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和长门斗三支和四支斗二支和五支斗到得后来本支师兄弟间素有嫌隙的乘着
这个机会或明攻、或暗袭也都厮杀起来局面混乱已极。
忽听得砰嘭一声响两扇厅门脱钮飞出一人朗声说道:“侠客岛赏善罚恶使者前来
拜见雪山派掌门人!”语音清朗竟将数百人大呼酣战之声也压了下去。
众人都大吃一惊有人便即罢手停斗跃在一旁。渐渐罢斗之人越来越多过不片时
人人都退向墙边目光齐望厅门大厅中除了伤者的呻吟之外更无别般声息。又过片刻
连身受重伤之人也都住口止唤瞧向厅门。
厅门口并肩站着二人一胖一瘦。石破天见是张三、李四到了险些儿失声呼叫但随
即想起自己假扮石中玉不能在此刻表露身份。
张三笑嘻嘻的道:“难怪雪山派武功驰誉天下为别派所不及。原来贵派同门习练武功
之时竟然是真砍真杀。如此认真嘿嘿难得难得!佩服佩服!”
那姓廖的名叫廖自砺踏上一步说道:“尊驾二位便是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使者么?”
张三道:“正是。不知那一位是雪山派掌门人?我们奉侠客岛岛主之命手持铜牌前
来邀请贵派掌门人赴敝岛相叙喝一碗腊八粥。”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两块铜牌转头向
李四道:“听说雪山派掌门人是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像啊。”李四摇头
道:“我瞧着也不像。”
廖自砺道:“姓白的早已死了新的掌门人……”他一言未毕封万里接口骂道:“放
屁!威德先生并没死不过……”廖自砺怒道:“你对师叔说话是这等模样么?”封万里
道:“你这种人也配做师叔!”
廖自砺长剑直指便向他刺去。封万里举剑挡开退了一步。廖自砺杀得红了双眼仗
剑直上。一名长门弟子上前招架。跟着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纷纷挥剑又杀成一团。
雪山派这场大变关涉重大成、齐、廖、梁四个师兄弟互相牵制互相嫉忌长门处
境虽然不利实力却也殊不可侮因此虽有赏善罚恶使者在场但本支面临生死存亡的大关
头各人竟不放松半步均盼先在内争中占了上风再来处置铜牌邀宴之事。
张三笑道:“各位专心研习剑法扬武学原是大大的美事但来日方长却也不争
这片刻。雪山派掌门人到底是那一位?”说着缓步上前双手伸出乱抓乱拿只听得呛啷
啷响声不绝七八柄长剑都已投在地下。成、齐、廖、梁四人以及封万里与几名二代弟子手
中的长剑不知如何竟都给他夺下抛掷在地。各人只感到胳膊一震兵刃便已离手。
这一来厅上众人无不骇然失色才知来人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各人登时忘却了
内争记起武林中所盛传赏善罚恶使者所到之处、整个门派尽遭屠灭的种种故事不自禁的
都觉全身毛管竖立好些人更牙齿相击身子抖。
先前各人均想凌霄城偏处西域极少与中土武林人士往还这邀宴铜牌未见得会送到雪
山派来;而善恶二使的武功只是得诸传闻多半言过其实未必真有这等厉害;再则雪山派
有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大树遮荫便有天大的祸事也自有他挺身抵挡因此于这件事谁
也没有在意。岂知突然之间预想不会来的人终究来了所显示的武功只有比传闻的更高
而遮荫的大树又偏偏给自己砍倒了。过去三十年中所有前赴侠客岛的掌门人没一人能活
着回来此时谁做了雪山派掌门人便等如是自杀一般。
还在片刻之前五支互争雄长均盼由本支脑出任掌门。五支由勾心斗角的暗斗进
而为挥剑砍杀的明争蓦地里情势急转直下封、成、齐、廖、梁五人一怔之间不约而同
的伸手指出说道:“是他!他是掌门人!”
霎时之间大厅中寂静无声。
僵持片刻廖自砺道:“三师哥年纪最大顺理成章自当接任本派掌门。”齐自勉
道:“年纪大有什么用?廖师弟武功既高门下又是人才济济这次行事以你出力最多。
要是廖师弟不做掌门就算旁人作了这位子也决计坐不稳。”梁自进冷冷的道:“本门掌
门人本来是大师兄大师兄不做当然是二师兄做那有什么可争的?”成自学道:“咱四
人中论到足智多谋还推五师弟。我赞成由五师弟来担当大任。须知今日之事乃是斗智不
斗力。”廖自砺道:“掌门人本来是长门一支齐师哥既然不肯做那么由长门中的封师侄
接任大伙儿也无异言至少我姓廖的大表赞成。”封万里道:“刚才有人大声叱喝要将
长门一支的弟子尽数杀了不知是谁放的狗屁?”廖自砺双眉陡竖待要怒骂但转念一
想强自忍耐说道:“事到临头临阵退缩未免太也无耻。”
五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推举别人出任掌门。
张三笑吟吟的听着不一言。李四却耐不住了喝道:“到底那一个是掌门人?你们
这般的吵下去再吵十天半月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可不能多等。”
梁自进道:“成师哥你快答应了吧别要惹得出祸事来都是你一个人牵累了大
家。”成自学怒道:“为什么是我牵累了大家却不是你?”五人又是吵嚷不休。
张三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在此。你们五位以武功决胜败谁的攻夫最强谁便是雪山
派的掌门。”五人面面相觑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均不接嘴。
张三又道:“适才我二人进来之时你们五位正在动手厮杀猜想一来是研讨武功二
来是凭强弱定掌门。我二人进来得快了打断了列位的雅兴。这样吧你们接着打下去不
到一个时辰胜败必分。否则的话我这个兄弟性子最急一个时辰中办不完这件事他只
怕要将雪山派尽数诛灭了。那时谁也做不成掌门反而不美。一、二、三!这就动手吧!”
刷的一声廖自砺第一个拔出剑来。
张三忽道:“站在窗外偷瞧的想必也都是雪山派的人了一起都请进来吧!既是凭武
功强弱以定掌门那就不论辈份大小人人都可出手。”袍袖向后拂出砰的一声响两扇
长窗为他袖风所激直飞了出去。
史婆婆道:“进去吧!”左手拉着阿绣右手拉着石破天三人并肩走进厅去。
厅上众人一见无不变色。成、齐、廖、梁四人各执兵刃将史婆婆等三人围住了。史
婆婆只是嘿嘿冷笑并不作声。封万里却上前躬身行礼颤声道:“参……参……参见
师……师……娘!”
石破天心中一惊:“怎么我师父是他的师娘?”史婆婆双眼向天浑不理睬。
张三笑道:“很好很好!这位冒充长乐帮主的小朋友却回到雪山派来啦!二弟你
瞧这家伙跟咱们三弟可真有多像!”李四点头道:“就是有点儿油腔滑调贼头狗脑!那里
有漂亮妞儿他就往那里钻。”
石破天心道:“大哥、二哥也当我是石中玉。我只要不说话他们便认我不出。”
张三说道:“原来这位婆婆是白老夫人多有失敬。你的师弟们看上了白老爷子的掌门
之位正在较量武功争夺大位好吧!大伙儿这便开始!”
史婆婆满脸鄙夷之色携着石破天和阿绣二人昂而前。成自学等四人不敢阻拦眼
睁睁瞧着她往太师椅中一坐。
李四喝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成自学道:“不错!”兴剑向梁自进刺去。
梁自进挥剑挡开脚下踉跄站立不定说道:“成师哥剑底留情小弟不是你对手!”这
边廖自砺和齐自勉也作对儿斗了起来。
四人只拆得十余招旁观众人无不暗暗摇头但见四人剑招中漏洞百出招不是全无
准头便是有气没力那有半点雪山派第一代名手的风范?便是只学过一两年剑法的少年
只怕也比他们强上几分。显而易见这四人此刻不是‘争胜’而是在‘争败’人人不肯
做雪山派掌门只是事出无奈勉强出手只盼输在对方剑下。
可是既然人同此心那就谁也不易落败。梁自进身子一斜向成自学的剑尖撞将过去。
成自学叫声:“啊哟!”左膝突然软倒剑拄向地下。廖自砺挺剑刺向齐自勉但见对方不
闪不避呆若木鸡这一剑便要刺中他的肩头忙回剑转身将背心要害卖给对方。
张三哈哈大笑说道:“老二咱二人足迹遍天下这般精采的比武今却是破题儿第
一遭得见当直是大开眼界。难怪雪山派武功独步当世果然是与众不同。”
史婆婆厉声喝道:“万里你把掌门人和长门弟子都关在那里?快去放出来!”
封万里颤抖声道:“是……是廖师叔关的弟子确实不知。”史婆婆道:“你知道也
好不知也好不快去放了出来我立时便将你毙了!”封万里道:“是是弟子这就立
刻去找。”说着转身便欲出厅。
张三笑道:“且慢!阁下也是雪山掌门的继承人岂可贸然出去?你!你!你!你!”
连指四名雪山弟子说道:“你们四人去把监禁着的众人都带到这里来少了一个你们
的脑袋便像这样。”右手一探向厅中木柱抓去柱子上登时现出一个大洞只见他手指缝
中木悄纷纷而落。
那四名雪山弟子不由自主的都打了个寒战只见张三的目光射向自己脑袋右手五指抖
动像是要向自己头上抓一把似的当即喏喏连声走出厅去。
这时成、齐、廖、梁四人兀自在你一剑、我一剑的假斗不休。四人听了张三的讥嘲都
已不敢在招数上故露破绽因此内劲固然惟恐不弱姿式却是只怕不狠厉声吆喝之余再
辅以咬牙切齿横眉怒目他四人先前真是性命相拚神情也没这般凶神恶煞般狰狞可怖。
只见剑去如风招招落空掌来似电轻软胜绵。
史婆婆越看越恼喝道:“这些鬼把式也算是雪山派的武功吧?凌霄城的脸面可给你
们丢得干干净净了。”转头向石破天道:“徒儿拿了这把刀去将他们每一个的手臂都砍
一条下来。”
石破天在张三、李四面前不敢开口出声只得接过单刀向成自学一指挥刀砍去。
成自学听得史婆婆叫人砍自己的臂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眼见他单刀砍到忙挥剑挡
开这一剑守中含攻凝重狠辣不知不觉显出了雪山剑法的真功夫来。
张三喝彩道:“这一剑才像个样子。”
石破天心念一动:“大哥二哥知道我内力不错倘若我凭内力取胜他们便认出我是狗
杂种了。我既冒充石中玉便只有使雪山剑法。”当下挥刀斜刺使一招雪山剑法的‘暗香
疏影’。成自学见他招数平平心下不再忌惮运剑封住了要害数招之后引得他一刀刺
向自己左腿假装封挡不及“啊哟”一声刀尖已在他腿上划了一道口子。成自学投剑于
地凄然叹道:“英雄出在少年老头子是不中用的了。”
梁自进挥剑向石破天肩头削下喝道:“你这小子无法无天连师叔祖也敢伤害!”他
对石破天所使剑法自是了然于胸数招之间便引得他以一招‘黄沙莽莽’在自己左臂轻轻
掠过登时跌出三步左膝跪倒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这条手臂险些给这小子砍下来
了。”跟着齐自勉和廖自砺双战石破天各使巧招让他刀锋在自己身上划破一些皮肉双
双认输退下。一个连连摇头黯然神伤;一个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史婆婆厉声道:“你们输了给这孩儿那是甘心奉他为掌门了?”
成、齐、廖、梁四人一般的心思:“奉他为掌门只不过送他上侠客岛去做替死鬼有
何不可?”成自学道:“两位使者先生定下规矩要我们各凭武功争夺掌门。我艺不如人
以大事小那也是无法可想。”齐、廖、梁三人随声附和。
史婆婆道:“你们服是不服?”四人齐声道:“口服心服更无异言。”心中却想:
“待这两个恶人走后凌霄城中还不是我们的天下?谅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鬼有何作为?”
史婆婆道:“那么怎不参拜新任雪山派掌门?”想到金乌派开山大弟子居然做了雪山派掌门
人心中乐不可支一时却没想到此举不免要令这位金乌派大弟子兼雪山派掌门人小命不
保。
忽然厅外有人厉声喝道:“谁是新任雪山派掌门?”正是白万剑的声音跟着铁链呛啷
声响走进数十人来。这些人手足都锁在镣铐之中白万剑当先其后是耿万钟、柯万钧、
王万仞、呼延万善、闻万夫、汪万翼、花万紫等一干新自中原归来的长门弟子。
白万剑一见史婆婆叫道:“妈你回来了!”声音中充满惊喜之情。
石破天先前听封万里叫史婆婆为师娘已隐约料到她是白自在的夫人此刻听白万剑呼
她为娘自是更无疑惑只是好生奇怪:“我师父既是雪山派掌门人的夫人为什么要另创
金乌派又口口声声说金乌派武功是雪山派的克星?”
阿绣奔到白万剑身前叫道:“爹爹!”
史婆婆既是白万剑的母亲阿绣自是白万剑的女儿了可是她这一声“爹爹”还是让
石破天大吃一惊。
白万剑大喜颤声道:“阿绣你……你……没死?”
史婆婆冷冷的道:“她自然没死!难道都像你这般脓包鼻涕虫?亏你还有脸来叫我一声
妈!我生了你这混蛋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干净!老子给人家关了起来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
戴上这一大堆废铜烂铁臭美啦是不是?什么‘气寒西北’?你是‘气死西北’!***
什么雪山派戴上手铐脚镣是雪山派的什么高明武功啊?老的是混蛋小的也是混蛋他
妈的师弟、徒弟、徒子、徒孙一古脑儿都是混蛋乘早给我改名作混蛋派是正经!”
白万剑等她骂了一阵才道:“妈孩儿和众师弟并非武功不敌为人所擒乃是这些
反贼暗使奸计。他……”手指廖自砺气愤愤的道:“这家伙扮作了爹爹在被窝中暗藏机
关孩儿这才失手……”史婆婆怒斥:“你这小混蛋更加不成话了认错了旁人倒也罢
了连自己爹爹也都认错还算是人么?”
石破天心想:“认错爹爹也不算希奇。石庄主、石夫人就认错我是他们的儿子连带
我也认错了爹爹。唉不知我的爹爹到底是谁。”
白万剑自幼给母亲打骂惯了此刻给她当众大骂虽感羞愧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只是
记挂着父亲的安危问道:“妈爹爹可平安么?”史婆婆怒道:“老混蛋是死是活你小
混蛋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老混蛋活在世上丢人现眼让师弟和徒弟们给关了起来还不
如早早死了的好!”白万剑听了知道父亲只是给本门叛徒监禁了性命却是无碍心中登
时大慰道:“谢天谢地爹爹平安!”
史婆婆骂道:“平安个屁!”她口中怒骂心中却也着实关怀向成自学等道:“你们
把大师兄关在那里?怎么还不放他出来?”成自学道:“大师兄脾气大得紧谁也不敢走近
一步一近身他便要杀人。”史婆婆脸上掠过一丝喜色道:“好好好!这老混蛋自以
为武功天下第一骄傲狂妄不可一世让他多受些折磨也是应得之报。”
李四听她怒骂不休终于插口道:“到底那一个是混蛋派的掌门人?”
史婆婆霍地站起踏上两步戟指喝道:“‘混蛋派’三字岂是你这混蛋说得的?我
自骂我老公、儿子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出言辱我雪山派?你武功高强不妨一掌把老身打
死了要在我面前骂人却是不能!”
旁人听到她如此对李四疾言厉色的喝骂无不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均知李四若是一怒
出手史婆婆万无幸理。石破天幌身挡在史婆婆之前倘若李四出手伤她便代为挡架。白
万剑苦于手足失却自由只暗暗叫苦。那知李四只笑了笑说道:“好吧!是我失言这里
谢过请白老夫人恕罪!那么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是那一位?”
史婆婆向石破天一指说道:“这少年已打败了成、齐、廖、梁四个叛徒他们奉他为
雪山派掌门有那一个不服?”
白万剑大声道:“孩儿不服要和他比划!”
史婆婆道:“好!把各人的铐镣开了!”
成、齐、廖、梁四人面面相觑均想:“若将长门弟子放了出来这群大虫再也不可复
制。咱们犯上作乱的四支那是死无毙身之地了。但眼前情势若是不放却又不成。”
廖自砺转头向白万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我都服了你又凭什么不服?”白万剑怒
道:“你这犯上作乱的逆贼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暗使卑鄙行迳居然还有脸跟我说
话?说什么是你手下败将?”
原来白自在的师父早死成、齐、廖、梁四人的武功大半系由白自在所授。白自在和四
个师弟名虽同门实系师徒。雪山派武功以招数变幻见长内力修为却无独到之秘。白自在
早年以机缘巧合服食雪山上异蛇的蛇胆蛇血得以内力大增雄浑内力再加上精微招数
数十年来独步西域。他传授师弟和弟子之时并未藏私但他这内功却由天授非关人力
因此众师弟的武功始终和他差着一大截。白自在逞强好胜于巧服异物、大增内力之事始终
秘而不宣以示自己功夫之强并非得自运气。
四个师弟心中却不免存了怨怼之意以为师父临终之时遗命大师兄传授大师兄却有私
心将本门祖艺藏起一大半。再加白万剑武功甚强浸浸然有凌驾四个师叔之势成、齐、
廖、梁四人更感不满。只是白威德积威之下谁都不敢有半点抱怨的言语。此番长门弟子中
的精英尽数离山而白自在突然心智失常倒行逆施凌霄城中人人朝不保夕。众师弟既为
势所逼又见有机可乘这才难。
便在此时长门众弟子回山。廖自砺躲在白自在床上逼迫白自在的侍妾将白万剑诱入
房中探病出其不意的将他擒住。自中原归来的一众长门弟子脑就逮余人或遭计擒或
被力服尽数陷入牢笼。此刻白万剑见到廖自砺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地。
廖自砺道:“你若不是我手下败将怎地手铐会戴上你的双腕?我可既没用暗器又没
使迷药!”
李四喝道:“这半天争执不清快将他手上铐镣开了两个人好好斗一场。”
廖自砺兀自犹豫李四左手一探夹手夺过他手中长剑当当当当四声白万剑的手铐
足镣一齐断绝却是被他在霎时之间挥剑斩断。这副铐镣以精钢铸成廖自砺的长剑虽是利
器却非削铁如泥的宝剑被他运以浑厚内力一斫即断直如摧枯拉朽一般。铐镣连着铁链
落地白万剑手足上却连血痕也没多上一条众人情不自禁的大声喝采。几名谄佞之徒为了
讨好李四这个“好”字还叫得加倍漫长响亮。
白万剑向来自负极少服人这时也忍不住说道:“佩服佩服!”长门弟子之中早有
人送过剑来。白万剑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跟着提足踢了他一个筋斗骂道:
“叛徒!”既为长门弟子留在凌霄城中而安然无恙自然是参与叛师逆谋了。
阿绣叫了声:“爹!”倒持佩剑送了过去。
白万剑微微一笑说道:“乖女儿!”他迭遭横逆只有见到母亲和女儿健在才是十
分喜慰之事。他一转过头来脸上慈和之色立时换作了憎恨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向廖自
砺喝道:“你这本门叛逆再也非我长辈接招吧!”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李四倒转长剑轻轻挡过了白万剑这一剑将剑柄塞入廖自砺手中。
二人这一展开剑招却是性命相扑的真斗各展平生绝艺与适才成、齐、廖、梁的儿
戏大不相同。雪山派第一代人物中除白自在外以廖自砺武功最高他知白万剑亟欲杀了
自己此刻出招那里还有半分怠忽一柄长剑使开来矫矢灵动招招狠辣。白万剑急于复仇
雪耻有些沉不住气贪于进攻拆了三十余招后一剑直刺力道用得老了被服廖自砺
斜身闪过还了一剑嗤的一声削下他一牌衣袖。
阿绣“啊”的一声惊呼。史婆婆骂道:“小混蛋和老子一模一样老混蛋教出来的儿
子本来就没多大用处。”
白万剑心中一急剑招更见散乱。廖自砺暗暗喜欢狰笑道:“我早就说你是我手下败
将难道还有假的?”他这句话本想扰乱对方心神由此取胜不料弄巧反拙白万剑此
次中原之行连遭挫折令他增加了三分狠劲听得这讥嘲之言并不怒反而深自收敛
连取了七招守势。这七招一守登时将战局拉平白万剑剑招走上了绵密稳健的路子。
廖自砺绕着他身子急转口中嘲骂不停剑光闪烁中白万剑一声长啸刷刷刷连展三
剑第四剑青光闪处擦的一声响廖自砺左腿齐膝而断大声惨呼倒在血泊之中。
白万剑长剑斜竖指着成自学道:“你过来!”剑锋上的血水一滴滴的掉在地下。
成自学脸色惨白手按剑柄并不拔剑过了一会才道:“你要做掌门人自己……自
己做好了我不来跟你们争。”
白万剑目光向齐自勉、梁自进二人脸上扫去。齐梁二人都摇了摇头。
史婆婆忽道:“打败几名叛徒又有什么了不起?”向石破天道:“徒儿你去跟他比
比瞧是老混蛋的徒儿厉害还是我的徒儿厉害。”
众人听了都大为诧异:“石中玉这小子明明是封万里的徒儿怎么是你的徒儿了?”
史婆婆喝道:“快上前!用刀不用剑老混蛋教的剑法稀松平常咱们的刀法可比他们
厉害得多啦。”
石破天实不愿与白万剑比武他是阿绣的父亲更不想得罪了他只是一开口推却立
时便会给张三、李四认出当下倒提着单刀站在史婆婆跟前神色十分尴尬。
史婆婆道:“刚才我答允过你的事你不想要了吗?我要你立下一件大功这事才算
数。这件大功劳就是去打败这个老混蛋的徒儿。你倘若输了立即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
别想再见我一面更别想再见阿绣。”
石破天伸左手搔了搔头大为诧异:“原来师父叫我立件大功却是去打败她的亲生儿
子。此事当真奇怪之极。”脸上一片迷惘。
旁人却都渐渐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原由:“史婆婆要这小子做上雪山派掌门好到侠客岛
去送死以免他亲儿死于非命。”只有白万剑和阿绣二人才真正懂得她的用意。
白自在和史婆婆这对夫妻都是性如烈火平时史婆婆对丈夫总还容让三分心中却是积
忿已久。这次石中玉强*奸阿绣不遂害得阿绣失踪人人都以为她跳崖身亡白自在不但斩
断了封万里的手臂与史婆婆争吵之下盛怒中更打了妻子一个耳光。史婆婆大怒下山凑
巧在山谷深雪中救了阿绣对这个耳光却始终耿耿于心。她武功不及丈夫远甚一口气无处
可出立志要教个徒弟出来打败自己的儿子那便是打败白自在的徒弟占到丈夫的上风。
不过白万剑认定石破天是石中玉更不知他是母亲的徒儿于其中过节又不及阿绣的全
部了然当下向石破天瞪目而视满脸鄙夷之色。
史婆婆道:“怎么?你瞧他不起么?这少年拜了我为师经我一番调教已跟往日大不
相同。现下你和他比武倘若你胜得了他算你的师父老混蛋厉害;若是你败在他刀下阿
绣就是他的老婆了。”
白万剑吃了一惊道:“妈此事万万不可咱们阿绣岂能嫁这小子?”史婆婆笑道:
“你若打败了这小子阿绣自然嫁他不成。否则你又怎能作得主?”白万剑不禁暗暗有气:
“妈跟爹爹生气却迁怒于我。你儿子若连这小子也斗不过当真枉在世上为人了。”史婆
婆见他脸有怒容喝道:“你心中不服那就提剑上啊。空狠劲有什么用?”
白万剑道:“是!”向石破天道:“你进招吧。”
石破天向阿绣望了一眼见她娇羞之中又带着几分关切心想:“师父说倘若我输了
永远不能再见阿绣之面。这场比武那是非胜不可的。”于是单刀下垂左手抱住右拳微
微躬身使的是‘金乌刀法’第一招‘开门揖盗’。他不知‘开门揖盗’是骂人的话白万
剑更不知这一招的名称见他姿式倒也恭谨哼了一声长剑递出势挟劲风。
石破天挥刀挡开还了一刀。他曾在紫烟岛上以一柄烂柴刀和白万剑交过手待得白万
剑使出雪山派中最粗浅的入门功夫时他便无法招架。后来得石清夫妇指点武学的道理才
明白动手之际实须随机而施不能拘泥于招式。此番和白万剑再度交手既再不如次那么
见招出招依样葫芦而出刀之时将石清夫妇所教的武术诀窍也融入其中。他内刀到处
即是极平庸的招式亦具极大威力何况史婆婆与石清夫妇所教的皆是上乘功夫。
十余招一过白万剑暗暗心惊:“这小子从那里学到了这么高明的刀法?”想起当日在
紫烟岛上曾和那个今日做了长乐帮帮主的少年比武那人自称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两
人刀法依稀有些相似但变幻之奇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个石中玉了寻思:“这二人相貌相
似莫非出于一师所授。我娘说经过她一番调教难道当真是我娘所教的?”
史婆婆与白自在新婚不久两人谈论武功所见不合便动手试招史婆婆自然不敌。
白自在随即住手自吹自擂一番。史婆婆耻于武功不及丈夫此后再不显示过一招半式因
此连白万剑也丝毫不知母亲的武功家数。
又拆数招白万剑横剑削来石破天举刀挡格当的一声火光四溅白万剑只觉一股
大力猛撞过来震得他右臂酸麻胸口剧痛心下更是吃惊不由得退了三步。
石破天并不追击转头向史婆婆瞧去意思是问:“我这算是胜了吧?”
但白万剑越遇劲敌勇气越增。阿绣既然无恙本来对石中玉的切齿之恨已消了十之八
九但对他奸猾无行的鄙视之意却未稍减何况他是本门后辈若是输在他手下这口气如
何咽得下去?喝道:“小子看剑!”抢上三步挺剑刺出。待得石中玉举刀招架白万剑
不再和他兵刃相碰立时变招带转剑锋斜削敌喉。这一招‘雪泥鸿爪’出剑部位极巧
挥了雪山派剑法的绝艺。
张三赞道:“好剑法!”石破天横刀挥出斫他手臂用上了金乌刀法中的‘踏雪寻
梅’正好是这一招雪山剑法的克星。在雪地中践踏而过寻梅也好寻狗也好那还有什
么雪泥鸿爪的痕迹?
张三又赞道:“好刀法!”
二人越斗越快白万剑胜在剑法纯熟石破天则在内力上大占便宜。堪堪又拆了二十余
招石破天挺刀中宫直进势道凌厉白万剑不及避让迫得横剑挡格只听得喀的一声
手中长剑竟被震断。石破天立时收刀向后退开。白万剑脸色铁青从身旁雪山弟子手中抢
过一柄长剑又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剧斗渐酣休内积蓄着的内力不断生出来每一刀之出都令对方抵挡为艰刀
刃上更含了强劲无比的劲力拆不上数招喀的一声又将白万剑长剑震断。白万剑换剑再
战第四招上又跟着断了。白万剑提着断剑大声道:“你内力远胜于我招数上我却未输
给你。”掷下断剑反手抓过一柄长剑抢身又上。
石破天斜身闪开只盼史婆婆下令罢斗不住向她瞧去却见她笑吟吟的甚有得色又
见阿绣站在婆婆身旁眼光中却大有关切担忧之意。石破天心中蓦地一动想起当日在紫烟
岛上她曾谆谆叮嘱和人比武时不可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
是好名。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往往比死还要难过。”
眼见白万剑脸色凝重心想:“他是雪山派中大有名望之人当着这许多人之前我若将他
打败岂不是令他脸上无光?但如我输了给他师父又不许我再见阿绣。那便如何是好?是
了我使出阿绣教我的那招‘旁敲侧击’打个不胜不败便是。”想及此处脑中突然转过
一个念头登时恍然大悟:“那天我答允阿绣与人比武之时决不起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
人她感激不尽竟向我下拜。当时她那一拜自是为着今日之战了。若不是为了她亲生的
爹爹她何必向我下拜?那日她见到史婆婆所教我的刀法已料到她父亲多半不敌。”当下
向左砍出一刀又向右砍出一刀胸口立时门户大开。
白万剑斗得兴起斗见对方露出破绽想也不想便挺剑中宫直进。
正在此时石破天挥刀在身前虚劈而落。白万剑长剑剑尖离他胸口尚有尺许已触到他
这一刀下砍的内劲只觉全身大震如触雷电长剑只震得嗡嗡直响颤动不已。
石破天又退了两步心想:“我已震断他三柄长剑若要打成平手他也非震断我的单
刀不可。”手上暗运内劲喀喇一声单刀的刀刃已凭空断为两截倒似是被白万剑剑上的
劲力震断一般。
阿绣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高声叫道:“爹爹大哥你们两个斗成平手谁也没胜
谁!”转头向石破天望去嫣然一笑心想:“你总算记得我从前的说话体会到了我的用
心。”郎君处事得体对己情义深重心下喜不自胜。
白万剑脸上却已全无血色将手中长剑直插入地没入大半向石破天道:“你手下容
让姓白的岂有不知?你没叫我当众出丑足感盛情。”
史婆婆十分得意说道:“孩儿你不用难过。这路刀法是娘教他的回头我也一般的
传你便是。你输了给他便是输了给娘咱们娘儿还分什么彼此?”先前她一肚子怒火是
以‘老混蛋’、‘小混蛋’的骂个不休待见石破天以金乌刀法打败了她儿子自己终于占
到了丈夫上风大喜之下便安慰起儿子来。
白万剑啼笑皆非只得道:“娘的刀法果然厉害只怕孩儿太蠢学不会。”
史婆婆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说道:“你比这傻小子
聪明得多了他学得会你怎么学不会?”转头向石破天道:“快向你岳父磕头陪罪。”
石破天一怔之下这才会意又惊又喜忙向白万剑磕下头去。
白万剑闪身避开厉声道:“且慢此事容缓再议。”向史婆婆道:“娘这小子武功
虽高为人却是轻薄无行莫要误了阿绣的终身。”
只听得李四朗声道:“好了好了!你招他做女婿也罢不招也罢咱们这杯喜酒终
究是不喝的了。我看雪山派之中武功没人能胜得了这小兄弟的。是不是便由他做掌门人?
大家服是不服?”
白万剑、成自学以及雪山群弟子谁都没有出声有的自忖武功不及有的更盼他做了掌
门人后即刻便到侠客岛去送死。大厅上寂静一片更无异议。
张三从怀中取出两块铜钱牌笑道:“恭喜兄弟又做了雪山派的掌门人这两块铜牌一
并接过去吧!”说着左眼向着石破天眨了几眨。
石破天一怔:“大哥认了我出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却在那里露出了破绽?”他那知张
三、李四武功既高见识也是高人一等他虽然不作一声言语举止中并未露出破绽但适
才与白万剑动手过招刀法也还罢了内力之强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张三、李四曾和他
赌饮毒酒对他的内力极为心折岂有认不出之理?
石破天见铜牌递到自己身前心想:“反正我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一次是死两次
也不过是死再接一次又有何妨?”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史婆婆喝道:“且慢!”
石破天缩手回头瞧着史婆婆只听她道:“这雪山派掌门之位言明全凭武功而决
算是你夺到了。不过我见老混蛋当了掌门人狂妄自大威风不可一世我倒也想当当掌门
人过一过瘾。孩儿你将这掌门之位让给我吧!”石破天愕然道:“我……我让给你?”
史婆婆此举全是爱惜他与阿绣的一片至情厚意不愿他去侠客岛送了性命。她自己风烛
残年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分别至于石破天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之事她却
一无所知当下怒道:“怎么?你不肯吗?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凭武功而定掌门。”石破
天见她怒不敢再说又想起无意之中竟然开了口忙道:“是是!”躬身退开。史婆
婆哈哈一笑说道:“我当雪山派的掌门有谁不服?”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变故来得奇怪之极但仍是谁也不一言。
史婆婆踏步上前从张三手中接过两块铜牌说道:“雪山派新任掌门人白门史氏多
谢贵岛奉邀定当于期前赶到便是。”
张三哈哈一笑说道:“白老夫人铜牌虽然是你亲手接了但若威德先生待会跟你比
武又抢了过去你这掌门人还是做不成吧?好吧你夫妇待会再决胜败那一位武功高
强便是雪山派掌门人。”和李四相视一笑转身出了大门。
倏忽之间只听得两人大笑之声已在十余丈外。
史婆婆居中往太师椅上一坐冷冷的道:“将这些人身上的铐镣都给打开了。”
梁自进道:“你凭什么施号令?雪山派掌门大位岂能如此儿戏的私相授受?”成自
学、齐自勉同声附和:“你使刀不使剑并非雪山派家数怎能为本派掌门?”
当张三、李四站在厅中之时各人想的均是如何尽早送走这两个煞星只盼有人出头答
应赴侠客岛送死免了众人的大劫。但二人一去各人噩运已过便即想到自己犯了叛逆重
罪真由史婆婆来做掌门人她定要追究报复那可是性命攸关、非同小可之事。登时大厅
之上许多人都鼓噪起来。
史婆婆道:“好吧你们不服我做掌门那也无妨。”双手拿着那两块铜牌叮叮当当
的敲得直响说道:“那一个想做掌门想去侠客岛喝腊八粥尽管来拿铜牌好了。刚才那
胖子说过铜牌虽是我接的雪山派掌门人之位仍可再凭武功而定。”目光向成自学、齐
自勉、梁自进各人脸上逐一扫去。各人都转过了头不敢和她目光相触。
封万里道:“启禀师娘:大伙儿犯上作乱忤逆了师父实是罪该万死但其中却实有
不得已的苦衷。”说着双膝跪地连连磕头说道:“师娘来做本派掌门那是再好不过。
师娘要杀弟子弟子甘愿领死但请师娘赦了旁人之罪以安众人之心免得本派之中再起
自相残杀的大祸。”
史婆婆道:“你师父脾气不好我岂有不知?他断你一臂就是大大不该。到底此事如
何而起你且说来听听。”
封万里又磕了两个头说道:“自从师娘和白师哥、众师弟下山之后师父每日里都大
脾气。本门弟子受他老人家打骂那是小事大家受师门重恩又怎敢生什么怨言?半个
月前忽有两个老人前来拜访师父乃是两兄弟。一个叫丁不三一个叫丁不四。”
史婆婆吃了一惊道:“丁不四……丁不四?这家伙到凌霄城来干什么?”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到凌霄城后便和师父在书房中密谈说的是什么话弟子们
都不得知只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得罪了师父三个人大声争吵起来。徒儿们心想师父何等身
份岂能亲自出手料理这两个来历不明之辈是以都守在书房之外。只待师父有命便冲进
去将这两个老家伙撵了出去。但听得师父十分生气和那丁不四对骂说什么‘碧螺山’、
‘紫烟岛’又提到一个女子的名字叫什么‘小翠’的。”
史婆婆哼的一声脸色一沉但想众徒儿不知自己的闺名叫做小翠说穿了反而不美
只问:“后来怎样?”
封万里道:“后来也不知如何动上了手只听得书房中掌风呼呼大作大伙儿没奉师父
号令也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墙壁一块一块的震了下来我们才见到师父是在和丁不四动
手那丁不三却是袖手旁观。两人掌风激荡将书房的四堵墙壁都震坍了。斗了一会丁不
四终究不敌师父的神勇给师父一拳打在胸口吐了几口鲜血。”史婆婆“啊”的一声。
封万里续道:“师父跟着又是一掌拍去那丁不三出手拦住说道:‘胜败既分还打
什么?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扶着丁不四两个人就此出了凌霄城。”
史婆婆点头道:“他们走了?以后有没有再来?”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没再来过但师父却从此神智有些失常整日只是哈哈大笑
自言自语:‘丁不四这老贼以前就是我手下败将这一次总输得服了吧?他说小翠曾随他到
过碧螺山上……’”史婆婆怒喝:“胡说那有此事?”封万里道:“是是师父也说:
‘胡说那有此事?这老贼明明骗人小翠凭什么到他的碧螺山去?不过……别要听信了他
的花言巧语一时拿不定主意……’”史婆婆脸色铁青喝道:“老混蛋胡说八道那有什
么拿不定主意的?”封万里不明其意只得顺口道:“是是!”
史婆婆又问:“老混蛋又说了些什么?”封万里道:“你老人家问的是师父?”史婆婆
道:“自然是了。”封万里道:“师父从此心事重重老是说:‘她去了碧螺山没有?一定
没去。可是她一个人浪荡江湖寂寞无聊之际过去聊聊天那也难说得很难说很很。说
不定旧情未忘藕断丝连。’”
史婆婆又哼了一声骂道:“放屁!”
封万里跪在地下神色甚是尴尬倘若应一声“是”便承认师父的话是“放屁”。
史婆婆道:“你站起来再说后来又怎样?”
封万里磕了个头道:“多谢师娘。”站起身来说道:“又过了两天师父忽然不住
的高声大笑见了人便问:‘你说普天之下谁的武功最高?’大伙儿总答:‘自然是咱们
雪山派掌门人最高。’瞧师父的神情和往日实在大不相同。他有时又问:‘我的武功怎样
高法?’大伙儿总答:‘掌门人内力既独步天下剑法更是当世无敌其实掌门人根本不必
用剑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他听我们这样回答便笑笑不作声显得很是高兴。这天
他在院子中撞到6师弟问他:‘我的武功和少林派的普法大师相比到底谁高?’6师弟
如何回答我们都没听见只是后来见到他脑袋被师父一掌打得稀烂死在当地。”
史婆婆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说道:“阿6这孩子本来就是戆头戆脑的却又怎知是你
师父下的手?”
封万里道:“我们见6师弟死得很惨只道凌霄城中有敌入侵忙去禀告师父。那知师
父却哈哈大笑说道:‘该死死得好!我问他我和少林派普法大师二人到底武功谁
高?这小子说道自从少林派掌门人妙谛大师死在侠客岛上之后听说少林寺中以普法大师
武功居。这话是不错的可是他跟着便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本派功夫长于剑招变幻少林
武功却是博大精深七十二门绝技俱有高深造诣。以剑法而言本派胜于少林以总的武功
来说少林开派千余年能人辈出或许会较本派所得为多。’”
史婆婆道:“这么回答很不错啊阿6这孩子几时学得口齿这般伶俐了?就算以剑法
而论雪山剑法也不见得便在人家达摩剑法之上。嗯那老混蛋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师娘斥骂师父弟子不敢接口。”史婆婆怒道:“这会儿你倒又尊敬起师
父来啦!哼我没上凌霄城之时怎么又敢勾结叛徒忤逆师父?”封万里双膝跪地磕头
道:“弟子罪该万死。”
史婆婆道:“哼老混蛋门下个个都是万字排行人人都有个挺会臭美的好字眼依
我说个个罪该万死都该叫作万死才是封万死、白万死、耿万死、王万死、柯万死、呼
延万死、花万死……”她每说一个名字眼光便逐一射向众弟子脸上。耿万钟、王万仞等内
心有愧都低下头去。史婆婆喝道:“起来后来你师父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是!”站起身来续道:“师父说道:‘这小子说本派和少林派武功各有
千秋便是说我和普法这秃驴难分上下了该死该死!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不但武功天下无
双而且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古往今来没一个及得上我。’”
史婆婆骂道:“呸大言不惭。”
封万里道:“我们看师父说这些话时神智已有点儿失常作不得真的。好在这里都是
自己人否则传了出去只怕给别派武师们当作笑柄。当时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什
么。师父怒道:‘你们都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话不对是不是?’他指着苏师弟
问道:‘万虹你说师父的话对不对?’苏师弟只得答道:‘师父的话当然是对的。’师
父怒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什么当然不当然的。我问你师父的武功高到怎样?’
苏师弟战战兢兢的道:‘师父的功深不可测古往今来唯师父一人而已。本派的武功全在
师父一人手中扬光大。’师父却又大脾气喝道‘依你这么说我的功夫都是从前人手
中学来的了?你错了压根儿错了。雪山派功夫是我自己独创的。什么祖师爷爷开创雪山
派都是骗人的鬼话。祖师爷传下来的剑谱、拳谱大家都见过了有没有我的武功高
明?’苏师弟只得道:‘恐怕不及师父高明。’”
史婆婆叹道:“你师父狂妄自大的性子由来已久他自三十岁上当了本派掌门此后一
直没遇上胜过他的对手便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说到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之时他总
是不以为然说是浪得虚名何足道哉。想不到这狂妄自大的性子越来越厉害竟连创派祖
师爷也不瞧在眼里了。万虹这孩子凭地没骨气为了附和师父连祖师爷也敢诽谤?”
封万里道:“师娘你再也想不到师父一听此言手起一掌便将苏师弟击出数丈之
外登时便取了他的性命骂道:‘不及便是不及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
史婆婆喝道:“胡说八道老混蛋就算再胡涂十倍也不至于为了‘恐怕’二字便杀
了他心爱的弟子!”
封万里道:“师娘明鉴:师父他老人家平日待大伙儿恩重如山弟子说什么也不敢捏造
谣言。这件事有二十余人亲眼目睹师娘一问便知。”
史婆婆目光射到其余留在凌霄城的长门弟子脸上这些人齐声说道:“当时情形确是这
样封师哥并无虚言。”史婆婆连连摇头叹气说道:“这样的事怎能教人相信?那不是
疯么?”封万里道:“师父他老人家确是有了病神智不大清楚。”史婆婆道:“那你们就
该延医给他诊治才是啊。”
封万里道:“弟子等当时也就这么想只是不敢自专和几位师叔商议了请了城里最
高明的南大夫和戴大夫两位给师父看脉。师父一见到就问他们来干什么。两位大夫不敢直
言只说听说师父饮食有些违和他们在城中久蒙师父照顾一来感激二来关切特来探
望。师父即说自己没有病反问他们:‘可知道古往今来武功最高强的是谁?’南大夫
道:‘小人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在威德先生面前谈论岂不是孔夫子门前读孝经鲁班
门前弄大斧?’师父哈哈一笑说道:‘班门弄斧那也不妨。你倒说来听听。’南大夫
道:‘向来只听说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开创少林一派想必是
古往今来武功最高之人了。’”
史婆婆点头道:“这南大夫说得很得体啊。”
封万里道:“可是师父一听之下却大大不快怒道:‘那达摩是西域天竺之人乃是
蛮夷戎狄之类你把一个胡人说得如此厉害岂不是灭了我堂堂中华的威风?’南大夫甚是
惶恐道:‘是是小人知罪了。’我师父又问那戴大夫要他来说。戴大夫眼见南大夫
碰了个大钉子如何敢提少林派便道:‘听说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武术通神所创的内
家拳掌尤在少林派之上。依小人之见达摩祖师乃是胡人殊不足道张三丰祖师才算得是
古往今来武林中的第一人。’”
史婆婆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武功各有千秋不能说武当便胜过了少林。但张三
丰祖师是数百年来武林中震烁古今的大宗师那是绝无疑义之事。”
封万里道:“师父本是坐在椅上听了这番话后霍地站起说道:‘你说张三丰所创
的内家拳掌了不起?在我眼中瞧来却也稀松平常。以他武当长拳而论这一招虚中有实
我只须这么拆这么打便即破了。又如太极拳的‘野马分鬃’我只须这里一勾那里一
脚踢去立时便叫他倒在地下。他武当派的太极剑更怎是我雪山派剑法的对手?’师父一
面说一面比划掌风呼呼只吓得两名大夫面无人色。我们众弟子在门外瞧着谁也不敢
进去劝解。师父连比了数十招问道:‘我这些武功比之秃驴达摩、牛鼻子张三丰却又
如何?’南大夫只道:‘这个……这个……’戴大夫却道:‘咱二人只会医病不会武功。
威德先生既如此说说不定你老先生的武功比达摩和张三丰还厉害些。’”
史婆婆骂道:“不要脸!”也不知这三个字是骂戴大夫还是骂白自在。
封万里道:“师父当即怒骂:‘我比划了这几十招你还是信不过我的话‘说不定’
三字当真是欺人太甚!’提起手掌登时将两个大夫击毙在房中。”
史婆婆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冷了半截眼见雪山派门下个个有不以为然之色儿子白
万剑含羞带愧垂下了头心想:“本派门规第三条不得伤害不会武功之人;第四条不
得伤害无辜。老混蛋滥杀本门弟子已令众人大为不满再杀这两个大夫更是大犯门规
如何能再做本派掌门?”
只听封万里又道:“师父当下开门出房见我们神色有异便道:‘你们古古怪怪的瞧
着我干么?哼心里在骂我坏了门规是不是?雪山派的门规是谁定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是凡人定出来的?既是由人所定为什么便更改不得?制订这十条门规的祖师爷倘若今日
还不死一样斗我不过给我将掌门人抢了过来照样要他听我号令!’他指着燕师弟鼻子
说道:‘老七你倒说说看古往今来谁的武功最高?’”
“燕师弟性子十分倔强说道:‘弟子不知道!’师父大怒提高了声音又问:‘为什
么不知道?’燕师弟道:‘师父没教过因此不知道。’师父道:‘好我现今教你:雪山
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
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你且念一遍来我听。’燕师弟道:‘弟子笨得很记不住这
么一连串的话!’师父提起手掌怒喝:‘你念是不念?’燕师弟悻悻的道:‘弟子照念便
是。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自己说他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师父不等他念
完便已一掌击在他的脑门喝道:‘你加上‘自己说’三字那是什么用意?你当我没听
见吗?’燕师弟给他这么一掌自是脑浆迸裂而死。余下众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只得顺着
师父之意一个个念道:‘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
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要念得一字不错师父
才放我们走。”
“这样一来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第二日我们替三个师弟和两位大夫大殓出殡
师父却又来大闹灵堂把五个死者的灵位都踢翻了。杜师弟大着胆子上前相劝师父顺手抄
起一块灵牌将他的一条腿生生削了下来。这天晚上便有七名师兄弟不别而行。大伙儿眼
见雪山派已成瓦解冰消的局面人人自危都觉师父的手掌随时都会拍到自己的天灵盖上
迫不得已这才商议定当偷偷在师父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将他老人家迷倒在手足加了铐
镣。我们此举犯上作乱原是罪孽重大之极今后如何处置任凭师娘作主。”他说完后
向史婆婆一躬身退入人丛。
史婆婆呆了半晌想起丈夫一世英雄临到老来竟如此昏庸胡涂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泪水便欲夺眶而出颤声问道:“万里的言语之中可有什么夸张过火、不尽不实之处?”
问了这句话泪水已涔涔而下。
众人都不说话。隔了良久成自学才道:“师嫂实情确是如此。我们若再骗你岂不
是罪上加罪?”
史婆婆厉声道:“就算你掌门师兄神智昏迷滥杀无辜你们联手将他废了那如何连
万剑等一干人从中原归来你们竟也暗算加害?为休要将长门弟子尽皆除灭下这斩草除根
的毒手?”
齐自勉道:“小弟并不赞成加害掌门师哥和长门弟子以此与廖师弟激烈争辩为此还
厮杀动手。师嫂想必也已听到见到。”
史婆婆抬头出神泪水不绝从脸颊流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叫做一不做二不
休事已如此须怪大家不得。”
廖自砺自被白万剑砍断一腿后伤口血流如注这人也真硬气竟是一声不哼自点穴
道止血勉力撕下衣襟包扎伤处。他的亲传弟子畏祸却无一人过来相救。
史婆婆先前听他力主杀害白自在与长门弟子对他好生痛恨但听得封万里陈述情由之
后才明白祸变之起实是端于自己丈夫不由得心肠顿软向四支的众弟子喝道:“你
们这些畜生眼见自己师父身受重伤竟会袖手旁观还算得是人么?”
四支的群弟子这才抢将过去争着替廖自砺包扎断腿。其余众人心头也都落下了一块大
石均想:“她连廖自砺也都饶了我们的罪名更轻当无大碍。”当下有人取过钥匙将
耿万钟、王万仞、汪万翼、花万紫等人的铐镣都打开了。
史婆婆道:“掌门人一时神智失常行为不当你们该得设法劝谏才是却干下了这等
犯上作乱的大事终究是大违门规。此事如何了结我也拿不出主意。咱们第一步只有将
掌门人放了出来和他商议商议。”
众人一听无不脸色大变均想:“这凶神恶煞身脱牢笼大伙儿那里还有命在?”各
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作声。
史婆婆怒道:“怎么?你们要将他关一辈子吗?你们作的恶还嫌不够?”
成自学道:“师嫂眼下雪山派的掌门人是你须不是白师哥。白师哥当然是要放的
但总得先设法治好他的病否则……否则……”史婆婆厉声道:“否则怎样?”成自学道:
“小弟无颜再见白师哥之面这就告辞。”说着深深一揖。齐自勉、梁自进也道:“师嫂若
是宽洪大量饶了大伙儿我们这就下山终身不敢再踏进凌霄城一步。”
史婆婆心想:“这些人怕老混蛋出来后和他们算帐那也是情理之常。大伙儿倘若一哄
而散凌霄城只剩下一座空城还成什么雪山派?”便道:“好!那也不必忙在一时我先瞧
瞧他去若无妥善的法子决不轻易放他便是。”
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相互瞧了一眼均想:“你夫妻情深自是偏向着他。好在两
条腿生在我们身上你真要放这老疯子我们难道不会逃吗?”
史婆婆道:“剑儿阿绣!”再向石破天道:“亿刀你们三个都跟我来。”又向成自
学等三人道:“请三位师弟带路也好在牢外听我和他说话免得大家放心不下。说不定我
和他定下什么阴谋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成自学道:“小弟岂敢如此多心?”他话是这么说毕竟这件事生死攸关还是和齐自
勉、梁自进一齐跟出。廖自砺向本支一名精灵弟子努了努嘴。那人会意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厅过廊行了好一会到了石破天先前被禁之所。成自学走到囚禁那老者的所
在说道:“就在这里!一切请掌门人多多担代。”
石破天先前在大厅上听众人说话已猜想石牢中的老者便是白自在果然所料不错。
成自学从身边取出钥匙去开石牢之门那知一转之下铁锁早已被人打开。他“咦”
的一声只吓得面无人色心想:“铁锁已开老疯子已经出来了。”双手抖竟是不敢
去推石门。
史婆婆用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不约而同的退出数步。
只见石室中空无一人成自学叫道:“糟啦糟啦!给他……给他逃了!”一言出口立即
想起这只是石牢的外间要再开一道门才是牢房的所在。他右手抖提着的一串钥匙叮当
作响便是不敢去开第二道石门。
石破天本想跟他说:“这扇门也早给我开了锁。”但想自己在装哑巴总是以少说话为
妙便不作声。
史婆婆抢过钥匙插入匙孔中一转觉这道石门也已打开只道丈夫确已脱身而出
不由得反增了几分忧虑:“他脑子有病若是逃出凌霄城去不知在江湖上要闯出多大的祸
来。”推门之时一双手也不禁抖。
石门只推开数寸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哈哈大笑。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只听得白自在狂笑一阵大声道:“什么少林派、武当
派这些门派的功夫又有屁用?从今儿起武林之中人人都须改学雪山派武功其他任何
门派一概都要取消。大家听见了没有?普天之下做官的以皇帝为尊读书人以孔夫子为
尊说到刀剑拳脚便是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为尊。哪一个不服我便把他脑袋揪下来。”
史婆婆又将门推开数寸在黯淡的微光之中只见丈夫手足被铐全身绕了铁链缚在
两根巨大的石柱之间不禁心中一酸。
白自在乍见妻子呆了一呆随即笑道:“很好很好!你回来啦。现下武林中人人奉
我为尊雪山派君临天下其他各家各派一概取消。婆婆你瞧好是不好?”
史婆婆冷冷的道:“好得很啊!但不知为何各家各派都要一概取消。”
白自在笑道:“你的脑筋又转不过来了。雪山派武功最高各家各派谁也比不上自然
非取消不可了。”
史婆婆将阿绣拉到身前道:“你瞧是谁回来了?”她知丈夫最疼爱这个小孙女此
次神智失常便因阿绣坠崖而起盼他见到孙女儿后心中一喜欢这失心疯的毛病便得痊
愈。阿绣叫道:“爷爷我回来啦我没死我掉在山谷底的雪里幸得婆婆救了上来。”
白自在向她瞧了一眼说道:“很好你是阿绣。你没有死爷爷欢喜得很。阿绣乖
宝你可知当今之世谁的武功最高?谁是武林至尊?”阿绣低声道:“是爷爷!”白自在
哈哈大笑说道:“阿绣真乖!”
白万剑抢上两步说道:“爹爹孩儿来得迟了累得爹爹为小人所欺。让孩儿替你开
锁。”成自学等在门外登时脸如土色只待白万剑上前开锁大伙儿立则转身便逃。
却听白自在喝道:“走开!谁要你来开锁?这些足铐手镣在你爹爹眼中便如朽木烂
泥一般我只须轻轻一挣便挣脱了。我只是不爱挣自愿在这里闭目养神而已。我白自在纵
横天下便数千数万人一起过来也伤不了你爹爹的一根毫毛又怎有人能锁得住我?”
白万剑道:“是爹爹天下无敌当然没人能奈何得了爹爹。此刻母亲和阿绣归来大
家很是欢喜便请爹爹同到堂上喝几杯团圆酒。”说着拿起钥匙便要去开他手铐。
白自在怒道:“我叫你走开你便走开!我手脚步上戴了这些玩意儿很是有趣你难
道以为我自己弄不掉么?快走!”
这“快走”二字喝得甚响白万剑吃了一惊当的一声将一串钥匙掉在地下退了两
步。他知父亲以颜面攸关不许旁人助他脱难是以假作失惊掉了钥匙。
成自学等本在外间窃听听得白自在这么一声大喝忍不住都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窥看。
白自在喝道:“你们见了我为什么不请安?那一个是当世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
成自学寻思:“他此刻被缚在石柱上自亦不必怕他但师嫂终究会放了他不如及早
讨好于他免惹日后杀身之祸。”便躬身道:“雪山派掌门人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
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梁自进忙接着
道:“白老爷子既为雪山派掌门什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任意门派都应取消。普天
之下唯白老爷子一人独尊。”齐自勉和四支的那弟子跟着也说了不少谄谀之言。
白自在洋洋自得点头微笑。
史婆婆大感羞惭心想:“这老儿说他疯却又未必。他见到我和剑儿、阿绣一个
个都认得清清楚楚只是狂妄自大到了难以救药的地步这便如何是好?”
白自在突然抬起头来问史婆婆道:“丁家老四前几日到来向我自呜得意说你到了
碧螺山去看他跟他在一起盘桓了数日可有此事?”
史婆婆怒道:“你又没真的了疯怎地相信这家伙的胡说八道?”阿绣道:“爷爷
那丁不四确是想逼奶奶到他碧螺山去他乘人之危奶奶宁可投江自尽也不肯去。”
白自在微笑说道:“很好很好我白自在的夫人怎能受人之辱?后来怎样?”阿绣
道:“后来后来……”手指石破天道:“幸亏这位大哥出手相助才将丁不四赶跑了。”
白自在向石破天斜睨一眼石牢中没甚光亮没认出他是石中玉但知他便是适才想来
救自己出去的少年心中微有好感点头道:“这小子的功夫还算可以。虽然和我相比还差
着这么一大截儿但要赶跑丁不四倒也够了。”
史婆婆忍无可忍大声道:“你吹什么大气?什么雪山派天下第一当真是胡说八道。
这孩儿是我徒儿是我一手亲传的弟子我的徒儿比你的徒儿功夫就强得多。”
白自在哈哈大笑说道:“荒唐荒唐!你有什么本领能胜得过我的?”
史婆婆道:“剑儿是你调教的徒儿你这许多徒弟之中剑儿的武功最强是不是?剑
儿你向你师父说是我的徒儿强还是他的徒儿强?”
白万剑道:“这个……这个……”他在父亲积威之下不敢直说拂逆他心意的言语。
白自在笑道:“你的徒儿岂能是我徒儿的对手?剑儿你娘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吗?”
白万剑是个直性汉子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既曾败在石破天手底岂能不认?说道:
“孩儿无能适才和这小子动手过招确是敌他不过。”
白自在陡然跳起将全身铁链扯得呛啷直响叫道:“反了反了!那有此事?”
史婆婆和他做了几十年夫妻对他心思此刻已明白了十之**寻思:“老混蛋自以为
武功天下无敌在凌霄城中自大称王给丁不四一激之后就此半疯不疯。常言道:心病还
须心药医。教他遇上个强过他的对手挫折一下他的狂气说不定这疯病倒可治好了。只可
惜张三、李四已去否则请他二人来治治这疯病倒是一剂对症良药。不得已求其次我这
徒儿武功虽然不高内力却远在老混蛋之上何不激他一激?”便道:“什么古往今来武功
第一、内力第一当真不怕羞。单以内力而论我这徒儿便胜于你多多。”
白自在仰天狂笑说道:“便是达摩和张三丰复生也不是白老爷子的对手。这个乳臭
未干的黄口小儿只须能有我内力三成那也足以威震武林了。”史婆婆冷笑道:“大言不
惭当真令天下人齿冷。你倒和他比拚一下内力试试。”白自在笑道:“这小子怎配跟我动
手?好吧我只用一只手便翻他三个筋斗。”
史婆婆知道丈夫武功了得当真比试只怕他伤了石破天性命他能说这一句话正是
求之不得便道:“这少年是我的徒儿又是阿绣没过门的女婿便是你的孙女婿。你们比
只管比却是谁也不许真的伤了谁。”
白自在笑道:“他想做我孙女婿么?那也得瞧他配不配。好我不伤他性命便是。”
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匆匆来到石牢之外高声说道:“启禀掌门人长乐帮帮主石破
天会同摩天居士谢烟客将石清夫妇救了出去正在大厅上索战。”却是耿万钟的声音。
白自在和史婆婆同声惊噫不约而同的道:“摩天居士谢烟客?”
石破天得悉石清夫妇无恙已脱险境登感宽心石中玉既然来到自己这个冒牌货却
要拆穿了谢烟客多时不见想到能和他见面甚是欢喜。
史婆婆道:“咱们和长乐帮、谢烟客素无瓜葛他们来生什么事?是石清夫妇约来的帮
手么?”耿万钟道:“那石破天好生无礼说道他看中了咱们的凌霄城要咱们都……都搬
出去让给他。”
白自在怒道:“放他的狗屁!长乐帮是什么东西?石破天又是什么东西?他长乐帮来了
多少人?”
耿万钟道:“他们一起只五个人除了石清夫妇俩、谢烟客和石破天之外还有一个年
轻姑娘说是丁不三的孙女儿。”
石破天听得丁当也到了不禁眉头一皱侧眼向阿绣瞧去只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
己不由得脸上一红转开了头心想:“她叫我冒充石中玉好救石庄主夫妇的性命怎
么她自己又和石中玉来了?是了想必她和石中玉放心不下怕我吃亏说不定在凌霄城中
送了性命是以冒险前来相救。谢先生当然是为救我而来的了。”
白自在道:“区区五人何足道哉?你有没跟他们说:凌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门人白老
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
大宗师?”
耿万钟道:“这个……这个……他们既是武林中人自必久闻师父的威名。”
白自在道:“是啊这可奇了!既知我的威名怎么又敢到凌霄城来惹事生非?啊是
了!我在这石室中小隐以避俗事想必已传遍了天下。大家都以为白老爷子金盆洗手不
再言武是以欺上门来啦。嘿嘿!你瞧你师父这棵大树一不遮荫你们立刻便糟啦。”
史婆婆怒道:“你自个儿在这里臭美吧!大伙儿跟我出去瞧瞧。”说着快步而出。白万
剑、成自学等都跟了出去。
石破天正要跟着出去忽听得白自在叫道:“你这小子留着我来教训教训你。”
石破天停步转过身来。阿绣本已走到门边关心石破天的安危也退了回来她想爷
爷半疯不疯和石破天比试内力只怕下手不分轻重而杀了他自己功力不济危急之际却
无法出手解救叫道:“奶奶爷爷真的要跟……跟他比试呢!”
史婆婆回过头来对白自在道:“你要是伤了我徒儿性命我这就上碧螺山去一辈子
也不回来了。”白自在大怒叫道:“你……你说什么话?”
史婆婆更不理睬扬长出了石牢反手带上石门牢中登时黑漆一团。
阿绣俯身拾起白自在脚边的钥匙替爷爷打开了足镣手铐说道:“爷爷你就教他几
招武功吧。他没练过多少功夫本领是很差的。”
白自在大乐笑道:“好我只须教他几招他便终身受用不尽。”
石破天一听正合心意他听白自在不住口的自称什么‘古往今来拳脚第一’云云自
己当然斗他不过由‘比划’改为‘教招’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多谢老爷子指点。”
白自在笑道:“很好我教你几招最粗浅的功夫深一些的谅你也难以领会。”
阿绣退到门边推开牢门石牢中又明亮了起来。石破天陡见白自在站直了身子几乎
比自己高一个头神威凛凛直如天神一般对他更增敬畏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白自在笑道:“不用怕不用怕爷爷不会伤你。你瞧着我这么伸手揪住你的后
颈便摔你一个筋……”右手一探果然已揪住了石破天后颈。
这一下出手既快方位又奇石破天如何避得只觉他手上力道大得出奇给他一抓之
下身子便欲腾空而起急忙凝力稳住右臂挥出格开他手臂。
白自在这一下明明已抓住他后颈要穴岂知运力一提之下石破天起而复坠竟没能将
他提起同时右臂被他一格只觉臂上酸麻只得放开了手。他“噫”的一声心想:“这
小子的内力果然了得。”左手探出又已抓住他胸口顺势一甩却仍是没能拖动他身子。
这第二下石破天本已早有提防存心闪避可是终究还是被他一出手便即抓住心下好
生佩服赞道:“老爷子果然了得这两下便比丁不四爷爷厉害得多。”
白自在本已暗自惭愧听他说自己比丁不四厉害得多又高兴起来说道:“丁不四如
何是我对手?”左脚随着绊去。石破天身子一幌没给他绊倒。
白自在一揪、一抓、一绊接连三招号称‘神倒鬼跌三连环’实是他生平的得意绝
技那里是什么粗浅功夫了?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曾栽在这三连环之下
那知此刻这三招每一招虽都得手但碰上石破天浑厚无比的内力竟是一招也不能奏效。
那日他和丁氏兄弟会面听丁不四言道史婆婆曾到碧螺山盘桓数日又妒又怒竟至神
智失常今日见到爱妻归来得知碧螺山之行全属虚妄又见到了阿绣心中一喜疯病已
然好了大半但‘武功天下第一’的念头自己一直深信不疑此刻连环三招居然摔不倒这
少年怒火上升脑筋又胡涂起来呼的一掌向他当胸拍去竟然使出了三四成力道。
石破天见掌势凶猛左臂横挡格了开去。白自在左拳随即南出石破天闪身欲避但
白自在这一拳来势奇妙砰的一声已击中他的右肩。
阿绣“啊”的一声惊呼。石破天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也不大痛。”
白自在怒道:“好小子你不痛?再吃我一拳。”这一拳被石破天伸手格开了。白自在
连续四拳第四拳拳中夹腿终于踢中石破天的左胯。
阿绣见他二人越斗越快白自在出的拳脚石破天只能挡架得一小半倒有一大半都
打在他身上初时十分担忧只叫:“爷爷手下留情!”但见石破天脸色平和并无痛楚
之状又略宽怀。
白自在在石破天身上连打十余下初时还记得妻子之言只使三四成力道生怕打伤了
他但不论是拳是掌打在他的身上石破天都不过身子一幌便若无其事的承受了去。
白自在又惊又怒出手渐重可是说也奇怪自己尽管加力始终无法将对方击倒。他
吼叫连连终于将全身劲力都使了出来。霎时之间石牢中拳脚生风只激得石柱上的铁链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阿绣但觉呼吸为艰虽已帖身于门背仍是难以忍受只得推开牢门走到外间。她眼
见爷爷一拳一掌的打向石破天身上不忍多看反手带上石门双手合什暗暗祷告:“老
天爷保佑别让他二人这场打斗生出事来最好是不分胜败两家罢手。”
只觉背脊所靠的石门不住摇幌铁链撞击之声愈来愈响她脑子有些晕眩倒似足底下
的地面也有些摇动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之间石门不再摇幌铁链声也已止歇。
阿绣帖耳门上石牢中竟半点声息出无这一片静寂令她比之听到天翻地覆的打斗之
声更是惊恐:“若是爷爷胜了他定会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如是石郎得胜他定然会推门
出来叫我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有人身受重伤?莫非两人都力竭而死?”
她全身抖伸手缓缓推开石门又目紧闭不敢去看牢中情形唯恐一睁开眼来见
到有一人尸横就地甚至是两人都呕血身亡。又隔了好一会这才眼睁一线只见白自在和
石破天二人都坐在地下白自在又目紧闭石破天却是脸露微笑的向着自己。
阿绣“哦”的一声长吁了口气睁大双眼看清楚石破天伸出右掌按在白自在的后
心原来是在助他运气疗伤。阿绣道:“爷爷……受了伤?”石破天道:“没有受伤。他一
口气转不过来一会儿就好了!”阿绣右手抚胸说道:“谢天谢……”
突然之间白自在一跃而起喝道:“什么一口气转不过来?我……我这口气可不是转
过来了么?”伸掌又要向石破天头顶击落猛觉一双手掌疼痛难当提掌看时但见双掌已
肿成两个圆球相似红得几乎成了紫色这一掌若是打在石破天身上只怕自己的手掌非先
破裂不可。
他一怔之下已明其理原来眼前这小子内力之强实是匪夷所思自忆数十招拳掌招
呼在他身上都给他内力反弹出来每一拳每一掌如都击在石墙之上对方未曾受伤自己
的手掌却抵受不住了跟着觉得双脚隐隐作痛便如有数千万要细针不断钻刺知道自己踢
了他十几脚脚上已受到反震。
他呆立半晌说道:“罢了罢了!”登觉万念俱灰什么‘古往今来内功第一’云
云实是大言不惭的欺人之谈拿起足镣手铐套在自己手足之上喀嚓喀嚓数声都上了
锁。
阿绣惊道:“爷爷你怎么啦?”
白自在转过身子朝着石壁黯然道:“我白自在狂妄自大罪孽深重在这里面壁思
过。你们快出去我从此谁也不见。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吧永远别回凌霄城来。”
阿绣和石破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阿绣埋怨道:“都是你不好为
什么这般逞强好胜?”石破天愕然道:“我……我没有啊我一拳也没打到你爷爷。”
阿绣白了他一眼道:“他单是‘我的’爷爷吗?你叫声‘爷爷’也不怕辱没了
你。”石破天心中一甜低声叫道:“爷爷!”
白自在挥手道:“快去快去!你强过我我是你孙子你是我爷爷!”
阿绣伸了伸舌头微笑道:“爷爷生气啦咱们快跟奶奶说去。”——
谢烟客嘿嘿冷笑一双目光直上直下的在石中玉身上扫射。石中玉只吓得周身俱软魂
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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