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酒意,赵楚将那方天画戟倒提了,催开火焰驹直奔,转眼出将庄园,偏西处便是李家庄,那报信的眼见他一团火炭般纵横飞驰,心下先叹道:“这般人物,也怪不得家主百计千方只要招揽。”
转眼心下又念道:“只看他模样,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却庄内几位供奉,哪个不是逞强豪勇之辈,且看他有甚么手段,庄主虽是颇为敬重,奈何庄内四处都是好汉,便是有些本领,比不得许多人手。”

那虞李,随在赵楚身后,眼见火焰驹神骏至极,心头火热,却不曾起个心思要去留住,他自是知晓,这火焰驹便是赵楚宝贝十分的,休说留住,便是能有手段,也要落个绝食而亡的下场——那神骏良驹尽皆有通灵性子,一生追随一人,便不肯再投他处。

众人心内各有思量,转眼便到李家庄上,但见庄前楼影下,火把光亮围定一群汉子,手持棍棒木叉静静不发一言,赵楚稍稍诧异望这虞李一眼,此人确是了得,不过一群庄户人家,他也能练就这般森严分明。

那虞李,见了场景催马便来,不待他说,身后自有随来庄丁叫道:“庄主已到,且休教贼人走脱!”

外围汉子们纷纷闪向两旁,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只未待虞李近前,赵楚甚有记忆一把声音冷笑道:“便是此处庄主么,只将大钱来换你些许清水饮食,如何这般豪强不肯行个方便。”

这声音,分明便是桃花山里方腊那一伙中蜡黄脸汉子音调,赵楚急忙向后一避偷目打量,果然人群内,当前站定一个汉子,身材剽悍身负弓箭,手中提一把朴刀,正是那小养由基庞万春!

庞万春身后,便是那方天画戟甚是了得方杰,两个女扮男装女将,将一条大汉围拱当中,双目开阖间光彩湛然,便是方腊!

“江南已是反了天,如何此人竟尚在河北流连?一别数月,便是有天大事情,他部下造反,自己却在此处逞强,果真如此放心么?”赵楚暗暗思量已毕,心下已有计较。

虞李闻听庞万春一言,诧异将这一行人瞧个分明,自也冷笑道:“便是江南方教主驾临,也须讲个理字。我庄户人家,朝廷亲近不得,江湖疏远不得,你几个既来换些饮食,不该跋扈逞强伤人。小小庄户,虽是比不得江南拜火教兴盛,却不怕你。”

赵楚又是一惊,方腊身份,此时未曾有许多人知晓,这虞李看似足不出户,竟天下事他都知晓,这般了得,不得不使人更为忌惮。

却心下也为虞李一言叫好,那方腊百般隐藏身份,只为行事方便许多,他这一口叫出,自是惹恼拜火教,然他身为庄主,自要以护卫壮丁安宁方得众人拥戴,方腊伤人便已矛盾不可化解,不如索性将他身份道破,也好使此人心内有顾忌不敢生乱。

那方腊,火把下脸色果然微微一变,别人不知,赵楚却是凭感觉,那庞万春与方杰忍不住回头来瞧他,早已露了端倪。

“不想偏僻荒野竟也有这般人物,方某行事,知晓之人不多,你甚了不起。”那方腊一双无情有情眼,半开半合望一眼虞李,沉默片刻也不再掩饰,信步走来叹道。

眼见这几人渐渐近了,赵楚心下凛然,上次初见,这方腊身边足有数十人,如今怎地那使长矛高手不在,更有那甚是怪异使刀的更不在,莫非他也如那辽人一般河北境内四下要撒探子么。只是此人心思缜密旁人难测,他要做就大事,自然早早安排下人手,如今这行事,却是怪异之极。

便在此时,紧跟方腊身后那方杰,陡然诡异消失身影,虞李也有些本领在身,突兀不见一人自然吃惊,向后忙退处,方腊左肋下虚影一般钻出一条蟒蛇也似长枪来,那尖利枪头,悄无声息风一般临近虞李面目,虚影后,方杰狰狞面目方探将出来。

庄客们不及扯住虞李后退,方腊武艺了得稍稍后退一步,那庞万春目光中闪烁瞬间犹豫不忍,终于一声喝弯弓搭箭向四面连珠射出,虞李近身的,都为这利箭所迫不得不闪避后退,只这庞万春箭法天下着实有数,免不了几人躲闪不及,仰面躺倒血泊中,只是呻吟声一片,不曾有人丧命——原来庞万春心下也有仁慈不肯胡乱伤人。

只这刹那,那长枪狂蟒一般飚近虞李面目,好长枪,凌厉时分却不曾带动风声,悄然如猎豹狸猫,若要再起响动,对手早已丧命尘埃。

蓦然,庞万春大声疾呼:“快护教主,贼人也有高手!”

锵然一声,火光迸裂,虞李不慌不忙,他身后影子一般冒出三条汉子来,手内轻轻挽个重剑,交叉将那万钧之重的画戟挡在虞李面目前不足三寸处,他竟眼睛也不曾眨动,此人胆魄,也更使人动魄惊心。

方杰吃庞万春一叫,手腕上力道顿时散了不少,眼见那三条汉子重剑了得一时间不能竟功,恨恨收手向后来退,方腊一声闷哼,双臂间血流如注,颤巍巍两支狼牙箭正钉在上面。

庞万春大步向前来,持弓箭望定人群中抛射,这等近距,他竟将这强弓如臂使使出抛射本领,赵楚自忖不如。

这庞万春箭法了得,目力自是了得,方腊双臂中箭,他虽未曾瞧清楚放箭之人身在何处,大略却是能得,当下顾不得能否伤人,那方腊见他大步向前一声冷哼,久随身边庞万春自是知晓此人心生不悦,纷纷将五支羽箭射将过来——他也明白,那人既能在他耳目之下迅雷一般射伤方腊,武艺自是了得,若不以他同伙来做引诱,那人不肯现身。

果然,那箭支纷纷而落,强劲比直射有过之而无不及,冷厉寒风,将笼罩下庄丁尽已骇住,眼看便是几人免不得贯穿头颅。

嗤一声笑,清脆女子肆意笑道:“竟在花荣哥哥眼前施冷箭,不知马王爷给他几个眼!”

这肆意嗤笑的,自是琼英,马王爷传说此时不曾有许多人知晓,也便赵楚偶尔说出,琼英大觉有趣心内记下,眼下自觉甚是有用,大声说将出来。

庞万春急忙顿住搜寻脚步,山东飞将小李广,神射举世不曾双,他虽平日暗暗不屑,却心内忌惮更甚。这山东境内好汉如云,花荣能在这地界里大名鼎鼎自是使旁人心服口服方可,眼下生死对射便在眉睫,万千大意不得。

那方腊闻言,顾不得疼痛双目大亮,心下暗暗想道:“区区一户小庄子,安能使小李广这等人物投效——且慢,都道那清河赵楚麾下方有神射将军,莫非此人也到此处!”

一念未落,人群内果然腾空而起数支狼牙箭,黑暗中不见踪影只听风声,倒有风吹柳絮般轻柔,半空中却不曾这般柔软,轻轻点在庞万春那羽箭上,落下时不能伤人。

只庞万春这羽箭颇多,尚有两支,正堪望定花荣头顶落下,花荣暗暗一叹,若周围无人,区区庞万春记之箭哪里劳他这般费心——再虑已是不及,好个小李广,本是匍匐马背,此时仰面使个铁桥板,长弓轻轻一揽,宛如满月清辉,那庞万春冷箭,投怀送抱一般被他揽入箭壶,方直起身来,笑道:“小养由基,箭法果然了得!”

这冷箭虽为他所破,却最后两支震动双臂麻木半晌不能歇缓过来,出口称赞,自是真心实意。

庞万春惊出一身冷汗,不料这小李广竟这般厉害,他虽未使出全力,料此人也未曾尽兴,若果真较量箭法,他只在下风不能取胜。

方腊也见庞万春吃惊,好歹跟随他多年之人不能使之冷心,将那两支冷箭拔出,洪亮大声笑道:“既是清河英雄在此,如何不肯出面一见?!”

人群刹那分开,赵楚纵马而入,持戟笑道:“方教主不在江南做好大基业,却来河北有何贵干?”身后虞李退开一步,将他亮将出来。

方腊眼见他与虞李颇是亲近,不觉心内怒火高涨,口内笑道:“前日里闻听你在清河做出好大事情,怎地也来河北计较?若是走投无路,江南繁华,方某扫榻以待。”

身后方百花暗暗惊异,道:“大兄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怎地见这赵楚便失却平稳。”

赵楚接口笑道:“我家七哥,素爱繁华,道是江南有美酒如河,寻个良辰,自当前来叨扰,方教主若果真有心,自是再好不过。”

方腊怒火愈发旺盛,眼见那花荣阮小七都归心于他,冷喝未起,庞万春已叫道:“安敢大胆,吃我一箭!”

他这一箭,望定赵楚面目而来,随后更有三箭,如影随形般紧跟那当头一箭之后,半路时分从中分开,直奔赵楚与火焰驹,凌厉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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