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开国,继五代之彼端,凡从军者,额头刺金字以显身份,后世里好男不当兵,只怕便自此有了端倪。
赵楚心下悲哀,偌大国家,好男儿竟以抛头颅洒热血报效国家为耻,将那清谈无用之人高高供奉,汉武气概,盛唐繁华,都在一片勾栏瓦肆轻歌慢摇里渐渐丧失,至国土沦丧,汉家不再,方蓦然惊醒,失却几多良机。

燕十三一人,端得不能引万军与两营老卒操练,一夜选荐,略略方有些模样,士气高昂时分,倒在开头,将两营老卒奋力进攻打退。

花荣早引骑军出门去,赵楚昨夜与他吩咐,道是寻石宝两厢联络,只怕朝廷里诏令早早下来,那梁世杰遣人来询问书信,也该早到石宝手中。

若非蠢笨至极,梁世杰两日不闻夏津处动静,探子若将全程戒严便是往日此处守军也不得入内军报探听回去,哪里他猜测不得些许端倪。

那书信,只怕也该昨夜便到大名府。赵楚心下忖道。

送往西北童贯处拿书信,早走半日,以探子脚力,早出大名府境内。

阮小七与李逵斜倚点将台下,指指点点尽将众军笑话,眼见老罴营与陷阵营进攻不力,登时阮小七伸手道:拿来!

李逵大是肉疼,自怀内摸出小小酒坛来,深嗅两口,方恋恋不舍送将过来,原来他两个竟无聊打赌,阮小七道是今日新军定然能旗开得胜,李逵自然不服。

赵楚好笑,口中也大声道:甚为可惜,本待开往雄州而后,要将陷阵营与老罴营先遣个差事,如今看来,果然不能以一敌十。

燕十八大怒,奋勇催动军阵向前而来,高蛮也知,他两营若不能配合得当,蚁多咬死象便是结局,急忙也催动老罴营阵脚,席卷往新军杀来。

前番试探,新军略略自信,将为木刀枪伤着的忙忙抬将下去,严阵以待老卒第二次进攻。

赵楚话虽这般说,心下却叹息不迭,老卒毕竟老卒,陷阵营不说,这老罴营一番厮杀,竟不见有一人被判阵亡,浑身上下有伤害的,却都在致命刹那躲开,以略略轻些伤痕,换对手一条性命。

这操练,赵楚有言在先,虽是木制刀枪,军汉手中使来劲道十足,寻常汉子挨着碰着便要丧失抵抗力,新军总归不及老卒精明,浑身受伤的,都是半日不能动弹要紧地带,哀号声虽不再有,杀气却总是不及老卒。

第二次进攻,陷阵营长刀破开一条口子杀入新军阵脚之前不足百步处,若非燕十三调动众军急忙解救,又为他斩将夺旗再逞雄风。

赵楚寻来木椅,与阮小七三个端坐其上细细观看也不提醒,高蛮与燕十八嘀咕片刻,潮退般掩去攻势两营,步步为营向新军大阵再三杀来。

赵楚皱眉,暗道:好汉难敌四手,新军士气高昂非寻常厢军甚至禁军可比,两营虽悍勇善战,总归人数少许多,若是硬撼,本也操练之中当大力提倡,只是与辽人甚至金人蒙古人交战,这等蛮力打法,显现不得他两个将领手段。

陷阵营使陌刀,万军之中无可抵挡,将士俱是剽悍之人,这等硬撼打法最是适合,老罴营却不可如此,这老卒都是脚步轻盈刀法凌厉一击不中远扬千里的好手,只怕此次进攻,陷阵营果真要硬撼新军前阵,老罴营却是佯攻,高蛮目标,乃是敌军力量薄弱处。

果然,两厢甫交手,燕十八一声怒吼,陷阵营第二列将士跃身而出,横刀将新军与老罴营隔离开来,高蛮一声唿哨,老罴营如狂奔怒马倏然转身,直奔新军阵后而来。

燕十三一声冷笑,固然眼馋两营精锐,却赵楚交他一万两千新军,便是手下最多人手,往后交战,只怕便是主力,如今有两营老卒作对练陪手,他也须使出浑身解数。

大旗挥动,左右两翼本稳稳观战的新军,一声呐喊让开阵型,将老罴营放入之内,将准备已久长枪手盾牌手刀斧手都推将出来。

高蛮等人正自突前时候,骤然压力大减面前一空,心下突兀暗道:燕十三这厮,做甚么鬼主意?!

再细瞧处,高蛮傲然不惧,心道:这燕十三,本领端得有些,若他手下有一万,至少三千沙场百战归来老卒,长枪手在后,盾牌手居中,刀斧手靠前,乃是不可逾越一道城墙,只这新军,如何敢抵挡老罴营脚步!不使你见识主上麾下老罴营风采,往后不可取许多功劳!

挥刀奋勇向前,高蛮喝道:众弟兄须谨记,我当军的,生来便无操练之念,老罴营,便是前方有火海刀山也不可阻挡脚步。冲破新军,生擒燕十三,看往后谁来与咱们争夺功劳!

老罴营将士并不呐喊,更为沉闷低头只是冲杀。

赵楚蓦然笑道:这高蛮,确是个高蛮子!他老罴营身陷重围,也念念不忘争抢功劳!

李逵叫道:以俺来看,管他甚么新军老卒,挡在俺面前的,一股脑都杀过去,说这啰嗦的话做甚么,无端教人提防么!

陷阵营正陷入苦战,虽步步前进,新军越来越多,将惨淡陌刀刀光也消散许多,每进一步,便有人为对手刀枪击中,闷哼声声,催在燕十八心上。

燕十三鹰眼盯在燕十八与高蛮身上,他与燕十八虽是亲生兄弟,性格大为不同,燕十八明面里也是沉稳地紧,却燕十三最知,这个兄弟血液里流淌一股疯狂,若他一旦爆,纵然身为亲生兄长,也猜测不得他要做甚么事情。

至于高蛮,燕十三自知此人武艺高强只怕三五个自己也不能抵挡,身为军中老卒又最善鹰击狼顾,狡猾非凡,一个不小心,大好局面便丢失。

陡然,燕十八一声狂喝,燕十三心里正一紧处,高蛮霹雳般喝声又起,登时警惕道:休管他两个怎生变动,新军不可乱了阵脚!这新军,愈是变阵繁复,愈是溃败得早,以不变应万变,看他有甚么古怪!

燕十八狂喝方起,陷阵营众军唿哨连连,竟舍弃了面前对手,丝毫不肯垂涎不远处中军大旗转身便走,他身后堵截的新军,措手不及竟刹那为陷阵营破开缺口,如昨日里老罴营一般狂奔而去。

燕十三眉头紧皱,这厢变故已是诡异,高蛮处,只怕变故便在眨眼之间!

当下将精力都在高蛮身上,谁料那高蛮,竟一声大喝之后不动声色,手中长枪蓦然加紧攻势,老罴营将士与他似有感应,不约而同加快前进步伐!

燕十三沉声喝道:不必管他老罴营,且看陷阵营有甚么手段!

陷阵营突出之后,燕十八趁新军愣神之机,唿哨一声率众狂奔,不要体力似在新军阵外走马灯也似转动起来,新军竟为他一营之人晃花了眼睛,只觉面对狂奔转圈的陷阵营,比之与他等拼杀不差几分凶险。

赵楚轻声笑道:甚好!如此相互补充,何愁两营不能得主力位子。

悍勇厮杀本领,本是陷阵营所擅长,而今老罴营硬撼新军大阵不退一步,便是了不起;谁料这陷阵营,竟这两日也不曾止步不前,燕十八为人本便有些不吃亏性子,老罴营能学他,他如何肯放过老罴营这群狼搏杀般战法。

不过一炷香功夫,新军外围的头昏眼花,老罴营蓦然大叫,齐齐后退一步,犹如推车撞墙,蓄势已满,再次扑上,新军补充来后援的脚步为之一顿,继而缓缓后退。

燕十三不疾不徐,使传令兵大声奔走,喝道:一战之功,尽在今日,诸君当奋勇努力,不使老卒专美与使君之前!

此刻新军,整体成八卦形状,转出八个角来,角落处乃是大旗,横面处时而陷入时而凸出,将老罴营团团困在阵内,又将陷阵营死死防于其外。

李逵大声笑道:七哥,你那美酒,只怕片刻便要换人,俺那一坛,且莫偷偷吃了!

阮小七怒声道:着急甚么,老卒总归是老卒,新军万万比不得!

李逵黑面如火,脖颈血管暴起,执拗道:比个鸟,昨日之后,哥哥麾下便再无新军老卒,都是一眼儿弟兄,如何能高看低眼?俺便不信,新军定然能赢!

阮小七眼珠转动,声音更大道:俺瞧弟兄,不曾有差别。非是小瞧人,新军若有本领,自可免去新军这称呼,老卒两营以一敌十俺佩服得紧,如何便不能高看一眼?

赵楚凝神去瞧,这两个大嗓门之人如说相声捧哏一般,尽将一席说话传入厮杀正紧三军耳中,新军自然喜李逵而怒阮小七,奋勇再使手段,又将老卒带来危机些些化掉。

李逵天性如此,阮小七激将于他却非是随意言语,赵楚心下叹道:七哥乃是阮氏三雄里最有灵性的,他虽尚未领军,便能举一反三处处寻个由头激将将士,水上功夫不见的比那混江龙浪里白条好,却这等为将者直觉,那几个水军统领差他不少。

转念又颔,心内计较道:新军如今,不再有往日那般懒散状态,不消几日,便能成有手段的将士,北伐之行,如此方略略有些保障。

他正思忖间,燕十八动了手段。

老罴营久攻不下,将燕十八怒火自心头燃起,再听李逵声声只是捧新军,分明乃是不将他陷阵营放在高处,暗暗道:如今哥哥麾下,骑兵里有林教头,有花荣哥哥,有石宝,那霹雳火秦明,青面兽杨志,往后只怕逃不了自领一军的将领职位,俺须与他都争抢不得。这步军里,庄主曾道冲锋陷阵的有花和尚鲁智深,尚有个未出世的英雄唤作武二郎,更有这黑厮李逵,俺也不曾有十分高强本领,如何能争?只这亲兵营里,两位大娘子自然只是做个模样,哥哥迁就她,却断然不肯使她两个来领军,看那高蛮,也是雄心十足来抢这亲兵将领,俺若不拼命使出手段,往后大军成制,有何面目与他争抢?!

一念至此,燕十八想起虞李一言,乃是许久之前说来,道是如此:世间并无绝对周全所在,军阵,只不过优化了人数将人手合理分配而已。若要破阵,无非两个手段,其一将那人手打乱,其二硬撼。若是我来使,最中意的乃是硬撼,绝对力量之下,不存在不可打破之攻守。

以陷阵营如今力量,并非由绝对优势,燕十八暗道:如此,也唯有将这军阵破坏方可只是大兄这阵势,虽不甚森严却也急切间见不得许多破绽,如何能破?

当下急令麾下持续奔跑再来调动新军,偷眼细细观看新军阵型,见这八角阵,最中央有燕十三以令旗调动急切不能打乱,外间乃是从令而行将士,虽非从容不迫,也是方正严明。

老罴营奋战这半日,也略略困顿袭上身心,高蛮闷声前进,眼见那中军大旗只在三四十步之外,却这区区一段距离,似天涯与海角,如何能片刻便到。

赵楚微微将双眸眯起,暗道:燕十三为人严谨森明,他将新军步兵能使出这等阻挡陷阵营与老罴营进攻阵势,若再给他骑兵,只怕更如虎添翼。唔,单单以骑兵抑或步兵成建制,非是长胜之师,目前,也唯有他方可如臂使指挥步骑兵混合大军。

再瞧两营老卒,赵楚忖道:老罴营能耐,人所尽见,陷阵营锋利也可再进一步,这两营,作绝杀之利器最是合适。

陷阵营所使的,非是顺手陌刀,若有陌刀在手,这新军只怕不能抵挡。

老罴营最擅长的,更是以利器寻找人体最薄弱处轻轻做出致命一击,如今手中都是木刀,战力挥不足三成。

正寻思间,燕十八陡然思起一策,便在燕十三身后新军最是众多处,陷阵营毫无征兆停步,向后跃开十数步,燕十八一声令下,只见将士将木刀叼在口齿之内,翻手取来弓箭仰面抛射而出,新军猝不及防乱作一团。

燕十三面色一紧,暗暗道:娘的,怎生忘了此事!新军弓箭手军械,昨日尽为老卒摧毁,今日方作个轻兵使唤,不想对手却有这等远距离器械。

箭囊之内,有箭二十四枝,抛射六次,新军阵脚处开一条口子,燕十八低吼率先杀入,趁新军后援不及,一鼓作气杀来燕十三脚下,高蛮趁势又冲破阻挠,率老罴营杀到中军旗之下。

半日激战,高蛮只觉从未有今日这般气闷,恼怒之下一拳击在那旗杆之上,新军口内苦,他一万两千人,又输在两营老卒手中。

只这半日苦战,老罴营将士虽苦闷,却将那断旗擎在手内,许久未觉的舒畅感觉,化作一股清气直冲气海,岁月留来散淡性子,竟这半日里尽皆重拾。

陷阵营自也如此,虽不曾有昨日那般干净利落斩将夺旗后酣畅淋漓,却心神最是紧绷出轰然松开,无边畅快都作了欢笑,展现满是灰尘面庞之上。

燕十三淡淡瞥高蛮一眼,心下也略略感激,他自然知晓,若严格来算,高蛮该是将他生擒方算胜利,他以旗杆来代替,也算为他留些颜面,尽管燕十三虽败犹荣。

毕竟他麾下,大都从未生死搏杀的新军。

赵楚走下点将台,整整衣甲慨然道:又是我新军败了,歇息半个时辰,再开往城外受罚。

眼见日当正午,赵楚提铁锤正带头狂奔,眼见十圈便要完毕,城南奔来一彪人马,领头的自是花荣,身后紧跟的,却是石宝,赵楚心下不知是喜是忧,只是知晓,朝廷的诏令,与那梁世杰的均旨,一儿都到了。

花荣与石宝,静静凝立城门之外,麾下将士惊骇莫名,都知赵楚如今乃是当家的,却见他果真遵守诺言与新军一道挥汗如雨,心下存了别样心思的将士,越惴惴不安起来。

石宝瞧了半晌,忽而笑道:甚是有趣,怎地新军里许多这般捣蛋的,燕十八也不使人责罚?

花荣笑道:此乃哥哥生来的法子,寻些麻烦给两营老卒,也算他等不无事可做。

石宝细看,果然新军里机灵古怪的,四面八方逃跑也算老实,那无赖的往地面上一躺,近处瞧来也死人一般,说甚么也不肯起来跟上脚步,老卒们百般恫吓不为所动,却在他要动粗时,狸猫一般窜将起来,离弦之箭一般跟上行伍。

石宝哭笑不得,半晌方道:这厮们,杀敌只怕不能有了不得手段,逃跑定然有绝招。

如此躲躲闪闪,老卒们拔足也要狂奔四处阻拦,若非赵楚领头老老实实跟来的越来越多,燕十八与高蛮都有杀人心思,直将他两个恨得牙根痒痒,好不气恼。

十圈完毕,赵楚命三军先行入城,晌午饭尚未做来便受罚,纵然他有更了不得法子操练,却是操之过急不得,物极必反,若无令行禁止死死归心麾下,那番操练一日不可施行。

石宝方拜见了赵楚,张口便道:朝廷诏令已到,乃是梁世杰使人送来,也有他亲笔均旨,小弟未及拆看。

赵楚接来他自革囊里取来两封书信,只看那诏书之上第一行字,便知北伐之行,已迫在眉睫。

那梁世杰转抄来诏令上,第一句分明便是如此写道:秋尽冬来,辽人南下,诏令天下郡兵,无论厢禁,见诏即日起,第二日当赴交战之地不可延误。

梁世杰将这一句,分明抄粗几分,赵楚心知,只怕梁世杰只是不知他身份外,猜测都有了。若见诏而夏津处不见行军动静,明知他已有意投靠童贯的梁世杰,便有借口以手中权势掩军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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