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只是笑,也不与众人解释,那千方百计要逃避的,又惊又喜一拥而上,火头军不住喝道:慢些,都有!
高蛮毕竟是军中老卒,转眼一想,便低声与几人道:只怕往后,两营弟兄更要大费周折,新军虽没几个本领手段的,想方设法寻些麻烦却是足矣。

花荣半晌方明白,暗道:若是这新军里,寻法子逃避的有这等带头,只怕大多都会有样学样,如此猫捉老鼠般纠缠些日子,别的能耐许是没有,若要逃命,却是能够。

阮小七与李逵只是幸灾乐祸,往燕十八笑道:哥哥这个主意甚好,明日俺们便跟你寻些麻烦,若落在你手里算你本领,若捉不得,只怕要少你些酒肉。

燕十八哼道:只怕未必,今日看你几个算是老人方网开一面,既然哥哥有这主意,明日定使你一口烈酒也吃不得。

他两个针锋相对,方才亲近早已不见,那高蛮,也恶狠狠冲老罴营喝道:明日都睁大眼睛,谁敢偷懒,便少一顿酒肉!

李逵笑道:明日,哥哥也在其中,莫非你也皮鞭刀棍来招待?

高蛮迟疑,望燕十八去寻个主意,燕十三在一旁冷眼旁观,暗暗道:这夏津军里,往日哪见如此热火朝天,这等法子,比之单单来利诱威逼,不知强将几多倍,定当牢记,往后做了大事,来投的英雄好汉,便将这法子使来,看他有谁不服。

偷眼去瞧,花荣双眸闪烁,阮小七眼珠转动不停,高蛮与燕十八两个面红耳赤面目阴沉,只李逵,乐呵呵甚么似也不管,只在一旁瞧个热闹。

登时燕十三心下一凛,暗道:尝闻梁山泊里,最是了得便是那豹子头林冲,武艺非凡,胆略过人,见识更是一等一的好,最是与孙安两个得力。这花荣几个,只怕略略不及,竟也这等有心思,不知那林教头更是甚么风采,若他两个在此,不知能自这手段里习得甚么。

眼见阮小七伙同了李逵,与高蛮和燕十八面红耳赤争论不休,赵楚心内畅快,走下点将台来笑道:众位兄弟不必争辩,明日起,我也只新军中寻常一人,旁人怎生,便也怎生,今日军法乃我所定,不可有反悔之意。

高蛮迟疑道:主上万金之躯,寻常士卒也没个轻重,若是有个闪失,却教人好生担忧。莫不如主上将往后路子,细细寻思个详细的出来,如此最好。

赵楚笑道:我自行走江湖以来,凶险也不知见过几多,区区行军,又有甚么担忧。只老罴营与陷阵营,都是一等一精锐,明日晨时,与新军交手我不掺和,你两个须谨慎从事,一旦失手新军,非特脸面难堪,往后征战,也争不得许多功劳。

一席话,将高蛮性子惹起,摩拳擦掌叫道:主上好生小看人,陷阵营乃主上亲随,自是天下间难逢敌手。我老罴营,均是老卒,百战余生,尸山血海里也有本领取来性命,一群新军,又能奈若何,且待明日,主上只管瞧俺们手段。

燕十八也甚不服气道:正是如此,哥哥分明便是小瞧俺们。

他本是谨慎不多言的人,原在虞家庄里,没许多昂扬时机,如今着实奈是赵楚手下最亲近一支军统领,性子渐渐放开,时常有大喜大怒形于色表现。

虽两人如此说,却也担心新军面前吃个难堪,忙忙告别赵楚,将肥肉美酒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召集两营军士往后帐里去了。

赵楚眼望花荣,花荣会意,道:这一千骑军,也算聊胜于无,本领略略高于常人,却小弟往日那亲随骑兵,也是比不得,遑论马背上天生勇士辽人。

赵楚叹口气,道:若非梁山泊里,着实该给林教头许多人马,羽林卫即日便可上阵杀敌,哪里用得着这般头疼。

花荣忙道:哥哥哪里话,虽是没个好底子,只这一千人,都是剽悍之士,若朝廷下来的诏令不甚着急,三两月里,定能成可上阵杀敌羽林卫。

赵楚乃道:哥哥乃是骑军里一等一的战将,既然如此有信心,自今日起,羽林卫便全权归你来统带,非是着实危机,不来打扰操练。

眼见李逵喉头骨碌碌滚动,眼睛离不开那烈酒方向,赵楚大笑,挥挥手道:既如此,也不扰了铁牛兄弟兴致,花荣哥哥便回羽林卫处,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寻常酒饭,也当一处。

燕十三面色沉郁,来劝道:军中人多眼杂,只怕居心叵测的不少,哥哥若与寻常军士混杂一处,便给他许多下手机会,倒不如小弟几个都在这里,哥哥往中军帐陪

他双眼向中军帐去瞧,不知该怎生称呼扈三娘两个。

赵楚不以为意,挥手道:不必,她两个乃是女儿身,抛头露面多不方便,也不可勉强许多。我却不能有特别之处,寻常酒饭,弟兄们用得,我也用得。

自去取糙米水粥,又领两个海碗大干粮,便往欢喜急忙让出空地的新军士卒里一蹲,接来士卒传到酒碗,形容甚喜。

他本非是挑剔吃食的,往日石碣村中与三阮有甚么便吃甚么,寻常菜饼也不嫌弃,这火头军做来饭菜虽比不得上等酒席,却是味道甚足,食之甚香。

花荣低声与阮小七说几句,阮小七眉开眼笑只是道:放心,放心,哥哥吃的,俺先尝过,便是有毒,也是俺替哥哥死。

李逵叵耐这等麻烦,也寻个海碗,将烈酒取了,往赵楚身旁蹲来,乐呵呵与几个士卒道:俺跟你说,那银库里银两,粮仓里军粮,本是那些当官的克扣作自家用的,今日哥哥都分将下来,定有些贼子不肯死心,弟兄们须时时当心,有人往锅里丢些物事,都来跟俺铁牛讲,便是将那厮们打死,哥哥要砍头,便砍俺的好。

他这一说,不说热气腾腾铁锅旁火头军立时警惕如狐狸,眸子不住将前来打饭军士勘查分明,那围在赵楚外围几个军士,将海碗扔开,持军械便在锅边扎住岗哨,任谁靠近,便立即盯住没有一刻放松。

李逵呵呵大笑,抢来身侧一人酒碗,便在别人愣神时,扬起脖子饮个干干净净。

他这野蛮,却未曾有人反感,寻常士卒倒觉这黑汉虽面目凶恶,性子颇是有趣,渐渐并不畏惧,反而一哄而上与他争夺酒碗,好不热闹。

燕十三目瞪口呆,半晌向阮小七叹道:谁道铁牛兄弟粗莽,他这法子,一等一的聪明人也寻思不得。

阮小七奇怪道:这厮终日浑浑噩噩,俺当他天性便是这胆大包天没个遮拦,不想竟有这等心思噫,且休道,如此法子,也只他做来,别人不能有疑心,换做旁人来做,只怕士卒反倒不来亲近。

燕十三颔甚是赞同,笑道:铁牛兄弟最是凡人里好汉一条,有人恶他,自也有人喜他;有人惧他,却也有人近他。如此本领,非是手段,乃是天生,谁也学不得的。

赵楚手内酒食,片刻便告罄,阮小七忙要来接,早有他身边几个军士抢了酒碗去,欢天喜地急忙取来,赵楚也不疑心,三两口又搁空。

半日操练,身体困顿至极,军士吃饱喝足,往日规矩便当洗漱入眠,今日却不如此,老罴营陷阵营里有燕十八两个安排赵楚不去插手,这新军里,如今未有一个燕十三,他总有能耐,没下手也是焦头烂额。

赵楚便将那机敏的分在一处,将令行禁止进退有序的留在一处,又将犹豫不决两厢都不做的分在一处,在三军之中,更不以原有将领为统带的,乃道:此三处,都归燕十三统领,只此非是就此不变的,往后若是他不用心,这统带将领,按功劳大小重新安排。

燕十三沉默不语,双眸里却闪过喜色,他不怕有人来抢夺一个统带将领,只怕手下没个志气与他叫劲,赵楚这番安排,正合他意。

新军见多了赵楚出其不意,耳听他这般说,也不惊奇,如今见他不在点将台上站着,便有那专爱逃避的新军里有人笑道:将军这般说,俺们便都记住,各凭本事,咱们都心服。

赵楚笑道:正该如此,没本事的当官,有本事的自然不服。只是这几日操练,安排打擂夺将事情急切不得,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做临时安排,弟兄们都来议仪,若是不好,再生个法子亦可。

军士都笑,道:将军心里公正,安排自是公平,俺们都服。

赵楚喜道:如此,我便这般安排:往日操练,咱们彼此间都不曾相熟,这几日夏津城里相聚,又有这半日操练,想必哪个有能耐哪个是孬种,弟兄们心内最是明白,便劳弟兄们都来做个推荐,自伍长什长乃至团练使,各人心内最是服气的,都能推选上来。

军士们轰然惊喜,有人到:有两件事情,俺们甚是不明。

赵楚示意道:讲!

军士们嬉笑间将一人推将出来,赵楚细看此人,恍如寻常农夫,大手大脚却甚健壮,两个虎口处都是老茧,背上一把长刀,腰间又别一把短刀,竟是军中好手!

那军士深深施礼,道:其一,将军道是团练使也可推举而来,中军帐里两位太尉,却要如何安排?其二,俺们都是粗人,心内只服将军一个,不知将军是要奉命留守夏津,抑或带弟兄们去杀鞑子。

赵楚笑道:甚好!中军帐处,后日自有分晓,如今要说个谎话欺瞒弟兄们,那是不可,却要说个实话出来,也是我难处。其二,我与夏津军,今日同在,明日同在,天南海北,永不抛弃!

那军士方大喜拜谢道:如此,俺们便安心。

赵楚却止住他退往人群内脚步,走来面前,细细观察一番,转身问推搡他出来几个军士,道:若依你们看来,此人可担当甚么军职?

那几个军士面面相觑,良久有人试探道:俺,俺们也与这兄弟不熟,只是今日操练,看他虽是疲倦却无一刻停留脚步,又不住做帮手搀扶激励其他弟兄,想必是个好人。只这官儿,俺也不知他可做多大的,想必,愈是大官,便最好。

赵楚呵呵笑道:甚好,一并不熟悉之人,你也不恶意诋毁,也不屈意奉承,如此方是最好原本,你做甚么军职?

那人思忖片刻,方道:俺也不知,只是有百个弟兄,那官儿俺老记不得,这许久也便忘掉。

赵楚向众人笑道:这兄弟,也是个妙人。当下道,往日你可领一百弟兄,今日给你一百新的,可敢当之?

那人挠挠头,赧然道:俺往日待弟兄们好,他们便说俺好。想必这法子是不错的,俺,俺敢当之。

赵楚断然道:甚好!如此,待片刻后重新划百人于你,往后有功劳,再做升迁!

那人憨笑而退,始终都是双目坦然面对众人,并不骄躁,似只是家内作个做主的一般。

赵楚正色往为人推搡出询问那人道:我且问你,予你一千弟兄,只怕都是新面孔,可有胆量带领?

那人乃道:将军抬举,小人感激莫名。只是若本领不高,弟兄们心内不服,小人绝不敢担当,坏了将军军法,最是不妥。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叫道:哥哥甚么话,你作千人将,也非是使君枉顾私情,俺今日吃不消时,只你来作帮手,虽与你素昧平生,却俺瞧你当得起千人之将。

赵楚唤那人出列,那军士也不忐忑,昂然而出,面色坦然。

赵楚乃道:既如此,你二人,一个权且做千人将,一个做他都头。

这番言语,众军听得清楚,心道果真如此,登时踊跃都来举荐,也有忐忑自荐的,赵楚随意点人来试手段,见果然当得起,即刻令他几个各就其职。

一时之间,三军欢颜,天色虽晚,心内好生欢喜,直至半夜,方自伍长选完,计有团练使十二人,团练副使二十四人,各领军一千,便是千人之将。其下有摇旗二十四人,各引军五百,又设都头,督军一百,什长十人,伍长二十人。

赵楚眼见新军规模初设,心下计较道:这将领官职,颇是繁琐,有甚么虚职实职,好生使人叵耐。只等幽云已下,定先改制方可。

一夜之间,三军变动,欢呼声震动苍野,后有史家著是夏津整军,实乃赵楚龙旗半开之始,一改大宋冗官冗将之弊,军,方成军。

第二日天色微明,赵楚披挂已定掀门而出时候,三军早已兴高采烈列阵完毕,微微寒意晨风里,曦光如露,天际有鱼肚白闪耀光彩,老罴营与陷阵营虎视眈眈早已先头一步开往一旁等候较量,看燕十八与高蛮恶狠狠模样,只怕新军依旧讨不得好处。

新军有各自新将领统帅,肃然凝立点将台下,静候操练开始。

赵楚心下叫道:此方略略有些铁军模样,我汉人,自古多壮士豪杰,只可恨这世道,生生寒了汉家将士满腔的热血。

高居点将台上,放眼来瞧,肃杀铁甲掩护将士,面额处金字刺配,动魄惊心。

不须细细去看,整齐如铁块铸就军阵,额头刺字纵横交错将一个校场压抑,若非那一缕不可阻挡晨光,便牢牢刻印赵楚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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