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听得水榭中并没哪一个当真令他十分难堪。包不同虽然要他请便却也留了余地既不如对付诸保昆那么断臂伤肩也不如对付姚伯当那么踢得他滚了出去。王语嫣出口请他多留一宵阿朱、阿碧殷勤有礼的送出门来但他心中仍是说不出的郁闷。
湖上晚风阵阵带着菱叶清香。段誉用力扳桨不知要恨谁才好他实在说不出为什么这样气恼。当日木婉清、南海鳄神、延庆太子、鸠摩智、王夫人等给他的凌辱可都厉害得多了但他泰然而受并没感到太大的委屈。
他内心隐隐约约的觉得只因为他深慕王语嫣而这位姑娘心中却全没他段誉的半点影子甚至阿朱、阿碧也没当他是一回事。他从小便给人当作心肝宝贝自大理国皇帝、皇后以下没一个不觉得他是了不起之至。就算遇上了敌人南海鳄神是一心一意的要收他为徒;鸠摩智不辞辛劳的从大理掳他来到江南自也对他颇为重视至于钟灵、木婉清那些少女更是一见他便即倾心。
他一生中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的冷落轻视别人虽然有礼却是漠不关心的有礼。在旁人心目中慕容公子当然比他重要得多这些日子来只要有谁提到慕容公子立时便人人耸动无不全神贯注的倾听。王语嫣、阿朱、阿碧、包不同以至什么邓大爷、公冶二爷、风四爷个个都似是为慕容公子而生。
段誉从来没尝过妒忌和羡慕的滋味这时候独自荡舟湖上好像听到慕容公子的影子在天空中向他冷笑好像听到慕容公子在出声讥嘲:“段誉啊段誉你怎及得上我身上一根寒毛?你对我表妹有意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你不觉得可耻可笑么?”
他心中气闷扳桨时使的力气便特别来得大划得一个多时辰充沛的内力缓缓劲竟越划越觉精神奕奕心中的烦恶郁闷也渐渐消减。又划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渐亮了只见北方迷云雾中裹着一座小小山峰。他约略辨认方位听香水榭和琴韵小筑都在东方只须向北划去便不会重回旧地。可是他每划一桨心中总生出一丝恋恋之感不自禁的想到小舟向北驶出一尺便离王语嫣远了一尺。
将近午时划到了小山脚下上岸一问土人这山叫做马迹山已离无锡甚近。
他在书上看到过无锡的名字知道那是在春秋时便已出名的一座大城。当下回入舟中更向北划申牌时分到了无锡城畔。
进得城去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光。信步而行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气味。他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划了这几个时辰的船早已甚是饥饿当下循着香气寻去转了一个弯只见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松鹤楼”三个大字。招牌年深月久被烟熏成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烁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中喷出来厨子刀勺声和跑堂吆喝声响成一片。
他上得楼来跑堂过来招呼。段誉要了一壶酒叫跑堂配四色酒菜倚着楼边栏杆自斟自饮蓦地里一股凄凉孤寂之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一声长叹。
西座上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段誉见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段誉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条大汉!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不论江南或是大理都不会有这等人物。包不同自吹自擂什么英气勃勃似这条大汉才称得上‘英气勃勃’四字!”
那大汉桌上放着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货。可见他便是吃喝也是十分的豪迈自在。
那大汉向段誉瞧了两眼便即转过头去自行吃喝。段誉正感寂寞无聊有心要结交朋友便招呼跑堂过来指着那大汉的背心说道:“这位爷台的酒菜帐都算在我这儿。”
那大汉听到段誉吩咐回头微笑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段誉有心要和他攀谈几句以解心中寂寞却不得其便。
又喝了三杯酒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跛了一足撑了一条拐杖却仍行走迅第二人是个愁眉苦脸的老者。两人走到那大汉桌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那大汉只点了点头并不起身还礼。
那跛足汉子低声道:“启禀大哥对方约定明日一早在惠山凉亭中相会。”那大汉点了点头道:“未免迫促了些。”那老者道:“兄弟本来跟他们说约会定于三日之后。但对方似乎知道咱们人手不齐口出讥嘲之言说道倘若不敢赴约明朝不去也成。”那大汉道:“是了你传言下去今晚三更大伙儿在惠山聚齐。咱们先到等候对方前来赴约。”两人躬身答应转身下楼。
这三人说话声音极低楼上其余酒客谁都听不见但段誉内力充沛耳目聪明虽不想故意偷听旁人私语却自然而然的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那大汉有意无意的又向段誉一瞥见他低头沉思显是听到了自己的说话突然间双目中精光暴亮重重哼了一声。段誉吃了一惊左手一颤当的一响酒杯掉在地下摔得粉碎。那大汉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台何事惊慌?请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段誉笑道:“最好最好!”吩咐酒保取过杯筷移到大汉席上坐下请问姓名。那大汉笑道:“兄台何必明知故问?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大是妙事?待得敌我分明便没有余味了。”段誉笑道:“兄台想必是认错了人以为我是敌人。不过‘不拘形迹’四字小弟最是喜欢请啊请啊!”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大汉微笑道:“兄台倒也爽气只不过你的酒杯太小。”叫道:“酒保取两只大碗来打十斤高粱。”那酒保和段誉听到“十斤高粱”四字都吓了一跳。酒保赔笑道:“爷台十斤高粱喝得完吗?”那大汉指着段誉道:“这位公子爷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十斤不够打二十斤。”酒保笑道:“是!是!”过不多时取过两只大碗一大坛酒放在桌上。
那大汉道:“满满的斟上两碗。”酒保依言斟了。这满满的两大碗酒一斟段誉登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他在大理之时只不过偶尔喝上几杯哪里见过这般大碗的饮酒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大汉笑道:“咱两个先来对饮十碗如何?”
段誉见他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若是换作平时他定然敬谢不敏自称酒量不及但昨晚在听香水榭中饱受冷漠又想:“这大汉看来多半是慕容公子的一伙不是什么邓大爷、公冶二爷便是风四爷了。他已和人家约了在惠山比武拚斗对头不是丐帮便是什么西夏‘一品堂’。哼慕容公子又怎么了?我偏不受他手下人的轻贱最多也不过是醉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即胸膛一挺大声道:“在下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兄台莫怪。”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他喝这碗酒乃是负气王语嫣虽不在身边在他却与喝给她看一般无异乃是与慕容复争竞决不肯在心上人面前认输别说不过是一大碗烈酒就是鸩酒毒药也毫不迟疑的喝了下去。
那大汉见他竟喝得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便又斟了两大碗。
段誉笑道:“好酒好酒!”呼一口气又将一碗酒喝干。那大汉也喝了一碗再斟两碗。这一大碗便是半斤段誉一斤烈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头脑中混混沌沌但仍然在想:“慕容复又怎么了?好了不起么?我怎可输给他的手下人?”端起第三碗酒来又喝了下来。
那大汉见他霎时之间醉态可掬心下暗暗可笑知他这第三碗酒一下肚不出片刻便要醉倒在地。
段誉未喝第三碗酒时已感烦恶欲呕待得又是半斤烈酒灌入腹中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他紧紧闭口不让腹中酒水呕将出来。突然间丹田中一动一股真气冲将上来只觉此刻体内的翻搅激荡便和当日真气无法收纳之时的情景极为相似当即依着伯父所授的法门将那股真气纳向大锥穴。体内酒气翻涌竟与真气相混这酒水是有形有质之物不似真气内力可在穴道中安居。他却也任其自然让这真气由天宗穴而肩贞穴再经左手手臂上的小海、支正、养老诸穴而通至手掌上的阳谷、后豁、前谷诸穴由小指的少泽穴中倾泻而出。他这时所运的真气线路便是六脉神剑中的“少泽剑”。少泽剑本来是一股有劲无形的剑气这时他小指之中却有一道酒水缓缓流出。
初时段誉尚未察觉但过不多时头脑便感清醒察觉酒水从小指尖流出暗叫:“妙之极矣!”他左手垂向地下那大汉并没留心只见段誉本来醉眼朦胧但过不多时便即神采奕奕不禁暗暗生奇笑道:“兄台酒量居然倒也不弱果然有些意思。”又斟了两大碗。
段誉笑道:“我这酒量是因人而异。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大碗嘛我瞧也不过二十来杯一千杯须得装上四五十碗才成。兄弟恐怕喝不了五十大碗啦。”说着便将跟前这一大碗酒喝了下去随即依法运气。他左手搭在酒楼临窗的栏杆之上从小指甲流出来的酒水顺着栏杆流到了楼下墙脚边当真神不知、鬼不觉没半分破绽可寻。片刻之间他喝下去的四大碗酒已然尽数逼了出来。
那大汉见段誉漫不在乎的连尽四碗烈酒甚是欢喜说道:“很好很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干为敬。”斟了两大碗自己连干两碗再给段誉斟了两碗。段誉轻描淡写、谈笑风生的喝了下去喝这烈酒直比喝水饮茶还更潇洒。
他二人这一赌酒登时惊动了松鹤楼楼上楼下的酒客连灶下的厨子、火夫也都上楼来围在他二人桌旁观看。
那大汉道:“酒保再打二十斤酒来。”那酒保伸了伸舌头这时但求看热闹更不劝阻便去抱了一大坛酒来。
段誉和那大汉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个旗鼓相当只一顿饭时分两人都已喝了三十来碗。
段誉自知手指上玩弄玄虚这烈酒只不过在自己体内流转一过瞬即泻出酒量可说无穷无尽但那大汉却全凭真实本领眼见他连尽三十余碗兀自面不改色略无半分酒意心下好生钦佩初时尚因他是慕容公子一伙而怀有敌意但见他神情豪迈英风飒爽不由得起了爱惜之心寻思:“如此比拚下去我自是有胜无败。但这汉子饮酒过量未免有伤身体。”堪堪喝到四十大碗时说道:“仁兄咱两个都已喝了四十碗吧?”
那大汉笑道:“兄台倒还清醒得很数目算得明白。”段誉笑道:“你我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要分出胜败只怕很不容易。这样喝将下去只弟身边的酒钱却不够了。”伸手杯中取出一个绣花荷包来往桌上一掷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显然荷包中没什么金银。段誉被鸠摩智从大理擒来身边没携带财物这只绣花荷包缠了金丝银线一眼便知是名贵之物但囊中羞涩却也是一望而知。
那大汉见了大笑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来掷在桌上携了段誉的手说道:“咱们走吧!”
段誉心中喜欢他在大理之时身为皇子难以交结什么真心朋友今日既不以文才又不以武功却以无中生有的酒量结交了这条汉子实是生平未有之奇。
两人下得楼来那大汉越走越快出城后更迈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前段誉提一口气和他并肩而行他虽不会武功但内力弃沛之极这般快步争走却也丝毫不感心跳气喘。那大汉向他瞧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咱们比比脚力。”当即足疾行。
段誉奔出几步只因走得急了足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乘势向左斜出半步这才站稳这一下恰好踏了“凌波微步’中的步子。他无意踏了这一步居然抢前了数尺心中一喜第二步走的又是“凌波微步’便即追上了那大汉。两人并肩而前只听得风声呼呼道旁树木纷纷从身边倒退而过。
段誉学到“凌波微步”之时全没想到要和人比试脚力这时如箭在弦不能不只有尽力而为至于胜过那大汉的心思却是半分也没有。他只是按照所学步法加上浑厚无比的内力一步步的跨将出去那大汉到底在前在后却全然的顾不到了。
那大汉迈开大步越走越快顷刻间便远远赶在段誉之前但只要稍缓得几口气段誉便即追了上来。那大汉斜眼相睨见段誉身形潇洒犹如庭除闲步一般步伐中浑没半分霸气心下暗暗佩服加快几步又将他抛在后面但段誉不久又即追上。这么试了几次那大汉已知段誉内力之强犹胜于己要在十数里内胜过他并不为难一比到三四十里胜败之数就难说得很比到六十里之外自己非输不可。他哈哈一笑停止说道:“慕容公子乔峰今日可服你啦。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段誉几步冲过了他身边当即转身回来听他叫自己为“慕容公子”忙道:“小弟姓段名誉兄台认错人了。”
那大汉神色诧异说道:“什么?你……你不是慕容复慕容公子?”
段誉微笑道:“小弟来到江南每日里多闻慕容公子的大名实是仰慕得紧只是至今无缘得见。”心下寻思:“这汉子将我误认为慕容复那么他自不是慕容复一伙了。”想到这里对他更增几分好感问道:“兄台自道姓名可是姓乔名峰么?”
那大汉惊诧之色尚未尽去说道:“正是在下乔峰。”段誉道:“小弟是大理人氏初来江南便结识乔兄这样的一位英雄人物实是大幸。”乔峰沉吟道:“嗯你是大理段氏的子弟难怪难怪。段兄你到江南来有何贵干?”
段誉道:“说来惭愧小弟是为人所擒而至。”当下将如何被鸠摩智所擒如何遇到慕容复的两名丫环等情极简略的说了。虽是长话短说却也并无隐瞒对自己种种倒霉的丑事也不文饰遮掩。
乔峰听后又惊又喜说道:“段兄你这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你我一见如故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段誉喜道:“小弟求之不得。”两人叙了年岁乔峰比段誉大了十一岁自然是兄长了。当下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一个口称“贤弟”一个连叫“大哥”均是不胜之喜。
段誉道:“小弟在松鹤楼上私听到大哥与敌人今晚订下了约会。小弟虽然不会武功却也想去瞧瞧热闹。大哥能允可么?”
乔峰向他查问了几句知他果然真的丝毫不会武功不由得啧啧称奇道:“贤弟身具如此内力要学上乘武功那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绝无难处。贤弟要观看今晚的会斗也无不可只是生怕敌人出手狠辣阴毒贤弟千万不可贸然现身。”段誉喜道:“自当遵从大哥嘱咐。”乔峤笑道:“此刻天时尚早你我兄弟回到无锡城中再去喝一会酒然后同上惠山不迟。”
段誉听他说又要去喝酒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适才喝了四十大碗酒只过得一会儿他又要喝酒了。”便道:“大哥小弟和你赌酒其实是骗你的大哥莫怪。”当下说明怎生以内力将酒水从小指“少泽穴”中逼出。乔峰惊道:“兄弟……你这是‘神脉神剑’的奇功么?”段誉道:“正是小弟学会不久还生疏得紧。”
乔峰呆了半晌叹道:“我曾听家师说起武林中故老相传大理段氏有一门‘六脉神剑’的功夫能以无形剑气杀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原来当真有此一门神功。”
段誉道:“其实这功夫除了和大哥赌酒时作弊取巧之外也没什么用处。我给鸠摩智那和尚擒住了就绝无还手余地。世人于这六脉神剑渲染过甚其实失于夸大。大哥酒能伤人须适可而止我看今日咱们不能再喝了。”
乔峰哈哈大笑道:“贤弟规劝得是。只是愚兄体健如牛自小爱酒越喝越有精神今晚大敌当前须得多喝烈酒好好的和他们周旋一番。”
两人说着重回无锡城中这一次不再比拚脚力并肩缓步而行。
段誉喜结良友心情极是欢畅但于慕容复及王语嫣两人却总是念念不忘闲谈了几句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先前误认小弟为慕容公子莫非那慕容公子的长相与小弟有几分相似不成?”
乔峰道:“我素闻姑苏慕容氏的大名这次来到江南便是为他而来。听说慕容复儒雅英俊约莫二十**岁年纪本来比贤弟是要大着好几岁但我决计想不到江南除了慕容复之外另有一位武功高强、容貌俊雅的青年公子因此认错了人好生惭愧。”
段誉听他说慕容复“武功高强容貌俊雅”心中酸溜溜的极不受用又问:“大哥远来寻他是要结交他这个朋友么?”
乔峰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摇头道:“我本来盼望得能结交这位朋友但只怕无法如愿了。”段誉问道:“为什么?”乔峰道:“我有一个至交好友两个多月前死于非命人家都说是慕容复下的毒手。”段誉矍然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乔峰道:“不错。我这个朋友所受致命之伤正是以他本人的成名绝技所施。”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神情酸楚他顿了一顿又道:“但江湖上的事奇诡百出人所难料不能单凭传闻之言便贸然定人之罪。愚兄来到江南为的是要查明真相。”
段誉道:“真相到底如何?”乔峰摇了摇头说道:“这时难说得很。我那朋友成名已久为人端方性情谦和向来行事又极稳重不致平白无端的去得罪慕容公子。他何以会受人暗算实令人大惑不解。”
段誉点了点头心想:“大哥外表粗豪内心却十分精细不像霍先生、过彦之、司马林他们不先详加查访便一口咬定慕容公子是凶手。”又问:“那与大哥约定明朝相会的强敌却又是些什么人?”
乔峰道:“那是……”只说得两个字只见大路上两个衣衫破烂、乞儿模样的汉子疾奔而来乔峰便即住口。那两人施展轻功晃眼间便奔到眼前一齐躬身一人说道:“启禀帮主有四个点子闯入‘大义分舵’身手甚是了得蒋舵主见他们似乎来意不善生怕抵挡不住命属下请‘大仁分舵’遣人应援。”
段誉听那二人称乔峰为“帮主”神态恭谨之极心道:“原来大哥是什么帮会的一帮之主。”
乔峰点了点头问道:“点子是些什么人?”一名汉子道:“其中三个是女的一个是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十分横蛮无礼。”乔峰哼了一声道:“蒋舵主忒也仔细了对方只不过单身一人难道便对付不了?”那汉子道:“启禀帮主那三个女子似乎也有武功。”乔峰笑了笑道:“好吧我去瞧瞧。”那两名汉子脸露喜色齐声应道:“是!”垂手闪到乔峰身后。
乔峰向段誉道:“兄弟你和我同去吗?”段誉道:“这个自然。”
两名汉子在前引路前行里许折而向左曲曲折折的走上了乡下的田径。这一带都是极肥活的良田到处河港交叉。
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林杏花丛中传出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么你们丐帮的人都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的避而不见么?你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段誉一听到这声音心中登时怦怦乱跳那正是满口“非也非也”的包三先生心想:“王姑娘跟着他一起来了?不是说还有三个女子吗?”又想:“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难道我今日竟和丐帮的帮主拜了把子?”
只听得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大声道:“慕容公子是跟敝帮乔帮主事先订了约会吗?”包三先生道:“订不订约会都一样。慕容公子既上洛阳丐帮的帮主总不能自行走开让他扑一个空啊。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那人道:“慕容公子有无信帖知会敝帮?”包三先生道:“我怎么知道?我既不是慕容公子又不是丐帮帮主怎会知道?你这句话问得太也没有道理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脸一沉大踏步走进林去。段誉跟在后面但见杏子林中两起人相对而立。包三先生身后站着三个少女。段誉的目光一碰到其中一个女郎的脸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少女自然是王语嫣她轻噫一声道:“你也来了?”段誉道:“我也来了。”就此痴痴的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王语嫣双颊晕红转开了头心想:“这人如此瞧我好生无礼。”但她知道段誉十分倾慕自己的容貌心下不自禁的暗有喜悦之意倒也并不着恼。
杏林中站在包不同对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化子当先一人眼见乔峰到来脸有喜色立刻抢步迎上他身后的丐帮帮群一齐躬身行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帮主。”
乔峰抱拳道:“众兄弟好。”
包三先生仍然一般的神情嚣张说道:“嗯这位是丐帮的乔帮主么?兄弟包不同你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了。”乔峰道:“原来是包三先生在下久慕英名今日得见尊范大是幸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有什么英名?江湖上臭名倒是有的。人人都知我包不同一生惹事生非出口伤人。嘿嘿嘿乔帮主你随随便便的来到江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帮主的身份何等尊崇诸帮众对帮主更是敬若神明。众人见包不同对帮主如此无礼一开口便是责备之言无不大为愤慨。大义分舵蒋舵主身后站着的六七个人或手按刀柄或磨拳擦掌都是跃跃欲动。
乔峰却淡淡的道:“如何是在下的不是请包三先生指教。”
包不同道:“我家慕容兄弟知道你乔帮主是个人物知道丐帮中颇有些人才因此特地亲赴洛阳去拜会阁下你怎么自得其乐的来到江南?嘿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公子驾临洛阳敝帮在下倘若事先得知讯息确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先行谢过。”说着抱拳一拱。
段誉心中暗赞:“大哥这几句话好生得体果然是一帮之主的风度倘若他和包三先生对脾气那便有**份了。”
不料包不同居然受之不疑点了点头道:“这失迎之罪确是要谢过的虽然常言道得好:不知者不罪。可是到底要罚要打权在别人啊!”
他正说得洋洋自得忽听得杏树丛后几个人齐声大笑声震长空。大笑声中有人说道:“素闻江南包不同爱放狗尼果然名不虚传。”
包不同道:“素闻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刚才的狗屁却又响又臭莫非是丐帮六老所放吗?”
杏树后那人道:“包不同既知丐帮六老的名头为何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话声甫歇杏树丛后走出四名老者有的白须白有的红光满面手中各持兵刃分占四角将包不同、王语嫣等四人围住了。
包不同自然知道丐帮乃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帮会帮中高手如云丐帮六老更是望重武林但他性子高傲自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副脾气眼见丐帮六老中倒有四老现身隐然合围暗叫:“糟糕糟糕今日包三先生只怕要英名扫地。”但脸上丝毫不现惧色说道:“四个老儿有什么见教?想要跟包三先生打上一架么?为什么还有两个老儿不一齐上来?偷偷埋伏在一旁想对包三先生横施暗算么?很好很好好得很!包三先生最爱的便是打架。”
忽然间半空中一人说道:“世间最爱打架的是谁?是包三先生吗?错了错了那是江南一阵风风波恶。”
段誉抬起头来只见一株杏树的树枝上站着一人树枝不住幌动那人便随着树枝上下起伏。那人身形瘦小约莫三十二岁年纪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段誉心道:“看来这人便是阿朱、阿碧所说的风四哥了。”果然听得阿碧叫道:“风四哥你听到了公子的讯息么?”
风波恶叫道:“好啊今天找到了好对手。阿朱、阿碧公子的事待会再说不迟。”半空中一个倒载斛斗翻了下来向北方那身裁矮胖的老者扑去。
那老者手持一条钢杖陡然向前推出点向风波恶胸口。这条钢杖有鹅蛋粗细推出时势挟劲风甚是威猛。风波恶猱身直上伸手便去夺那钢杖。那老者手腕一抖钢杖翻起点向他胸口。风波恶叫道“妙极!”突然矮身去抓对方腰胁。那矮胖老者钢仗已打在外门见敌人欺近身来收杖抵御已然不及当即飞腿踢他小腹。
风波恶斜身闪过却扑到东那红脸老者身前白光耀眼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横砍而至。那红脸老者手中拿的是一把鬼头刀背厚刃薄刀身甚长见风波恶挥刀削来鬼头刀竖立以刀碰刀往他她刃上硬碰过去。风波恶叫道:“你兵刃厉害不跟你碰。”倒纵丈许反手一刀砍向南边的白须老者。
那白须老者右手握着一根铁锏锏上生满倒齿乃是一件锁拿敌人的外门兵刃。他见风波恶单刀反砍而红脸老者的鬼头刀尚未收势倘若自己就此上前招架便成了前后夹击之形。他自重身份不愿以二对一当即飘身避开让了他一招。
岂知风波恶好斗成性越找得热闹越是过瘾至于谁胜谁败倒不如何计较而打斗的种种规矩更从来不守。白须老者这一下闪身而退谁都知道他有意相让风波恶却全不理会这些武林中的礼节过门眼见有隙可乘刷刷刷刷连砍四刀全是进手招数势若飘风迅捷无比。
那白须老者没想到他竟会乘机相攻实是无理已极忙挥锏招架连退了四步方始稳定身形。这时他背心靠到了一株杏子树上已然退无可退横过铁锏呼的一锏打出这是他转守为攻的杀手锏之一。那知风波恶喝道:“再打一个。”竟然不架而退单刀舞成圈子向丐帮四老中的第四位长老旋削过去。白须长老这一锏打出敌人已远远退开只恼得他连连吹气白须高扬。
这第四位长老两条手臂甚长左手中提着一件软软的兵刃见风波恶攻到左臂一提抖开兵刃竟是一只装米的麻袋。麻袋受风一鼓口子张开便向风波恶头顶罩落。
风波恶又惊又喜大叫:“妙极妙极我和你打!”他生平最爱的便是打架倘若对手身有古怪武功或是奇异兵刃那更是心花怒放就像喜爱游览之人见到奇山大川讲究饮食之人尝到新颖美味一般。眼见对方以一只粗麻布袋作器他从来没和这种兵刃交过手连听也没听见过喜悦之余暗增戒惧小心冀冀的以刀尖戳去要试试是否能用刀割破麻袋。长臂老者陡然间袋交右手左臂回转挥拳往他面门击去。
风波恶仰头避过正要反刀去撩他下阴那知道长臂老者练成了极高明的“通臂拳”功夫定拳似乎拳力已尽偏是力尽处又有新力生出拳头更向前伸了半尺。幸得风波恶一生好斗大战小斗经历了数千场应变经验之丰当世不作第二人想百忙中张开口来便往他拳头上咬落。长臂老者满拟这一拳可将他牙齿打落几枚那料得到拳头将到他口边他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竟然咬了过来急忙缩手已然迟了一步“啊”的一声大叫指根处已被他咬出血来。旁观众人有的破口而骂有的哈哈大笑。
包不同一本正经的道:“风四弟你这招‘吕洞宾咬狗’名不虚传果然已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不枉你十载寒暑的苦练之功咬死了一千八百条白狗、黑狗、花狗方有今日的修为造诣”。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都笑了起来段誉笑道:“王姑娘天下武学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一招咬人的功夫却属于何门何派?”王语嫣微微一笑说道:“这是风四哥的独门功夫我可不懂了。”包不同道:“你不懂?嘿嘿太也孤陋寡闻了。‘吕洞宾咬狗大九式’每一式各有正反八种咬法**七十二一共七十二咬。这是很高深的武功啊。”段誉见王语嫣喜欢听包不同如此胡说八道也想跟着说笑几句猛地想起:“那长臂老者是乔大哥的下属我怎可取笑于他?”急忙住口。
这时场中呼呼风响但见长臂老者将麻袋舞成一团黄影似已将风波恶笼罩在内。但风波恶刀法精奇遮拦进击尽自抵敌得住。只是麻袋上的招数尚未见底通臂拳的厉害他适才却已领教过“吕洞宾咬狗”这一招究竟只能侥幸得逞可一咬而不可再咬是以不敢有丝毫轻忽。
乔峰见风波恶居然能和这位丐帮四老之一的长臂叟恶斗百余招而不落败心下也暗暗称奇对慕容公子又看得高了一层。丐帮其余三位长老各自退在一旁凝神观斗。
阿碧见风波恶久战不下担起忧来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这位长臂老先生使一只麻袋那是什么武功?”王语嫣皱眉道:“这路武功我在书上没见过他拳脚是通臂拳使那麻袋的手法有大别山回打软鞭十三式的劲道也夹着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节棍的套子瞧来那麻袋的功夫是他自己独创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并不甚响但“大别山回打软鞭十三式”以及“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节棍”这两个名称听在长臂叟耳中却如轰轰雷鸣一般。他本是湖北阮家的子弟三节棍是家传的功夫后来杀了本家长辈犯了大罪于是改姓换名舍弃三节棍决不再用再也无人得知他的本来面目不料幼时所学的武功虽然竭力摒弃到了剧斗酣战之际自然而然的便露了出来心下大惊:“这女娃儿怎地得知我的底细?”他还道自己隐瞒了数十年的旧事已为她所知这么一分心被风波恶连攻数刀竟有抵挡不住之势。
他连退三步斜身急走眼见风波恶挥刀砍倒当即飞起左足往他右手手腕上踢去。风波恶单刀斜挥径自砍他左足长臂叟右足跟着踢出鸳鸯连环身子已跃在半空。风波恶见他恁大年纪身手矮健不减少年不由得一声喝采:“好!”左手呼的一拳击出打向他的膝盖。眼见长臂叟身在半空难以移动身形这一拳只要打实了膝盖纵不碎裂腿骨也必折断。
风波恶见自己这一拳距他膝头已近对方仍不变招蓦觉风声劲急对方手中的麻袋张开大口往自己头顶罩落。他这拳虽能打断长臂叟的腿骨但自己老大一个脑袋被人家套在麻袋之中岂不糟糕之极?这一拳直击急忙改为横扫要将麻袋挥开。长臂叟右手微侧麻袋口一转已套住了他拳头。
麻袋的大口和风波恶小小一个拳头相差太远套中容易却决计裹他不住。风波恶手一缩便从麻袋中伸了出来。突然间手背上微微一痛似被细针刺了一下垂目看时登时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小小蝎子钉在自己手背之上。这只蝎子比常蝎为小但五色斑斓模样可怖。风波恶情知不妙用力甩动可是蝎子尾巴牢牢钉住了他手背怎么也甩之不脱。
风波恶急忙翻转左手手背往自己单刀刀背上拍落擦的一声轻响五色蝎子立时烂成一团。但长臂叟既从麻袋中放了这头蝎子出来决不是好相与之物寻常一个丐帮子弟所使毒物已十分厉害何况是六大长老中的一老?他立即跃开丈许从怀中取出一颗解毒丸抛入口中吞下。
长臂叟也不追出收起了麻袋不住向王语嫣打量寻思:“这女娃儿如何得知我是湖北阮家的?”
包不同甚是关心忙问:“四弟觉得如何?”风波恶左手挥了两下觉得并无异状大是不解:“麻袋中暗藏五色小蝎决不能没有古怪。”说道:“没有什么……”只说得这四个字突然间咕咚一声向前仆摔下去。包不同急忙扶起连问:“怎么?怎么?”只见他脸上肌肉僵硬笑得极是勉强。
包不同大惊忙伸手点了他手腕、肘节、和肩头三头关节中的穴处穴道要止住毒气上行岂知那五色彩蝎的毒性行得快之极虽然不是“见血封喉”却也是如响斯应比一般毒蛇的毒性作得更快。风波恶张开了口想说话却只出几下极难听的哑哑之声。包不同眼见毒性厉害只怕已然无法医治悲愤难当一声大吼便向长臂老者扑了过去。
那手持钢杖的矮胖老者叫道:“想车轮战么?让我矮冬爪来会会姑苏的英豪。”钢杖递出点向包不同。这兵刃本来甚为沉重但他举重若轻出招灵动直如一柄长剑一般。包不同虽然气愤忧急但对手大是劲故却也不敢怠慢只想擒住这矮胖长老逼长臂叟取出解药来救治风四弟当下施展擒拿手从钢杖的空隙中着着进袭。
阿朱、阿碧分站风波恶两侧都是目中含泪只叫:“四哥四哥!”
王语嫣于使毒、治毒的法门一窍不通心下大悔:“我看过的武学书籍之中讲到治毒法门的着实不少偏生我以为没什么用处瞧也不瞧。当时只消看上几眼多多少少能记得一些此刻总不至束手无策眼睁睁的让风四哥死于非命。”
乔峰见包不同与矮长老势均力故非片刻间能分胜败向长臂叟道:“陈长老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毒吧!”长臂叟陈长老一怔道:“帮主此人好生无礼武功倒也不弱救活了后患不小。”乔峰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尚未跟正主儿朝过相先伤他的下属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咱们还是先站定了脚跟占住了理数。”陈长老气愤愤的道:“马副帮主明明是那姓慕容的小子所害报仇雪恨还有什么仁义理数好说。”乔峰脸上微有不悦之色道:“你先给他解了毒其余的事慢慢再说不迟。”
陈长老心中虽一百个不愿意但帮主之命终究不敢违拗说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走上几步向阿朱和阿碧道:“我家帮主仁义为先这是解药拿去吧!”
阿碧大喜忙走上前去先向乔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又向陈长老福了福道:“多谢乔帮主多谢陈长老。”接过了那小瓶问道:“请问长老这解药如何用法?”陈长老道:“吸尽伤口中的毒液之后将解药敷上。”他顿了一顿又道:“毒液若未吸尽解药敷上去有害无益不可不知。”阿碧道:“是!”回身拿起了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要去吸他手背上创口中的毒液。
陈长老大声喝道:“且慢!”阿碧一愕道:“怎么?”陈长老道:“女子吸不得!”阿碧脸上微微一红道:“女子怎么了?”陈长老道:“这蝎毒是阴寒之毒女子性阴阴上加阴毒性更增。”
阿碧、阿朱、王语嫣三人都将信将疑虽觉这话颇为古怪但也不是全然无理倘若真的毒上加毒那可不妙;自己这一边只剩包不同是男人但他与矮老者斗得正剧但见杖影点点掌势飘飘一时之间难以收手。阿朱叫道:“三哥暂且罢斗且回来救了四哥再说。”
但包不同的武功和那矮老者在伯仲之间一交上了手要想脱身而退却也不是数招内便能办到。高手比武每一招均牵连生死要是谁能进退自如那便可随便取了对方性命岂能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包不同听到阿朱的呼叫心知风波恶伤势有变心下焦急抢攻数招只盼摆脱矮老者的纠缠。
矮老者与包不同激斗已逾百招虽仍是平手之局但自己持了威力极强的长大兵刃对方却是空手强弱显已分明。矮老者挥舞钢杖连环进击均被包不同一一化解情知再斗下去多半有输无赢待见包不同攻势连盛还道他想一举击败自己当下使出全力反击。丐帮四老在武功上个个有独到的造诣青城派的诸保昆、司马林、秦家寨的姚伯当都被包不同在谈笑之间轻易打这矮老者却着实不易对付。包不同虽占上风但要真的胜得一招半式却还须看对方的功力如何而矮老者显然长力甚强。
乔峰见王语嫣等三个少女脸色惊惶想起陈长老所饲彩蝎毒性极为厉害也不知“女子不能吸毒”之言是真是假。他若命属下攻击敌人情势便再凶险百倍也是无人敢生怨心但要人干冒送命之险去救治敌人这号令可无论如何不能出口。他当即说道:“我来给风四爷吸毒好了。”说着便走向风波恶身旁。
段誉见到王语嫣的愁容早就起了替风波恶吸去手上毒液之心只是心想乔峰是结义兄长自己去助他敌人于金兰之义着实有亏虽然乔峰曾命陈长老取出解药却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待见乔峰走向风波恶身前真的要助他解毒忙道:“大哥让小弟来吸好了。”一步跨出自然而然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身形侧处已抢在乔峰之前抓起风波恶的手掌张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创口吸去。
其时风波恶一只手掌已全成黑色双眼大睁连眼皮肌肉也已僵硬无法合上。段誉吸出一口毒血吐在地下只见那毒血色如黑墨众人看了均觉骇异。段誉一怔心道:“让这黑血流去后再吸较妥。”他不知只因自己服食过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那是任何毒物的克星彩蝎的毒质远远不及一吸之下便顺势流了出来。突然风波恶身子一动说道:“多谢!”
阿朱等尽皆大喜。阿碧道:“四哥你会说话了。”只见黑血渐淡慢慢变成了紫色又流一会紫血变成了深红色。阿碧忙给他敷上解药包不同给他解开穴道。顷刻之间风波恶高高肿起的手背已经平复说话行动也已全然如初。
风波恶向段誉深深一揖说:“多谢公子爷救命之恩。”段誉急忙还礼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风波恶笑道:“我的性命在公子是小事在我却是大事。”从阿和中接过小瓶掷向陈长老道:“还了你的解药。”又向乔峰抱拳道:“乔帮主仁义过人不愧为武林中第一大帮的领。风波恶十分佩服。”乔峰抱拳道:“不敢!”
风波恶拾起单刀左手指着陈长老道:“今天我输了给你风波恶甘拜下风待下次撞到咱们再打过今天是不打了。”陈长老微笑道:“自当奉陪。”风波恶一斜身向手中持锏的长老叫道:“我来领教领教阁下商招。”阿朱、阿碧都大吃一惊齐声叫道:“四哥不可你体力尚未复元。”风波恶叫道:“有架不打枉自为人!”单刀霍霍挥动身随刀进已砍向持锏长老。
那使锏的长老白眉白须成名数十载江湖上什么人物没会过然见风波恶片刻之间还是十成中已死了九成岂知一转眼间立即又生龙活虎般的杀来如此凶悍实所罕有不禁心下骇然他的铁锏本来变化繁复除了击打扫刺之外便有锁拿敌人兵刃的奇异手法这时心下一怯功夫减了几成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乔峰眉头微皱心想:“这位风朋友太也不知好歹我段兄弟好意救了你的性命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又去乱斗?”
眼见包不同和风波恶两人都渐占上风但也非转眼间即能分出胜败。高手比武瞬息万变只要有一招一式使得巧了或者对手偶有疏忽本来处于劣势者立时便能平反败局。局中四人固然不敢稍有怠忽旁观各人也均凝神观看。
段誉忽听得东有不少人快步走来跟着北方也有人过来人数更多。段誉向乔峰低声道:“大哥有人来了!”乔峰也早听见点了点头心想:“多半是慕容公子伏下的人马到了。原来这姓包和姓风的两人先来缠住我们然后大队人手一齐来攻。”正要暗传号令命帮众先行向西、向南分别撤走自己和四长老及蒋舵主断后忽听得西方和南方同时有脚步杂沓之声。却是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
乔峰低声道:“蒋舵主南方敌人力道最弱待会见我手势立时便率领众兄弟向南退走。”蒋舵主道:“是!”
便在此时东方杏子树后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褴褛头蓬乱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均是丐帮中帮众。跟着北方也有**十名丐帮弟子走了出来各人神色严重见了乔峰也不行礼反而隐隐含有敌意。
包不同和风波恶斗然间见到有这许多丐帮人众出现暗自心惊均想:“如何救得王姑娘、阿朱、阿碧三人脱身才好?”
然而这时最惊讶的却是乔峰。这些人都是本帮帮众平素对自己极为敬重只要远远望见早就奔了过来行礼何以今日突如其来连“帮主”也不叫一声?他正大感疑惑只见西和南也赶到了数十名帮众不多时之间便将杏林丛中的空地挤满了然而帮中的脑人物除了先到的四大长老和蒋舵主之外余人均不在内。乔峰越来越惊掌心中冷汗暗生他就算遇到最强最恶的敌人也从来不似此刻这般骇异只想:“难道丐帮忽生内乱?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和分舵舵主遭了毒手?”但包不同、风波恶和二长老兀自激战不休王语嫣等又在一旁当着外人之面不便出言询问。
陈长老忽然高声叫道:“结打狗阵!”东南西北四面的丐帮帮众之中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各持兵刃将包不同、矮长老等四人围住。
包不同见丐帮顷刻间布成阵势若要硬闯自己纵然勉强能全身而退风波恶中毒后元气大耗非受重伤不可要救王语嫣等三人更是难上加难。当此情势莫过于罢手认输实于声名无损。但包不同性子执拗常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风波恶却又是爱斗过于性命只要有打斗的机会不论是胜是败结果是生是死又不管谁是谁非总之是恶斗到底再说。是以强弱之势早已分明包风二人却仍大呼酣战丝毫不屈。
王语嫣叫道:“包三哥、风四哥不成了。丐帮这打狗阵你们两位破不了的还是及早住手吧。”
风波恶道:“我再打一会等到真的不成再住手好了。”他说话时一分心嗤的一声响肩头被白须长老扫了一锏锏上倒齿钩得他肩头血肉淋漓。风波恶骂道:“你***这一招倒厉害。”刷刷刷连进三招直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白须老者心道:“我和你又无不共戴天之仇何必如此拚命?”当下守住门户不再进攻。
陈长老长声唱道:“南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他唱的是乞丐的讨饭调其实是在施进攻的号令。站在南的数十名乞丐各举兵刃只等陈长老歌声一落立时便即涌上。
乔峰自知本帮这打狗阵一动四面帮众便此上彼下非将敌人杀死杀伤决不止歇。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愿和姑苏慕容氏货然结下深仇当下左手一挥喝道:“且慢!”晃身欺到风波恶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风波恶向右急闪乔峰右手顺势而上已抓住他手腕夹手将他单刀夺了过来。
王语嫣叫道:“好一招‘龙爪手’‘抢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斩你腰胁左手便抓你的‘气户穴’这是‘龙爪手’中的‘沛然有雨’!”
她说“左肘要撞你胸口”乔峰出手和她所说若合符节左肘正好去撞包不同胸口待得王语嫣说“右掌要斩你腰胁”他右掌正好去斩包不同腰胁一个说一个作便练也练不到这般合拍。王语嫣说到第三句上乔峰右手五指成钩已抓在包不同的“气户穴”上。
包不同只感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气愤愤的道:“好一个‘沛然有雨’!大妹子你说得不迟不早有什么用?早说片刻也好让我有个预备。”王语嫣歉然道:“他武功太强出手时事先全没朕兆我瞧不出来真是对不起了。”包不同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咱们今天的架是打输啦丢了燕子坞的脸。”回头一看只见风波恶直挺挺的站着。却是乔峰夺他单刀之时顺势便点了他的穴道否则他怎肯乖乖的罢手不斗?
陈长老见帮主已将包、风二人制住那一句歌调没唱完便即戛然而止。丐帮四长老和帮中高手见乔峰一出手便制住对手手法之妙实是难以想象无不衷心钦佩。
乔峰放开包不同的“气户穴”左手反掌在风波恶肩头轻拍几下解开了他被封住的穴道说道:“两位请便吧。”
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道自己武功和他实在相差太远人家便没什么“打狗阵”没什么四长老联手那也轻轻易易的便操胜算这时候自己多说一句话便是多丢一分脸当下一言不退到了王语嫣身边。
风波恶却道:“乔帮主我武功是不如你不过适才这一招输得不大服气你有点出我无意攻我无备。”乔峰道:“不错我确是出你不意攻你无备。咱们再试几招我接你的单刀。”一句话甫毕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单刀那刀竟然跳了起来跃入了他手中乔峰手指一拨单刀倒转刀柄便递向风波恶的身前。
风波恶登时便怔住了颤声道:“这……这是‘擒龙功’吧?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会此神奇武功。”
乔峰微笑道:“在下初窥门径贻笑方家。”说着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语嫣射去。适才王语嫣说他那一招“沛然成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实令他诧异之极这时颇想知道这位精通武学的姑娘对自己这门功夫有什么品评。
不料王语嫣一言不对乔峰这手奇功宛如视而不见原来她正自出神:“这位乔帮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齐名江湖上有道是‘北乔峰南慕容’可是……可是我表哥的武功怎能……怎能……”
风波恶摇了摇头道:“我打你不过强弱相差太远打起来兴味索然乔帮主再见了。”他打了败仗竟丝毫没有垂头丧气所谓“胜固欣然败亦喜”只求有架打打得紧张火炽那便心满意足是输是赢却是全不萦怀实可说深得“斗道”之三昧他举手和乔峰别过向包不同道:“三哥听说公子爷去了少林寺那儿人多定然有架打我这便撩撩去。你们慢慢再来吧。”他深恐失了一次半次打架的遇合不等包不同等回答当即急奔而去。
包不同道:“走吧走吧!技不如人兮脸上无光!再练十年兮又输精光!不如罢休兮吃尽当光!”高声而吟扬长而去倒也输得潇洒。
王语嫣向阿朱、阿碧道:“三哥四哥都走了咱们却又到哪里找……找他去?”阿朱低头道:“这儿丐帮他们要商量正经事情咱们回无锡城再说。”转头向乔峰道:“乔帮主我们三人走啦!”乔峰点头道:“三位自便。”
东丐帮之中忽然走出一个相貌清雅的丐者板起了脸孔说道:“启禀帮主马副帮主惨死的大仇尚未得报帮主怎可随是便便的就放走敌人?”这几句话似乎相当客气但神色这间咄咄逼人丝毫没有下属之礼。
乔峰道:“咱们来到江南原是为报马二哥的大仇而来。但这几日来我多方查察觉得杀害马二哥的凶手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那中年丐者名叫全冠清外号“十方秀才”为人足智多谋武功高强是帮中地位仅次于**长老的八袋舵主掌管“大智分舵”问道:“帮主何所见而云然?”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正要离去忽听得丐帮中有人提到了慕容复三人对慕容复都极关怀当下退在一旁静听。
只听乔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自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全冠清道:“不知帮主如何猜测属下等都想知道。”乔峰着:“我在洛阳之时听到马二哥死于‘锁喉擒拿手’的功夫之下便即想起了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寻思马二哥的‘锁喉擒拿手’天下无双无对除了慕容氏一家之外再无旁人能以马二哥本身的绝技伤他。”全冠清道:“不错。”乔峰道:“可是近几日来我越来越觉得咱们先前的想法只怕未必尽然这中间说不定另有曲折。”全冠清道:“众兄弟都愿闻其详请帮主开导。”
乔峰见他辞意不善又察觉到诸帮众的神气大异平常帮中定已生了重大变故问道:“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呢?”全冠清道:“属下今日并没见到两位长老。”乔峰又问:“大仁、大信、大勇、大礼四舵的舵主又在何处?”全冠清侧头向西北角上一名七袋弟子问道:“张全祥你们舵主怎么没来?”那长袋弟子道:“嗯……嗯……我不知道。”
乔峰素知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工于心计办事干练原是自己手下一个极得力的下属但这时图谋变乱却又成了一个极厉害的敌人见那七袋弟子张全祥脸色有愧色说话吞吞吐吐目光又不敢和自己相对喝道:“张全祥你将本舵方舵主杀害了是不是?”张全祥大惊忙道:“没有没有!方舵主好端端的在那里没有死没有死!这……这不关我事不是我干的。”乔峰厉声道:“那么是谁干的?”这句话并不甚响却弃满了威严。张全祥不由得浑身抖眼光向着全冠清望去。
乔峰知道变乱已成传功、执法等诸长老倘若未死也必已处于重大的危险之下时机稍纵即逝当下长叹一声转身问四大长老:“四位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大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盼旁人先开口说话。乔峰见此情状知道四大长老也参与此事微微一笑说道:“本帮自我而下人人以义气为重……”话到这里霍地向后连退两步每一步都是纵出寻丈旁人便是向前纵跃也无如此迅捷步度更无这等阔大。他这两步一退离全冠清已不过三尺更不转身左手反过扣出右手擒拿正好抓中了他胸口的“中庭”和“鸠尾”两穴。
全冠清武功之强殊不输于四大长老岂不知一招也无法还手便被扣住。乔峰手上运气内力从全冠清两处穴道中透将进去循着经脉直奔他膝关节的“中委”、“阳台”两穴。他膝间酸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诸帮众无不失色人人骇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乔峰察言辨色料知此次叛乱全冠清必是主谋若不将他一举制住祸乱非小纵然平服叛徒但一场自相残杀势所难免。丐帮强敌当前如何能自伤元气?眼见四周帮众除了大义分舵诸人之外其余似乎都已受了全冠清的煽惑争斗一起那便难以收拾。因此故意转身向四长老问话乘着全冠清绝不防备之时倒退扣他经脉。这几下兔起鹘落一气呵成似乎行若无事其实是出尽他生平所学。要是这反手一扣部位稍有半寸之差虽能制住全冠清却不能以内力冲激他膝关节中穴道和他同谋之人说不定便会出手相救争斗仍不可免。这么迫得他下跪旁人都道全冠清自行投降自是谁都不敢再有异动。
乔峰转过身来左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说道:“你既已知错跪下倒也不必。生事犯上之罪却决不可免慢慢再行议处不迟。”右肘轻挺已撞中了他的哑穴。
乔峰素知全冠清能言恶辨若有说话之机煽动帮众祸患难泯此刻危机四伏非得从权以断然手段处置不可。他制住全冠清让他垂而跪大声向张全祥道:“由你带路引导大义分舵蒋舵主去请传功、执法长老等诸位一同来此。你好好听我号令行事当可减轻你的罪责。其余各人一齐就地坐下不得擅自起立。”
张全祥又惊又喜连声应道:“是是!”
大义分舵蒋舵主并未参与叛乱密谋见全冠清等敢作乱犯上早就气恼之极满脸胀得通红只呼呼喘气直到乔峰吩咐他随张全祥去救人这才心神略定向本舵二十余名帮众说道:“本帮不幸生变乱正是大伙儿出死力报答帮主恩德之时。大家出力护主务须遵从帮主号令不得有违。”他生怕四大长老等立时便会群起难虽然大义分舵与叛众人数相差甚远但帮主也不致于孤掌难鸣。
乔峰却道:“不!蒋兄弟你将本舵兄弟一齐带去救人是大事不可有甚差失。”蒋舵主不敢违命应道:“是!”又道:“帮主你千万小心我尽快赶回。”乔峰微微一笑道:“这里都是咱们多年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只不过一时生了些意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放心去吧。”又道:“你再派人去知会西夏‘一品堂’惠山之约押后七日。”蒋舵主躬身答应领了本舵帮众自行去了。
乔峰口中说得轻描淡写心下却着实担忧眼见大义分舵的二十余名帮众一走杏子林中除了段誉、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个外人之外其余二百来人都是参与阴谋的同党只须其中有人一声传呼群情汹涌之下作起来可十分难以应付。他四顾群豪只见各人神色均甚尴尬有的强作镇定有的惶惑无主有的却是跃跃欲试颇有铤而走险之意。四周二百余人谁也不说一句话但只要有谁说出一句话来显然变乱立生。
此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暮色笼罩杏林边薄雾飘绕。乔峰心想:“此刻唯有静以待变最好是转移各人心思等得传功长老等回来大事便定。”一瞥眼间见到段誉便道:“众位兄弟我今日好生喜欢新交了一位好朋友这位是段誉段兄弟我二人意气相投已结拜为兄弟。”
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听得这书呆子段相公居然和丐帮乔帮主拜了把子都大感诧异。
只听乔峰续道:“兄弟我给你引见我们丐帮中的要人物。”他拉着段誉的手走到那白须白、手使倒齿铁锏的长老铁前说道:“这位宋长老是本帮人人敬重的元老他这倒齿铁锏当年纵横江湖之时兄弟你还没出世呢。”段誉道:“久仰久仰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说着抱拳行礼。宋长老勉强还了一礼。
乔替峰又他引见那手使钢杖的矮胖老人说道:“这位奚长老是本帮外家高手。你哥哥在十多年前常向他讨教武功奚长老于我可说是半师半友情义甚为深重。”段誉道:“适才我见到奚长老和那两位爷台动手过招武功果然了得佩服佩服。”奚长老性子直率听得乔峰口口声声不忘旧情特别提到昔年自己指点他武功的德意而自己居然胡里胡涂的听信了全冠清之言不由得大感惭愧。
乔峰引见了那使麻袋的陈长老后正要再引见那使鬼头刀的红脸吴长老忽听得脚步声响东北角上有许多人奔来声音嘈杂有的连问:“帮主怎么样?叛徒在哪里?”有的说:“上了他们的当给关得真是气闷。”乱成一团。
乔峰大喜但不愿缺了礼数使吴长老心存蒂芥仍然替段誉引见表明吴长老的身份名望这才转身只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各人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任意开口。
乔峰说道:“大伙儿分别坐下我有话说。”众人齐声应道:“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分辈份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坐好。在段誉瞧来群丐似乎乱七八糟的四散而坐其实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
乔峰见众人都守规矩心下先自宽了三分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为武林中第一大帮。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想法不能齐一那也是难免之事。只须分说明白好好商量大伙儿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家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过重了。”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极是慈和。他心中早已细加盘算决意宁静处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来剑拨弩张之势果然稍见松驰。
坐在乔峰右的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丐站起身来说道:“请问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小船之上那是什么意思?”这人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名叫白世镜向来铁面无私帮中大小人等纵然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是惧怕三分。
四长老中宋长老年纪最大隐然是四长老的脑。人脸上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嗯……咱们是多年来同患难、共生死的好兄弟自然并无恶意……白……白执法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那也不必介意。”
众人一听都觉他未免得太也胡涂了帮会中犯上作乱那是何等的大事岂能说一句“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就此轻轻一笔带过?
白世镜道:“宋长老说并无恶意实情却非如此。我和传功长老他们一起被囚在三艘船上泊在太湖之中船上堆满柴草硝磺说道我们若想逃走立时便引火烧船。宋长老难道这并无恶意么?宋长老道:“这个……这个嘛确是做得太过份了些。大家都是一家人向来亲如兄弟骨肉怎么可以如此蛮来?以后见面这………这不是挺难为情么?”他后来这几顺话已是向陈长老而说。
白世镜指着一条汉子厉声道:“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那汉子吓得浑身籁籁抖颤声道:“弟子职份低微如何敢作此犯上欺主之事?都是……都是……”他说到这里眼睛瞧着全冠清意思是说;“本舵本舵主叫我骗你上船的。”但他是全冠清下属不敢公然指证。白世镜道:“是你全舵主吩咐的是不是?”那汉子垂不语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白世镜道:“全舵主命你假传帮主号令骗我上船你当时知不知这号令是假?”那汉子脸上登时全无半点血色不敢作声。
白世镜冷笑道:“李春来你向来是个敢作敢为的硬汉是不是?大丈夫有胆子做事难道没胆子应承?”
李春来脸上突显刚强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白长老说得是。我李春来做错了事是杀是剐任凭处分姓李的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我向你传达帮主号令之时明知那是假的。”
白世镜道:“是帮主对你不起么?是我对你不起么?”李春来道:“都不是帮主待属下义重如山白长老公正严明谁都没有异言。”白世镜厉声道:“然则那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缘故?”
李春来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属下违反帮规死有应得这中间的原因非属下敢说。”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出手甚快又是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毙命。
诸帮众“哗”的一声都惊呼出来但各人均就坐原地谁也没有移动。
白世镜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举报反来骗我原该处死。”转头向传功长老道:“项兄骗你上船的却又是谁?”
突然之间人丛中一人跃起身来向林外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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