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在马车中合眼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乘马自后疾驰而来奔
到近处听得一个男人大声喝道:“赶车的车里坐的可是个小孩?”韦小宝认得是刘一舟

的声音不等车夫回答便从车中探头出来笑道:“刘大哥你是找我吗?”只见刘一舟

满头大汗脸上都是尘土。他一见韦小宝叫道:“好我终于赶到你啦!”纵马绕到车

前喝道:“滚下来!”

韦小宝见他神色不善吃了一惊问道:“刘大哥我什么事得罪了你惹你生气?”

刘一舟手中马鞭挥出向大车前的骡子头上用力抽去。骡子吃痛大叫人立起来大来

后仰车夫险些摔将下来。那车夫喝道:“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么?干么横?”刘一舟喝

道:“老子就是要横!”马鞭再挥卷住了那车夫的鞭子一拉之下将他摔在地上跟

著挥鞭抽击抽一鞭骂一声:“老子就是要横!老子就是要横!”那车夫挣扎著爬不

起来不住口爷爷***乱叫乱骂。刘一舟的鞭子越打越重一鞭子下去鲜血就溅了开

来。

韦小宝惊得呆了心想:“这车夫跟他无冤无仇他这般狠打自是冲著我来了。老子

不是他对手待他打完车夫多半也会这样打我那可大事不妙。”从靴筒中拔出匕在

骡子屁股上。

骡子吃痛受惊足狂奔拉著大车沿著大路急奔。刘一舟舍了车夫拍马赶来叫

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走!”韦小宝从车中探头出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

追!”刘一舟出力鞭马急驰赶来。骡子奔得虽然甚快毕竟拖了一辆车奔得一阵刘一

舟越追越近。韦小宝想将匕向刘一舟掷去但想多半掷不中反而失了防身的利器。他胡

乱吆喝急催骡子快奔。突然间耳边劲风过去右脸上势辣辣的一痛已给打了一鞭。他急

忙缩头入车从车帐缝里见到刘一舟的马头已挨到车旁只消再奔得几步刘一舟便能跃上

车来情急智生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用力掷出正中那马左眼。那马左眼鲜血迸

流眼珠碎裂登时瞎了斜刺里向山坡上奔去。刘一舟急忙勒□那马痛得厉害几个虎

跳将刘一舟颠下马背。他一个打滚随即站起那马已穿入林中嘶叫连声奔得远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叫道:“刘大哥你不会骑马我劝你去捉只乌龟来骑骑罢!”刘一舟大

怒提气急奔向大车追来。韦小宝吓了一跳急催骡子快奔回头瞧刘一舟时见他虽与

大车相距已有二三十丈但迈开大步不停的追来要抛脱他倒也不易当下匕探出在

骡子臀上又是轻轻一戳。岂知这次却不灵了骡子跳了几下忽然转过头来向刘一舟奔

去。韦小大叫:“不对不对!你这畜生吃里扒外要老子的好看!”用力拉□但骡子了

性却哪里拉得住?韦小见情势不妙忙从车中跃出奔入道旁林中。刘一舟一个箭步窜

上左手前探已抓住他后领。韦小宝右手匕向后刺出。刘一舟右手顺著他手臂向下一

勒一招“行云流水”已抓住了他手腕随即拗转他手臂匕剑头对住他□喉喝道:

“小贼你还敢倔强?”左手啪啪两下打了他两个耳光。韦小宝手腕奇痛喉头凉飕飕

的知道自己这柄匕削铁如泥割喉咙如切豆腐忙嬉皮笑脸的道:“刘大哥有话好

说大家是自己人为什么动粗?”

刘一舟一口唾味吐在他脸上说道:“呸谁认你是自己人?你……你……你这小贼

竟敢在皇宫里花言巧语骗我方师妹又……又跟她睡在一床这……这……我……我……

非杀了你不可……”额头青筋凸起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左手握拳对准了韦小宝面门。韦

小宝这才明白他如此火原来是为了方怡只不知他怎生得知?眼前局面千钧一他

火气稍大手上多使半分劲自己□喉眄便多个窟窿笑道:“方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如何

敢对她无礼?方姑娘心中就只有你一个。她从早到晚只是想你。”刘一舟火气立降问

道:“你怎么知道?”将匕缩后数寸。韦小宝道:“只因她求我救你我才送你出宫她

一得知你脱险可不知道有多喜欢。”刘一舟忽又怒咬牙说道:“你这小狗蛋老子可

不领你的情!你救我也好不救我也好为什么骗得我方师妹答应嫁……嫁你做老婆?”匕

前挺数寸。

韦小宝道:“咦!哪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方姑娘这般羞花闭月的美儿只有嫁我这

等又英俊又了得的英雄这才相配哪!”

刘一舟火气又降了三分将匕又缩后了数寸说道:“你还想赖?方师妹答应嫁你做

老婆是不是?”韦小宝哈哈大笑。刘一舟道:“有什么好笑?”韦小宝笑道:“刘大哥

我问你做太监的人能不能娶老婆?”刘一舟凭著一股怒气急赶而来一直没去想韦小宝

是个太监而太监决不能娶妻这一下经韦小宝一言提醒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也笑了出

来却不放开他手腕问道:“那你为什么骗我方师妹要她嫁你做老婆?”

韦小宝道:“这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刘一舟道:“我亲耳听到方师妹跟小郡主说

的难道有假?”韦小宝道:“是她们二人自已说呢还是跟你说?”刘一舟微一迟疑

道:“是她们二人说的。”

原来徐天川同方怡沐剑屏二人前赴石家庄行出不远便和吴立身敖彪刘一舟三人

相遇。吴立身等三人在清宫中身受酷刑虽未伤到筋骨但全身给打得皮破肉绽坐了大

车也要到石家庄去养伤道上相逢自有一番欢喜。

但方怡对待刘一舟的神情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除了见面时叫一声“刘师哥”此后便十

分冷淡对他再也不瞅不睬。刘一舟几次三番要拉她到一旁说几句知心话儿方怡总是陪

著沐剑屏不肯离开。刘一舟又急又恼逼得紧了。方怡道:“刘师哥从今以后咱二人只

是师兄妹的情份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用提也不用想。”刘一舟一惊问道:“那……那

甚么?”方怡冷冷的道:“不为什么。”刘一舟拉住她手急道:“师妹你……”方怡用

力一甩挣脱了他手喝道:“请尊重些!”

刘一舟讨了个老大没趣这一晚在客店之中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心情激□悄悄爬

起来到方怡和沐剑屏所住的房的窗下果然听得二人在低声说话:

沐剑屏道:“你这样对待刘师哥岂不令他好生伤心?”方怡道:“那有什么法子?他

早些伤心早些忘了我就早些不伤心了。”沐剑屏道:“你真的决意嫁……嫁给韦小宝这

小孩子?他这么小你能做他老婆?”方怡道:“你自己想嫁给我小猴儿因此劝我对师哥

好是不是?”沐剑屏急道:“不不是的!那么你快去嫁给韦大哥好了。”_方怡叹了口

气道:“我过誓赌过咒的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我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

公公如能救刘一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了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贞忠不2若有二

心教我万劫不得生。』我又说过:『小郡主便是见证。』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

记。”

沐剑屏道:“这话当然说过的不过我看那……看他只是闹著玩并不当真。”方怡

道:“他当真也好当假也好。可是咱们做女子的既然亲口将终身许了给他那便决无反

悔自须从一而终何况……何况……”沐剑屏道:“何况什么??”方怡道:“我仔细想

过了就算说过的话可以抵赖可是他……他曾跟我们二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沐剑

屏咭的一声笑说道:“韦大哥当真顽皮得紧他还说《英烈传》上有这样一回书的叫甚

么你哪还香了你的脸呢!”方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刘一舟在窗外只听得五内如焚天旋地转立足不定。

只听得方怡又道:“其实他年纪虽小说话油腔滑调待咱们二人倒也当真不错。这

次分手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会。”沐剑屏又是咭的一声笑低声道:“师姊你在想

念他啦!”方怡道:“想他便想他又怎么了?”沐剑屏道:“是啊我也想著他。我几次

邀他要他跟咱们同去石家庄他总是说身有要事。师姊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方

怡道:“在饭馆中打尖之时我曾听得他跟车夫闲谈问起到山西的路程。看来他是要去山

西。”沐剑屏道:“他年纪这样小一个人去山西路上要遇到歹人可怎么办?”方怡叹

了口气道:“我本想跟徐老爷子说不用护送我们还是护送他的好可是徐老爷子一定

不会肯的。”沐剑屏道:“师姊。我……我想……”方怡道:“什么?”沐剑屏叹了口气

道:“没什么。”方怡道:“可惜咱们二人身上都是有伤否则的话便陪他一起去山西。

现下跟吴师叔刘师哥他们遇上咱们便不能去找他了。”

刘一舟听到这里头脑中一阵晕眩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了窗格。

方怡和沐剑屏齐声惊问:“什么?”

刘一舟妒火中烧便如了狂一般只想:“我去杀了这小子我去杀了这小子!”抢

到前院牵了一匹马打开客店大门上疾奔。他想韦小宝既去山西便向西行。奔到天

明问明了去山西的路程沿大道追将下来每见到有单行的大车便问:“车里坐的可是

个小孩?”

韦小宝听刘一舟说此中情由是听得小郡主跟方怡说话而知料想必是偷听得来所知

有限笑道:“刘大哥你可上了你师妹的大当啦。”刘一舟道:“上了什么当?”韦小宝

道:“方姑娘跟我说她要好好的气你一气因为她尽心竭力的救你可是你半点也不将她

放在心上。”刘一舟急道:“哪……哪有此事?我怎不将她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你送过她一根银钗是吗?银钗头上有朵梅花的。”刘一舟道:“是是

啊!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她在宫中混战之时将银钗掉了急得什么似的说道这

是他心上人给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掉了就是拚了命不要也要去找回来。”刘一舟一

呆沉吟道:“她……她待我这么好?”韦小宝道:“当然啦那难道还有假的?”刘一舟

问:“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你这样扭住我我痛得要命怎能说话?”

刘一舟道:“好罢!”他听得方怡对待自己如此情深怒火已消了大半又想反正这孩

子逃不掉自己掌心松开了手问道:“后来怎样?”

韦小宝给他握得一条胳膊又痛又麻慢慢将匕插入靴筒见手腕上红红的肿起了一圈

手指印说道:“沐王府的人就爱抓人手腕你这样白寒枫也这样。沐家拳中这一招『龟

抓手』倒也了得。”他将“龟抓手”的“龟”这说得甚是含糊刘一舟没听明白也不加

理会又问:“方师妹失了我给她的那根银钗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我给你的乌龟爪子抓得气也喘不过来须得歇一歇再能说话。总而言之

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可有老大干系。”

这次刘一舟听明白了“乌龟爪子”四字。但他恼怒的只是韦小宝骗得方怡答应嫁他

至于口头上给他占些便宜却也并不在乎又听得他说:“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

可有老大干系”自是十分关心问道:“你快说别拖拖拉拉的了。”韦小宝道:“总得

坐了下来慢慢歇一会才有力气说话。”刘一舟无法只得跟著他来到树林边的一株大树

下见他在树根上坐了当即并肩坐在他身畔。

韦小宝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刘一舟当即担心忙问:“可惜甚么?”韦小

宝道:“可惜你师妹不在这里否则她如能和你并肩而坐在这里跟你谈情说爱打情骂

俏她心中才真的喜欢了。”刘一舟大乐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我听她亲口说过的。那天她掉了银钗冒著性命危险冲过了清宫侍卫把

守的三道关口虽然身受重伤还是杀了三名清宫侍卫将这根银钗找了回来。我说:『方

姑娘啊你忒也笨了一根银钗值得几钱?我送一千两银子给这种钗子咱们一口气去

打造它三四千只。你每天头上插十只天天不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插的还都是新钗

子。』方姑娘说:『你这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这是我那亲亲刘师哥送给我的你送我一千只

一万只就算是黄金钗儿珍珠钗儿又哪及得上我亲亲刘师哥给我的一只银钗铜钗铁

钗?』刘大哥你说这方姑娘可不是挺胡涂么?”

刘一舟听了这番话只笑得口也合不拢来问道:“怎么……怎么她半夜里小郡主说

话说的又是另一套?”

韦小宝道:“你半夜三更的在她们房外偷听说话是不是?”刘一舟脸上微一红

道:“也不是偷听我夜里起身小便刚好听见。”韦小宝道:“刘大哥这可是你的不是

了。你什么地方不好小便怎地到方姑娘窗下去小便那可不臭气冲天熏坏了两位羞花闭

月的姑娘?”刘一舟道:“是是!后来我方师妹怎么说?”

韦小宝道:“我肚子饿得很没力气说话你快去买些东西给我吃。我吃得饱饱的你

方师妹那些教人听了肉麻之极的话我才说得出口。”他只盼把刘一舟骗出市镇之上就可

在人丛中溜走脱身。

刘一舟道:“什么教人听了肉麻之极?方师妹正经得很从来不说肉麻的话。”韦小宝

道:“好罢她正经得很从来不说肉麻的话。她说:『我那亲亲刘师哥!』又说:『我那

个又体贴又漂亮的刘师哥』***你听了不肉麻我可越听越是难为情。哼也不害

臊说这种话。”刘一舟心花怒放却道:“不会罢?方师妹怎会说这种话?”韦小宝道:

“好好!算是我错了。刘大哥我要去找东西吃失陪了。”

刘一舟正听得心□难搔如何肯让他走忙在他肩头轻轻一按道:“韦兄弟你别忙

走!我这里带得有几件作干粮的薄饼你先吃了说完话后到前面镇上我再好好请你喝

酒吃面还得跟你赔不是。”说著打开背上包裹取了几张薄饼出来。

韦小宝接了一攻薄饼撕了一片在口中嚼了几下说道:“这饼咸不咸酸不酸的

算什么玩意儿?你倒吃给我看看。”将那缺了一秀的薄饼给他。

刘一舟道:“这饼硬了味道自然不大好咱们对付著充充饥再说。”说道将饼撕下一

片来吃了。

韦小宝道:“这几张饼不知怎样?”将几张薄饼翻来翻去的挑选翻了几翻说道:

“***尿急小便了再来吃。”走到一棵大树边转过身子拉开裤子撒尿。

刘一舟目不转睛的瞧著他怕他突然足逃走。

韦小宝小便后回过来坐在刘一舟身畔又将几张薄饼翻来翻去终于挑了一张撕开

来吃。刘一舟追赶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了拿了一张薄饼也吃一面吃一面说道:“难

道方师妹跟小郡主这么说是故意怄我来著?”

韦小宝道:“我又不是你方师妹肚子时原蛔虫怎么知道她的心思?你是她的亲亲好师

哥怎么你不知道反而问我?”刘一舟道:“好啦!刚才是我鲁莽得罪了你你可别卖

关子啦!”韦小宝既这么说我跟你说真心话罢。你方师妹十分美貌我倘若不是太监原

想娶她做老婆的。不算就算不娶她只怕也轮不到你。”刘一舟急问:“为什么?为什

么?”韦小宝道:“不用性急再吃一张薄饼我慢跟你说。”

刘一舟道:“***你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吊人胃口……”说到这里忽然身子晃了

一晃。韦小宝道:“怎么?不舒服么?这饼子只怕不大干净。”刘一舟道:“什么?”站起

身来摇摇摆摆的转了个圈子突然摔倒在地。

韦小宝哈哈大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咦!你的薄饼里怎么会有蒙*汗*药?

这可真是奇怪之极了。”刘一舟唔了一声已是人事不知。

韦小宝又踢了两脚见他全然不动于是解下他腰带裤带将他双足牢牢绑住又把他

双手反绑了。见大对旁有块石头用翻开露出一洞下面是一堆乱石将乱石一块块搬

出挖了个四尺来深的山洞笑道:“老子今日活埋了你。”将他拖到洞中竖直站著将

石块泥土扒入洞中用劲踏实泥土直埋到他上臂只露出了头和肩膀。

韦小宝甚是得意走到溪水旁解下长袍浸湿了回到刘一舟身前扭绞长袍将溪水

淋在他头上。

刘一舟给冷水一激慢慢醒转一时不明所以欲待挣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见韦

小宝抱膝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瞧著自已过了一阵才明白著了他道儿又挣了几下直是

纹风不动说道:“好兄弟别开玩笑啦!”

韦小宝骂道:“直娘贼老子有多少大事在身跟你这臭贼开玩笑!”重重一脚踢去

踢得他右颊登时鲜血淋漓又骂道:“方姑娘是我老婆凭你也配想她?你这臭贼扭得老子

好痛又打我耳光又用鞭子抽我老子先割下你耳朵再割你鼻子一刀刀的炮制你。”

说罢拔出匕俯下身子用刃锋在他脸上撇了两撇。

刘一舟吓得魂飞天外叫道:“好兄……韦……韦兄弟韦香主请你瞧著沐王府的情

份高……高抬贵手。”韦小宝道:“我从皇宫里将你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居然想杀

我哼哼凭你这点道行也想来太岁头上动土?你叫我瞧著沐王府的情份刚才你拿住我

时怎地又不瞧著天地会的情份了?”刘一舟道:“确实是我不是是在下错了!请……

请……请你原谅。”

韦小宝道:“我要在你头上割你妈的三百六十刀方消我心头之恨!”提起他辫子一

刀割去。那匕锋利无比嗤的一声便将辫子切断再在他头顶来回推动片刻之间头

纷落已剃成个秃头。韦小宝骂道:“死贼秃老子一见和尚便生气非杀不可!”

刘一舟陪笑道:“韦香主在下不是和尚。”韦小宝骂道:“你***不是和尚干么

剃光了头前来蒙骗老爷?”刘一舟心道:“明明是你剃光了我头怎能怪我?”但性命

在他掌握之中不敢跟他争论只得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不是韦香主大人大

量别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好那么我问你方怡姑娘是谁的老婆?”

刘一舟道:“这个……这个……"

韦小宝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提起匕在他脸上挥来挥去.刘一舟心想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鬼是个太监让他占些口头便宜便了否则他真的一剑挥来自己少

了个鼻子或是耳朵那可糟糕之极忙道:“她……她自然是韦香主……是韦香主你的夫

人。”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她她是谁?你说得明白些。老子可听不得和尚们含含糊

糊的说话。”刘一舟道:“方怡方师妹是你韦香主的夫人。”

韦小宝道:“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刘一舟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忙道:“小人本来不敢高攀。韦香主倘若肯将在下当

作朋友在下……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韦小宝道:“我把你当作朋友。江湖上朋友讲义

气是不是?”刘一舟忙道:“是是。好朋友该当讲义气。”韦小宝道:“朋友妻不可

戏。以后你如再向我老婆贼头贼脑不三不四那算什么?你下一个誓来!”刘一舟暗暗

叫苦心想又上了他的当。韦小宝道:“你不说也不打紧我早知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一心想去调戏勾搭我的老婆。”刘一舟见他又舞动匕眼前白光闪闪忙道:“没有没

有。对韦香主的夫人在下决计不敢心存歹意。”韦小宝道:“以后你如向方姑娘多瞧一

眼多说一句话那便怎样?”刘一膛道:“那……那便天诛地灭。”韦小宝道:“那你便

是乌龟王八蛋!”刘一舟苦著脸道:“对对!”韦小宝道:“甚么对?对你甚么个屁?”

将匕尖直指上他右眼皮。刘一舟道:“以后我如再向方师妹多瞧一眼多说一句话

我……我便是乌龟王八蛋!”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既是这样便饶了你。先在你头上淋一泡尿这才放你。”说

道将匕插入靴筒双手去解裤带。

突然之间树林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你……你怎可欺人太甚?”

韦小宝听得是方怡的声音又惊又喜转过头去只见林中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

是方怡其后是沐剑屏和徐天川。隔了一会又走出两人却是吴立身和敖彪。

他五人躲在林中已久早将韦刘二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眼见韦小宝要在刘一舟头顶撒

尿结下永不可解的深怨方怡忍不住出声喝止。

韦小宝笑道:“原来你们早在这里了瞧在吴老爷面眄这泡尿免了罢。

徐天川急忙过去双手扒开刘一舟身畔的石块泥土将他抱起解开绑在他手脚上的腰

带。刘一舟羞愧难当低下头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

吴立身铁青了脸说道:“刘贤侄咱们的性命是韦香主救的怎地你恩将仇报以大

欺小对他又打又骂又扭他手臂?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说?”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

甚是不悦又道:“咱们江湖上混最讲究的便是『义气』两字怎么可以争风吃醋对好

朋友动武?忘恩负义那是连猪狗也不如!”说著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他越说越

气又道:“昨晚你半夜里这么火爆霹雳的冲了出来大伙儿就知道不对一路上寻来你

将韦香主打得脸颊红肿又扭住他手臂用剑尖指著他□喉倘若一个失手竟然伤了他性

命那怎么办?”

刘一舟气愤愤的道:“一命抵一命我还赔他一条性命使是。”

吴立身怒道:“嘿你倒说得轻松自在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了?凭你一条命抵得过人

家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的韦香主?再说你这条命是哪来的?还不是韦香主救的?你不感恩

图报人家已经要瞧你不起居然胆敢向韦香主动手?”

刘一舟给韦小宝逼得誓赌咒当时命悬人手不得不然此刻身得自由想到这些言

语都已给方怡听了去实是羞愤难当吴立身虽是师叔但听他唠唠叨叨的教训个不休不

由得老羞成怒把心一横恶狠狠的道:“吴师叔事情是做下来了人家姓韦的可没伤到

一根寒毛。你老人家瞧著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罢!”

吴立身跳了起来指著他脸叫道:“刘一舟你对师付也这般没上没下。你要跟我动

手是不是?”刘一舟道:“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吴立身更加恼怒厉声道:“倘若你武

功胜得过我那就要动手了是不是?你在清宫贪生怕死一听到杀头忙不迭的大声求

饶赶著自报姓名。我顾著柳师哥的脸面这件事才绝口不提。哼哼!你不是我弟子算

你运气。”那显然是说你如是我弟子早就一刀杀了。

刘一舟听他揭破自己在清宫中胆怯求饶的丑态低下了头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韦小宝见自己占足了上风笑道:“好啦好啦吴老爷子刘大哥跟我闹著玩的当

不得真。我向你讨个情别跟柳老爷子说。”

吴立身道:“韦香主这么吩咐自当照办。”转头向刘一舟道:“你瞧人家韦香主毕

竟是做大事的度量何等宽大?”

韦小宝向方怡和沐剑屏笑道:“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啦?”方怡道:“你过来我有句

话跟你说。”韦小形容词笑嘻嘻的走近。刘一舟见方怡当著众人之前对韦小宝如此亲热手

按刀柄忍不住要拔刀上前拚命。忽听得啦的一声响韦小宝已吃了记**辣的耳光。

韦小宝吃了一惊跳开数步手按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人?”

方怡柳眉竖起涨红了脸怒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你跟刘师哥说什么了?背著人

家拿我这么糟蹋轻贱?”韦小宝道:“我可没说什么不……不好的话。”方怡道:“还说

没有呢我一句句都听见了。你……你……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又气又急流下泪来。

徐天川心想这是小儿女们胡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别又伤了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和气

当下哈哈大笑说道:“韦香主和刘师兄都吃了点小亏就算是扯了个直。徐老头可饿得狠

了咱们快找饭店吃喝个痛快。”

突然间一阵东北风吹过半空中飘下一阵黄豆般的雨点来。徐天川抬头看天道:“十

月天时平白无端的下这阵头雨可真作怪。”眼见一团团乌云角涌将过来又道:“这雨

只怕不小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七人沿著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剑屏伤势未愈行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

路上连一间家舍一座凉亭也无过不多时七人都已全身湿透。韦小宝笑道:“大伙儿慢

慢走罢走得快是落汤鸡走得慢也是落鸭反正都差不多。”

七人又行了一会听得水声来到一条河边见溯河而上半里处有座小屋。七人大喜

加愉了脚步行到近处见那小屋是座东歪西倒的破庙但总是个避雨处虽然破败却也

聊胜于无。庙门早已烂了到得庙中触鼻尽是霉气。

方怡行了这一会胸口伤处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头紧蹙咬住了牙关。徐天川抓了

些破桌破椅生起火来让各人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走聚越浓雨下得越大了。徐天

川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面饼分给众人。

刘一舟将辫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强拖著一条辫子。韦小宝笑吟吟的对他左瞧右瞧。

沐剑屏笑道:“刚才你在刘师哥的薄饼之中做了什么手脚?”韦小宝瞪眼道:“没有

啊我会做什么手脚?”沐剑屏道:“哼还不认呢?怎地刘师哥又会中蒙*汗*药晕倒?”韦

小宝道:“他中了蒙*汗*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瞧不会罢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坐

著烤火?”沐剑屏呸了一声佯嗔道:“就会假痴假呆不跟你说了。”

方怡在一旁坐著也是满心疑惑。先前刘一舟抓住韦小宝等情状他们只远远望见看

不真切后来刘韦二人并排坐在树下说话他们已蹑手蹑脚的走近躲在树林里眼见一张

张薄饼都是刘一舟从包裹里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韦小宝防他逃走怎么一转眼

间就会昏迷晕倒?

韦小宝笑道:“说不定是刘师兄有羊吊病突然作人事不知。”

刘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著他喝道:“你……你这小……”

方怡瞪了韦小宝一眼道:“你过来。”韦小宝道:“你又要打人我才不过来呢。”

方怡道:“你不可再说损刘师哥的话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韦小宝伸了伸靠舌头

便不说话了。刘一舟见方怡两次帮著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寻思:“这小鬼又阴又坏方师

妹毕竟还是对我好。”

天然渐渐黑了下来。七人围著一团火坐地破庙中到处漏水极少干地。突然韦小宝头

顶漏水水点一滴滴落向他肩头。他向左让了让但左边也在漏水。方怡道:“你过来这

边不漏水。”顿了顿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韦小宝一笑坐到她身侧。

方怡凑嘴到沐剑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沐剑屏咭的一笑点点头凑嘴到韦小宝耳

边低声道:“方师姊说她跟你是自己人这才打你管你叫你别得罪了刘师哥问你懂

不懂她的意思?”韦小宝在她耳边低声道:“甚么自己人?我可不懂。”沐剑屏将话传了过

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剑屏道:“我过的誓赌过的咒永远作数叫他放心。”沐

剑屏又将话传过。

韦小宝在沐剑屏耳边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么你呢?”沐剑屏红晕上脸呸的

一声伸手打他。韦小宝笑侧身避过向方怡连连点头。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

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韦小宝闻到二女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下大乐。

刘一舟所坐处和他三人相距颇远伸长了脖子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甚么“刘师哥”

甚么“自己人”此外再也听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态亲密显是将自己当做了外

人忍不住又是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剑屏耳边低声道:“你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儿才将刘师哥迷倒。”韦小

宝见方怡一脸好奇之色终于悄悄对沐剑屏说了:“我小便之时背转了身子左手中抓了

一把蒙*汗*药回头去翻薄饼饼上自然涂了药粉。我吃的那张饼只用右手拿右手全然不

碰。这可懂了吗?”沐剑屏道:“原来如此。”传话之后方怡又问:“你哪里来的蒙汗

药?”韦小宝道:“宫里侍卫给的救你刘师哥用的就是这些药粉。“这时大雨倾盆在

屋里上打哗啦啦急响韦小宝的嘴唇直碰到沐剑屏耳朵所说的话才能听到。

刘一舟心下焦躁霍地站起身来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靠突然喀喇喇几声响头顶掉

下几片瓦来。这座破庙早已朽烂给大雨一浸北风一吹已然支撑不住跟著一根根椽子

和瓦片砖泥纷纷跌落。徐天川叫道:“不好这庙要倒大家快出去。”

七人奔出庙去没走得几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庙顶塌了一大片跟著又有半堵

墙倒了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十余乘马自东南方疾驰而来片刻间奔到近处黑暗中影

影绰绰马上都骑得有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哟这里本来有座小庙可以躲雨偏偏又倒了。”另一人

大声问道:“喂老乡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徐天川道:“我们在庙时躲雨这庙临时塌

了下来险些儿都给压死了。”马上一人骂道:“好妈的落这样大雨老天爷可不是疯

了。”另一人道:“赵老三除了这小庙附近一间屋都没有?有没有山洞什么的?”

那苍老声音道:“有……有是有的不过也同没有差不多。”一名汉子骂道:“你奶奶

的到底有是没有?”那老头道:“这里向西北山坳中有一座鬼屋是有恶鬼的谁也不

敢去那不是跟没有差不多?”

马上众人大声笑骂起来:“老子才不怕鬼屋哩。不恶鬼最好揪了出来当点心。”又有

人喝道:“快领路!又不是洗澡在这大雨里泡著你道滋味好得很么?”赵老三道:“各

位爷们老儿没嫌命长可不敢去了。我劝各位也别去罢。这里向北再行三十里便有市

镇。”马上众人都道:“这般大雨哪里再挨得三十来里?快别罗嗦咱们这许多人还怕

什么鬼?”赵老三道:“好罢大伙儿向西北拐个弯儿沿山路进坳就只一条路不会

错的……”众人不等他说完已纵马向西北方驰去。赵老三骑的是头驴子。微一迟疑拉过

驴头回头向东南方来路而去。

徐天川道:“吴二哥韦香主咱们怎么办?”吴立身道:“我看……”随即想起该

当由韦小宝出主意才是跟著道:“请韦香主吩咐该当如何?”韦小宝怕鬼只是说不出

口道:“吴大叔说罢我可没什么主意。”吴立身道:“恶鬼什么都是乡下人胡说八

道。就算真的有鬼咱们也跟他拚上一拚。”韦小宝道:“有些鬼是瞧不见的等瞧见已

经来不及了。”言下之意显然是怕鬼。

刘一舟大声道:“怕什么妖魔鬼怪?在雨中再淋得半个时辰人人都非生病不可。”

韦小宝见沐剑屏不住颤确是难以支持又不愿在方怡面前示弱输给刘一舟便

道:“好大伙儿这就去罢!倘若见到恶鬼可须小心!”

七人依著赵老三所说向西北走进了山坳黑暗中却寻不到道路但见树林中白茫茫

地有一条小瀑布冲下来。韦小宝道:“寻不到路叫做『鬼打墙』这是恶鬼在迷人。”

徐天川道:“这片瀑布便是路。”沿著瀑布走上坡去。余人跟随而上爬上山坡。”

听得左树木中有马嘶之声知道那十几个乘马汉子便在那边。徐天川心想:“这批人

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想自己和吴立身联手寻常武师便有几十人也不放在心上当下踏水

寻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听得前面敲门果然有屋。韦小宝又惊又喜忽觉有人伸手过

来拉住了他手那手掌软绵绵地跟著耳边有人柔声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听敲门之声不绝经终没有开门七人走到近处只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众乘马人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叫了好一会屋内半点动静也无。

一人道:“没人住的!”另一人道:“赵老三说是鬼屋谁敢来住?跳进墙去罢!”白光闪

动两人拔出兵刃跳进墙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涌而进。

徐天川心想:“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来武功不也甚高。”七人跟著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好大的天井再进去是座大厅。有人从身边取出油包解开来取出火刀火

石打著了火见厅中桌上有蜡烛便去点燃了。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厅

上陈设著紫檀木的桌椅花几竟是户人家的气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无灰法地下打扫得这等清洁屋里怎会没人?”

只听一名汉子说道:“这厅上干干净净屋里有人住的。”另一人大声嚷道:“喂

喂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么?”大厅又高又大他大声叫嚷隐隐竟有回声。

回声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声竟无其他声息。众人面面相觑都觉颇为古怪。

一名白者问徐天川道:“你们几位都是江湖上朋友么?”徐天川道:“在下姓许这

几个有的是家人有的是亲戚是去山西探亲不想遇上了这场大雨。达官爷贵姓?”那老

者点了点头见他们七人中有老头有小孩又有女子也不起疑心却不答他问说道:

“这屋子可有点儿古怪。”

又有一名汉子叫道:“屋里有人没有?都死光了吗?”停了片刻仍是无人回答。

那老者坐在椅上指著六个人道:“你们六个到后面瞧瞧去!”六名汉子拔兵刃在手

向后进走去。六人微微弓腰走得甚慢神情颇为戒惧。耳听得踢门声喝问声不断传来

并无异状声音越去越远屋子极大一进走不到尽头。那老者指著另外四人道:“找些木

柴来点几个火把跟著去瞧瞧。”那四人奉命而去。

韦小宝等七人坐在大厅长窗的门槛上谁也不开口说话。徐天川见那群人中有十人走向

后进厅上尚有八人穿的都是布袍瞧横样似是什么帮会的帮众又似是镖局的镖客却

没押镖一时摸不清他们路子。

韦小宝忍不住道:“姊姊你说这屋里有没有鬼?”方怡还没回答刘一舟抢著说话:

“当然有鬼!什么地方没死过人?死过人就有鬼。”韦小宝打了个寒噤身子一缩。

刘一舟道:“天下恶鬼都欺善怕恶专管迷小孩子。大人阳气盛吊死鬼啦大头鬼

啦就不敢抬惹大人。”

方怡从衣襟底下伸手过去握住了韦小宝左手说道:“人怕鬼鬼更怕人呢。一有火

光鬼就逃走了。”

只听脚步声响先到后面察看的六名汉子回到厅上脸上神气透著十分古怪七嘴八舌

的说道:“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上□著被褥床底下有鞋子

都是娘儿们的。”“衣柜里放的都是女人衣衫男人衣服却一件也没有!”

刘一舟大声叫道:“女鬼!一屋子都是女鬼!”

众人一齐转头瞧著他一时之间谁都没用声。

突然听得后面四人怪声大叫那老者一跃而起正要抢到后面去接应那四人已奔入

厅手中火把都熄灭叫道:“死人死人真多!”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那老者沉著脸道:“大惊小怪我还道是遇上了敌人呢。死人有什么可怕?”一名汉子

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古怪。”那老者道:“什么希奇古怪?”另一名汉子道:

“东边的一间屋子里都……都是死人灵堂也不知共有多少。”那老者沉吟道:“有没有死

人和棺材?”两名汉子对望了一眼齐道:“没……没瞧清楚好像没有。”

那老者道:“多点几根火把大伙儿瞧瞧去。说不定是座祠堂那孔平常得很。”他虽

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中也显得大为犹豫似乎明知祠堂并非如此。

他手下众汉子便在大厅拆桌拆椅点成火把向后院涌去。

徐天川道:“我去瞧瞧各位在这里待著。”跟著众人之后走了进去。

敖彪问道:“师父这些人是什么路道?”吴立身摇头道:“瞧不出听口音似乎是鲁

东关东一带的人不像是六扇门的鹰爪。莫非是私枭?可又没见带货。”

刘一舟道:“那一伙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这屋中的大批女鬼可厉害著呢!”说道

向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韦小宝打了个寒噤紧紧握住了方怡的手自己掌心中尽是冷汗。沐

剑屏颤声道:“刘……刘师哥你别老是吓人好不好?”刘一舟道:“小郡主你不用担

心你是金枝玉叶什么恶鬼见了你都远远避开不敢侵犯。恶鬼最憎的就是不男不女的太

监。”方怡柳眉一轩脸有怒色待要说话却又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回到大厅。韦小宝吁了口长气心下略宽。徐天川

低声道:“七八间屋里共有三十来座灵堂每座灵堂都供了五六个.七八个牌位看来每

一座灵堂上供的是一家死人。”刘一舟道:“嘿嘿这屋子里岂不是有几百个恶鬼?”徐天

川摇了摇头他见多识广可从未听见过这等怪事过了一会缓缓的道:“最奇怪的是

灵堂前都点了蜡烛。”韦小宝方怡沐剑屏三人同时惊叫出来。

一名汉子道:“我们先前进去时蜡烛明明没点著。”那老者道:“你们没记错?”四

名汉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那老者道:“不是有鬼咱们遇上了高人。顷刻

之间将三十几座灵堂中的蜡烛都点燃了这身手可也真敏捷得很。许老爷子你说是不是

呢?”最后这句话是向著徐天川而说。徐天川假作痴呆说道:“咱们恐怕冲撞了屋主

不……不妨到灵堂前磕……磕几个头。”

雨声之中东边屋中忽然传来了几下女子啼哭声音甚是凄切虽然大雨渐沥这几下

哭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韦小宝只吓得张口舌脸色大变。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毛骨悚然。过了片刻西边屋中又传出女子悲泣之声。刘一舟敖

彪以及两名汉子齐声叫道:“鬼哭!”

那老者哼的一声突然大声道:“咱们路经贵处到此避雨擅闯宝宅特此谢过贤

主人可肯赐见么?”这番话中气充沛远远送了出去。过了良久后面没丝毫动静。

那老者摇了摇头大声道:“这里主人既然不愿接见俗客咱们可不能擅自骚扰。便在

厅上避一避雨一等天明雨停大伙儿尽坑诏身。”说道连打手势命众人不可说话侧耳

倾听过了良久不再听到啼哭之声。

一名汉子低声道:“章三爷管他是人是鬼一等天明一把火把这鬼屋烧成好妈的

一片白地。”那老者摇手道:“咱们要紧事情还没办不可另生枝节。坐下来歇歇罢!”众

人衣衫尽湿便在厅上生起火来。有人取出个酒葫芦拔开塞递给那老者喝酒。

那老者喝了几口酒斜眼向徐天川瞧了半晌说道:“许老爷子你们几个是一家人

怎地口音不同?你是京城里的这几位却是云南人?”

徐天川笑道:“老爷子好耳音果然是老江湖。我大妹子嫁在云南。这位是我妹夫。”

说道向吴立身一指又道:“我妹夫外甥他们都是云南人。我二妹子可又嫁在山西。天南

地北的十几年也难得见一次面。我们这次是上山西探我二妹去。”他说吴立身是他的妹

夫那是客气话当时北方风俗叫人大舅子小舅子便是骂人。

那老者点点头喝了口酒眯著眼睛道:“几位从北京来?”徐天川道:“正是。”那

老者道:“在道上可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

此言一出徐天川等心中都是一凛幸好那老者只注视著他而徐天川脸上神色不露

敖彪沐剑屏脸上变色旁人却未曾留意。徐天川道:“你说太监?北京城里老的小的

太监可多得很啊一出门总撞到几个。”那老者道:“我问你在道上可曾看到不是说北京

城里。”徐天川笑道:“老爷子你这话可不在行啦。大清的规矩太监一出应京城就犯

死罪。太监们可不像明朝那样威风十足了。现下哪个太监敢出京城一步?”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说不定他改装了。”

徐天川连连摇头说道:“没这个胆子没这个胆子!”顿了一顿问道:“老爷子

你找的是怎么个小太监?等我从山西探了亲回到京城帮你打听打听。”

那老者道:“哼哼多谢你啦就不知有没有那么长的命。”说著闭目不语。

徐天川心想:“他打听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那不是冲著韦香主吗?这批人既不是天

地会又不是沐王府的十之**没安著善意可得查问个明白。他不惹过去我们倒要

惹他一惹。”说道:“老爷子北京城里的小太监只有一位大大的出名。他大名儿传遍了

天下想来你也听到过那便是杀了奸臣鳌拜立了大功的那一位。”那老者睁开眼睛

道:“嗯你说的是小桂子公公?”徐天川道:“不是他还有谁呢?这人有胆有勇武艺高

强实在了不起!”那老者道:“这人相貌怎样?你见过他没有?”

徐天川道:“哈这桂公公天天地北京城里留达北京人没见过他的只怕没几个。这

桂公公又黑又胖是个小胖子少说也有十**啦说什么也不信他只十五岁。”

方怡握著韦小宝的手掌紧了一紧沐剑屏的手肘在他背心轻轻一撞都是暗暗好笑。韦

小宝本来一直在怕鬼听那老者问起了自己心下盘算将怕鬼的念头便都忘了。

那老者道:“是么?我听人说的却是不同。听说这桂公公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童

就是狡猾机伶只怕跟你那个外甥倒有中分相像哈哈!”说著向韦小宝瞧去。

刘一舟忽道:“听说那小桂子卑鄙无耻最会使蒙*汗*药。他杀死鳌拜便是先用药迷倒

的否则这小贼又胆小又怕鬼怎杀得了鳌拜?”向韦小宝笑吟吟的道:“表弟你说是不

是呢?”

吴立身大怒反手一掌向他脸上打去。刘一舟低头避开右足一弹已站了起来。吴

立身这反手一掌乃是一招“碧鸡展翅”刘一舟闪避弹身使的是招“金马嘶风”都是

“沐家拳”招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不知不觉间都使出了本门拳法。

那姓章老者霍地站起笑道:“好啊众位乔装改扮得好!”他这一站手下十几人跟

著都跳起身来。那老者喝道:“都拿下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吴立身从怀中抽出短刀在头向左一摇砍翻了一名汉子向右一摇又一名汉子□喉

中刀倒地。

那老者双手在腰间摸出一对判官笔双笔互擦出滋滋之声双笔左点吴立身□喉

右取徐天川的胸口以一攻二身手快捷。徐天川向右一冲左手向一名大汉眼中抓去。那

大汉后仰急避手中单刀已被夺去腰间一痛自己的刀已斩入了自己肚子。那边敖彪也已

跟人动上手。刘一舟微一迟疑解下软鞭上前□杀。对方虽然为多但只那老者和吴立身

斗了个旗鼓相当徐下众人都武功平平。

韦小宝看出便宜心想:“只要不碰那老甲鱼其余那些我也可对付对付。”握匕在

手便欲冲上。方怡一把拉住说道:“咱们们蠃定了不用你帮手。”韦小宝心道:“我

知道蠃定了我才上前哪倘若输定还不快逃?”

忽听得滋滋连声那老者已跳在一旁两枝判官笔互相磨擦他手下众人齐往他身后挤

去迅之极的排成一个方阵。这些人只几个箭步便各自站定了方位十余人既不推拥

亦无碰撞足见平日习练有素在这件事上著实花过了不少功夫。

徐天川和吴立身都吃了一惊退开几步。敖彪奋勇上前突然间方阵中四刀齐出二斩

其肩二砍其足配合得甚是巧妙中间二枪则架开了他砍去一刀。敖彪“啊”的一声叫

肩头中刀。

吴立身急叫:“彪儿后退!”敖彪向后跃开。战局在一瞬之间胜负之势突然逆转。

徐天川站在韦小宝和二女前相护察看对方这阵法如何运用。只见那老者右手举起判官

笔高声叫道:“洪教主万年不老永享仙福寿与天齐!”那十余汉子一齐举起兵刃大

呼:“洪教主寿与天齐寿与天齐!”声震屋瓦状若颠狂。

徐天川心下骇然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韦小宝听了“洪教主”三字蓦地里记起陶红

英惧怕已极的神色与言语脱口而出:“神龙教!他们是神龙教的!”

那老者脸上变色说道:“你也知道神龙教的名头!”高举右手又呼:“洪教主神通

广大我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无敌不破。敌人望风披靡逃之夭夭。”

徐天川等听得他们每念一句心中就是一凛但觉这些人的行为希奇古怪从所未有

临敌之际居然大声念起书来。

韦小宝叫道:“这些人会念咒别上了他们当!大伙上前杀啊。”

却听那老者和众人越念越快已不再是那老者念的一句众人跟一句而是十余人齐声

念诵:“洪教主神通护佑众弟子勇气百倍以一当百以百当万洪教主神目如电烛照

四方。我弟子杀敌护教洪教主亲加提拔升任圣职。我教弟子护教而死同升天堂!”突

然间纵声大呼疾冲而出。

吴立身徐天川等挺兵刃相迎可是这些人在这顷刻间竟然武功大进钢刀砍杀短

枪刺到都比先前劲力加了数倍如痴如狂兵刃乱砍乱杀。不数合间敖彪和刘一舟已被

砍倒跟立夏韦小宝方怡沐剑屏也都给一一打倒。方怡伤腿沐剑屏伤臂。韦小宝背心

上给戳了一枪幸好有宝衣护身这一枪没戳入体内但来势太沉立足不定俯身跌倒。

过不多时吴立身和徐天川也先后受伤。那老者接连出指点了各人身上受穴。

众汉子齐呼:“洪教主神通广大寿与天齐寿与天齐!”呼喊完毕突然一齐坐倒

各人额头汗水有如泉涌呼呼喘气显得疲累不堪。这一战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分胜败这些

人却如激斗了好几个时辰一般。

韦小宝心中连珠价叫苦寻思:“这些人原来都会妖法无怪陶姑姑一提到神龙教便

吓得什么似的果然是神能广大。”

那老者坐在椅上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抹去了额头汗水在大厅上走来走

去又过了好一会他手下众人纷纷站起。

那老者向著徐天川等:“你们跟著我念!听好了我念一句你们跟一句。洪教主神通

广大寿与天齐!”

徐天川骂道:“邪魔歪道装神弄鬼要老子跟著捣鬼做你娘的清秋大梦!”那老者

起判官笔在他额头一击冬的一声鲜血长流。徐天川骂道:“狗贼妖人!”

那老者问吴立身道:“你念不念?”吴立身未答先摇头。那老者提起判官笔也在他额

头一击再问敖彪时敖彪骂道:“你***寿与狗齐!”那老者大怒判官笔击下时用力

甚重敖彪立时晕去。吴立身喝道:“彪儿好汉子!你们这些只会搞妖法的家伙***

有种就把我们都杀了。”

那老者举起判官笔向刘一舟道:“你念不念?”刘一舟道:“我……我……我……”

那老者道:“你说:洪教主神通广大寿与天齐!”刘一舟道:“洪教主……洪教主……”

那老者将判官笔的尖端在他额头轻轻一戳喝道:“快念!”刘一舟道:“是是洪教

主……洪教主寿与天齐!”

那老者哈哈大笑说道:“毕竟识时务的便宜你这小子少受了皮肉之苦。”走到韦小

宝面前喝道:“小鬼头你跟著我念。”韦小宝道:“用不著你念。”那老者怒道:“什

么?”举起了判官笔。

韦小宝大声念道:“韦教主神通广大寿与天齐永享仙福。韦教主战无不胜胜无不

战韦教主攻无不克克无不攻。韦教主提拔你们大家大家同升天堂……”他把韦教主这

个“韦”字说得含含糊糊只是鼻孔中这么一哼那老者却哪知他弄鬼只道他说的是“洪

教主”听他这么一连串的念了出来哈哈大笑赞道:“这小孩儿倒挺乖巧。”

他走到方怡身前摸了摸他下巴道:“唔小妞儿相貌不错乖乖跟我念罢。”方怡

将头一扭道:“不念!”那老者举起判官笔欲待击下烛光下见到她娇美的面庞心有不

忍将笔尖对准了她面颊大声道:“你念不念?你再说一句『不念』我便在你脸蛋上连

划三笔。”方怡倔强不念但“不念”二字却也不敢出口。老者道:“到底念不念?”

韦小宝道:“我代她念罢包管比她自己念得还要好听。”

那老者道:“谁要你代?”提起判官笔在方怡肩头一击。方怡痛得啊的一声叫了出

来。

忽有一人笑道:“章三爷这妞儿倘若不念咱们便剥她衣衫。”余人齐叫:“妙极

妙极!这主意不错。”

刘一舟忽道:“你们干么欺侮这姑娘?你们要找的那小太监我就知道在哪里。”那老

者忙问:“你知道?在哪里?快说快说!”刘一舟道:“你答应不再难为这姑娘我便跟

你说否则你就杀了我也不说。”方怡尖声道:“师哥不用你管我。”那老者笑道:

“好我答应你不难为这姑娘。”刘一舟道:“你说话可要算数。”那老者道:“我姓章的

说过的话自然算数。那小太监就是擒杀鳌拜皇帝十分宠幸的小桂子你当真知道他在

哪里?”

刘一舟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老者跳起身来指著韦小宝道:“就……就……是他?”脸上一副惊喜交集之色。

方怡道:“凭他这样个孩子怎杀得了鳌拜你莫听他胡说八道。”

刘一舟道:“是啊若不是使蒙*汗*药怎杀得了满洲第一勇士鳌拜?”

那老者将信将疑问韦小宝道:“鳌拜是不是你杀的?”韦小宝道:“是我杀的便怎

样?不是我杀的又怎样?”那老者骂道:“你***我瞧你这小鬼头就是有点邪门。身

上搜一搜再说。”

当下便有两名汉子过来解开韦小宝背上的包袱将其中物事一件件放在桌上。

那老者见到珠翠金玉诸种宝物说道:“这当然是皇宫里的物事咦……这是什么?”

拿起一叠厚厚的银票见每张不是五百两便是一千两总共不下数十万两不由得呆了

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你……你便是小桂子。带他到那边厢房细细查问。”

方怡急道:“你们……你们别难为他。”沐剑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名汉子抓住韦小宝后领两人捧起桌上诸种物事另一人持烛台前导走进后院东边

厢心。那老者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四名汉子出房带上房门。

那老者喜形于色不住搓手在房中走来走去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

功夫。小桂子公公今日跟你在这里相会当真是三生有幸。”

韦小宝笑道:“在下跟你老爷子在这里相会那是六生有幸九生有幸。”他想东西都

给他搜了出来抵赖再也无用只好随机应变且看混不混过去。

那老者一怔说道:“什么六生有幸九生有幸?桂公公你大驾这是去五台山清凉寺

罢?”

韦小宝不由得一惊:“老王八什么都知道了那可不容易对付。”笑吟吟的道:“尊驾

武功既高念咒的本事又胜过了茅山道士。你们神龙教名扬天下果然有些道理。在下闻名

已久今日亲眼目睹佩服之至。”随口把话头岔开不去理会他的问话。那老者问道:

“神龙教的名头你从哪里听来的?”

韦小宝信口开河:“我是从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那里听来的。他奉了父亲之命

到北京朝贡他手下有个好汉名叫杨溢之。又有许多辽东金顶门的高手。他们商量著要去

剿灭神龙教说道神龙道有位洪教主神通广大手下能人极多。他教下有人在镶蓝旗旗主

那里办事得了一部《四十二章经》那可厉害得很了。”他精通说谎的诀窍知道不用句

句都是假九句真话中夹一句假话骗人就容易得多。

那老者越听越奇吴应熊杨溢之这两人的名头他是听见过的。他教中一位重要人物

在镶蓝旗旗主手下作任职那是教中的机密大事他自己也是直到一个多月之前才在无意

之间得知隐隐约约又曾听到过《四十二章经》这么一部经书但其中底细却全然不晓

忙问:“平西王府跟我们神龙教无怨无仇干么要来若事生非?说到『剿灭』二字当真不

知死活了。”

韦小宝道:“吴应熊他们说平西王府跟神龙教自然无怨无仇说到洪教主的本事本

家还是很佩服的。不过神龙教既然得了《四十二章经》这是至宝奇书却非夺不可。贵教

不是还有个胖胖的女子叫做柳燕大姐的到了皇宫中吗?”

那老者奇道:“咦你怎么又知道了?”

韦小宝口中胡说八道只要跟神龙教拉得上半点关系的就都说了出来心中却是飞快

转著念头说道:“这位柳大姐跟我交情可挺不错。有一次她得罪了太后太后要杀她

幸亏我出力相救将她藏在床底下。太后在宫里到处找不到她。这位胖大姐感激我救命之

恩劝我加入神龙教说道:“洪教主喜欢我这种小孩子将来一事实上有大大的好处给

我。”

那老者“嗯”了一声益信了又问:“太后为什么要杀柳燕?她们……她们不是很

好么?”

韦小宝道:“是啊她们俩本来是师姊师妹。太后为什么要杀柳大姐呢?柳大姐说这

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跟我说了我答应过她决不泄露的所以这件事不能跟你说了。总而

言之太后的慈宁宫中最近来了一个男扮女装的假宫女这人头顶是秃的……”

那老者脱口而出:“邓炳春?邓大哥入宫之事你也知道了?”

韦小宝原不知那假宫女叫做邓炳春但脸上神色却满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微微一

笑说道:“章三爷这件事可机密得很你千万不能在人前泄露了否则大祸临头你跟

我说倒不要紧如有第三人在此就算是你最亲信的手下人你也万万说不得。要是机关败

露洪教主一生气只怕连你也要担个大大的不是。”

他在皇宫中住得久了知道泄露机密乃是朝廷中宫中的大忌重则抄家杀头轻则永无

进身的机会因此人人都是神神密密鬼鬼祟祟显得高深莫测表面上却装得本人甚么都

知道不过不便跟你说而已。他将这番伎俩用在那姓章老者身上果然立竿见影当场见

效。江湖上帮会教派之中上给统御部属所用方法与朝廷亦无二致所分别者只不过在精

粗隐显。

这几句话只听得那老者暗暗惊惧心想:“我怎地如此粗心竟将这种事也对这小孩说

了?这小孩可留他不得大事一了非杀了灭口不可。”不由得神色尴尬勉强笑了笑问

道:“你跟我们邓师兄说了些什么?”

韦小宝道:“我跟邓师兄的说话还有他要我去禀告洪教主的话日后见到教主之时

我自然详细禀明。”

那老者道:“是是!”给他这么装腔作势的一吓可真不知眼前这小孩是什么来头

当下和颜悦色的道:“小兄弟你去五台山自然是去跟瑞栋副总管相会了?”

韦小宝心想:“他知道我去五台山又知道瑞栋的事这个讯息定是老婊子那里传出

的。老婊子叫那秃头假宫女作师兄这秃头是神龙教的重要人物原来老婊子跟神龙教勾勾

搭搭。老子落在他们手中当真是九死一生十八死半生。”脸上假作惊异道:“咦章三

爷你消息倒真灵通连瑞副总管的事也知道。”

那老者微笑道:“比瑞副总管来头大上万倍之人我也知道。”韦小宝心下暗暗叫苦:

“糟糕糟糕!老婊子什么事都说了出来除了顺治皇帝还有哪一个比瑞栋的来头大上万

倍?”那老者道:“小兄弟你什么也不用瞒我。你上五台山去是奉命差遣呢还是自己

去的?”

韦小宝道:“我在宫里当太监若不是奉命差遣怎敢擅自离京?难道嫌命长么?”那

老者道:“如此说来是皇上差你去的了?”韦小宝神色大为惊奇道:“皇上?你说是皇

上?哈哈这一下你消息可不灵了。皇上怎么知道五台山的事?”那老者道:“不是皇上

又是谁派你去的?”韦小宝道:“你倒猜猜看。”那老者道:“莫非是太后?”

韦小宝笑道:“章三爷果然了得一猜便著。宫中知道五台山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鬼。”那老者道:“两个人一个鬼?”韦小宝道:“正是。两个人一个是太后一

个是在下。那个鬼便是海天富老公了。他是给太后的『化骨绵掌』杀死的。”

那老者脸上跳了几跳道:“化骨绵掌化骨绵掌。原来是太后差你去的太后差你去

干什么?”韦小形容词微微一笑道:“太后跟你是自己人你不妨问她老人家去。”

这句话倘若一进房便说那老者多半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但听了韦小宝一番说话后

心下惊疑不定自言自语:“嗯太后差你上五台山去。”

韦小宝道:“太后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派人禀告了洪教主洪教主十分赞成。太后吩

咐我好好的办事成之后太后固有重赏洪教主也会给我极大的好处。”他不住将“洪教

主”三字搬出来心想眼前这老头对洪教主害怕之极只消说洪教主得对自己十分看重他

便不敢加害。

他这么虚张声势那老者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是宁可信其是不敢信其非问道:“外

面那门个人都是你的部属随从了?”韦小宝道:“他们都是宫里的两个姑娘是太后身边

的宫女四个男的是御前侍卫太后差他们出来跟我办事。他们可不知道神龙教的名头。这

等机密大事太后也不会跟他们说……”他说到这里只见那老者脸露冷笑心知不妙问

道:“怎么啦你不信么?”那老者冷笑道:“云南沐家的人忠于前明怎会到宫里做御前

侍卫?你扯谎可也得有个谱儿。”

韦小宝哈哈大笑。那老者愕然道:“你笑什么?”他哪知韦小宝说谎给人抓住难以自

圆其说之时往往大笑一场令对方觉得是自己的说话大错特错十分幼稚可笑心下先自

虚了那么继续圆谎之时对方便不敢过分追逼。韦小宝又笑了几声说道:“沐王府的人最

恨的可不是太后和皇上。只怕你是不知道的了。”那老者道:“我怎么不知?沐王府最恨

的自然是吴三桂。”

韦小宝假作惊异说道:“了不起章三爷有你的我跟你说沐王府的人所以跟太后

当差为的是要搞得吴三桂满门抄斩平西王府鸡犬不留。别说皇宫里有沐王府的人连平

西王府中何尝没有?只不过这是十分机密之事我跟你是自己人说了不打紧了你可不

能泄露出去。”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但他心中毕竟还只信了三成寻思:“我去问问

外面几人且看他们的口供合不合。问那小姑娘最好小孩子易说真话。”当下转过身来

推门出外。

韦小宝大惊叫道:“喂喂你到哪里去?这是鬼屋哪你……你怎么留著我一个人

在这里?”那老者道:“我马上回来。”反手关上了门快步走向大厅。

韦小宝满手都是冷汗。烛火一闪一晃白墙上的影子不住颤动似乎每一个影子都是个

鬼怪四下里更无半点声息。突然间外面传来一个大声呼叫:“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正

是那老者的声音。韦小宝听他呼声中充满了惊惶自己本已害怕之极这一下吓得几欲晕

去叫道:“他……他们都……都不见了么?”

只听那老者又大声叫道:“你们在哪里?你们去了哪里?”两声呼过便寂然无声。过

了一会儿听得一人自前而后急奔去听得一扇扇门被踢开之声又听得那人奔将过来

冲进房中。韦小宝尖声呼叫只见那老者脸无人色双目睁得大大地喘急道:“他……他

们都不见了。”

韦小宝道:“给……给恶鬼捉去了。咱们……咱们快逃!”

那老者道:“哪有此事?”左手扶桌那桌子格格颤动可见他们中也中颇为惊惶。他

转身走到门口张口又呼:“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呼罢侧耳倾听静夜之中又听到

几下女子哭泣之声。他一时没了主意在门口站立片刻退了几步将门关了随手提起门

闩闩上了门但见韦小宝一对圆圆的中眼中流露著恐情的神情。

韦小宝目不转睛的瞧著他见他咬牙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大雨本已停了片刻突然之间又是一阵阵急雨洒到屋顶刷刷作响。

那老者“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是……下雨。”

忽然大厅中传来一个女子细微的声音:“章老三你出来!”这女子声音虽不苍老但

亦也非妖嫩决不是方怡或沐剑屏声音中还带著三分凄厉。

韦小宝低声道:“女鬼!”那老者大声道:“谁在叫我?”外面无人回答除了淅沥雨

声之外更无其他声息。那老者和韦小宝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周身寒毛直竖。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人声音又叫起来:“章老三你出来!”

那老者鼓起勇气左足踢出砰的一声踢得房门向外飞开一根门闩兀自横在门框之

上。他右掌劈出喀的一声门闩从中断截身子跟著窜出。韦小宝急道:“别出去!”那

老者已奔向大厅。

那老者一奔出就此无声无息既不闻叱骂打斗之声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一阵阵冷

风从门外卷进带著不少急雨都打在韦小宝身眄。他打个冷战想张口呼叫却又不敢。

突然间砰的一声房门给风吹得合了转来随即又向外弹出。

这座鬼屋之中就只剩下了韦小宝一空当然还有不少恶鬼随时随刻都能进房来叉死

他。幸他等了许久恶鬼始终没进来。韦小宝自己安慰:“对了!恶鬼只害大人决不害小

孩。或许他们吃了许多人已经吃饱了。一等天亮那就好了!”

突然间又是一阵冷风吹进烛火一暗而灭。韦小宝大叫一声觉得房中已多一鬼。

他知道那鬼便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暗中瞧不见可是清清楚楚的觉得那鬼便在那里。

韦小宝结结巴巴的道:“喂喂你不用害我我……我也是鬼咱们是自己人!不

不咱们大家都是鬼都是自己鬼你害我也没用。”

那鬼冷冷的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害你。”是个女鬼的声音。

韦小宝听了这十个字精神为之一振道:“你说过不害我就不能害我。大丈夫言出

如山再害我就不对了。”那鬼冷冷的道:“我不是鬼也不是大丈夫。我问你朝中做大

官的鳌拜真的是你杀的么?”

韦小宝道:“你当真不鬼?你是鳌拜的仇人还是朋友?”

他问了这句话后对方一言不。韦小宝一时拿不定主意对方如是鳌拜的仇人或“仇

鬼”直认其事自然甚妙但如是鳌拜的亲人或“亲鬼”自己认了岂不糟糕之极?突然之

间赌徒性子作心想:“是大是小总得押上一宝。押得对她当我是大老爷。押得不

对连性命也输光便是!”大声说道:“***鳌拜是老子杀的你要怎样?老子一刀从

他背心戳了进去他就见阎王去了。你要报仇尽管对手老子皱一皱眉头不算英雄好

汉。”

那女子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鳌拜?”

韦小宝心想:“你如是鳌拜的朋友我就把事情推在皇帝身上一般无用你也决计不

会饶我。我这一宝既然押了老子输要输得干净赢也赢个十足。”大声道:“鳌拜害死了

天下无数好百姓老子年纪虽小却也是气在心里。偏巧他得罪皇帝我就乘机把他杀了。

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我跟你说就算鳌拜这狗贼不得罪皇帝我也要找机会暗中下手

给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雪恨。”这句话从天地会青木堂那些人嘴里学来的。其实他杀鳌

拜只是奉了康熙之命跟“为天下百姓报仇雪恨”云云可沾不上半点边儿。

他说了这番话面前那女人默默不语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可不知这一宝押对了还是

错了。过了一会儿始觉微微风响这女人还不知是女鬼已飘然出房。

韦小宝身子摇了几下但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心道:“***骰子是摇了却不揭

盅可不是大大的吊胃口?”

先前他一时冲动心想大赌一场输赢都不在乎但此刻静了下来越想越觉得刚才跟

自己说话的是鬼而不是人。她是女鬼鳌拜是男鬼两个鬼多半有点儿不三不四他们俩才

是“自己鬼”跟我韦小宝“对头鬼”这可大大的不对头了。

两扇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身上衣衫未干冷风一阵阵刮来忍不住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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