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刀曲池天枢!”
“苗人凤地仓合谷!”

一个嘶哑的嗓子低沉地叫着。叫声中充满着怨毒和愤怒语声从牙齿缝中进出来似是千年万年、永恒的诅咒每一个字音上涂着血和仇恨。突突突突四声响四道金光闪动四枝金镖连珠出射向两块木牌。每块木牌的正面反面都绘着一个全身人形一块上绘的是个浓髯粗豪的大汉旁注“胡一刀”三字;另一块上绘的是个瘦长汉子旁注“苗人凤”三字人形上书明人体周身穴道。木牌下面接有一柄两个身手矫捷的壮汉各持一牌在练武厅中满厅游走。大厅东北角一张椅子中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白婆婆口中喊着胡一刀或苗人凤穴道的名称。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少年劲装结束镖囊中带着十几枝金镖听得那婆婆喊出穴道名称右手一扬就是一道金光射出钉向木牌。两个持牌壮汉头戴钢丝罩子上身穿了厚棉袄再罩牛皮背心唯恐少年失了准头金镖招呼到他们身上。两人窜高伏低摇摆木牌要让他不易打中。大厅外的窗口伏着一个少女、一个青年汉子。两人在窗纸上挖破了两个小孔各用右眼凑着向里偷窥。两人见那少年身手不凡镖甚准不由得互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色。天空黑沉沉地堆满了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轰势道吓人。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下直溅到窗外两个少年男女的身上。他们都身披油布雨衣对厅上的事很感好奇又再凑眼到窗洞上去看时只听得那婆婆说道:“准头还可将就就是没劲儿今日就练到这里。”说着慢慢站起身来。少女拉了那汉子一把急忙转身向外院走去。那汉子低声道:“这是什么玩意儿?”那少女道:“什么玩意儿?自然是练镖了。这人的准头算是很不错的了。”那汉子道:“难道练镖我也不懂?可是木牌上干么写了什么胡一刀、苗人凤?”那少女道:“这就有点邪门。你不懂我怎么就懂了?咱们问爹爹去。”这少女十**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那汉子浓眉大眼比那少女大着六七岁神情粗豪脸上生满紫色小疮相貌虽然有点丑陋但步履轻健精神饱满却也英气勃勃。两人穿过院子雨越下越大泼得两人脸上都是水珠。少女取出手帕抹去脸上水滴红红白白的脸经水一洗更是显得娇嫩。那汉子呆呆地望着她不由得呆了。少女侧过头来故意歪了雨笠让竹笠上的雨水都流入了他的衣领。那汉子看得出了神竟自不觉。那少女扑哧一笑轻轻叫了声:“傻瓜!”走进花厅。厅中东生了好大一堆火二十多个人团团围着在火旁烘烤给雨淋湿了的衣物。这群人身穿玄色或蓝色短衣有的身上带着兵刃是一群镖客、趟子手和脚夫。厅上站着三个武官打扮的汉子。这三人刚进来避雨正在解去湿衣突然见到这明艳照人的少女不由得眼睛都是一亮。那少女走到烤火的人群中间把一个精干瘦削的老人拉在一旁将适才在后厅见到的事悄声说了。那老人约莫五十来岁精神健旺头上微见花白身高不过五尺但目光炯炯凛然有威。他听了那少女的话眉头一皱低声呵责道:“又去惹事生非!若是让人家知觉了岂不是自讨没趣?”那少女伸伸舌头笑道:“爹这趟陪你老人家出来走镖这可是第十八回挨骂啦。”那老人道:“我教你练功夫时旁人来偷瞧那怎么啦?”那少女本来嬉皮笑脸听父亲说了这句话不禁心头一沉。她想起去年有人悄悄在场外偷瞧她父亲演武父亲明明知道却不说破在试袖箭之时突然一箭将那人打瞎了一只眼睛。总算他手下容情劲道没使足否则袖箭穿脑而过那里还有命在?父亲后来说偷师窃艺乃是武林中的大忌比偷窃财物更为人痛恨百倍。

那少女一想倒有些后悔适才不该偷看旁人练武但姑娘的脾气要强好胜嘴上不肯服输说道:“爹那人的镖法也平常得很保管没人偷学了。”老者脸一沉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开口就说旁人的玩意儿不成?”那少女一笑道:“谁叫我是百胜神拳马老镖头的女儿呢?”

三个武官烤火不时斜眼瞟向那美貌少女只是他父女俩话声很低听不到说些什么。那少女最后一句话说得大声了一个武官听到“百胜神拳马老镖头的女儿”几个字瞧瞧这短小瘦削、骨头没几两重的干瘪老头又横着眼一扫插在厅口那枝黄底黑丝线绣着一匹插翅飞马的镖旗鼻中哼了一声心想:“百胜神拳?吹得好大的气儿!”原来这老者姓马名行空江湖上外号叫作“百胜神拳”。那少女是他的独生爱女马春花。这名字透着有些儿俗气可是江湖上的武人也只能给姑娘取个什么春啊花啊的名字。跟她一起偷看人家练镖的汉子姓徐单名一个铮字是马行空的徒弟。徐铮蹲在火堆旁烤火见那武官不住用眼瞟着师妹不由得心头有气向他怒目瞪了一眼。那武官刚好回过头来与他目光登时就对上了心想你这小子横眉怒目干么也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徐铮本就是霹雳火爆的脾气眼见对方无礼当下虎起了脸目不转睛地瞪着那武官。那武官约莫三十来岁身高膀宽一脸精悍之色。他哈哈一笑向左边的同伴道:“你瞧这小子斗鸡儿似的是你偷了他婆娘还是怎地?”那两个武官对着徐铮哈哈大笑。徐铮大怒霍地站起来喝道:“你说什么?”那武官笑吟吟地道:“我说小子唉我说错啦我跟你陪不是。”徐铮性子直听到人家陪不是也就算了正要坐下那人笑道:“我知道人家不是偷了你婆娘准是偷了你妹子。”

徐铮一跃而起便要扑上去动手马行空喝道:“铮儿坐下。”徐铮一愕脸孔胀得通红道:“师父你……你没听见?”马行空淡淡地道:“人家官老爷们爱说几句笑话儿又干你什么事了?”徐铮对师父的话向来半句不敢违拗狠狠瞪着那个武官却慢慢坐了下来。那三个武官又是一阵大笑更是肆无忌惮地瞧着马春花目光中尽是淫邪之意。马春花见这三人无礼要待作却知爹爹素来不肯得罪官府寻思怎生想个法儿跟这三个臭官儿打一场架。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厅光亮接着一个焦雷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响这霹雳便像是打在这厅上一般。天上就似开了个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将下来。

雨声中只听得门口一人说道:“这雨实在大得狠了只得借光在宝庄避一避。”庄上一名男仆说道:“厅上有火大爷请进吧。”厅门推开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背上负着一个包裹三十七八岁年纪。女的约莫廿二三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丽人。马春花本来算得是个美女但这丽人一到立时就比了下去。两人没穿雨衣那少*妇身上披着男子的外衣已然全身尽湿。那男子携着少*妇的手两人神态亲密似是一对新婚夫妇。那男子找了一捆麦秆在地上铺平了扶着少*妇坐下显得十分的温柔体贴。这二人衣饰都很华贵少*妇头上插着一枝镶珠的黄金凤头钗看那珍珠几有小指头大小光滑浑圆甚是珍贵。马行空心中暗暗纳罕:“这一带道上甚不太平强徒出没这一对夫妇非富即贵为何不带一名侍从两个儿孤孤单单地赶道?”饶是他在江湖上混了一世却也猜不透这二人的来路。马春花见那少*妇神情委顿双目红肿自是途中遇上大雨十分辛苦这般穿了湿衣烤火湿气逼到体内非生一场大病不可当下打开衣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近去低声说道:“娘子我这套粗布衣服你换一换待你烘干衣衫再换回吧。”那少*妇好生感激向她一笑站起身来目光中似乎在向丈夫询问。那男子点点头也向马春花一笑示谢。那少*妇拉了马春花的手两个女子到后厅去借房换衣。三个武官互相一望脸上现出特异神色心中都在想像那少*妇换衣之时定然美不可言。适才和徐铮斗口的那个武官最是大胆低声道:“我瞧瞧去。”另一个笑道:“老何别胡闹。”那姓何的武官眼睛站起身来跨出几步一转念从地下拾起腰刀挂在身上。

徐铮受了他的羞辱心中一直气愤见他走向后院转头向师父望了一眼只见马行空闭着眼睛在养神又见戚杨两位镖头、五个趟子手和十多名脚夫守在镖车之旁严行戒备决不致出了乱子于是跟随在那武官身后。那武官听到背后脚步响转过头来见是徐铮咧嘴一笑道:“小子你好!”徐铮道:“臭官儿你好。”那武官笑道:“想挨揍是不是?”徐铮道:“是啊。我师父不许打你。咱们悄悄地打一架好不好?”那武官自恃武艺了得没将这楞小子瞧在眼里只是见他镖行人多己方只有三人若是群殴定要吃亏这楞小子要悄悄打架那是再好也没有便笑着点头道:“好啊咱们走得远些。若给你师父听见了这架就打不成。”两人穿过天井要寻个没人的所在动手忽见回廊上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穿绸袍眉清目秀正是适才练镖的少年。徐铮心中一动:“借他的武厅打架最好不过。”于是上前一抱拳说道:“兄长请了。”那少年还了一揖说道:“达官有何吩咐?”徐铮指着武官道:“在下跟这个总爷有点小过节想借兄长的练武厅一用。”那少年好生奇怪心道:“你怎知我家有练武厅?”但学武之人听到旁人要比武打架可比什么都欢喜当即答道:“好极好极!”当下领了二人走进练武厅。这时老婆婆和庄丁等都已散去练武厅上更无旁人。那武官见四壁军器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此外沙包、箭靶、石锁、石鼓放得满地西地下还安着七十二根梅花桩暗暗点头心想:“原来这一家人会武只怕功夫还不错。”于是向那少年一抱拳说道:“在下来贵庄避雨还没请教主人高姓大名。”那少年忙即还礼说道:“小人姓商名宝震。两位高姓大名?”徐铮抢着道:“我叫徐铮我师父是飞马镖局总镖头百胜神拳马行空。”说着向武官瞪了一眼心道:“你听了我师父的名头可知道厉害了吗?”

商宝震拱手道:“久仰久仰。请教这一位。”那武官道:“在下是御前侍卫何思豪。”商宝震道:“原来是一位侍卫大人。小人素闻京师有大内十八高手想来何大人都是知交。”何思豪道:“那大半也相熟的。”其实皇帝身边的侍卫共分四等侍卫班领什长一、二、三等及蓝翎侍卫都由正黄、镶黄、正白内三旗的宗室亲贵子弟充任。汉侍卫属于第四等这何思豪在侍卫处中只是最末等的蓝翎侍卫所谓大内十八高手那是他识得人家人家就不识得他了。

徐铮大声道:“商公子你就给做个公证。我跟这姓何的公公平平打一架不管是谁输谁赢都不许向旁人说起。”他是生怕师父知道了责骂。何思豪哈哈笑道:“胜了你这楞小子不足为武还值得向旁人吹大气的么?楞小子上啊。”一捋长袍拉起袍角在腰带中塞好。徐铮脱下长袍将辫子盘在头顶摆个“对拳”双足并拢双手握拳相对倒是神定气闲。何思豪见他这姿式是“查拳”门人和人动手的起手式已放下了一大半心心道:“什么百胜神拳!这查拳三岁小孩儿也会有什么希罕?”原来“潭、查、花、洪”向称北拳四大家指潭腿、查拳、花拳、洪门四派拳术而言在北方流传极广任何练拳之人都略知一二算得是拳术中的入门功夫。何思豪见对手拳法平常向商宝震一笑说道:“献丑!”一招“上步野马分鬃”向徐铮打了过去他使的是太极拳。其时太极门的武功声势甚盛人人均知是极厉害的内家拳法。徐铮不敢怠慢左脚向后踏出上身转成坐盘式右手按、左手撩一招“后叉步撩掌”出手极是快捷。何思豪见来招劲道不弱忙使一招“转身抱虎归山”避开了这一撩。徐铮使一招“弓步架打”右拳呼的一声击出直扑对方面门。何思豪不及避让使一招“如封似闭”双掌一封。二人拳掌相交何思豪只感手腕隐隐生疼心道:“这小子蛮力倒大。”霎时之间二人各展拳法拆了十余招。商宝震站着旁观见徐铮脚步沉稳出拳有力何思豪却是身形飘忽显然轻功颇有根基。斗到酣处何思豪哈哈一笑一掌击中徐铮肩头。徐铮飞脚踢去何思豪侧身闪避一招“玉女穿梭”拍的一声又击中徐铮手臂。徐铮更不理会抡拳急攻突然直出一拳一招“弓步劈打”砰的一响打中对方胸口。这一拳着力极沉何思豪脚步踉跄向后退了几步终于一交坐倒。只听旁边一个女子声音娇声叫道:“好!”

商宝震回过头去只见两个女子站在厅口一是少*妇另一个却是个闺女。他先前凝神观斗不知身后有人。原来马春花和那少*妇换了衣服经过此处听到呼叱比武之声在厅口一望竟是师兄和那武官打架这时见师兄得胜不由得出声喝彩。何思豪给这一拳打得好不疼痛在女子面前丢脸出丑更是老羞成怒当即一跃而起乘着跳跃之势已抽腰刀在手上步直劈。徐铮毫不畏惧仍以“查拳”空手和他相斗只是忌惮对方兵器锋利已是闪避多进攻少了。马春花见这武官脸上神情狠恶并非寻常打架已是拚命一般不由得有些耽心。那少*妇扯扯她的衣袖道:“咱们走吧!我最恨人动刀子出拳头。”当此情势马春花哪里肯走只道:“再看一会儿。”那少*妇眉头一皱竟自走了。

商宝震凝神看着那武官的刀势又留心徐铮闪避和上步抢攻之法手上暗扣一枝金镖若那武官用刀伤人他就要伸手相救。但见徐铮双目紧紧盯住刀锋刀锋向东他眼睛跟到东刀锋削向西眼睛也跟到西眼见一刀迎面砍来他身子略闪飞脚向敌人手腕上踢去。何思豪回刀削足徐铮长臂急伸砰的一响一拳正中他鼻梁。何思豪大痛手脚略缓徐铮左手挥出抓住他右腕一拿一扭将腰刀夺了下来。何思豪怕他顺势挥刀削来忙向后跃举手往脸上一抹满手是血。徐铮将腰刀往地下一摔说道:“你还敢瞎着眼睛骂人?”何思豪满脸羞惭不敢作声。

商宝震伸手一拉徐铮后襟使个眼色。徐铮尚未会意商宝震已大声说道:“双方不分胜败。好啦大家武功一般高明小弟佩服得紧……”徐铮急道:“怎……怎是不分胜败?”商宝震道:“两位武功各有独到之处。徐兄的查拳纯熟。何大人的太极拳和太极刀更是厉害之极。徐兄你一时侥幸其实讲真功夫还得算何大人。”一面说一面取出手帕帮何思豪抹去鼻血。徐铮还要再争马春花道:“师哥别理他。咱们出去。”徐铮打了何思豪两拳一口恶气已经出了但商宝震说话含糊明明袒护对方倒似自己输了越想越怒狠狠望了他一眼随着师妹出去。走到天井天空轰隆隆一片雷声过去雷声中夹着商宝震、何思豪的大笑之声显然这二人在背后笑他。他虽打架获胜但越想越是不忿气鼓鼓地坐在火旁。只见师父双目似开似闭睡意甚浓。过了一会何思豪走了出来不知跟那两个武官说些什么猥亵言语三人一齐哈哈大笑不时斜目瞟那美貌少*妇。

马行空慢慢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镖车旁边检视忽然叫道:“铮儿过来你瞧这儿怎么啦?”徐铮听师父叫他赶忙起身过去。马行空侧过身子面向墙壁伸手整理镖车低声道:“不长进的东西你那招‘垫步踹腿’怎么踹偏了?否则哪用跟他缠斗这么久?”徐铮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你老人家都瞧见啦?”马行空道:“哼你莫想在师父面前捣鬼。他使那招‘提步高探马’时你干么不使‘弓步双推掌’?迎面直击早就胜了。你就是胆小怕死。”徐铮回想适才相斗之时初时不知敌人虚实果然有些害怕有几招使得太过稳重了些。看来师父装作不知其实是躲在窗外观看。马行空又道:“快进去谢谢那姓商的吧。人家年纪比你轻可有多精明能干。”徐铮大为诧异道:“师父谢什么?这姓商的偏心不是好人。”马行空冷笑道:“是啊他是偏心呢。可是他偏心维护你徐大爷哪。”徐铮满心胡涂怔怔地望着师父。马行空低声道:“你打的是什么人?他是御前侍卫。咱们呢那是凭人家赏口饭吃的走镖的。官老爷当真跟你为起难来咱们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么?那少年护住了他面子叫你这楞小子少了一桩后患。”

徐铮恍然大悟连称:“是是!”奔到后院练武厅中只见商宝震抬手踢腿正在练一招“查拳”中的“弓步劈打”正是徐铮适才用以击中何思豪那一手。他见徐铮进来脸上一红急忙收拳。徐铮抱拳道:“商公子我师父叫我跟你道谢来啦。我起初不明白你是好意心里还怪你呢。”商宝震道:“徐大哥你武功胜过那个侍卫何止十倍?小弟佩服得紧。”徐铮听他称赞自己甚是高兴当即跟他谈了起来问道:“你练的是哪一门功夫?”商宝震道:“小弟初学什么也没学会谈不上是哪一门哪一派。适才见徐大哥用这一招打他是不是这样?”说着右足踏出右拳劈打左手心向上托住右臂。徐铮刚才以此招取胜见他比划自己的得意之作自然兴高采烈说道:“这一招有两句口诀叫作‘6海迎门三不顾劈拳挑打不容宽。’”这两句顺口说出忽然想起这是师门所传心法怎能胡乱说与外人知晓忙转口道:“你比得很对就是这招。”商宝震道:“什么叫作‘6海迎门三不顾’呢?”徐铮道:“这个……我可也忘了。”他不善撒谎这一句话出口脸也红了。商宝震知他不肯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着意结纳将他捧得全身轻飘飘的如在云雾。

徐铮道:“商老弟咱们也别闹虚文。你使一套拳脚给我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我跟你说说也不枉了今日结交一场。”商宝霸大喜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当下拉开架子在场中打起拳来但见他“头趟绳挂一条鞭二趟十字绕三尖”使的是十二路潭腿。

这路拳脚使得倒是纯熟但出拳不正脚步浮虚虽然袍袖生风姿式华丽若是与人动手却半点管不得事。只把徐铮看得暗暗摇头等他打完“十二趟犀牛望月转回还”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兄弟莫怪我直言教你武艺的师父是耽误了你啦。”正要往下解释忽见马春花在厅口一探头叫道:“师哥爹叫你。”徐铮忙向商宝震告辞回到厅上。只见火堆旁又多了两个避雨之人。一个是没了右臂的独臂人一条极长的刀疤从右眉起斜过鼻子一直延伸到左边嘴角在火光照耀下显得面目极是可怖;另一个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黄黄瘦瘦。两人衣衫都很褴褛。徐铮向两人望了一眼也不在意走到马行空面前叫了声:“师父!”马行空脸一沉低声道:“去了这么久又在卖弄武艺了是不是?”徐铮道:“弟子不敢。这里姓商的主人镖法不错哪知拳脚一点儿也不成。”马行空道:“傻小子你给人家冤啦。凭你这点功夫两个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徐铮一笑道:“那怕不见得。他师父教的十二路潭腿尽是好看不管用。”马行空道:“你知他师父是谁?”

徐铮心中暗奇:“我师父没跟那姓商的见过面又没见他练过拳脚怎么连他师父是谁也知道了?”当下答道:“弟子不知想来是个不中用的混混。”马行空冷笑一声低沉着声音说道:“不中用的混混!哼十五年前你师父给人砍过一刀劈过一掌养了三年伤方得康复。那人是谁?”徐铮一惊说道:“八卦刀商剑鸣。”马行空低声道:“半点儿也不错。那商剑鸣是山东武定县人这里可正是武定县主人家姓商。咱们胡乱进来避雨初时并没留心你瞧正梁上绘着什么?”徐铮抬起头来只见正梁上金漆漆着一个八卦图形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师父快抄家伙咱们撞到仇家窝里来啦。”马行空淡淡地道:“倒不用忙。商剑鸣早给人杀啦!”徐铮曾听师父说过当年大败在一人手里那就是山东大豪八卦刀商剑鸣只因这是师门的奇耻大辱师父后来不提也就从此不敢多问一句却不知商剑鸣原来已死低声道:“是你老人家后来报了仇?”马行空哼了一声道:“商剑鸣的武功我再练一辈子也赶不上凭我这点玩艺儿哪杀得了他?”徐铮大奇问道:“那么是谁杀了他?”马行空道:“那少年用金镖打木牌上的人形商剑鸣就是给这两个人杀的。”徐铮睁大了眼睛道:“胡一刀和苗人凤?”马行空点了点头脸上神色阴郁便如屋外的天空那般黑沉沉地。徐铮平素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以为当世之间说到武功极少有人能强得过百胜神拳马老镖头了岂知这时听到师父言道非但八卦刀商剑鸣武功远胜于他胡一刀与苗人凤的功夫又在商剑鸣之上不由得大为惊诧低声问道:“那胡一刀与苗人凤是何等样的人物?”马行空道:“胡一刀的武功强我十倍只可惜在十多年前死了。”徐铮舒了一口气道:“想是病死的了?”马行空道:“给人杀死的。”徐铮睁大了眼睛道:“胡一刀这么厉害有谁杀得了他?”马行空道:“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这“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十三个字一口气说将出来声音虽低却是大具威严。徐铮胸口一沉正待说话猛听得门外隐隐马蹄声响大雨中十余匹马急奔而来。那面目英俊的青年与那美貌少*妇听到马蹄声音互望一眼似在强自镇定但脸上终究露出了惊惶之色。那青年拉着少*妇的手挪动座位似是怕火堆炙热移远了些。十多匹马奔到庄前戛然而止。但听得数声唿哨七八匹马绕到了庄后。马行空一听哨声脸上变色低声道:“定着点儿。”徐铮极是兴奋声音颤问道:“那话儿来了?”马行空不再回答大声喝道:“大伙儿抄家伙护镖!”这句话一喝镖行人众登时大乱知道有劫镖的黑道强人到来当即跃起。戚杨两名镖头和五名趟子手指挥车夫将十余辆镖车围成一堆。马春花反而脸有喜色拔出柳叶刀道:“爹是哪一路的?”马行空皱眉道:“还不知道。”接着自言自语:“这一路朋友好怪道上也不踩盘子就这么说到便到。”

一言方罢只听得围墙上托托托接连声响八名大汉一色黑衣打扮手执兵刃一字排开地站在墙头。马春花扬起右臂就想一枝袖箭射出。马行空脸色凝重低声喝道:“别胡来!瞧我眼色行事。”八名黑衣大汉望着厅上众人一言不。砰的一声大门推开进来一个汉子身穿宝蓝色缎袍衣服甚是华丽但面貌委琐缩头缩脑与一身衣服极不相称。这人抬头望了望天但见大雨倾盆而下嘿的一声笑足尖一点倏地穿过了院子站在厅口。这一下飞跃身形快极大雨虽密却只在他肩头打湿了数点。徐铮与马春花对此人本来不以为意突然见他露了这手轻功这才生忌惮之心向马行空望了一眼。马行空右手握着烟袋拱手说道:“请恕老汉眼拙没曾拜会。朋友尊姓大名宝寨歇马何处?”

商家堡少主人商宝震听到马蹄声响当即暗藏金镖腰悬利刀来到厅前。只见那盗魁手戴碧玉戒指长袍上闪耀着几粒黄金扣子左手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不带兵器神情打扮就如是个暴户富商。只听他说道:“在下姓阎名基老英雄自是百胜神拳马行空了?”

马行空抱拳道:“不敢这外号是江湖朋友给在下脸上贴金。浪得虚名不足挂齿。”心中暗忖:“阎基?那是什么人?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阎基哈哈一笑指着站在墙头的一列黑衣汉子说道:“弟兄们饿了几天肚子想请马老英雄赏口饭吃。”马行空道:“阎寨主言重了。铮儿取五十两银子请阎寨主赏赐弟兄。”他这是按着江湖规矩行事但瞧对方的神情声势决非五十两银子所能打。果然阎基仰天哈哈大笑说道:“马老英雄保镖一保就是三十万两。姓阎的眼界虽小区区五十两倒还不在眼内。”马行空心中嘀咕:“此人信息倒灵怎么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我保了三十万两镖银?”眉头一皱仍按江湖规矩说道:“想马某有什么本事全凭道上朋友给脸罢了。阎寨主今日虽是初见咱们东边不会西边会马某有幸今日又交一位朋友。不知阎寨主有什么吩咐?”

阎基道:“吩咐是不敢当的只是在下生来见财开眼三十万镖银打从鼻子下过不取有伤阴德。但马老镖头既然开口朋友闭口朋友这样吧在下只取一半二一添作五就借十五万两银子花差花差好了。”也不待马行空答话左手一挥墙头八名大汉一一跃下奔到厅口。有人问道:“一齐取了?”阎基道:“不拿一半留一半!有屎大家拉有饭大家吃!”众大汉轰然答应就往镖车走去。

马行空勃然大怒见那些大汉从墙头跃下时身手呆滞并无一个高手在内已无担忧之心淡淡说道:“阎寨主是不肯留一点余地了?”阎基愕然道:“怎么不留余地?我不是说取一半留一半?哥儿俩有商有量公平交易。”徐铮再也忍耐不住抢上两步伸手指着阎基大声说道:“亏你在黑道上行走没听过飞马镖局的威名么?”阎基道:“我的小养媳妇儿听见过***老子可是第一次听见。”身形一见忽地欺到厅右拔下插在车架上的飞马镖旗将旗杆一折两段掷在地下随即伸脚在旗上一踏。这件事当真是犯了江湖大忌劫镖的事情常有却极少有如此做得绝的如非双方有解不开的死仇那是决心以性命相拚了。镖行人众一见之下登时大哗。

徐铮更不打话冲上去一招“踏步击掌”左掌向他胸口猛击过去。阎基侧身闪避说道:“小子讲打么?”左掌一沉急抓他的手腕。徐铮变“后插步摆掌”左手向后勾挂右掌一挥向上摆举径击敌人下颚。阎基头一偏右拳直击下来。这一拳来路极怪徐铮急忙摆头让开砰的一声肩头已中了一拳但觉拳力沉重只震得胸背隐隐作痛。徐铮脚步摇晃险些摔倒幸他身强力壮下盘马步扎得极稳忙变“仆腿穿掌”身子一矮右腿屈膝蹲下左掌穿出那是卸力反攻“查拳”的高明招数。

阎基并不理会微微一笑左腿反钩向后倒踢。这一腿来得更是古怪。徐铮大骇急忙窜上跃避。阎基右拳直击喝道:“恭喜财!”砰的一响正中徐铮胸口。这一拳好生厉害徐铮仰天一交跌倒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极硬朗的一个小伙子竟给这一拳打得站不起身。群盗轰然喝彩叫道:“这一拳够这小子挨的。”

镖行中人见阎基出手如此狠辣均是又惊又怒。马春花伸手去扶师哥急得要哭连问:“怎么啦?”马行空一生走江湖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这盗魁使的是什么拳脚却半点也认不出来。三个侍卫也在低声议论:“点子是哪一派的?”“瞧不出来有点像五行拳。”“不五行拳没那样邪门。”马行空走上两步抱拳道:“阎寨主果然好武艺多谢教训了小徒也好让他知道江湖上尽多能人。”阎基笑道:“我这几下三脚猫算什么玩意儿给你马英雄提鞋皮、倒便壶也还挨不上边儿。光棍别的不会就会这个。这就请教你马老英雄的百胜神拳。”马行空见他满脸油光说话贫嘴滑舌不折不扣是个泼皮无赖怎地又练就了这样一身怪异武功实是奇怪心中打定了主意暂且只守不攻待认清他的拳路再说当下凝神斜立双手虚握。

三名侍卫、商宝震、镖行众人一齐凝神观斗都知这一场争斗不但关系着三十万镖银的安危也是马行空身家性命、一生威望之所系。大厅中人人肃静只听得火堆中柴炭爆裂出轻轻的必卜之声。院子中大雨如注竟无半分停息之意。那华服相公自和少*妇并肩低声说话对马阎的争斗毫没留心。阎基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光灿烂的黄金鼻烟壶吸了一口鼻烟他也知马行空是个劲敌将辫子在头顶盘了个圈叫道:“光棍祖上不积德吃饭就得靠拚命!他***这就拚啊!”忽地猱身直上左拳猛出向马行空击去。马行空待他拳头离胸半尺一个“白鹤亮翅”身子已向左转成弓箭步两臂向后成钩手呼的一声轻响倒挥出来平举反击使的仍是少林派中极为寻常的“查拳”但架式凝稳出手抬腿之际甚是老练狠辣。那相公对镖客与强人的争斗本来并不在意偶然斜眼一瞥之下正见到阎基一足反踢招式颇为奇特不由得留神观看。那美妇叫道:“归农归农。”那相公随口漫应目光却贯注在二人的拚斗之上。那美妇伸手摇了摇他肩膀说道:“一个糟老儿一个泼皮混混打架当真就这么好看。”那相公听她话中大有不悦之意忙转头笑道:“这泼皮的拳脚很是古怪。”那美妇叹道:“唉你们男人天下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杀人打架。”那相公笑道:“你不许我看我就不看。那你向着我让我把你美丽的脸蛋儿瞧个饱。”那美妇低低一笑极是娇媚果真抬起了头望他。两人四目交投脸上都充满了柔情蜜意。这时马行空与那盗魁却已斗得如火如荼甚是激烈。马行空的一路查拳堪堪打完仍是占不到半点上风那阎基的拳脚来来去去只有十几招或伸拳直击或钩腿反踢或沉时擒拿或劈掌夹腿。三名武官看了一阵早察觉他招数有限但马行空居然战他不下都觉好笑。

眼见马行空使一招“马档推拳”跨腿成骑马势右手抽回左手向前猛推。何思豪叫道:“沉肘擒拿。”果然不出所料。阎基手肘一沉就施擒拿手抓他手腕。马行空急忙变招手臂缩回微微转身。何思豪笑道:“钩腿反踢!”阎基果然钩起右腿向后反踢。马行空的武功高出何思豪不知多少何思豪既已事先瞧出他岂有料不到之理?但说也奇怪明知对手要钩腿反踢竟然无法以伏着破解。

马行空号称“百胜神拳”少林派各路拳术全部烂熟于胸眼见查拳奈何不得对方招数一变突然快打快踢拳势如风旁观者登时目为之眩他使的是一路“燕青拳”。那燕青是宋朝梁山泊上好汉当年相扑之技天下无对。这一路拳法传将下来讲究纵跃起伏盘拗挑打全是进手招数。马行空年纪虽老身手仍是矫捷异常窜高伏低宛如狸猫相似。阎基眼见敌人变招竟是毫不理会仍旧是那十几招又笨拙又难看的拳脚翻来覆去地使用。商宝震、徐铮、马春花以及戚镖头、杨镖头见这盗魁的武功如此古怪都是诧异万分。每个人到这时都已料到他下一招是伸拳直击还是劈掌夹腿不禁随着何思豪叫了出来但马行空竟然始终奈何他不得。只见马老镖头“上步进肘掴身拳”“迎面抢快打三拳”“左右跨打”“反身栽锤”“踢腿撩阴十字拳”一招接一招拳脚之快犹如门外的狂风暴雨一般。但阎基只是一招毛手毛脚的伸臂直击就将他所有巧妙的招式尽数破解了。

那独臂人和黄瘦小孩一直缩在屋角之中瞧着马行空和阎基比武。独臂人低声道:“小爷你仔细瞧那个盗魁要瞧得仔细千万别忘了他的相貌。”小孩道:“干么啊?干么要瞧他?”独臂人道:“你记着这人水远别忘记了。”小孩道:“他是个大坏人么?”独臂人咬牙切齿地道:“阴差阳错叫咱们在这里撞见了他。你瞧清楚了可别让他知觉。”过了一会独臂人又道:“你总说功夫练得不对你仔细瞧着他许就练对了。”小孩道:“干么呀?”独臂人眼中微有泪光低声道:“现在还不能说等你年纪大了武艺练好了我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小孩看阎基拳打脚踢姿式极其难看但隐隐似有所悟忽地大叫一声:“四叔!”独臂人忙道:“别大声嚷嚷。”小孩嗯了一声答应低声道:“这个人的拳脚我有些懂啦。”独臂人道:“不错你好好瞧着。你那本拳经刀谱前面缺了两页所以你总是说瞧不懂。那缺了的两页就在这阎基身上。”小孩吃了一惊黄黄瘦瘦的小脸蛋儿上现出一些红晕目不转瞬地望着阎基又问:“怎么会在他身上?”独臂人道:“将来自会跟你说。这家伙本来不会什么武功但得了两页拳经学会了十几招残缺不全的拳法居然能跟第一流的拳师打成平手。你想想那拳经刀谱共有三百多页等你将来学会了学全了能有多大的本事。”那小孩听了甚是激动眼睛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场中虽是两人比武但可看的却只有一人。阎基来来去去这十几招大家实在都看得腻了。马行空的拳招却是变幻百出。一套“燕青拳”奈何不了对方忽然拳法又变使出一套“鲁智深醉跌”但见他如疯如癫似醉似狂忽而卧倒忽而跃起“罗汉斜卧”“仙人渴盹”这路拳法似乎虽乱打乱踢一般其实是精彩之极。这时阎基那十几招笨拳却渐渐不管事了对方拳脚来路也看不明白不由得心下着慌。猛听得马行空喝一声:“着!”一脚“鲤鱼翻身搅丝腿”正好踢在他的腰间。阎基痛得弯下了腰。

马行空知道对方功夫了得这一脚虽中要害只怕仍然难以使他身带重伤。若是平常比武较量胜了这一腿自然可以收手但这番争斗关联三十万两镖银怎容得敌人喘息片刻?若是争端重起也未必定能再胜当下得理不让人纵身上前一腿“拐子脚”又往他后心踢去。

群盗齐声大哗。阎基忽地一脚钩腿反踢来势变幻无方马行空虽然阅历丰富一时竟见不及此被他这一腿踢在小腹之上仰天一交直摔出去。马春花与徐铮双双抢上扶起。但见他面如白纸连声咳嗽只说:“拚死护镖!”徐铮与马春花各持单刀护在马行空两旁。阎基腰里也痛得厉害右手挥了几下两名黑衣大汉走了上来。阎基叫道:“取镖吧!还等什么?”群盗各出兵刃齐向镖客杀去。马春花、徐铮、戚镖头、杨镖头大呼迎敌。

群盗人多除阎基外虽无高手但马春花与徐铮要分心照料父亲给群盗两下里一攻情势登见危急。商宝震拔出单刀叫道:“三位侍卫大人咱们动手吧!”何思豪道:“好赶走强盗再说。”四个生力军加入战团。

商宝震见马春花给两名盗贼用兵器封住了渐渐施展不开手脚当即抢将上去喝道:“男子汉欺侮姑娘还是两个斗一个不害臊么?”刷的一刀往那高个儿的盗贼头上砍去。那人回鞭招架几个回合商宝震刀中夹掌左手一掌抹在他胸口将他击得直掼出去。马春花喘息道:“行了这一个让我来料理。”商宝震一笑退开径去帮助徐铮三刀两掌又打了一名盗贼。徐铮感激之余甚是钦佩师父眼光这少年的武功果在自己之上。

这么一来厅上情势变换群盗纷纷败退抢着往门口奔出。猛听得一人清声长啸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众人斗得甚紧无人理会。商宝震突见人影一见一人伸掌在面前一摇当即举刀削去那人右手一钩一带已将他单刀夺下往地下一摔。商宝震大惊急忙跃后瞧那人时却是那服饰华贵的相公。那相公大踏步走入人丛双手钩拿拍打只听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兵刃落了一地原来都被他施展小擒拿手法夺过来抛下。群盗与众镖客惊骇之下各自跃开呆呆地望着他。阎基一愕忽然记起了十余年前之事叫道:“田相公!是你?”那相公想不起他是谁奇道:“你认得我?”阎基笑道:“十三年前在沧州府小的曾服侍过你老。”那相公低头一想恍然记起说道:“是了你就是那个跌打医生。怎么学会了一身武功做起寨主来啦?”阎基上前请了个安说道:“全凭你老栽培。”原来这相公打扮之人正是天龙门北宗掌门人田归农。镖行人众眼见已可驱退群盗哪知这田相公不但武功强极还与盗魁是旧交这一下可糟糕已极。马行空低声嘱咐叫大伙儿护住镖车瞧他眼色行事。

田归农双目自左至右在众人脸上横扫一遍然后又自右至左地横扫过来再向天井中倾盆而下的大雨望了一眼眼光终于停在镖车之上说道:“阎兄、今日的买卖你可是赔定啦。”阎基陪笑道:“你老人家别见怪也是弟兄们少口饭吃走投无路这才干起这没本钱买卖来。我们定当改过自新不敢忘了田相公今日的恩德。”田归农哈哈大笑说道:“怎么跟我闹起虚文来啦?老阎你拿五万两镖银够不够使了?”阎基一怔陪笑道:“你老人家开玩笑啦。”田归农道:“开什么玩笑?这里三十万镖银我取一半十五万余下的你取五万还有十万两你说怎么分?”

阎基喜出望外忙道:“你老人家一并取去就是了还分什么?”田归农摇头道:“那不成话这哪里还有江湖义气?适才我们进来避雨我……我……我娘子衣服湿了……”那美妇听他说“我娘子”三字脸上一红神态微现忸怩向田归农微微一笑。田归农报以一笑继续说道:“镖行这位姑娘借衣服给她这一番情分不能不报咱们给马姑娘留五万两。还有这里三位侍卫大人在此常言道见者有份每人分一万两。余下二万就送给此间主人。你说我这样分法公不公道?”阎基连连鼓掌大叫:“公道之极公道之极!我早说你田相公是天下第一等慷慨的大英雄。”

马行空、徐铮、马春花等听田归农侃侃而谈旁若无人倒似这三十万两银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马行空身受重伤这么一气更是险欲晕去。徐铮眼望师父只问:“怎么办?怎么办?”马春花怒道:“什么怎么办?”弯腰拾起地下的单刀叫道:“姓田的你当我们是死人还是活人?”说着扬起单刀径往田归农扑去。田归农笑道:“你别逼我动手我娘子可要喝醋。”那美妇啐了一口笑骂:“贫嘴!”但似对他的轻薄口吻甚为喜爱。马春花听他言语无礼更是恼怒上步一刀拦腰横砍。田归农笑道:“唉哟不好我娘子可不许我跟女人打架。”手指在她刀背上一击马春花拿捏不住脱手撤刀。田归农手法快极右手抢过刀柄左手已拿住她手腕举起刀来作势要往她头颈中砍下口中却叹道:“似这般如花如月貌怎叫我不作惜玉怜香人!”商宝震和徐铮见他戏弄马春花双双抢出。商宝震右手一扬一枝金镖取他左目。徐铮急了来不及拾取地下兵刃飞脚就踢他后心。田归农倏地回身撤刀擒拿抓住他的足踝往上一提。徐铮身子倒转只感腿上一阵剧痛失声大叫原来那枝金镖打进了他右腿。田归农挥手一抖徐铮的身子犹如一柄扫帚般横扫出去正撞在马春花腿上两人跌在一起。众人见他戏耍二人如弄婴儿哪里还敢上前?田归农道:“阎兄你把镖银就照适才我说的那么分了套一辆大车给我我们两口子身有急事须得冒雨赶路。”阎基大喜连声答应。群盗从镖车中取出银鞘五万两的堆成一堆三万两、二万两又各作一堆分别堆在地下向众车夫喝道:“乖乖地赶路。”北道上有个规矩绿林豪客劫镖抢银却不伤害车夫甚至脚力酒钱也依常例照给但若车夫不听嘱咐自然又作别论。众车夫见了这等情势哪敢不依冒着大雨将银车一辆辆推出去。马行空见银车出去一辆心里就一阵疼只见一辆骡车赶到庭前田归农扶着娘子便要上车。只要骡车一行马行空就是身败名裂一世辛苦付于流水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突然纵起叫道:“我和你拚了!”双手犹如铁钩猛往田归农脸上抓去。那美妇甚是害怕吓得叫了一声。田归农侧身出掌击向他肩头。马行空若是未受重伤这一掌自然打他不着但此时全身筋骨不听使唤眼见掌到竟然不能闪避砰的一声身子飞起向院子中跌了出去。

猛听得一人嗓子低沉嘿嘿嘿三下冷笑。这三声冷笑传进厅来田归农和那美妇登时便如听见了世上最可怕的声音一般二人面如白纸身子颤。田归农用力一推将那美妇推入车中飞身而起跨上了骡背双腿急夹挥鞭催骡快走。哪知他连连挥鞭这骡子只跨出两步突然停住再也不能向前半尺。

众人站在厅口从水帘一般的大雨中望将出去。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大汉左手抱着一个包裹右手拉住了大车的车辕。那骡子给田归农催得急了低头弓腰四蹄一齐劲但大汉拉着车辕大车竟似钉牢在地上一般动也不动。此人神力实足惊人。那大汉又冷笑了一声。田归农尚自迟疑车中的美妇却已跨出车来向那大汉瞧也不瞧昂然走进厅去。田归农慢慢跨下骡背也跟着进厅。他全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似丝毫不觉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一般。那美妇招手叫他过去坐在她的身边。那高瘦大汉大踏步进厅坐在火堆之旁向旁人一眼不瞧打开包裹原来里面是个两岁大的女孩。那大汉怕冷坏了孩子抱着她在火边烤火。那女孩正自沉沉熟睡圆圆的眼旁却挂着两颗泪珠。马春花、徐铮和商宝震三人扶着马行空起来见田归农对那高瘦大汉如此害怕都是又惊又喜。马春花道“爹你伤处还好么?这……这人是谁?”马行空道:“他……他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金面佛苗人凤……”一句话刚说完已痛得晕了过去。大厅之上飞马镖局的镖头和趟子手集在东阎基与群盗集在西三名侍卫与商宝震站在椅子之后各人目光都瞧着苗人凤、田归农与美妇三人。

苗人凤凝视怀中的幼女脸上爱怜横溢充满着慈爱和柔情众人若不是适才见到他一手抓住大车连健骡也无法拉动的惊人神力真难相信此人身负绝世武功。那美妇神态自若呆呆望着火堆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只有极细心之人才瞧得她嘴唇微微颤动显得心里甚是不安。田归农脸如白纸看着院子中的大雨。

三个人的目光瞧着三处谁也不瞧谁一眼各自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但三人心中却如波涛汹涌有大欢喜有大哀愁有大愤怒也有大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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