手臂酸麻当下转刀斜劈。三刀之间狄云已然手忙脚乱嗤的一声响左臂上给鬼头刀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水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花伯伯我分鸟肉给你便是。”

花铁干见狄云的刀法平庸之极在武林中连第三流的脚色也及不上心想及早杀了这小子再说免得又留后患当下手上加紧口中却调侃道:“水侄女你心疼这小子是不是啊?怎么不记得你的汪家表哥了?”刷刷刷三刀又在狄云的右肩上砍了一刀。幸好这一刀所砍的部位有“乌蚕衣”保护否则狄云的右肩已给卸了下来。

水笙大叫:“花伯伯别打了!”

狄云怒道:“你叫什么?我打不过给他杀了便是。”他狂怒之下举刀乱砍忽然间右手将血刀交给左手反手猛力打出。

花铁干哪料到这武艺低微的“小和尚”居然会奇兵突出蓦地来这一下巧招急忙转头相避拍的一声还是给这一掌重重击在颈中只震得他半身酸麻。狄云一怔心道:“这是那老乞丐伯伯教我的‘耳光式’!”他一招得手跟着便使出“刺肩式”和“去剑式”来。花铁干叫道:“连城剑法连城剑法!”

狄云又是一怔那日他在荆州万府和万圭等八人比剑使出这三招之时万震山也说是“连城剑法”当时他还道万震山胡说但花铁干是中原大豪见多识广居然也说这是连城剑法难道老乞丐所教的这三招当真是连城剑法么?

他以刀作剑将这三招连使数次可是花铁干的武功岂是鲁坤、万圭等一干人所可比?除了第一招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掌之外此后这三招用在他身上已是全无效用。到得狄云第四次又使“去剑式”将血刀往鬼头刀上挑去花铁干早已有备左足飞起踢中他的腕脉。狄云血刀脱手花铁干一招“顺水推舟”双手刀剑齐向他胸口刺来。

噗噗两声一刀一剑都刺中在狄云胸口刀头剑头为“乌蚕衣”所阻透不进去。水笙拿了一块石头守候在旁眼见狄云遇险举起石头便向花铁干后脑砸去。花铁干上次短枪刺不进狄云身子已觉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料定是他怀中放着铁盒或是铜牌之类枪头凑巧刺中坚物。但这次刀剑齐刺决不会又这么凑巧他一呆之际狄云猛力挥掌击出水笙又自后面攻到。

花铁干叫道:“有鬼有鬼!”心下毛:“莫非是6大哥、刘兄弟怪我吃了他们的遗体鬼魂出现来跟我为难?”登时遍体冷汗向后跃开了几步。

狄云和水笙有了这余裕急忙逃入山洞搬过几块大石堵塞入口。两人先前已将洞口堵得甚小这时再加上几块石头便即将洞口尽行封住。

两人死里逃生心中都怦怦乱跳。只听得花铁干叫道:“出来啊龟子儿躲在洞中能躲一辈子么?你们在石洞里捉鸟吃么?哈哈哈哈!”他虽放声大笑心下却着实害怕却也不敢便去掘水岱的尸体来吃。

狄云和水笙对望一眼均想:“这人的话倒也不错。我们在洞里吃什么?但一出去便给他杀了那可如何是好?”

花铁干若要强攻搬开石头进洞狄水二人血刀已失也是难以守御只是他刀剑刺不进狄云身体认定是有鬼魂作怪全身寒毛直竖不住颤抖。

狄云和水笙在洞口守了一阵见花铁干不再来攻心下稍定。狄云检视左臂伤口见兀自流血。水笙撕下一块衣襟给他包好。狄云将早已破烂不堪的僧袍大襟拉了过来遮住胸口以免给水笙见到自己胸口**的肌肤这么一拉怀中跌了一本小册出来便是得自宝象身上的那本“血刀经”。

他适才和花铁干这场恶斗时刻虽短使力不多心情却是紧张之极这时歇了下来只觉疲累难当想起那是在破庙中初见血刀经时曾照着经上那**男子姿式依样而为精神立即振奋心想花铁干决计不肯罢休少时恶斗又起就算给他杀了也当狠狠打他几掌如此神疲力乏怎能抗敌?当下随手翻开一页见图中人形头下脚上以天灵盖顶在地下两只手的姿式更是十分怪异。狄云当即依式而为也是头下脚上倒立起来。

水笙见他突然装这怪样只道他又疯心想外有强敌内有狂人那便如何是好心中一急不禁轻声哭了出来。

狄云练不到半个时辰顿时全身暖犹如烤火一般说不出的舒适受用。他随手翻过一页只见图中那**男子以左手支地身子与地面平行两只脚却翻过来勾在自己颈中。这姿式本来极难但他自练成“神照功”后四肢百骸运用自如当即依着图中所示照做内息也依着图中红色绿色线路在身中各处经脉穴道中通行。

这“血刀经”乃血刀门中内功外功的总诀每一页图谱都须练上一年半载方始有成。但狄云任督二脉既通有了“神照功”这无上浑厚的内力为基础再艰难的武功到了手中也是一练即成。他练了一式又一式越练越是兴味盎然。

水笙见他翻书练功这才惊魂稍定。看了一会见他姿式希奇古怪当真匪夷所思不由得又好笑又诧异心想:“天下难道真有这般武功?”走上两步向地下翻开着的血刀经瞧去一瞥之下见图中所绘是个全身**的男子不由得满脸通红一颗心怦怦乱跳:“这小恶僧练到后来会不会脱去衣服全身**?”

幸好这可怕的情景始终没有出现。

狄云练了一会内功翻到一页见图中人形手执一柄弯刀斜势砍劈。狄云大喜脱口而出:“血刀刀法”。拾起一根树枝照着图中所示使起来。

这血刀刀法当真怪异之极每一招都是在决不可能的方位砍将出去。狄云只练得三招便已领会原来每一招刀法都是从前面的古怪姿式中化将出来。前面图谱中有倒立、横身、伸腿上颈、反手抓耳等种种诡异姿式血刀刀法中便也有这些令人绝难想象的招数。狄云当下挑了四招刀法用心练熟心想:“我须得不眠不息赶快练上二三十招过得四五天再出去和这姓花的决一死战。唉只可惜没早些练这刀法。”

哪知花铁干竟不让他有半天的余裕。狄云专心学练刀法花铁干在洞外叫了起来:“小和尚你岳父大人的心肝吃不吃?滋味很好啊。”

水笙大吃一惊推开石头抢了出去。只见花铁干拿着鬼头刀正在水岱的坟头挖掘虽然尚未掘到尸身但那也是转眼间的事。水笙大叫:“花伯伯花伯伯你……你……全不念结义兄弟之情么?”口中惊呼抢将过去。

花铁干正要引她出来将她先行击倒然后再料理狄云否则两人联手而斗总不免碍手碍脚。他见水笙奔来只作不见仍是低头挖掘。水笙抢到他的身后右掌往他背心奋力击去。花铁干左手疾翻快如闪电已拿住了她手腕。水笙叫声:“啊哟!”左手击出。花铁干侧身避过反手点出。水笙腰间中指一声低呼委倒在地。

这时狄云手执树枝也已抢到。花铁干哈哈大笑叫道:“小和尚活得不耐烦了用一根树枝儿来斗老子。好你是血刀门的恶僧我便用你本门的兵刃送你归天。”反手从腰间抽出血刀将鬼头刀抛在地下霎时之间向狄云连砍三刀。这血刀其薄如纸砍出去时的风声嗤嗤声响花铁干心下暗赞:“好一口宝刀!”

狄云见血刀如此迅地砍来心中一寒不由得手足无措一咬牙心道:“这就拚个同归于尽罢!”右手挥动树枝从背后反击过去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花铁干后颈。这一招古怪无比倘若他手中拿的是利刃而不是树枝已然将花铁干的脑袋砍下来了。

其实花铁干的武功和血刀老祖也相差无几就算练熟了血刀功夫的血刀老祖也决不能在一招之间便杀了他更不用说狄云了。只是花铁干十分轻敌全没将这个武功低微的对手瞧在眼内是以一上手便着了道儿。他一怔之间提刀欲削狄云手中树枝如狂风暴雨般劈将出去乱砍乱削之中偶尔夹一招血刀刀法噗的一声又是一下打中在他后脑。花铁干身子一晃叫道:“有鬼有鬼!”回身望了一眼只吓得手酸足软手一松血刀掉在地下转身拔足飞奔远远逃开。

他自吃了义兄义弟的尸身后心下有愧时时怕6天抒和刘乘风的鬼魂来找他算账。适才刀剑刺不进狄云身体已认定是有鬼魂在暗助敌人这时狄云以一根树枝和他相斗明明站在自己对面水笙又被点中穴道而躺卧在地可是自己后颈和后脑却接连被硬物打中。谷中除了自己和狄水二人之外更有何人?如此神出鬼没地在背后暗算自己不是鬼魅更是什么东西?他转头一看不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如此吃惊但偏偏什么也看不到不由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片刻停留?

狄云虽打中了花铁干两下但他显然并没受伤忽然没命价奔逃倒也大出意料之外。

狄云拾起血刀见水笙躺在地下动弹不得问道:“你给这厮点中了穴道?”水笙道:“是。”狄云道:“我不会解穴救你不得。”水笙道:“你只须在我腰间和腿上……”本想告知他穴道的部位请他推血过宫便可解开被封的穴道但说到“腿上”两字想起这“小恶僧”最近虽然并没对自己无礼以前可是品行十分不端倘若乘着自己行动不得……

狄云见她眼中突然露出惧色心想:“花铁干已逃走了你还怕什么?”一转念间随即明白她是害怕自己不由得怒气急冲胸臆大声道:“你怕我侵犯你怕我对你……对你……哼哼!从今而后我再也不要见你。”气得伸足乱踢只踢得白雪飞溅。

他回到山洞中取了血刀经径自走开再也不向水笙瞧上一眼。

水笙心下羞愧寻思:“难道是我瞎疑心错怪了他?”

她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过得一个多时辰一头兀鹰从天空直冲下来扑向她脸。水笙大声惊叫突然红光一闪血刀从斜刺里飞将过来将兀鹰砍为两边落在她身旁。

原来狄云虽恼她怀疑自己仍是担心花铁干去而复回前来加害于她因此守在不远之处续练血刀刀法。他掷出飞刀居然将兀鹰斩为两边血刀斩死兀鹰后略无阻碍又飞了十余丈这才落下。这么一来他这招“流星经天”的刀法又已练成了。

水笙叫道:“狄大哥狄大哥是我错了一百个对不起。”狄云只作没有听见不去理她。水笙又道:“狄大哥你原谅我死了爹爹孤苦伶仃的想事不周别再恼我了好不好?”

狄云仍是不理但心中怒气却也渐渐消了。

水笙躺在地下直到第二日穴道方解。她知狄云虽然一言不但目不交睫地在自己身边守了整整一夜心中好生感激。她身子一能动弹即刻去将那头兀鹰烤熟了分了半边送到狄云身前。狄云等她走近时闭上了眼睛以遵守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从今而后我再也不要见你。”

水笙放下熟鹰便即走开。狄云等她走远再行睁眼忽听得她“啊”的一声惊呼跟着又是一声“哎哟”摔倒在地。狄云一跃而起抢到她身边。

水笙嫣然一笑站了起来说道:“我骗骗你的。你说从此不要见我这却不是见了我么?那句话可算不得数了。”

狄云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道:“天下女子都是鬼心眼儿。除了丁大哥的那位凌姑娘谁都会骗人。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上你当了。”

水笙却格格娇笑说道:“狄大哥你赶着来救我谢谢你啦!”

狄云横了她一眼背转身子大踏步走开了。

花铁干害怕鬼魂作怪再也不敢前来滋扰只好嚼些树皮草根苦度时光有时以暗器手法掷石也打到一两只雪雁。狄云每日练一两招血刀刀法内力外功与日俱进。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山谷中的积雪不再加厚后来雪水淙淙竟然开始消融了。

这些日子之中狄云已将一本血刀经的内功和刀法尽数练全。他这时身集正邪两派最上乘武功之所长虽然经验阅历极为欠缺而正邪两门功夫的精华亦未融会贯通但单以武功而论别说已远在花铁干和血刀老祖之上比之当年丁典亦是未遑多让这俱是练成神照功而打通任督二脉之功。

水笙跟他说话狄云又怕上她的当始终扮作哑巴一句不答除了进食时偶在一起之外狄云总是和她离得远远的自行练功。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三个念头:出了雪谷之后第一是到湘西故居去寻师父;第二是到荆州去给丁大哥和凌姑娘合葬;第三报仇!

眼见雪水汇集成溪不断流向谷外山谷通道上的积雪一天比一天低他不知离端午节还有几天却知出谷的日子不远了。

一天午后他从水笙手中接过了两只熟鸟正要转身水笙忽道:“狄大哥再过得几天咱们便能出去了吧?”狄云“嗯”了一声。水笙低声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中对我的照拂若不是你我早死在花铁干那恶人手中了。”狄云摇头道:“没什么。”转身走开。

忽听得身后一阵呜咽之声回过头来只见水笙伏在一声石头上背心抽*动正自哭泣。他心中奇怪:“可以出去了该当高兴才是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的心古怪得紧我永远不会明白。”

其实水笙到底为什么哭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伤心忍不住要哭。

那天夜里狄云练了一会功夫躺在每日安睡的那块大石上睡着了。这块大石离山洞不远以防花铁干半夜里前来盗尸或侵袭水笙。但这些时日中花铁干始终没有再来料想已然无事是以他心无牵挂睡得甚沉。

睡梦之中忽听得远处隐隐有脚步之声他这时内功深湛耳目聪明和昔日已大不相同脚步声虽远已令他一惊而醒当即翻身坐起侧耳倾听觉来人众多至少有五六十人正快步向谷中而来。

狄云吃了一惊:“怎地有人能进雪谷来?”他不知谷中山峰蔽日寒冷得多外面积雪已融谷中融雪却要迟到一个月以上。狄云一转念间心道:“这些人定是一路追赶而来的中原群豪。现下血刀老祖已死什么怨仇都已一了百了。嗯水姑娘的表哥一定也来接了她去那便再好不过。他们认定我是血刀门的淫僧辩也辩不清楚的我还是不见他们的好。让他们接了水姑娘去我再慢慢出去不迟。”

他绕到山洞之侧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群人转过了山坳手中高举着火把。这伙人约莫有五十余人每人都是一手举火炬一手提兵刃。当先一人白须飘动手中不拿火把一手刀一手剑却是花铁干。

狄云见他与来人聚在一起微觉诧异但随即省悟:“这些人便是一路从湖北、四川追来的花铁干是他们的领之一当然一遇上便会合了。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见一行人走进了山洞当下向前爬行数丈伏在冰雪未融的草丛之中。这时他和众人相距仍远但他内功在这数月中突飞猛进已能清楚听到山洞中诸人说话。

只听得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原来是花兄手刃了恶僧实乃可敬可贺。花兄立此大功今后自然是中原群侠的领大伙儿马是瞻惟命是从。”另一人道:“只可惜6大侠、刘道长、水大侠三位惨遭横死令人神伤。”又一人道:“老恶僧虽死小恶僧尚未伏诛。咱们须当立即搜寻斩草除根以免更生后患。花大侠你说如何?”

花铁干道:“不错张兄之言大有见地。这小恶僧一身邪派武功为恶实不在乃师之下或许犹有过之。这时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眼见大伙儿进谷定是急谋脱身。众位兄弟咱们别怕辛苦须得杀了那小恶僧才算大功告成。”

狄云心中暗惊:“这姓花的胡说八道歹毒之极幸亏我没鲁莽现身否则他们一齐来杀我我怎能抵挡.”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他……他不是小恶僧是一位正人君子。花铁干才是个大坏蛋!”说话的正是水笙。

狄云听了这几句话心中一阵安慰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他不是小恶僧是一位正人君子!”这些日子中水笙显然对他不再起憎恶之心但居然能对着众人说他是个正人君子那确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突然之间他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心中轻轻地说:“她说我是正人君子她说我是正人君子!”

水笙说了这两句话洞中诸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作声。火把照耀之下狄云远远望去却也看得出这些人的脸上都有鄙夷之色有的含着讥笑有的却显是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隔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水侄女我跟你爹爹是多年老友不得不说你几句。这小恶僧害死了你爹爹……”水笙道:“不不……”那老人道:“你爹爹不是那小和尚杀的?那么令尊是死于何人之手?”水笙道:“他……他……”一时接不上口。

那老人道:“花大侠说那日谷中激斗令尊力竭被制是那小和尚用树枝打破了他天灵盖而死是也不是?”水笙道:“不错。可是可是……”那老人道:“可是怎样?”水笙道:“是我爹爹自己……自己求他打死的!”

她此言一出洞中突然爆了一阵轰然大笑笑声只震得洞边树枝上半融不融的积雪簌簌而落。

笑声中夹着无数讥嘲之言:“自己求他打死哈哈哈!撒谎撒得太也滑稽。”“原来水大侠活得不耐烦了伸了头出来请他的未来贤婿打个开花!”“谁说是‘未来’贤婿?水大侠去世之时那小和尚只怕早跟这位姑娘有上一手了哈哈哈!”更有几个人厉声相斥:“世间竟有这般无耻的女子为了个野男人连亲生父亲也不要了!”也有人冷言冷语地讽刺:“要野男人不要父亲世上那也多得紧。只不过指使奸夫来杀死自己父亲这就骇人听闻了。”又一人道:“我只听见过什么‘恋奸情热谋杀亲夫’。今日世道可大不相同了居然有‘恋奸情热谋杀亲父’哈哈哈!”

大家听了花铁干的话先入为主认定水笙和狄云早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愤恨她卫护“奸夫”因此说出来的话竟越来越不中听。这些江湖上的粗人有什么污言秽语说不出口?

水笙满脸通红大声道:“你们在说……说些什么?却也不知羞耻?”

那些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道:“却原来还是我们不知羞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好!水姑娘我们不知羞耻。你和那小和尚在这山洞中卿卿我我把亲父的大仇抛在脑后那就是知道羞耻了?”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骂了起来:“***老子从湖北一路巴巴的追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就是为了救你这小婊子。你这贱人这么无耻老子一刀先将你砍了。”旁边有人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赵兄不可鲁莽!”

那苍老的声音说道:“各位忍一忍气。水姑娘年纪轻没见识。水大侠不幸逝世她孤苦伶仃地没人照料大家别跟她为难。以后她由花大侠抚养好好的教导自会走上正途。大伙儿嘴上积点儿德这雪谷中的事嘛别在江湖上传扬出去。水大侠生前待人仁义否则大家怎肯不辞劳苦地赶来救他女儿?咱们须当顾全水大侠的颜面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说呢咱们还是快去抓了那小和尚来是正经将他开膛破肚祭奠水大侠的英魂。”

说话的老人大概德高望重颇得诸人的尊敬他这番话一说人群中有不少声音附和都是:“是是张老英雄的话有理。咱们去找那小和尚抓了他来碎尸万段!”

众人嘈杂叫嚣声中水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忽听得远处有人长声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里?”

水笙一听到这声音知是表哥汪啸风寻她来了自己受了冤枉苦遭羞辱突然听到亲人的声音如何不喜?当下止了哭泣奔向洞口。

有人便道:“这痴心的汪啸风知道真相只怕要疯!”那姓张的老者道:“大家别吵听我一句话。这位汪家小哥对水姑娘倒是一片真情雪还没消尽他就早了两日闯进谷来想是路上不好走失陷在什么地方欲则不达反而落在咱们后头了。各位这人也是命里不好大家嘴头上修积阴功水姑娘跟那小和尚的丑事就别对他说。”群豪中有些忠厚的便道:“正该如此!水姑娘一时失足须当让她有条自新之路。何况这大半也是迫于无奈。否则好端端一个名门闺女怎会去跟一个邪派和尚姘上了?”

却有人说道:“汪啸风这么一个漂亮哥儿平白无端的戴上了一顶绿帽子未免太委屈了他吧哈哈!”“这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钱兄你出门这么久嫂子在家中寂寞孤单说不定你头上这顶帽儿也有点绿油油了呢?”“***你奶奶雄这会儿你老婆才寂寞孤单!”“不错不错我老婆寂寞孤单你尊夫人这会儿有陪伴风流快活一点儿也不寂寞孤单……”活未说完砰的一声肩头已挨了一拳。众人嘻笑不绝。

只听得汪啸风大叫“表妹表妹”的声音又渐渐远去显是没知众人在此。水笙奔出山洞叫道:“表哥表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汪啸风又叫了声:“表妹表妹你在哪里?”水笙纵声叫道:“我在这里!”

东北角上一个人影飞驰过来一面奔跑一面大叫“表妹!”突然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水笙“啊”的一声甚是关切向他迎了上去。原来汪啸风听到了水笙的声音大喜之下全没留神脚下的洞坑山沟一脚踏在低陷之处摔了一交随即跃起急奔而来。水笙也向他奔去。

两人奔到临近齐声欢呼相拥在一起。

狄云见到两人相会时欢喜亲热的情状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酸。他始终不能忘情于师妹戚芳虽在雪谷中和水笙同住半载心中从未对她生过丝毫男女之情。只是相处日久一旦分手总不免有依依之感心想:“她随表哥而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但愿她今后无灾无难嫁了她表哥一生平安喜乐。”

忽听得汪啸风放声大哭想必是水笙跟他说了水岱逝世的消息。过了一会见汪啸风携着水笙之手并肩过来。

汪啸风呜咽道:“舅舅不幸遭难我……我……我从小得他抚养长大他待我就象是亲生儿子一般。”水笙听他说到父亲不禁又流下泪来。汪啸风低声道:“表妹自今而后你我再也不分开了你别难过我一辈子总是好好地待你。”水笙自幼便对这位表哥十分倾慕这番分开更是思念殷切听他这么说脸上一红心中感到一阵甜甜之意。

两人渐渐走近山洞。水笙忽然立定说道:“表哥你和我即刻走吧我不愿见那些人了。”汪啸风奇道:“为什么?这许多伯伯叔叔和好朋友大家不辞艰险地前来救你在雪谷外守候了大半年可算得义气深重咱们怎能不好好地谢谢他们?”水笙低下了头道:“我已谢过他们了。”汪啸风道:“大伙儿千里迢迢地从湖北赶到这儿同来同往岂不是好?再说舅舅的遗体是要运回故乡呢还是就葬在这里也得向长辈们请示。6伯伯、花伯伯、刘道长这三位怎样了?”

水笙道:“你和我先出去慢慢再跟你说。花伯伯是个大坏蛋你别听他的胡说!”汪啸风自来对她从不违拗这时黑暗中虽见不到她风姿但一听到她柔软甜美的语声早已心醉便想顺她意思先行离去。

忽听得山洞口一人道:“汪贤侄你过来!”正是花铁干的声音。汪啸风道:“是花伯伯!”水笙大急顿足道:“你不听我话么?”汪啸风心想:“花伯伯是舅舅的义兄长者之命如何可违?这许多朋友为了相救表妹如此不辞辛劳大功告成之后却弃之不顾自行离去那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这一来我声名扫地以后在江湖上怎能立足?表妹是小孩子脾气待会哄她一哄赔个不是也就是了。”当即携了她手走向山洞。

水笙明知花铁干要说的决不是好话但想:“我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任他如何污言诬陷于我何损?”当下便随了汪啸风走去脸上却已全无血色。

两人走到洞口。花铁干道:“汪贤侄你来了很好。血刀恶僧已被我杀了但还有一个小和尚漏网咱们务当将他擒来杀却。这小和尚是害死你舅舅的凶手。”汪啸风大叫一声刷的一下便拔剑出鞘跟着回头向水笙瞧去急欲看看这位表妹别来如何。

火光之下只见她容颜憔悴泪盈于眶。汪啸风心下怜惜却见她在缓缓摇头问道:“怎么?”水笙道:“我爹爹不是那……那……人害死的。”

众人听她这么说尽皆愤怒均想:“我们为了你今后好做人瞧在水大侠的面上才不泄露你和小淫僧的丑事这时候你居然还在卫护小淫僧当真是罪不容恕了。你连‘小和尚’三字也不肯说。还在‘那人、那人’的实是无耻已极!”

汪啸风见各人脸上均现怒色很觉奇怪心想表妹不肯和众人相见而大伙又对她颇含敌意中间定是另有隐情便道:“表妹咱们听花伯伯吩咐先去捉了那小和尚来将他千刀万段祭我舅舅。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水笙道:“他……他也不是小和尚。”

汪啸风一愕见到身旁众人均现鄙夷之态心中一凛隐隐觉得不对。他不愿即行查究此事还剑入鞘大声道:“众们伯伯叔叔好朋友请大家再辛苦一番了结此事。姓汪的再逐一拜谢各位的大恩大德。”说着一揖到地。

众人都道:“不错快去捉拿小恶僧要紧别让他出谷跑了!”说着纷纷冲出洞去。

不知是谁在洞口掉了一根火把火光在谷风中时旺时弱照得“铃剑双侠”二人脸上也是一阵亮一阵暗。两人执手相对心中均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狄云心想:“他表兄妹二人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我这就走吧。”正想悄悄避开却听得有两人快步走来一人道:“你从这边搜来我从那边搜去兜个圈子再在这里会合。”另一人道:“好!这一带雪地里脚印杂乱说不定那小淫僧便躲在附近。”先说话的那人压低声音笑道:“喂老宋这水姑娘花朵一般的人儿小淫僧这半年中艳福可是不浅。”另一人哈哈大笑道:“是啊难怪那姓汪的心甘情愿戴这顶绿头巾。”两人嘻嘻哈哈的说了几句分手去寻狄云。

狄云在旁听着很为汪水二人难过心想:“花铁干这人真是罪大恶极捏造这些无耻谣言污损水姑娘的声名于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不知花铁干生怕水笙揭露自己种种奸恶行径务须先下手为强败坏她的声名旁人才不会信她的话。狄云抬头向洞中望去只见水笙退开了两步脸色惨白身子颤说道:“表哥你莫信这种胡说八道。”

汪啸风不答脸上肌肉抽*动。显然适才那两个人的说话便如毒蛇般在咬啮他的心。这半年中他在雪谷之外每日每夜总是想着:“表妹落入了这两个淫僧手中哪里能保得清白?但只要她性命无碍也就谢天谢地了。”可是人心苦不足这时候见了水笙却又盼望她守身如玉听到那二人的话心想:“江湖上人人均知此事汪啸风堂堂丈夫岂能惹人耻笑?”但见到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肠却又软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表妹咱们走吧。”

水笙道:“你信不信这些人的话?”汪啸风道:“旁人的闲言闲语理他作甚?”水笙咬着唇皮道:“那么你是相信的了?”汪啸风低头黯然过了好一会才道:“好吧我不信便是。”水笙道:“你心中却早信了这些含血喷人的脏话。”顿了一顿又道:“以后你不用再见我就当我这次在雪谷中死了就是啦。”汪啸风道:“那也不必如此。”

水笙心中悲苦泪水急涌心想旁人冤枉我、诬蔑我全可置之不理可是竟连表哥也瞧得我如此下贱。她只想及早离开雪谷离开这许许多多人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永远不再和这些人相见。

她拔足向外奔去将到洞口时忍不住回头向山洞角落望了一眼。这半年之中她日夜都在这角落中安身。她性好整洁十指灵巧用树皮鸟羽等物编织了不少褥子、坐垫之类这时临别对这些陪伴了她半年的物事心中不禁依依。一瞥之间见到自己织给狄云的那件鸟羽衣服那日狄云生气不要踢还给她此后晚上她便作为被盖以御寒冷这时心中一动:“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他是淫僧要跟他为难若是找到了他他寡不敌众那便如何是好?”当下停住脚步凝望着那件羽衣一时彷徨无主。

汪啸风见那件羽衣放在她卧褥之上衣服长大宽敞式样显是男子衣衫心头大疑问道:“这……这是什么?”水笙道:“是我做的。”汪啸风涩然道:“是你的么?”水笙冲口便想答道:“不是我的。”但随即觉得不妥踌躇不答。汪啸风道:“是件男子衣衫?”声音更加干涩了。水笙点了点头。汪啸风又道:“是你织给他的?”水笙又点了点头。

汪啸风提起羽衣仔细看了一会冷冷地道:“织得很好。”水笙道:“表哥你别胡猜他和我……”但见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憎恨便不再说下去了。汪啸风将羽衣往卧褥上一丢说道:“他的衣服却放在你的床上……”

水笙心中一片冰凉只觉这个向来体谅温柔的表哥突然间变成了无比的粗俗可厌。她不想再多作解释只想:“既然你疑心我冤枉我那就冤枉到底好了。”

狄云在洞外草丛之中见到她受苦冤屈脸上神情极是凄凉心中难受之极:“我是个低贱之人受惯了冤屈那不算得什么。她却是个尊贵的姑娘如何能受这不白之冤?”想到这里义愤之心顿起虽知山洞外正有数十个好手在到处搜寻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却也顾不得了当即涌身跃进山洞说道:“汪少侠你全转错了念头。”

汪啸风和水笙见他突然跳进洞来都是吃了一惊。狄云这时头已长已不是从前拔光头的小和尚模样。汪啸风定了定神才认了出来当即拔剑出鞘左手将水笙推开横剑当胸眼中如要冒出火来长剑不住颤动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人立时斩成肉酱。

狄云道:“我不跟你动手。我是来跟你说水姑娘冰清玉洁你娶她为妻真是天大的福气不必胡思乱想信了坏人的造谣。”

水笙万料不到他竟会在这时挺身而出而他不避凶险地出头只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是感激又是担心忙道:“你……你快走许多人要杀你这里太也危险。”

狄云道:“我知道不过我非得对汪少侠说明白这事不可免得你受了冤枉。汪少侠水姑娘是位好姑娘你……你千万不可冤枉了她。”

狄云拙于言辞平平常常一件事也不易说得清楚何况这般微妙的事端接连结结巴巴地说了七八句话只有使汪啸风更增疑心。

水笙急道:“你……你快走!多谢你的好意我只有来生图报了你快走!他们人多大家要杀你……”

汪啸风听到水笙言语和神色间对他如此关怀妒念大起喝道:“我跟你拚了!”嗤的一剑向狄云当胸疾刺过去。

这一剑虽然势道凌厉但狄云这时是何等身手一身而兼“神照”、“血刀”正邪两派绝顶武学之所长眼见汪啸风剑到身子微侧便已避开说道:“我不跟你动手。我叫你好好地娶了水姑娘别对她有丝毫疑心。她……她是个好姑娘。”

他说话之际汪啸风左二剑右三剑接连向他疾刺五剑。狄云若无其事的斜身闪开心中奇怪:“这人从前武功很好怎么半年不见剑法变得这么笨了?”

汪啸风猛刺急斫每一剑都被他行若无事地闪开越加怒如狂剑招更出得快了。

狄云道:“汪少侠你答允不疑心水姑娘的清白我就去了。你的朋友们都要杀我我可不能再多耽搁了。”汪啸风出剑越来越快狄云单是内力深湛轻功却是平平虽然内功是本轻功是末但此道未得人指点于对方的快剑渐感难以应付当下伸指一弹铮的一声轻响中指弹在剑刃之上。

汪啸风只觉虎口剧痛长剑脱手落地忙俯身去拾。狄云伸掌在他肩头一推这一掌并没使多大力气不料汪啸风竟然抵受不住给他一推之下登时几个筋斗向后翻跌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上山洞的石壁。

水笙见他跌得十分狼狈忙奔过去相扶。

狄云愕然他绝不想将汪啸风推倒只是要阻止他拾剑再打哪想到他竟会摔得这么厉害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跨上两步也想去扶说道:“对不起我当真……我不是故意的。”

水笙拉着汪啸风的右臂道:“表哥没事吧?”汪啸风心中妒愤交攻不可抑制认定水笙偏向狄云两人联手打了自己之后反来讥讽左掌横挥过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喝道:“滚开!”水笙吃了一惊表哥竟会出手殴打自己那是从未想过的事情伸手抚着脸颊竟是呆了。汪啸风跟着又是一掌击中她的左颊。水笙惊惧之下扑在狄云的肩头只觉这时候只有他方能保护自己。

狄云侧身挡在汪啸风之前怒道:“好端端的你……你干么打人?”只听得山洞外脚步声响有几个人叫道:“山洞里有人争吵快去瞧瞧莫非那小淫僧藏在里面?”

水笙退后两步对狄云道:“你快走吧……我……我多谢你的好意。”

狄云瞧瞧汪啸风又瞧瞧水笙说道:“我去了!”转身走向洞口。

汪啸风大叫:“小淫僧在这里小淫僧在这里快堵住洞口别让他逃走了!”水笙急道:“表哥你这不是害人么?”汪啸风仍是大叫:“快堵住洞口快堵住洞口!”

洞外七八名汉子听得汪啸风的叫嚷当即拦在洞口。狄云快步而出一人喝道:“往哪里逃?”挥刀向他头顶砍落。狄云伸手在他胸口一推那人直摔了出去撞向身旁的三人四个人纷纷跌倒。众人叫骂呼喝声中狄云快步逃了出去。

群豪听得声音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狄云早已去得远了。有十余人足疾追狄云心中害怕躲在长草丛中黑夜之中谁也寻他不着。群豪只道他已奔逃出谷呼啸叫嚷追逐而出。

过了好一会狄云见到汪啸风和水笙也走了。汪啸风在前水笙跟在后面两人隔着一丈多路越去越远终于背影被山坡遮去。

片刻之前还是一片扰攘的雪谷终于寂寞无声。

中原群豪走了花铁干走了水笙走了只剩下狄云一人。他抬起头来连往日常在天空盘旋的兀鹰也没看见。

真是寂寞孤零零的。只有消融了的雪水在轻轻地流出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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