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早已惨白自言自语:“幸好他们都已躲了起来瞧不见咱们。”
张三、李四端相地形走到一座小茅舍前张三伸手推开板门迳自走到灶边四面看
了一下略一沉吟抱起一口盛满了水的大石缸放在一旁缸底露出一个大铁环来。李四
抓住铁环往上一提忽喇一声响一块铁板应手而起现出一个大洞。
张三当先跃下李四跟着跳落。石破天只看得啧啧称奇料得必是铁叉会中那干凶人的
藏身之所忙劝道:“两位哥哥这可下去不得……”话未说完张三、李四早已不见只
得硬起了头皮也跳了下去。
前面是条通道石破天跟在二人身后惴惴而行只走出数步便听得有人大喝:“那一
个?”劲风起处两柄明晃晃的铁叉向张三刺来。张三双手挥出在铁叉杆上一拍内力震
荡之下那二人翻身倒地而死。
甬道墙上点着牛油巨烛走出数丈便即转弯每个转角处必有两名汉子把守。张三每
次只一挥手间便将手持铁叉的汉子杀死出手既快且准干净利落决不使到第二招。
石破天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想:“张大哥使的是什么法术?倘若这竟是武功那可比
丁不三、丁不四爷爷、白师傅他们厉害得多了。”
他心神恍惚之间只听得人声喧哗许多人从甬道中迎面冲来。张三、李四仍是这么缓
步前进对面冲来的众人却陡然站定脸上均现惊恐之色。
张三道:“总舵主在这儿吗?”
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抱拳道:“在下尤得胜是小小铁叉会的头脑。两位大驾降临失
迎之至。请到厅上喝一杯酒。啊还有一位贵客请三位赏光。”
张三、李四点了点头。石破天见周遭情景诡异之极在这甬道之中张三已一口气杀了
十二名铁叉会的会众料想对方决不肯罢休只想转身逃命然见张三、李四毫不在乎的迈
步而前势不能独自退出只得跟随在后却忍不住全身簌簌抖。
铁叉会总舵主尤得胜在前恭恭敬敬的领路甬道旁排满了铁叉会会众都是手执铁叉
叉头锋锐闪闪光。张三、李四和石破天在两排会众之间经过只转了个弯眼前突然大
亮竟是到了一间大厅之中墙上插着无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四周也是站满了手持铁叉
的会众。石破天偶尔和这些人恶毒凶狠的目光相触急忙转头不敢再看。
尤得胜肃请张三、李四上座。张李二人也不推让迳自坐了。张三笑指身旁的座位道
“小兄弟你就坐在这里吧。”石破天就座后尤得胜在主位相陪。
片刻间几名身穿青袍、不带兵刃的会众捧上杯筷酒菜。张三、李四左手各是一拦袍袖
中同时飞出一物拍的一声并排落在尤得胜面前却是两块铜片平平整整的嵌入桌子
恰与桌面相齐便似是细工镶嵌一般。每块片上均刻有一张人脸一笑一怒与飞鱼帮死尸
船舱门上所钉两块铜牌一模一样。
尤得胜脸色立变站起身来呛啷啷之声大响四周百余名汉子一齐抖动铁叉叉上铁
环出震耳之声各人踏上了一步。
石破天叫声:“啊哟!”忙即站起便欲奔逃暗想:“在这地底下的厅堂之中可不
易脱身。”斜眼瞧张三、李四时只见一个仍是笑嘻嘻地另一个阴阳怪气也是丝毫不动
声色石破天无可奈何只得又再坐下。
尤得胜惨然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话可说。”张三笑道:“尤总舵主你是山西
‘伏虎门’的惟一传人双短叉的功夫当世只有你一人会使。我们是来邀请你到侠客岛去
喝碗腊八粥别无他意不用多疑。”尤得胜迟疑了片刻伸手在桌上一拍两块铜牌跳了
起来他伸手接住放入怀中说道:“姓尤的腊八准到。”张三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
“多谢尤总舵主令我哥儿俩不致空手而回。”
人丛中忽有一人大声说道:“尤总舵主虽是咱们头脑但铁叉会众兄弟义同生死可不
能让总舵主独自为众兄弟送命。”石破天一听声音便认出他是在船舱中连杀二人的那个胡
大哥知道此人凶悍异常不由得心下又是怦怦乱跳。
尤得胜苦笑道:“徒然多送性命又有何益?我意已决胡兄弟不必多言。”提起酒
壶去给张三斟酒但右手忍不住抖在桌面上溅了不少酒水。
张三笑道:“素闻尤总舵主英雄了得杀人不眨眼怎么今天有点害怕了吗?”端起酒
杯放到嘴边突然间乒乓一声酒杯摔在地下跌得粉碎跟着身子歪斜侧在椅上。石破
天惊道:“大哥怎么了?”侧头问李四道:“二哥他……他……”一言未毕见李四慢
慢向桌底溜了下去。石破天更是惊惶一时手足无措。
尤得胜初时还道张三、李四故意做作但见张三脸上血红呼吸喘急李四却是两眼翻
白脸上隐隐现出紫黑之色显是身中剧毒之象。他心下大喜却不敢便有所行动假意
道:“两位怎么了?”只见李四在桌底缩成一团不住抽搐。
石破天惊惶无已忙将李四扶起问道:“二哥你……你……身子不舒服?”他那知
适才张三、李四和他斗酒饮的是剧毒药酒每个都饮了**口之多。以他二人功力若是
连饮三口急运内力与抗尚无大碍这**口不停的喝下肚去却是大大的逾量当时勉
强支持又自喜近来功力大进喝了这许多毒酒居然并没觉得腹痛。但二人都服了解药
这解药旨在使酒中毒质暂不作留待以内力将药酒融吸化解增强内力惟有镇毒之功
却无解毒之效否则如此珍贵难得的药酒若服解药便消去药性岂不可惜?待得二人一阵
急行酒中剧毒竟在这时突然同时作出来实是大出二人意料之外。
其时张三、李四腹中剧痛全身麻木。两人知道情势危急忙引丹田真气裹住肚中毒
酒盼望缓缓的任其一点一滴的化去否则剧毒陡只怕心脏便会立时停跳。但迟不迟
早不早偏在这时毒当真是命悬他人之手就算抵挡得住肚中毒酒却也难逃铁叉会的
毒手。两人均想:“我二人纵横天下今日却死在这里。”
铁叉会的尤总舵主、那姓胡的及一干会众见张三、李四二人突然间歪在椅上满头大
汗脸上肌肉抽搐神情十分痛苦都是大为惊诧。各人震于二人的威名虽见这是千载难
逢的良机一时去也不敢有何异动。
石破天只问:“大哥、二哥你们是喝醉了还是忽然生起病来?”张三、李四均不置
答就这么半卧半坐急运内力与腹中毒质相抵过不多时头顶都冒出了丝丝白气。
尤得胜见到二人头顶冒出白气已明就里低声道:“胡兄弟这二人不是走火入魔
便是恶疾突正在急运内力大伙儿快上啊!”那姓胡的大喜却不敢逼近动手提起一
柄铁叉一运劲呼的一声向张三掷去。张三无力招架只是略略斜身卟的一声铁叉插
入他肩头鲜血四溅。石破天大惊叫道:“你……你干么?竟敢伤我大哥?”
铁叉会会众见他年轻又是慌慌张张的手足无措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待见胡大哥一
叉刺中张三对方别说招架连闪避也是有所不能无不精神大振呼呼呼一阵声响三柄
铁叉同时向石破天飞掷而至。
石破天左臂横格震开两柄铁叉右手伸出去接住第三柄铁叉闪身挡在张三、李四二
人身前混乱之中又有五柄铁叉掷将过来。石破天举起手中铁叉手忙脚步乱的一一击飞
两柄铁叉回震出去击破了一名会众的脑袋刺入了另一名会众的肚腹之中。
尤得胜见地方狭窄铁叉施展不开这么混战反多伤自己兄弟叫道:“大家且住
让我先收拾了这小贼再说。”一弯腰双手向裹腿中一摸再行站直时手中各已多了一柄
明晃晃的短柄小钢叉。
铁叉会会众纷纷退后靠墙而立齐声呼叫:“瞧总舵主收拾这贼小子。”地下密室之
中声音传不出去听来十分郁闷。
尤得胜身子一弓迅异常的欺到了石破天身侧两把小钢叉一上一下分向他脸颊和
腰眼中插去。石破天万没料到对方攻势之来竟会如此快法“啊”的一声呼叫向前冲出
一步但腰间和右臂已同时中刃当的一声手中抓着的铁叉落在地下。尤得胜见他武功不
高已放了一大半心连声吆喝跟着又如旋风般扑将过来。
石破天右臂受伤甚轻腰间被刺这一下却着实疼痛眼见他又是恶狠狠的冲将上来当
下斜身闪开反掌向他背心击去使的是丁不四所教的一招。尤得胜最擅长的是小巧腾挪
近身肉搏见石破天出招时姿势难看但举手投足之际风声隐隐内力厉害心下也是颇为
忌惮当下施展平生所学两柄小钢叉招招向石破天要害刺去。
张三和李四一面运气裹住腹中毒质一面瞧着石破天和尤总舵主相斗知道今日二人生
死全系于石破天能否获胜而定眼见他错过了无数良机既感可惜又是焦急却又不敢
过于分神旁鹜以致岔了内息。
又斗一阵石破天右腿又被小钢叉扫中“啊哟”一声右掌急拍。尤得胜突然闻到一
股浓冽的甜香脑中一晕顿时昏倒。石破天一呆向后跃开。
那姓胡的抢将上去只见尤得胜脸上全是紫黑之色显是中了剧毒一探他的鼻息已
然毙命。他惊怒交集嘶声叫道:“贼小……小子你使毒害人咱们跟他拚了!大伙儿上
啊总舵主给贼小子害死了。”铁叉会会众呐喊涌上纷举铁叉向石破天乱刺乱戳。
石破天挡在张三、李四二人身前不敢闪避只怕自己稍一移身两位义兄便命丧于十
余柄铁叉之下情急之际抢过一柄铁叉奋力折断使开金乌刀法横扫挡架。他雄浑之
极的内力运到了叉上当者披靡霎时间十余柄铁叉都给他震飞脱手。一人站得最近铁叉
脱手随即和身扑上双手成扑向石破天脸上抓去。石破天见他势头来得凶悍左手横向
掠出去拍的一声打在他的十根手指之上只听得喀喀数声腕骨连指折断那人跟着委
顿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混战之中谁也无暇留意那人死活七八人逼近石破天进攻有的使叉有的空手。石
破天一步也不敢后退只见有人扑近便伸掌拍去他一掌击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对方
定然立即摔倒其效如神。
这么一连击倒了六人好几人大叫:“这小子毒掌厉害大伙儿小心些。”又有人叫
道:“王三哥也给这小子毒掌击死了小……小……心……”这人话未说完咕咚一声摔
倒在地一根铁叉重重击在自己脸上。这人并没给石破天手掌击中居然也中毒而死。
铁叉会会众神色惶怖一步步退后但听得呛啷啷、砰嘭、喀喇、啊啊之声不绝一个
个摔倒有的转身欲逃但跑不了两步也即滚倒。
转眼之间大厅中百余名壮汉横七竖八的摔满了一地只剩下四个功力最高之人伸手
掩住口鼻夺路外闯但只奔到厅门口四人便挤成一团同时倒毙。
石破天见了这等情景只吓得目盯口呆比之那日在紫烟岛上误闯死尸船更是惊恐十
倍。在死尸船中所见的飞鱼帮帮众都已毙命而此刻一干铁叉会会众却是一个个在自己眼前
死去不知是中邪着魔还是被恶鬼所迷。
他想起那些人说自己毒掌厉害提起手掌来看时只见双掌之中都有一团殷红如血的红
云红云之旁又有无数青蓝色的条纹颜色鲜艳之极。在和张三李四结拜之前双掌掌心中
已有红斑和蓝点但其时甚为细小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变成这般模样。再看了一阵忍不
住感到恶心只觉得两只手掌心变得如同毒蛇之腹、蜈蚣之背鼻中又隐隐闻到一些似香非
香、又带腥臭的浓冽气息。
他转头去看张三、李四时只见二人神色平和头顶白气俞浓张三的肩头上兀自钉着
那柄铁叉。他想:“得给大哥拔出铁叉。”抓住叉柄轻轻一拔铁叉应手而起一股鲜血从
张三肩头创口中喷出。石破天忙即按住撕下一角衣襟替他裹住了创口。
只听得张三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听……我……说……照……我……的……
话……做……”一个字一个字说来声音既低语调又缓慢。他所中之毒本与李四不相上
下但肩头创口中放了许多血出来令他所受毒质的侵袭为之一缓。
石破天忙点头道:“是是请大哥吩咐。”张三说:“你……左……手……按……
我……背……心……灵……台……穴……”接着吸一口气说一句话费了好半天功夫才
教会石破天如何运用内力助他催逼出体内所中的毒药待得说完已然满头大汗脸色更
是红得犹似要滴出血来。石破天不敢怠慢当即依他嘱咐解开他的上衣左手按住他灵台
穴右手按住他膻中穴左手以内息送入右手运气外吸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一股炙热之
气细如游丝从右掌心中钻了进去。
正自一掌送气、一掌吸气的全力运用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十余人奔了进来手中都
持铁叉。这些人奉命在外把守过了良久不听得有何声息当下进来探视万料不到同伙
领和兄弟尽数尸横就地惊骇之下却见石破天和张三、李四坐在地上显然也是受了重
伤各人一声喊挺叉向三人刺来。石破天正待起身抵御不料这十余人奔到离他身前丈
余之处突然身子摇幌一个个软瘫下来一声不出就此死去。
石破天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中跳将出来颤声道:“大……大哥这屋里有恶鬼。咱
们还是快走……”张三摇了摇头这时他休内毒质已去了一小半腹痛已不如先前剧烈说
道:“你就……用这法子……给……给二哥……也……这么……搞搞……”
石破天道:“是是。”依着张三所授之法替李四吸毒这时进入他手掌的却是一丝
丝的凉气了。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分李四体内毒质减轻要他再替张三吸毒。
如此周而复始石破天替每人都吸了三次。二人体内虽然余毒未净但已全然无碍。他
二人本就要以这些毒药助长本身功力只须慢慢加以融炼便是。
两人环顾四周的死尸想起适才情景之险忍不住心有余悸心想石破天适才为二人解
毒手掌中又吸了不少毒质进去只怕有碍须得设法为他解毒却见他脸上虽大有惧色
但举止如常全无中毒之象均想这小子不知服食过什么灵芝仙草这般厉害的剧毒竟也奈
何他不得既为他庆幸又暗暗感激。他二人自然知道铁叉会会众所以遇到他的掌风立即
毙命是因他体内的剧毒散出来之故到得后来厅内氤氤氲氲毒雾弥漫吸入口鼻
便即致命。但此事不易解释他既不问也就不提。
张三道:“二弟、三弟咱们走吧!”当先走了出去李四和石破天跟随在后。
三人走出地道只见外面空地上站着数十人手持铁叉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众人见三人出来一声喊都围了上来。有人喝问:“总舵主呢?怎么还不出来?”
张三笑道:“总舵主在里面!”当先那人又问:“怎么你们先出来了?”
张三笑道:“这可连我也不明白了你们自己进去瞧瞧吧。”双手探出一手抓住一人
胸口便向地道中掷了进去。余人大声惊呼纷挺铁叉向他刺去。张三不闪不避双手一探
便抓住两人向后掷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但见张三随手抓出手到擒来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总是难以逃
脱他的一抓一掷。他越看越是惊讶心想原来大哥武功如此了得以往所见到的高手实没
一个比他得上。
李四双手负在背后并不上前相助。张三掷出十余人后兜向各人背后专抓离得最远
之人逐步将众人逼到地道口前。有人大叫:“逃啊!”抢先向地道中奔入余人也都跟了
进去。石破天叫道:“里面危险别进去!”却又有谁来听他的话?
他心下充满了无数疑团:何以铁叉会会众一个个突然倒毙?大哥、二哥何以突然中毒肚
痛?大哥又为什么将这许多人赶入地道?一时也不知该先问那一件事只叫了声:“大哥
二哥!”便听张三道:“咦!那边是谁来了?”
石破天回头一看不见人影问道:“什么人来了?”却不听得张三回答再回过头来
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张三、李四二人已然不见便如隐身遁去一般。石破天惊叫:“大
哥二哥!你们到那里去了?”连叫几声竟无一人答应。
他六神无主忙到四下房舍中去找寻。渔村中都是土屋茅舍他连闯了七八家人家都
是一个人影也无。
其时红日初升遍地都是阳光一个大村庄之中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一人。
他想起地道中、大厅上各人惨死的情状不由得打个寒噤大叫一声足便奔。直奔
出十余里地这才放缓脚步再提起手掌看时掌心的红云蓝纹已隐没了一小半不似初见
时的恶心心下稍慰。他自不知手掌不使内力剧毒顺着经脉逐渐回归体内。祠后每日行功
练气剧毒便缓缓消减功力也随之而增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毒性才尽数化去。
他信步而行走了半天又到了长江边上当下沿着江边大路向下游行去。
中午时分在一处小镇上买些面条吃了又向东行。他无牵无挂任意漫游走到傍晚
前面树林中露出一角黄墙行到近处见是一所寺观屋宇宏伟门前铺着一条宽阔平正的
青石板路山门中走出两个身负长剑的黄冠道人来。
两名道人见到石破天便即快步走近。一名中年道人问道:“干什么的?”他见石破天
衣衫污秽年纪既轻笨头笨脑的东张西望言语中便不客气。
石破天也不以为忤笑道:“我随便走走不干什么。这是和尚庙吗?我有银子跟你
们买些什么吃的行不行?”那道人怒道:“混小子胡说八道你瞧我是不是和尚?我们又
不是开饭店的卖什么吃的给你?快走快走!再到上清观来胡闹小心打断了你的腿。”
另一个年轻道人手按剑柄脸上恶狠狠地更作出便要拔剑杀人的模样。
石破天道:“我肚子饿了问你们买些吃的又不是来打架。好端端地我又何必再打
死你们?”说着便转身走开。那年轻道人怒道:“你说什么?”拔步赶上前来。
石破天这话实是出于真心他在铁叉会大厅上手一扬便杀一人心下老大后悔实不愿
再跟人动手见那年轻道人要上来打架生怕莫名其妙的又杀了他当即足便奔逃入树
林。只听得两个道人哈哈大笑那中年道人道:“是个浑小子只一吓挟了尾巴就逃。”
他见两个道士不再追来眼见天色已晚想找些野果之类充饥林中却都是些松树、杉
树、柏树之属不生野果。他奔上一个小山坡四下了望只见那道士庙依山而建前后左
右工共数十间屋宇后进屋子的烟窗中不断升起白烟显然是在煮菜烧饭。除了这座道士庙
外极目四望左近更无其他屋舍。
他见到炊烟肚中更是咕咕乱响心想:“这些道人好凶一开口便要打架我且到后
边瞧瞧若有什么吃的拿了便走。只须放下银子便不是小贼。”当即从林中绕到道观之
后看准了炊烟的所在挨墙而行见一扇后门半开半掩闪身便走了进去。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进去是个天井但听得人声嘈杂锅铲在伯锅中敲得当当直响菜
肴在熟油中出吱吱声音阵阵香气飘到天井之中正是厨房的所在。石破天咽了口唾沫
当下从走廊悄悄掩到厨房门口躲在一条黑沉沉的甬道之中寻思:“且看这些饭菜煮好了
送到那里去?倘若饭堂中一时无人我买了一碗肉便走就不会打架杀人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三人从厨房中出来。三个都是小道士当先一人提着一盏灯笼后
面两人各端一只托盘盘中热香四溢显是放满了美肴。古破天大咽馋涎放轻脚步悄悄
跟在后面。三名小道士穿过甬道又经过一处走廊来到一座厅堂之中在桌上放下菜肴
两名小道士转身走出余下一人留下来端整坐椅摆齐杯筷一共设了三席。
石破天躲在长窗之外探眼向厅堂中目不转睛的凝望。好容易等到这小道士转到后堂
他快步抢进堂中抓起碗中一块红烧牛肉便往口中塞去双手又去撕一只清蒸鸡的鸡腿。
第一口牛肉刚吞入肚便听得长窗外有人道:“师弟、师妹这边请。”脚步声响有好
几人走到厅前。
石破天暗叫:“不好!”将那只清蒸肥鸡抓在手中百忙中还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
在桌上便要向后堂闯去却听得脚步声响后堂也有人来。四下一瞥见厅堂中空荡荡地
无处可躲不由得暗暗叫苦:“又要打架不成?”
耳听得那几人已走到长窗之前他想起铁叉会地道中诸人的死状虽说或许暗中有妖魔
鬼怪作祟一干会众未必是自己打死的究竟心中凛凛不敢再试情急之下瞥眼见横梁
上悬着一块大匾当下无暇多想纵身跃上横梁钻入了匾后。他平身而卧恰可容身。这
时相去当真只一瞬之间他刚在匾后藏好长窗便即推开好几人走了进来。
只听得一人说道:“自己师兄弟师哥却恁地客气设下这等丰盛的酒馔。”
石破天听这口音甚熟从木匾与横梁之间的隙缝中向下窥视只见十几人陪着男女二人
相偕入座这二人便是玄素庄的石庄主夫妇。他对这二人一直甚是感激尤其石夫人闵柔当
年既有赠银之意日前又曾教他剑法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温暖。
一个白须白的老道说道:“师弟、师妹远道而来愚兄喜之不尽一杯水酒如何说
得上丰盛二字?”突然见到桌上汁水淋漓一只大碗中只剩下一些残汤碗中的主肴不知是
蒸鸡还是蹄子却已不翼而飞碗旁还放着一锭银子更是不知所云。
那老道眉头一皱心想小道士们如何这等疏忽没人看守给猫子来偷了食去只是远
客在座也不便为这些小事斥责下属。这时又有小道士端上菜来各人见了那碗残汤神色
都感尴尬忙收拾了去谁也不提。那老道肃请石清夫妇坐了席自己打横相陪袍袖轻
拂罩在银锭之上待得袍袖移开桌上的银锭已然不见。中间这一席上又坐了另外三名中
年道人其余十二名道人则分坐了另外两席。
酒过三巡那老道喟然道:“八年不见师弟、师妹丰采尤胜昔日愚兄却是老朽不堪
了。”石清道:“师哥头白了些精神却仍十分健旺。”
那老道道:“什么白了些?我是忧心如捣一夜头白。师弟、师妹若于三天之前到来
我的胡子、头也不过是半黑半白而已。”石清道:“师哥所挂怀的是为了赏善罚恶二使
么?”那老道叹了口气说道:“除了此事天下恐怕也没有第二件事能令上清观天虚道
人数日之间老了二十岁。”
石清道:“我和师妹二人在巢湖边上听到讯息赏善罚恶二使复出武林中面临大劫
是以星夜赶来欲和掌门师哥及诸位师兄弟商个善策。我上清观近十年来在武林中名头越来
越响树大招风善恶二使说不定会光面到咱们头上。小弟夫妇意欲在观中逗留一两月他
们若真欺上门来小弟夫妇虽然不济也得为师门舍命效力。”
天虚轻轻一声叹息从怀中摸出两块铜牌拍拍两声放在桌上。
石破天正在他们头顶瞧得清楚两块牌上一张笑脸一张怒脸正和他已见过两次的
铜牌一模一样不禁心中打了个突:“这老道士也有这两块牌子?”
石清“咦”了一声道:“原来善恶二使已来过了小弟夫妇马不停蹄的赶来毕竟还
是晚了一步。是那一天的事?师哥你……你如何应付?”
天虚心神不定一时未答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道人说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掌门
师哥大仁大义一力担当已答应上侠客岛去喝腊八粥。”
石清见到两块铜牌又见观中诸人无恙原已猜到了九成当下霍地站起向天虚深深
一揖说道:“师哥一肩挑起重担保全上清观全观平安小弟既感且愧这里先行申谢。
但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师哥莫怪。”天虚道人微笑还礼说道:“天下事物此刻于愚兄皆
如浮云。贤弟但有所命无不遵依。”石清道:“如此说来师哥是答允了?”天虚道:
“自然答允了。但不知贤弟有何吩咐?”石清道:“小弟厚颜大胆要请师哥将这上清观一
派的掌门人让给小弟夫妇共同执掌。”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道尽皆耸然动容。天虚沉吟未答石清又道:“小弟夫妇执掌本门
之后这碗腊八粥便由我们二人上侠客岛去尝一尝。”
天虚哈哈大笑但笑声之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眼中泪光莹然说道:“贤弟美意愚
兄心领了。但愚兄忝为上清观一派之长已有十余年武林中众所周知。今日面临危难就此
畏避退缩天虚这张老脸今后往那里搁去?”他说到这里伸手抓住了石清的右掌说道:
“贤弟你我年纪相差甚远你又是俗家以往少在一块。但你我向来交厚何况你武功人
品确为本门的第一等人物愚兄素所饮佩。若不是为了这腊八之约你要做本派掌门愚
兄自是欣然奉让。今日情势大异愚兄却万万不能应命了哈哈哈哈!”笑得甚是苍凉。
石破天心想那侠客岛上的‘腊八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铁叉会中曾听大哥说起过现
今这天虚道人一提到腊八粥的约会神色便是大异难道是什么致命的剧毒不成?
只听天虚又道:“贤弟愚兄一夜头白决不是贪生怕死。我行年已六十二岁今年再
死也算得是寿终。只是我反覆思量如何方能除去这场武林中每十年便出现一次的大劫?
如何方能维持本派威名于不坠?那才是真正的难事。过去三十年之中侠客岛已约过三次腊
八之宴。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中应约赴会的英雄豪杰没一个得能回来。愚兄一死毫不足
惜这善后之事咱们却须想个妥法才是。”
石清也是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说道:“师哥小弟夫妇不自量力
要请师哥让位并非去代师哥送上两条性命却是要去探个明白。说不定老天爷保佑竟能
查悉其中真相。虽不敢说能为武林中除去这个大害但只要将其中秘奥漏了出来天下武人
群策群力难道当真便敌不过侠客岛这一干人?”
天虚缓缓摇头说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小觑了贤弟。像少林寺妙谛方丈、武当派
愚茶道长、青城派清空道人这等的高手也是一去不返。唉贤弟武功虽高终究……终究
尚非妙谛方丈、愚茶道长这些前辈高人之可比。”
石清道:“这一节小弟倒也有自知之明。但事功之成一半靠本事一半靠运气。要诛
灭大害固是有所不能设法查探一些隐秘想来也不见得全然无望。”
天虚仍是摇头道:“上清观的掌门百年来总是由道流执掌。愚兄死后已定下由冲
虚师弟接任。此后贤弟伉俪尽力匡助令本派不致衰败湮没愚兄已是感激不尽了。”
石清说之再三天虚终是不允。各人停杯不饮也忘了吃菜。石破天将一块块鸡肉轻轻
撕下塞入口中生怕咀嚼出声就此囫囵入肚但一双眼睛仍是从隙缝中向下凝神窥看。
只见石夫人闵柔听着丈夫和天虚道人分说并不插嘴却缓缓伸出手去拿起了两块铜
牌看了一会顺手便往怀中揣去。天虚叫道:“师妹请放下!”闵柔微微一笑说道:
“我代师哥收着也是一样。”天虚道人见话声阻她不得伸手便夺。恰恰在此时石清伸
出筷去向一碗红烧鳝段挟菜右臂正好阻住了天虚的手掌。坐在石夫人下的冲虚手臂一
缩伸手去抓铜牌说道:“还是由我收着吧!”
石夫人左手抬起四根手指像弹琵琶一般往他手腕上拂去。冲虚左手也即出指点向石
夫人右腕。石夫人右腕轻扬左手中指弹出一股劲风射向冲虚胸口。
冲虚已受天虚道人之命接任上清观观主也即是他们这一派道俗众弟子的掌门。他知石
清夫妇急难赴义原是一番好意但这两块铜牌关及全观道侣的性命天虚道人既已接下
若再落入旁人之手全观道侣俱有性命之忧是以不顾一切的来和石夫人争夺眼见对方手
指点到当即挥掌挡开。
两人身不离座霎时间交手了七八招两人一师所授所使俱是本门擒拿手法虽无伤
害对方之意但出手明快俐落在尺许方圆的范围之中全力以搏。两人当年同窗学艺时曾一
起切磋武功分手二十余年来其间虽曾数度相晤一直未见对方出手。此刻突然交手心
下于对方的精湛武功都是暗暗喝彩。围坐在三张饭桌旁的其余一十六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瞧
着二人较艺。这些人都是本门高手均知石清夫妇近十多年来江湖上闯下了极响亮的名头
眼见她和冲虚不动声色的抢夺铜牌将本门武功的妙诣挥到了淋漓尽致无不赞叹。
起初十余招中二人势均力敌但石夫人右手抓着两块铜牌右手只能使拳无法勾、
拿、弹、抓本门的擒拿法绝技便打了个大大折扣。又拆得数招冲虚左手运力将石夫人左
臂压落右手五指已碰上了铜牌。石夫人心知这一下非给他抓到不可两人若是各运内力抢
夺一来观之不雅二来自己究是女流内力恐不及冲虚师哥浑厚当下松手任由两块铜牌
落下那自是交给了丈夫。
石清伸手正要去拿突然两股劲风扑面而至正是天虚道人向他双掌推出。这两股劲风
虽无霸道之气但蓄势甚厚若不抵挡必受重伤那时纵然将铜牌取在手中也必跌落
只得伸掌一抵。就这么缓得一缓坐在天虚下的照虚道人已伸手将铜牌取过。
铜牌一入照虚之手石清夫妇和天虚、冲虚四人同时哈哈一笑一齐罢手。冲虚和照虚
躬身得礼说道:“师弟、师妹得罪莫怪。”
石清夫妇忙也站起还礼。石清说道:“两位师哥何出此言却是小弟夫妇鲁莽了掌门
师兄内功如此深厚胜于小弟十倍此行虽然凶险若求全身而退也未始无望。”适才和
天虚对了一掌石清已知这位掌门师兄的内功实比自己深厚得多。
天虚苦笑道:“但愿得如师弟金口请请!”端起洒杯一饮而尽。
石破天见闵柔夺牌不成他不知这两块铜牌有何重大干系只是念着石夫人对自己的好
处寻思:“这道士把铜牌抢了去待会我去抢了过来送给石夫人。”
只见石清站起身来说道:“但愿师哥此行平安而归。小弟的犬子为人所掳急于要
去搭救这番难以多和众位师兄师弟叙旧。这就告辞。”
群道心中都是一凛。天虚问道:“听说贤弟的令郎是在雪山派门下学艺以贤夫妇的威
名雪山派的声势如何竟有大胆妄为之徒将令郎劫持而去?”
石清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半皆由小弟无德失于管教犬子胡作非为
须怪不得旁人。”他是非分明虽然玄素庄偌大的家宅被白万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仍知
祸由己起对雪山派并不怨恨。
冲虚道人朗声说道:“师弟、师妹对头掳你们爱子便是瞧不起上清观了。不管他是
多大的来头愚兄纵然不济也要助你一臂之力。”顿了一顿又道:“你爱子落于人手
却赶着来赴师门之难足见师兄弟间情义深重。难道我们这些年鼻子老道便是毫无心肝之
人吗?”他想对头不怕石清夫妇不怕人多势众的雪山派师徒定是十分厉害的人物那想
得到擒去石清之子的竟然便是雪山派人士。
石清既不愿自扬家丑更不愿上清观于大难临头之际又去另树强敌和雪山派结怨成
仇说道:“各位师兄盛情厚意小弟夫妇感激不尽。这件事现下尚未查访明白待有头绪
之后倘若小弟夫妇人孤势单自会回观求救请师兄弟们援手。”冲虚道:“这就是了。
贤弟贤妹那时也不须亲至只教送个讯来上清观自当全观尽出。”
石清夫妇拱手道谢心下却黯自神伤:“雪山派纵将我儿千刀万剐的处死我夫妇也只
有认命决不能来向上清观讨一名救兵。”当下两人辞了出去天虚、冲虚等都送将出去。
石破天见众人走远当即从匾后跃出翻身上屋跳到墙外寻思:“石庄主、石夫人
说他们的儿子给人掳了去却不知是谁下的手。那铜牌只是个玩意儿抢不抢到无关紧要
看来他们师兄妹之间情谊甚好抢铜牌多半是闹着玩的。石夫人待我甚好我要助她找寻儿
子。我先去问她她儿子多大年纪怎生模样是给谁掳了去。”跃到一株树上眼见东北
方十余盏灯笼排成两列上清观群道正送石清夫妇出观。
石破天心想:“石庄主夫妇胯下坐骑奔行甚快我还是尽赶上前去的为是。”看明了
石清夫妇的去路跃下树来从山坡旁追将上去。
还没奔过上清观的观门只听得有人喝道:“是谁?站住了!”他躲在匾中之时屏气
凝息没出半点声息厅堂中众人均未知觉这一足奔跑上清观群道武功了得立时
便察知来了外人初时不动声色待石清夫妇上马行远当即分头兜截过来。
黑暗之中石破天猛觉剑气森森两名道人挺剑挡在面前剑刃反映星月微光蒙蒙胧
胧中瞧出左一人正是照虚。他心中一喜问道:“是照虚道人吗?”照虚一怔说道:
“正是阁下是谁?”石破天右手伸出说道:“请你把铜牌给我。”
照虚大怒喝道:“给你这个。”挺剑便向他腿上刺去。上清观戒律精严不得滥杀无
辜这时未明对方来历虽然石破天出口便要铜牌犯了大忌但照虚这一剑仍是并非刺向
要害。石破天斜身避开右手去抓他肩头。照虚见他身手敏捷长剑圈转指向他的右肩。
石破天忙低头从剑下钻过生怕他剑锋削到自己脑袋右手自然而然的向上托去。照虚只觉
一股腥气刺鼻头脑一阵眩晕登时翻身倒地。
石破天一怔之际第二名道人的长剑已从后心刺到。他知自己掌上大有古怪一出手便
即杀人再也不敢出掌还击急忙向前纵出嗤的一声响长袍后背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口
子。那道人见照虚被敌人不知用什么邪法迷倒急于救人长剑刷刷刷的疾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斜身逃开百忙中拾起照虚抛下的长剑眼见对方剑法凌厉当下以剑作刀使
动金乌刀法当的一声将来剑架开。他手上内力奇劲这道人手中长剑把捏不住脱手飞
出。但他上清观武功不单以剑法取胜擒拿手法也是武林中的一绝这道人兵刃脱手竟丝
毫不惧猱身而上直扑进石破天的怀中双手成抓抓向他胸口的小腹的要穴。他手中无
剑而敌人有剑就利于近身肉搏要令敌人的兵刃施展不出。
石破天叫道:“使不得!”左手一掠将那道人推开这时他内力动剧毒涌至掌
心一推之下那道人应手倒地缩成了一团。石破天连连顿足叹道:“唉!我实是不想
害你!”耳听得四下里都是呼啸之声群道渐渐逼近忙到照虚身上一摸那两块铜牌尚在
怀中。他伸手取过放入袋里拔步向石清夫妇的去路急追。
他一口气直追出十余里始终没听见马蹄之声寻思:“这两匹马跑得如此之快难道
再也追他们不上?又莫非我走错了方向石庄主和石夫人不是顺着这条大道走?”又奔行数
里猛听得一声马嘶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株柳树下系着两匹马一黑一白正是石清
夫妇的坐骑。
石破天大喜从袋中取出铜牌拿在手里正待张口叫唤忽听得石清的声音在远处说
道:“柔妹这小贼鬼鬼祟祟的跟着咱们不怀好意便将他打了吧。”石破天吃了一
惊:“他们不喜欢我跟来?”虽听到石清话声但不见二人生怕石夫人向自己动手若是
被迫还招一个不小心又害死了她那便如何是好?忙缩身伏入长草只等闵柔赶来将铜
牌掷了给她转身便逃。
忽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疾从左侧大槐树后飞出手挺长剑剑尖指着草丛喝道:
“朋友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快给我出来。”正是闵柔。石破天一个“我”字刚到口边忽
听得草丛中嗤嗤嗤三声连响有人向闵柔射暗器。闵柔长剑颤处刚将暗器拍落草丛中
便跃出一条青衣汉子挥单刀向闵柔砍去。这一下大出石破天意料之外万万想不到这草丛
中居然伏得有人。但见这汉子身手矫捷单刀舞得呼呼风响。闵柔随手招架并不还击。
石清也从槐树后走了出来长剑悬在腰间负手旁观看了几招说道:“喂老兄
你是泰山卢十八的门下是不是?”那人喝道:“是便怎样?”手中单刀丝毫不缓。石清笑
道:“卢十八跟我们虽无交情也没梁子你跟了我们夫妇六七里路是何用意?”那汉子
道:“没空跟你说……”原来闵柔虽是轻描淡写的出招却已迫得他手忙脚乱。
石清笑道:“卢十八的刀法比我们高明你却还没学到师父本事的三成这就撤刀住手
了吧!”石清此言一出闵柔长剑应声刺中他手腕飘身转到他背后倒转剑柄撞出已封
住了他穴道。当的一声响那汉子手中单刀落地他后心大穴被封动弹不得了。
石清微笑道:“朋友你贵姓?”那汉子甚是倔强恶狠狠地道:“你要杀便杀多问
作甚?”石清笑道:“朋友不说那也不要紧。你加盟了那一家帮会你师父只怕还不知道
吧?”那汉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似乎是说:“你怎知道?”石清又道:“在下和尊师卢十
八师傅素来没有嫌隙他就是要派人跟踪我夫妇嘿嘿不瞒老兄说尊师总算还瞧得起我
们决不会派你老兄。”言下之意显然是说你武功差得太远着实不配你师父不会不
知。那汉子一张脸胀成了紫酱色幸好黑夜之中旁人也看不到。
石清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说道:“在下夫妇光明磊落事事不怕人知你要知我二
人行踪不妨明白奉告。我们适才从上清观来探访了观主天虚道长。你回去问你师父便
知石清、闵柔少年时在上清观学艺天虚道长是我们师哥。现下我们要赴雪山到凌霄城去
拜访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朋友倘若没别的要问这就请吧!”
那汉子只觉四肢麻痹已失显是石清随手这么两拍已解了他的穴道心下好生佩服
便拱了拱手说道:“石庄主仁义待人名不虚传晚辈冒犯了。”石清道:“好说!”那
汉子也不敢拾起在地下的单刀向石夫人一抱拳说道:“石夫人得罪了!”转身便走。
石夫人裣衽还礼。
那汉子走出数步石清忽然问道:“朋友贵帮石帮主可有下落了吗?”那汉子身子一
震转身道:“你……你……都……都知道了?”石清轻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没有
讯息是不是?”那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讯息。”石清道:“我们夫妇也正想找
他。”三个人相对半晌那汉子才转身又行。
那汉子走远闵柔道:“师哥他是长乐帮的?”石破天听到“长乐帮”三字心中又
是一震。石清道:“他刚才转身走开扬起袍襟我依稀见到袍角上绣有一朵黄花黑暗中
看不清楚随口一问居然不错。他……他跟踪我们原来是为了……为了玉儿早知如
此也不用难为他了。”闵柔道:“他们……他们帮中对玉儿倒很忠心。”石清道:“玉儿
为白万剑擒去长乐帮定然四出派人全力兜截。他们人多势大耳目众多想不到仍是音
讯全无。”闵柔凄然道:“你怎知仍是……仍是音讯全无?”
石清挽着妻子的手拉着她并肩坐在柳树之下温言道:“他们若是已得知了玉儿的讯
息便不会这般派人到处跟踪江湖人物。这个卢十八的弟子无缘无故的钉着咱们除了打探
他们帮主下落不会更有别情。”
石清夫妇所坐之处和石破天藏身的草丛相距不过两丈。石清说话虽轻石破天却是
听得清清楚楚。本来以石清夫妇的武功修为石破天从远处奔来之时便当觉只是当时二
人全神留意着一直跟踪在后的那使刀汉子石破天又是内功极高脚步着地极轻是以二人
打了那汉子之后没想到草丛中竟然另行有人。石破天听着二人的言语什么长乐帮主
什么被白万剑擒去说的似乎便是自己但“玉儿”什么的却又不是自己了。他本来对自
己的身世存着满腹疑团这时躲在草中倘若出人不意的突然现身未免十分尴尬索性便
躲着想听个明白。
四野虫声唧唧清风动树石清夫妇却不再说话。石破天生怕自己踪迹给二人现连
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过了良久才听得石夫人叹了口气跟着轻轻啜泣。
只听石清缓缓说道:“你我二人行侠江湖生平没做过亏心之事。这几年来为了要保玉
儿平安更是竭力多行善举倘若老天爷真要我二人无后那也是人力不可胜天。何况像中
玉这样的不肖孩儿无子胜于有子。咱们算是没生这个孩儿也就是了。”
闵柔低声道:“玉儿虽然从小顽皮淘气他……他还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总是为了坚儿
惨死人手咱们对玉儿特别宠爱了些才成今日之累可是……可是我也始终不怨。那日在
那小庙之中我瞧他也决不是坏到了透顶倘若不是我失手刺了他一剑也不会……也不
会……”说到这里语音呜咽自伤自艾痛不自胜。
石清道:“我一直劝你不必为此自己难受就算那日咱们将他救了出来也难保不再给
他们抢去。这件事也真奇怪雪山派这些人怎么突然间个个不知去向中原武林之中再也没
半点讯息。明日咱们就动程往凌霄城去到了那边好歹也有个水落石出。”闵柔道:“咱
们若不找几个得力帮手怎能到凌霄城这龙潭虎穴之中将玉儿救出来?”石清叹道:“救
人之事谈何容易?倘若不在中途截劫玉儿一到凌霄城那是羊入虎口再难生还了。”
闵柔不语取帕拭泪过了一会说道:“我看此事也不会全是玉儿的过错。你看玉儿
的雪山剑法如此生疏雪山派定是没好好传他武功玉儿又是个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之人
定是和不少人结下了怨。这些年中可将他折磨得苦了。”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
石清道:“都是我打算错了对你实是好生抱憾。当日我一力主张送他赴雪山派学艺
你虽不说什么我知你心中却是万分的舍不得。想不到风火神龙封万里如此响当当的男儿
跟咱夫妇又是这般交情竟会亏待玉儿。”
闵柔道:“这事又怎怪得你?你送玉儿上凌霄城一番心思全是为了我你虽不言我
岂有不知?要报坚儿之仇我独力难成到得要紧关头你又不便如何出手再加对头于本
门武功知之甚稔定有破解之法。倘若玉儿学成了雪山剑法我娘儿两个联手便可制敌死
命那知道……那知道……唉!”
石破天听着二人说话倒有一大半难以索解只想:“石夫人这般想念她孩儿。听来好
象她儿子是给雪山派擒去啦我不如便跟他们同上凌霄城去助他们救人。她不是说想找几
个帮手么?”正寻思间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十余匹马疾驰而来。
石清夫妇跟着也听到了两人不再谈论儿子默然而坐。
过不多时马蹄声渐近有人叫道:“在这里了!”跟着有人叫道:“石师弟、闵师
妹我们有几句话说。”
石清、闵柔听得是冲虚的呼声略感诧异双双纵出。石清问道:“冲虚师哥观中有
什么事么?”只见天虚、冲虚以及其他十余个师兄弟都骑在马上其中两个道人怀中又都抱
着一人。其时天色未明看不清那二人是谁。
冲虚气急败坏的大声说道:“石……石师弟、闵师妹你们在观中抢不到那赏善罚恶两
块铜牌怎地另使诡计又抢了去?要抢铜牌那也罢了怎地竟下毒手打死了照虚、通虚
两个师弟那……那……实在太不成话了!”
石清和闵柔听他这么说都大吃一惊。石清道:“照虚、通虚两位师哥遭了人家毒手
这……这……这是从何说起?两位师哥给……给人打死了?”他关切两位师兄的安危一时
之间也不及为自己分辩洗刷。
冲虚怒气冲冲的说道:“也不知你去勾结了什么下三滥的匪徒竟敢使用最为人所不齿
的剧毒。两个师弟虽然尚未断气这时恐怕也差不多了。”石清道:“我瞧瞧。”说着走近
身去要去瞧照虚、通虚二人。刷刷几声几名道人拔出剑来挡住在了石清的去路。天虚
叹道:“让路!石师弟岂是那样的人。”那几名道人哼的一声撤剑让道。
石清从怀中取出火摺打亮了照向照虚、通虚脸上史见二道脸上一片紫黑确是中了
剧毒一探二人鼻息呼吸微弱性命已在顷刻之间。上清观的武功原有过人之长。照虚、
通虚二道内力深厚又均非直中石破天的毒掌只是闻到他掌上逼出来的毒气因而晕眩栽
倒但饶是如此显然也是挨不了一时三刻。石清回头问道:“师妹你瞧这是那一派人下
的毒手?”这一回头只见七八名师兄弟各挺长剑已将夫妇二人围在垓心。
闵柔对群道的敌意只作视而不见接过石清手中火摺挨近去瞧二人脸色微微闻到二
道口鼻中呼出来的毒气便觉头晕不由得退了一步沉吟道:“江湖上没见过这般毒药。
请问冲虚师哥这两位师哥是怎生中的毒?是误服了毒药呢?还是中了敌人喂毒暗器?身上
可有伤痕?”
冲虚怒道:“我怎知道?我们正是来问你呢?你这婆娘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多半是适
才吃饭之时你争铜牌不得便在酒中下了毒药。否则为什么旁人不中毒偏偏铜牌在照虚
师弟向上他就中了毒而……而……怀中的铜牌又给你们盗了去?”
闵柔只气得脸容失色但她天性温柔自幼对诸位师兄谦和有礼不愿和他们作口舌之
争眼眶中泪水却已滚来滚去险些便要夺眶而出。石清知道这中间必有重大误会自己夫
妇二人在上清观中抢夺铜牌未得照虚便身中剧毒而失了铜牌自己夫妇确是身处重大嫌疑
之地。他伸出左手握住妻子右掌意示安慰一时也彷徨无计。闵柔道:“我……我……”
只说得两个“我”字已哭了出来别瞧她是剑术通神、威震江湖的女杰在受到这般重大
委屈之时却也和寻常女子一般的柔弱。
冲虚怒冲冲的道:“你再哭多几声能把我两个师弟哭活来吗猫哭耗子……”
一句话没说完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你们怎地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好人?”
众人听那人话声中气充沛都是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数丈外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
汉子其时东方渐明瞧他脸容似乎年纪甚轻。
石清、闵柔见到那少年都是喜出望外。闵柔更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
“你……你……”总算她江湖阅厉甚富那“玉儿”两字才没叫出口来。
这少年正是石破天他躲在草丛之中听到群道责问石清夫妇心想自己若是出头不
免要和群道动手自己一双毒掌杀人必多实在十分的不愿。但听冲虚越说越凶石夫人
更给他骂得哭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挺身而出。
冲虚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知我们是冤枉人了?”石破天道:“石庄主和石夫人
没拿你们的铜牌你们硬说他们拿了那不是冤枉人么?”冲虚挺剑踏上一步道:“你这
小孩子又知道什么了却在这里胡说八道!”
石破天道:“我自然知道。”他本想实说是自己拿了但想只要一说出口对方定要抢
夺自己倘若不还势必动手那么又要杀人是以忍住不说。
冲虚心中一动:“说不定这少年得悉其中情由。”便问:“那么是谁拿的?”
石破天道:“总而言之决不是石庄主、石夫人拿的。你们得罪了他们又惹得石夫人
哭了大是不该快快向石夫人陪礼吧。”
闵柔陡然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牵肚挂肠的孩儿安然无恙已是不胜之喜这时听得他
叫冲虚向自己陪礼全是维护母亲之意。她生了两个儿子花了无数心血流了无数眼泪
直到此刻才听到儿子说一句回护母亲的言语登时情怀大慰只觉过去二十年来为他而受
的诸般辛劳、伤心、焦虑、屈辱那是全都不枉了。
石清见妻子喜动颜色眼泪却涔涔而下明白她的心意一直捏着她手掌的手又紧了一
紧心中也想:“玉儿虽有种种不肖对母亲倒是极有孝心。”
冲虚听他出言顶撞心下大怒高声道:“你是谁?凭什么来叫我向石夫人陪礼?”
闵柔心中一欢喜对冲虚的冤责已丝毫不以为意生怕儿子和他冲突起来伤了师门的
和气忙道:“冲虚师哥是一时误会大家自己人说明白了就是又陪什么礼了。”转头
向石破天柔声道:“这里的都是师伯、师叔你磕头行礼吧。”
石破天对闵柔本就大有好感这时见她脸色温和泪眼盈盈的瞧着自己充满了爱怜之
情一生之中实是从未有谁对自己如此的真心怜爱不由得热血上涌但觉不论她叫自己
去做什么都是万死不辞磕几个头又算得什么?当下不加思索双膝跪地向冲虚磕头说
道:“石夫人叫我向你们磕头我就磕了!”
天虚、冲虚等都是一呆眼见石破天对闵柔如此顺服心想石清有两个儿子一个给仇
家杀了一个给人掳去这少年多半是他夫妇的弟子。
冲虚脾气虽然暴躁究竟是玄门练气有道之士见石破天行此大礼胸中怒气登平当
即翻身下马伸手扶起道:“不须如此客气!”那知石破天心想石夫人叫自己磕头总须
磕完才行冲虚伸手来扶却不即行起身。冲虚一扶之下只觉对方的身子端凝如山竟是
纹风不动不禁又是怒气上冲:“你当我长辈却自恃内功了得在我面前显本事来了!”
当下吸一口气将内力运到双臂之上用力向上一抬要将他掀一个筋斗。
石清夫妇眼见冲虚的姿势他们同门学艺练的是一般功夫如何不知他臂上已使上了
真力?石清哼的一声微感气恼但想他是师兄也只好让儿子吃一点亏了。闵柔却叫道:
“师哥手下留情!”
却听得呼的一声冲虚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后飞出正好重重的撞上了他自己的坐骑。
冲虚脚下踉跄连使‘千斤坠’功夫这才定住那匹马给他这么一撞却长嘶一声前腿
跪倒。原来石破天内力充沛冲虚大力掀他没能掀动自己反而险些摔一个大筋斗。
这一下人人都瞧得清楚自是都大吃一惊。石清夫妇在扬州城外土地庙中曾和石破天交
剑知他内力浑厚但决计想不到他内力修为竟已到了这等地步单藉反击之力便将上清
观中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如此恁空摔出。
冲虚站定身子左手在腰间一搭已拔出长剑气极反笑说道:“好好好!”连
说了三个“好”才调匀了气息说道:“师弟、师妹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是不同凡响我
这可要领教领教。”说着长剑一挺指向石破天胸口。
石破天退了一步连连摇手道:“不不我不和你打架。”
天虚瞧出石破天的武功修为非同小可心想冲虚师弟和他相斗以师伯的身份胜了没
什么光采若是不胜更成了大大的笑柄眼见石破天退让正中下怀便道:“都是自己
人又较量什么?便要切磋武艺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
石破天道:“是啊你们是石庄主、石夫人的师兄我一出手又打死了你们就大大不
好了。”他全然不通人情世故只怕自己毒掌出手又杀死了对方随口便说了出来。
上清观群道素以武功自负那想到他实是一番好意一听之下无不勃然大怒。十多名
道人中倒有七八个胡子气得不住颤动。石清出喝:“你说什么?不得胡言乱语。”
冲虚尊从掌门师兄的嘱咐已然收剑退开听石破天这名凌辱藐视之言那里还再忍耐
得住?大踏步上前喝道:“好我倒想瞧瞧你如何将我们都打死了出招吧!”石破天不
住摇手道:“我不和你动手。”冲虚俞益恼怒道:“哼你连和我动手也不屑!”刷的
一剑刺向他的肩头。他见石破天手中并无兵刃这一剑剑尖所指之处并非要害他是上清
观中的剑术高手临敌的经历虽比不上石清夫妇出招之快却丝毫不逊。
石破天一闪身没能避开只听得卟的一声轻响肩头已然中剑立时鲜血冒出。闵柔惊
叫:“哎哟!”冲虚喝道:“快取剑出来!”
石破天寻思:“你是石夫人的师兄适才我已误杀了她两个师兄若再杀你一来对不
起石夫人二来我也成为大坏人了。”当冲虚一剑刺来之时他若出掌劈击便能挡开但
他怕极了自己掌上的剧毒双手负在背后用力互握说什么也不肯出手。
上清观群道见了他这般模样都道他有心藐视即连修养再好的道人也都大为生气。有
人便道:“冲虚师兄这小子狂妄得紧不妨教训教训他!”
冲虚道:“你真是不屑和我动手?”刷刷又是两剑。他出招实在太快石破天对剑法又
无多大造诣身子虽然急闪仍是没能避开左臂右胸又中了一剑。幸好冲虚剑下留情只
是逼他出手并非意欲取他性命这两剑一刺中他皮肉立时缩回所伤甚轻。
闵柔见爱子连中三处剑伤心疼无比眼见冲虚又是一剑刺出当的一声立时挥剑架
开只听得当当当当便如爆豆般接连响了一十三下瞬息间已拆了一十三招。冲虚连攻一
十三剑闵柔挡了一十三剑两人都是本派好手这‘上清快剑’施展出来直如星丸跳
掷火光飞溅迅捷无伦。这一十三剑一过群道和石清都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场上这些人除了石破天外个个是上清观一派的剑术好手眼见冲虚这一十三剑攻得
凌厉剽悍锋锐之极而闵柔连挡一十三剑却也是绵绵密密严谨稳实两人在弹指之间
一攻一守都施展了本门剑术的巅峰之作自是人人瞧得心旷神怡。
天虚知道再斗下去两人也不易分出胜败问道:“闵师妹你是护定这少年了?”
闵柔不答眼望丈夫要他拿一个主意。
石清道:“这孩子目无尊长大胆妄为原该好好教训才是。他连中冲虚师兄三剑幸
蒙师兄剑下留情这才没送了他的小命。这孩子功夫粗浅怎配和冲虚师兄过招?孩子快
向众位师伯磕头陪罪。”
冲虚大声道:“他明明瞧不起人不屑动手。否则怎么说一出手便将我们都打死了?”
石破天摊开手掌见掌心中隐隐又现红云蓝线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双手老是会
闯祸动不动便打死人。”
上清观群道又是人人变色。石清听他兀自狂气逼人讨那嘴头上的便宜心下也不禁生
气喝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适才冲虚师伯手下留情才没将你杀死你难道
不知么?”石破天道:“我……我……我也不想杀死他因此也是手下留情。”石清大怒
登时便想抢上去挥拳便打。他身形稍动闵柔立知其意当即拉住了他左臂这一拉虽然使
力不大石清却也不动了。
冲虚适才向石破天连刺三剑见他闪避之际显然全未明白本门剑法的精要所在而内
力却又如此强劲以武功而论颇不像是石清夫妇的弟子心下已然起疑而当石破天举掌
察看之时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更是疑窦丛生喝问:“小子你是谁的徒弟却学
得这般贫嘴滑舌?”
石破天道:“我……我……我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
冲虚一怔心想:“什么金乌派银乌派?武林中可没这个门派这小子多半又在胡说
八道。”便冷笑道:“我还道阁下是石师弟的高足呢。原来不是自己人那便无碍了。”向
站在身旁的两名师弟使用个眼色。
两名道人会意倒转长剑各使一招‘朝拜金顶’一个对着石清一个对着闵柔。这
‘朝拜金顶’是上清剑法中礼敬对方的招数通常是和尊长或是武林名宿动手时所用这一
招剑尖向地左手剑诀搭在剑柄之上纯是守势看似行礼却已将身前五尺之地守御得十
分严密敌未动己不动敌如抢攻立遇反击。
石清夫妇如何不明两道的用意那是监视住了自己若再出剑回护儿子这二道手中的
长剑立时便弹起应战但只要自己不出招这二道却永远不会有敌对的行动那是不伤同门
义气之意。闵柔向身前的师兄灵虚瞧了一眼心想:“当年在上清观学艺之时灵虚师兄笨
手笨脚剑术远不如我但瞧他这一招‘朝拜金顶’似拙实稳已非吴下阿蒙真要动手
只怕非三四十招间能将他打败。”
她心念略转之间只见冲虚手中长剑连续抖动已将石破天圈住听他喝道:“你再不
还手我将你这金乌派的恶徒立毙于当场。”他叫明‘金乌派’显是要石清夫妇事后无法
为此翻脸。石清当机立断知道儿子再不还手冲虚真的会将他刺得重伤但若还手相斗
冲虚既知自己夫妇有回护之意下手决不会过份。只是点到为止杀杀他的狂气于少年人
反有益处当即叫道:“孩子师伯要点拨你功夫于你大有好处。师伯决不会伤你不用
害怕快取兵刃招架吧!”
石破天只见前后左右都是冲虚长剑的剑光脸上寒气森森不由得大是害怕适才被他
接连刺中三剑躲闪不得知道这道人剑法十分厉害听石清命他取兵刃还手心头一喜:
“是了我用兵刃招架手上的毒药便不会害死了他。”瞥眼见到地下一柄单刀正是那个
卢十八的弟子所遗忙叫道:“好好!我还手就是你……你可别用剑刺我。等我拾起地
下这柄刀再说。你如乘机在我背上刺上一剑那可不成你不许赖皮。”
冲虚见他说得气急败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呸”的一声退开了两步跟着卟的
一响将长剑插在地上说道:“你当我冲虚是什么人难道还会偷袭你这小子?”双手插
在腰间等他拾刀心想:“这小子原来使刀那么绝非石师弟夫妇的弟子。只不知石师弟
如何又叫他称我师伯?”
石破天俯身正要去拾单刀突然心念一动:“待会打得凶了说不定我一个不小心左
手又随手出掌打他岂不是又要打死人还是把左手绑在身上那就太平无事。”当下又站
直身子向冲虚道:“对不起请你等一等。”随即解开腰带左手垂在身旁右手用腰带
将左臂缚在身上各人眼睁睁的瞧着均不知他古里古怪的玩什么花样。石破天收紧腰带
牢牢打了个结这才俯身抓起单刀说道:“好了咱们比吧那就不会打死你了。”
这一下冲虚险些给他气得当场晕去眼见他缚住了左手和自己比武对自己的藐视实已
达于极点。上清观群道固是齐声喝骂。石清和闵柔也都斥道:“孩子无礼快解开腰带!”
石破天微一迟疑冲虚刷的一剑已疾刺而至。石破天来不及尊照闵柔吩咐只得举刀挡
格。冲虚知他内力强劲不让他单刀和自己长剑相交立即变招刷刷刷刷六七剑只刺得
石破天手忙脚乱别说招架连对方剑势来路也瞧不清楚。他心中暗叫:“我命休矣!”提
起单刀乱劈乱砍全然不成章法将所学的七十三路金乌刀法尽数抛到了天上的金乌玉兔
之间。幸好冲虚领略过他厉害的内力虽见他刀法中破绽百出但当他挥刀砍来之时却也
不得不回剑以避生怕长剑给他砸飞那就颜面扫地了。
石破天乱劈了一阵见冲虚反而退后定一定神那七十三招金乌刀法渐渐来到脑中。
只是冲虚虽然退后出招仍是极快石破天想以史婆婆所授刀法拆解说什么也办不到。何
况金乌刀法专为克制雪山派而创遇上了全然不同的上清剑法全然格格不入。他心下慌
乱只得兴之所至随手挥舞。
使了一会忽然想起那日在紫烟岛上最后给白万剑杀得大败只因自己不识对方的剑
法此刻这道士的剑法自己更加不识既然不识索性就不看于是挥刀自己使自己的将
那七十三路金乌刀法颠三倒四的乱使浑厚的内力激荡之下自然而然的构成了一个守御圈
子冲虚再也攻不进去。
群道和石清夫妇都是暗暗讶异冲虚更是又惊又怒又加上几分胆怯他于武林中各大
门派的刀法大致均了然于胸眼见石破天的刀法既稚拙又杂乱大违武学的根本道理本
当一击即溃偏偏自己连遇险着实在是不通情理之至。
又拆得十余招冲虚焦躁起来呼的一剑进中宫抢攻恰在此时石破天挥刀回转
两人出手均快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冲虚早有预防将长剑抓得甚紧但石破天内力实在
太强众人惊呼声中冲虚见手中长剑已弯成一把曲尺剑上鲜血淋漓却原来虎口已被震
裂。他心中一凉暗想一世英名付于流水还练什么剑?做什么上清观一派掌门?急怒之
下挥手将变剑向石破天掷出随即双手成抓和身扑去。石破天一刀将弯剑砸飞不知此
后该当如何心中迟疑胸口门户大开。冲虚双手已抓住了他前心的两处要穴。
冲虚这一招势同拚命上清观一派的擒拿法原也是武学一绝那知他双手刚碰到石破天
的穴道便被他内力回弹反冲出去身子仰后便倒。这一次他使的力道更强反弹之力也
就愈大眼见站立不住若是一屁股坐倒这个丑可就丢得大了。
天虚道人飞身上前伸掌在他左肩向旁推出卸去了反弹的劲力。冲虚纵身跃起这才
站定脸上已没半点血色。
天虚拔出长剑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佩服佩服!待贫道来领教几招只怕
年老力衰也不是阁下的对手了。”说着挺剑缓缓刺出。石破天举刀一格突觉刀锋所触
有如凭虚刀上的劲力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叫道:“咦奇怪!”
原来天虚知他内力厉害这一剑使的是个‘卸’字诀却震得右臂酸麻胸口隐隐生
疼。他暗吃一惊生怕已受内伤待第二剑刺出石破天又举单刀挡架时便不敢再卸他内
劲立时斜剑击刺。
天虚虽已年逾六旬身手之矫捷却不减少年出招更是稳健狠辣。石破天却仍是不与他
拆招对他剑招视而不见便如是闭上了眼睛自己练刀不管对方剑招是虚中套实也好实
中带虚也好刺向胸口也罢削来肩头也罢自己只管‘梅雪适夏’、鲍鱼之肆‘、汉将当
关’、千钧压驼‘。这场比试的的确确是文不对题天虚所出的题目再难石破天也只是
自己练自己的。两人这一搭上手顷刻间也斗了二十余招刀风剑气不住向外伸展旁观众
人所围的圈子也是愈来愈大。灵虚等二人本来监视着石清夫妇防他们出手相助石破天但
见天虚和石破天斗得激烈四只眼睛不由自主的都转到相斗二人身上。
石破天惧怕之心既去金乌刀法渐渐使得似模似样显得招数实也颇为精妙内力更随
之增长。天虚初时尽还抵敌得住但每拆一招对方的劲力便强了一分真似无穷无尽、永
无枯竭一般。他只觉双腿渐酸手臂渐痛多拆一招便多一分艰难。
这时石清夫妇都已瞧出再斗下去天虚必吃大亏但若出声喝止儿子摆明了要他全然
相让实是大削天虚的脸面真不知如何才好不由得甚至是焦急。
石破天斗得兴起刀刀进逼蓦地里只见天虚右膝一软险些跪倒强自撑住脸色却
已大变。石破天心念一动记起阿绣在紫烟岛上说过的话来:“你和人家动手之时要处处
手下留情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是了。”一想到她那款款叮嘱的言语眼前便出现她
温雅腼腆的容颜立时横刀推出。
天虚见他这一刀推来劲风逼得自己呼吸为艰急忙退了两步这两步脚下蹒跚身子
摇幌暗暗叫苦:“他再逼前两步我要再退也没力气了。”却见他向左虚掠一刀拖过刀
来又向右空刺然后回刀在自己脸前砍落只激得地下尘土飞扬。
天虚气喘吁吁正惊异间只见他单刀回收退后两步竖刀而立又听他说道:“阁
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天虚几乎不
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而立说不出话来。
石清微微一笑如释重负。闵柔更是乐得眉花眼笑。他夫妇见儿子武功高强那倒还罢
了最喜欢的是他在胜定之后反能退让正合他夫妇处处为人留有余地的性情。闵柔笑喝:
“傻孩子瞎说八道什么‘阁下’、‘在下’的怎不称师伯、小侄?”这一句笑喝其辞
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慈母情怀欣慰不可言喻。
天虚吁了口气摇摇头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了不中用啦。”
闵柔笑道:“孩子你得罪了师伯快上前谢过。”石破天应道:“是!”抛下单刀
解开绑住左臂的腰带恭恭敬敬的上前躬身行礼。闵柔甚是得意柔声道:“掌门师哥这
是你师弟、师妹的顽皮孩子从小少了家教得罪莫怪。”
天虚微微一惊说道:“原来是令郎怪不得怪不得!师弟先前说令郎为人掳去原
来那是假的。”石清道:“小弟岂敢欺骗师兄?小儿原是为人掳去不知如何脱险匆忙间
还没问过他呢。”天虚点头道:“这就是了以他本事脱身原亦不难。只是贤郎的武功既
非师弟、师妹亲传刀法中也没多少雪山派的招数内力却又如此强劲实令人莫测高深。
最后这一招更是少见。”
石破天道:“是啊这招是阿绣教我的她说人家打不过你你要处处手下留情得饶
人处且饶人这一招叫‘旁敲侧击’既让了对方又不致为对方所伤。”他毫无机心滔
滔说来。天虚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得无地自容。
石清喝道:“住嘴瞎说什么?”石破天道:“是我不说啦。要是我早想到将这两只
掌心有毒的手绑了起来只用单刀和人动手也不会……也不会……”说到这里心想若是
自承打死了照虚、通虚定要大起纠纷当即住口。
但天虚等都已心中一凛纷纷喝问:“你手掌上有毒?”“这两位道长是你害死的?”
“那两块铜牌是不是你偷去的?”群道手中长剑本已入鞘当下刷刷声响又都拔将出来。
石破天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害死他们不料我手掌只是这么一扬他们就倒在
地上不动了。”
冲虚怒极向着石清大声道:“石师弟这事怎么办你拿一句话来吧!”
石清心中乱极一转头但见妻子泪眼盈盈神情惶恐当下硬着心肠说道:“师门义
气为重。这小畜生到处闯祸我夫妇也回护他不得但凭掌门师哥处治便是。”
冲虚道:“很好!”长剑一挺便欲上前夹攻。
闵柔道:“且慢!”冲虚冷眼相睨说道:“师妹更有什么话说?”闵柔软颤声道:
“照虚、通虚两位师哥此刻未死说不定……说不定……也……尚可有救。”冲虚仰天嘿嘿
一声冷笑说道:“两个师弟中了这等剧毒那里还有生望?师妹这句话可不是消遣人
么?”
闵柔也知无望向石破天道:“孩儿你手掌上到底是什么毒药?可有解药没有?”一
面问一面走到他身边道:“我瞧瞧你衣袋中可有解药。”假装伸手去搜他衣袋却在他
耳边低声道:“快逃快逃!爹爹、妈妈可救你不得!”
石破天大吃一惊叫道:“爹爹妈妈?谁是爹爹、妈妈?”适才天虚满口‘令郎’什
么‘贤郎’如何石破天却不知道‘令郎、贤郎’就是‘儿子’石清夫妇称他为‘孩
儿’他也只道是对少年人的通称万万料不到他夫妇竟是将自己错认为他们的儿子。
便在这时只觉背心上微有所感却是石清将剑尖抵住了他后心说道:“师妹咱们
不能为这畜生坏了师门义气。他不能逃!”语音中充满了苦涩之意。
闵柔颤声道:“孩儿这两位师伯中了剧毒你当真……当真无药可救么?”
灵虚站在她身旁见她神情大变心想女娘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既怕她动手阻挡更怕
她横剑自尽伸五指搭上她的手腕便将她手中长剑夺了下来。这时闵柔全副主心神是都贯
注在石破天身上于身同事物全不理会灵虚道人轻轻易易的便将她长剑夺过。
石破天见他欺侮闵柔叫道:“你干什?”右手探出要去夺还闵柔的长剑。灵虚挥剑
横削剑锋将及他的手掌石破天手掌一沉反手勾他手腕那是丁当所教十八擒拿手的一
招‘九连环’式中套式共有九变。这招擒拿手虽然精妙但怎奈何得了灵虚这样的上清
观高手。他喝一声:“好!”回剑以挡突然间身子摇幌咕咚摔倒。原来石破天掌上剧毒
已因使用擒拿手而散出来灵虚喝了一声“好”随着自然要吸一口气当即中毒。
群道大骇之下不由自主的都退了几步。人人脸色大变如见鬼魅。
石破天知道这个祸闯得更加大了眼见群道虽然退开各人仍是手持长剑四周团团围
住若要冲出非多伤人命不可瞥眼只见灵虚双手抱住小腹不住揉擦显是肚痛难当。
上清观群道内力修为深厚不似铁叉会会众那么一遇他掌上剧毒便即毙命尚有几个时辰好
挨。石破天猛地想起张三、李四两个义兄在地下大厅中毒之后也是这般剧烈肚痛的情状
后来张三教他救治的方法将二人身上的剧毒解了当即将灵虚扶起坐好。
四周群道剑光闪闪作势要往他身上刺去。他急于救人一时也无暇理会左手按住灵
虚后心灵台穴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依照张三所授意的法门左手送气右手吸气。果
然不到一盏茶时分灵虚便长长吁了口气骂道:“***你这贼小子!”
众人一听之下登时欢声雷动。灵虚破口大骂未免和他玄门清修的出家人风度不符
但只这一句话人人都知他的性命是捡回来了。
闵柔喜极流泪道:“孩子照虚、通虚两位师伯中毒在先快替他们救治。”
早有两名道人将气息奄奄的照虚、通虚抱了过来放在石破天身前。他依法施为。这两
道中毒时刻较长每个人都花了一炷香功夫体内毒性方得吸出。照虚醒转后大骂:“你奶
奶个雄!”通虚则骂:“狗娘养的王八蛋胆敢使毒害你道爷。”
石清夫妇喜之不尽这三个师兄的骂人言语虽然都牵累到自己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暗
暗好笑:“三位师哥枉自修为多年平时一脸正气似是有道高士情急之时出言却也这
般粗俗。”
闵柔又道:“孩子照虚师伯的铜牌倘若是你取的你还了师伯娘不要啦!”
石破天心下骇然道:“娘?娘?”取出怀中铜牌茫然交还给照虚自言自语的道:
“你……你是我娘?”
天虚道人叹了口气向石清、闵柔道:“师弟、师妹就此别过。”他知道此后更无相
见之日连‘后会有期’也不说率领群道告辞而去——
石破天激动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的双臂叫道:“妈妈!妈妈!你真是我的妈
妈。”闵柔回手也抱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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