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胡同口十来丈处停着一副馄饨担子卖馄饨的见到韦小宝拿起下馄饨的长竹筷在
盛钱的竹筒上托托的敲了三下停了一停敲了两下又敲了三下。隔着数丈处有人挑了
担子在卖青萝卜那人用削萝卜的刀子在扁担上也这般敲击。韦小宝料想是无地会传讯之
法随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进了胡同来到漆黑大门的一座屋子前。门口蹲着三人正
用石灰粉刷墙壁见到韦小宝后点了点头石灰刀在墙上敲击数下大门便即开了。
韦小宝走进院子进了大厅见陈近南已坐在厅中立即上前磕头。陈近南甚是喜欢
说道:“你来得早再好也没有了。我本来想多耽几天传你功夫但昨天接到讯息福建
有件大事要我赶到料理。这次我只能停留一天。”韦小宝心中一喜:“你没空多传我功夫
将来我练得不好那是你的事可不能怪我。”脸上却尽是失望之色。
陈近南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说道:“这是本门修习的内功的基本法门你每
日自行用功。”打开册子每一页上都绘有人像当下将修习内功的法门和口诀传授了。
韦小宝一时之间也未能全盘领悟只是用心记忆。
陈近南花了两个多时辰将这套内功授完说道:“本门功夫以正心诚意为先。你这人
心猿意马和本门功夫格格不入练起来加倍艰难须得特别用功才是。你牢牢记住倘若
练得心意烦躁头晕眼花便不可再练须待静了下来收拾杂念再从头练起否则会有
重大危险。”韦小宝答应了双手接过册子放入怀中。
陈近南又细问海天富所授武功的详情待韦小宝连说带比的一一说完陈近南沉吟道:
“这些功夫你也早知道是假的当真遇到敌人半点也不管用。我只是奇怪怎地鞑子皇
太后传授给鞑子小皇帝的武功却也是假的。”韦小宝道:“老婊子不是小皇帝的亲娘而
且……而且老婊子不是好人是个大大的坏人。”心想老婊子害死小皇帝的母亲等等情由
牵连太过重大对师父也不能说何况此事跟师父毫不相干。
陈近南点点头跟着查问海天富的为人和行事只觉这老太监的所作所为之中充满了
诡秘。韦小宝说了一些突然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陈近南温言问道:“小宝怎么
啦?”韦小宝抽抽噎噎的将海天富在汤中暗下毒药的事说了最后泣道:“师父我这毒是
解不了啦。我死了之后青木堂的兄弟们可不能再用老法子。”陈近南问道:“什么老法
子?”韦小宝道:“鳌拜害死尹香主我杀了鳌拜大伙儿就叫我做青木堂香主。海老乌龟
害死韦香主老婊子杀了海老乌龟。大伙儿可不能请老婊子来做青木堂香主。”
陈近南哈哈一笑细心搭他脉搏又详询他小腹疼痛的情状伸指在他小腹四周穴道上
或轻或重的按捺沉吟半晌说道:“不用怕!海天富的毒药或许世上当真无药可解但
我可用内力将毒逼了出来。”韦小宝大喜连说:“多谢师父!”
陈近南领他到卧室之中命他躺在床上左手按他胸口“膻中穴”右手按住他背脊
“大椎穴”。过得片刻韦小宝只觉两股热气缓缓向下游走全身说不出的舒服迷迷糊糊
的就睡着了。睡梦之中突觉腹中说不出的疼痛“啊哟”一声醒了过来叫道:“师
父我……我要拉屎!”陈近南带他到茅房门口。韦小宝刚解开裤子稀屎便已直喷但觉
腥臭难当口中跟着大呕。
韦小宝回到卧室双腿酸软几难站直。陈近南微笑道:“好啦你中的毒已去了十之
**余下来的已不打紧。我这里有十二粒解毒灵丹你分十二天服下余毒就可驱除干
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韦小宝。韦小宝接了好生感激说道:“师父这药
丸你自己还有没有?你都给了我要是你自己中毒……”陈近南微微一笑说道:“人家想
下我的毒也没这么容易。”
眼见天色已晚陈近南命人开饭来和韦小宝同食。韦小宝见只有四碗寻常菜肴心
想:“师父是大英雄却吃得这等马虎。”他既知身上剧毒已解心怀大畅吃饭和替师父
装饭之时脸上笑咪咪地甚是欢喜。
饭罢韦小宝又替师父斟了茶。陈近南喝了几口说道:“小宝盼你做个好孩子。我
一有空闲便到京城来传你武艺。”韦小宝应道:“是。”陈近南道:“好你这就回皇宫
去罢。鞑子狡猾得很你虽也聪明毕竟年纪小要事事小心。”
韦小宝道:“师父我在宫里很气闷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你行走江湖?”
陈近南凝视他脸道:“你且忍耐几年为本会立几件大功。等得……等得再过几年
你声音变了胡子也长出来时不能再冒充太监那时再出宫来。”
韦小宝心想:“我在宫里做好事还是坏事你们谁也不知想废去我的香主可没有那
么容易。将来我年纪大了武功练好了或许你们便不废了。”想到此处便开心起来说
道:“是是。师父我去啦。”陈近南站起身来拉着他手说道:“小宝鞑子气候已
成这反清复明的大事是艰难得很的。你在皇宫之中时时刻刻会遇到凶险你年纪这样
小又没学到什么真实本领我实在好生放心不下。不过咱们既入了天地会这身子就不是
自己的了只要于反清复明大业有利就算明知是坑也只好跳下去。只可惜……只可惜你
不能时时在我身边我可好好教你。但盼将来你能多跟我一些时候。现下会中兄弟们敬重于
你只不过瞧在我的份上但我总不能照应你一辈子。将来人家敬重你还是瞧你不起一
切全凭你自己。”
韦小宝道:“是。我丢自己的脸不打紧师父的脸可丢不起。”陈近南摇头道:“你自
己丢脸那也不成啊。”韦小宝应道:“是是。我丢小桂子的脸好了。小桂子是鞑子太
监咱们丢小桂子的脸就是丢鞑子的脸那就是反清复明。”陈近南长汉一声实不知如
何教导下是。
韦小宝进宫回到自己屋里将索额图交来的几十张一共四十六万六千五百两银票反复
细看心下大乐。原来索额图为了讨好他本来答应四十五万两银子后来变卖鳌拜家产
得价较预计为多又加了一万多两。他看了多时收起银票取出陈近南的那本武功册子
照着所传秘诀盘膝而坐练了起来。他点收银票看到票子上银号、票号的朱印时神采奕
奕一翻到武功图谱登时兴味索然何况书中的注解一百个字中也识不上一个练不到半
个时辰便觉神昏眼倦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后在书房中侍候完了皇帝回到屋里又再练功过不多时又竟入睡。原来
陈近南这一门功夫极是不易非有极大毅力难以打通第一关。韦小宝聪明机警却便是少
了这一份毅力第一个坐式一练便觉艰难无比昏昏欲睡。一觉醒转已是半夜心想:
“师父叫我练功可是他的功夫乏味之极。但如偷懒不练罢下次见到师父他一查之下
我功夫半点也没长进一定老大不高兴。说不定便将我的青木堂香主给废了。”起身再拿起
那册子来看依法打坐修习过不多时双眼又是沉重之极忍不住要睡心想:“他们打定
了主意要过河拆桥我这座桥是青石板大桥也罢是烂木头独木桥也罢他们总是要拆
的我练不练功夫也不相干。”既找到了不练功夫的借口心下大宽倒头呼呼大睡。
他既不须再练武功此后的日子便过得甚是逍遥自在十二粒药丸服完小腹上的疼痛
已无影无踪。日间只在上书房侍候康熙几个时辰空下来便跟温氏兄弟等掷骰子赌钱。他此
刻是身有数十万两银子家财的大富豪掷骰子原已不用再作弊行骗但羊牯当前不骗几
下心中可有说不出的不痛快温氏兄弟、平威、老吴等人欠他赌债自然越积越多。好在韦
小宝不讨债而海天富又已不在人世温氏兄弟等虽债台高筑却也不怎样担心。
至于尚膳的事务自有手下太监料理每逢初二、十六管事太监便送四百两银子到韦
小宝屋子里来。这时索额图早已替他将几万两银子送宫中嫔妃和有权势的太监、侍卫韦小
宝嘴头上既来得康熙又正对他十分宠幸这几个月中在宫中众中交誉人人见了他都笑
颜相迎。
秋尽冬来天气日冷一日这天韦小宝从上书房中下来忽然想起:“师父吩咐倘若
有事便去天桥找卖膏药的徐老头联络。虽然没什么事也不妨去跟他对答一下什么‘地
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倒也有趣。喂你这张膏药要三
两黄金三两白银太贵啦!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哈哈哈哈!”他走出宫门在
大街上转了几转见一家茶馆中有个说书先生在说书便踱进去泡了壶茶坐下。说书先生说
的正是“英烈传”说到朱元璋和陈友琼在鄱阳湖大战如何周颠抱了朱元璋换船如何陈
友琼战船上一炮轰来将朱元璋原来的坐船轰得粉碎。这些情节韦小宝早已听得烂熟那说
书的穿插也不甚佳但他一坐下来便听了大半个时辰东逛西逛直到天黑这天竟没到
天桥去。
第二天、第三天也始终没去。每晚临睡心里总说明天该去瞧瞧那徐老头儿了可是
第二天不是去掷骰子赌钱便是去听说书要不然到街市之中乱花银子。这些日子在皇宫里
逍遥快乐做太监比做天地会的什么香主臭主要适意得多自知这念头十分没出息也不
敢多想。偶尔念及便自己安慰:“反正我又没事去找徐老头儿干么?泄漏了机密送了
我小命不打紧反而连累了天地会的大事。”
如此又过了月余韦小宝这一日又在茶馆中听“英烈传”。茶博士见他中宫中太监给
的赏钱又多总是给他留下最好的座头泡的是上好香茶。韦小宝这些日子来给人奉承惯
了对茶博士的恭谨巴结虽不怎么稀罕听在耳里却也着实受用。坛上说书说的是大将军徐
达挂帅出征将鞑子兵赶往蒙古。京师之地茶馆里听书的旗人甚多说书先生不敢公然提
“鞑子”二字只是说是元兵元将但也说得口沫横飞精神十足。
韦小宝正听得出神忽有一人说道:“借光!”在他的茶桌边坐上。韦小宝眉头一皱
有些不耐烦。那人轻声说道:“小人有张上好膏药想卖与公公公公请看。”韦小宝一转
头只见桌上放着一张膏药一半青一半红他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什么膏药?”
那人道:“这是除恶毒令双目复明的膏药。”压低了声音道:“有个名目叫作
‘去清复明膏药’。”韦小宝看那人时见他三十来年纪英气勃勃并不是师父所说的那
个徐老头心下起疑问道:“这张膏药要卖多少银子?”那人道:“三两白银三两黄
金。”韦小宝道:“五两白银五两黄金卖不卖?”那人说道:“那不是太贵了吗?”韦小
宝道:“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去得清毒复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那人
将膏药向韦小宝身前一推低声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茶馆。
韦小宝将二百文钱丢在桌上取了膏药走了出去。那人候在茶馆之外向东便走转入一
条胡同站定了脚说道:“地振高冈一派溪水千古秀。”韦小宝道:“门朝大海三河
合水万年流。”不等他问先行问道:“阁下在红花亭畔住哪一堂?”那人道:“兄弟是青
木堂。”韦小宝道:“堂上烧几炷香?”那人道:“三炷香!”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
“你比我的职位可低了两级。”那人叉手躬身低声道:“哥哥是青木堂烧五炷香的韦香
主?”韦小宝道:“正是。”心想:“你年纪比我大得多却叫我哥哥当真要叫得好听
怎么又不叫爷爷叔叔?”
那人道:“兄弟姓高名叫彦是韦香主的下属久仰香主的英名今日得见实是
大幸。”韦小宝心中一喜笑道:“高大哥好说大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
高彦道:“本堂有一位姓徐的大哥向在天桥卖药今日给人打得重伤特来报知韦
香主。”韦小宝吃了一惊说道:“我连日宫中有事没去找他。他怎么受了伤是给谁打
的?”高彦道:“此处不便详告请韦香主跟我来。”韦小宝点了点头。
过了七八条街来到一条小街高彦走进一家药店。韦小宝见招牌写着五个字自然
一个也不识也不用细看料想是药店的名字便跟着进去。
柜台内坐着一个肥肥胖胖的掌柜高彦走上前去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那胖掌柜
连声应道:“是是!”站起身来向韦小宝点了点头道:“客官要买上好药材请进来
罢!”引着韦小宝和高彦走进内室反手带上了门俯身掀开一块地板露出个洞来有
石级通将下去。
韦小宝见地道中黑黝黝地心下惊疑不定:“这两人真是天地会的兄弟吗?只怕有点儿
靠不住。下面若是宰杀韦小宝的屠房岂不糟糕?”但高彦跟在身后其势已无可退缩
只得跟着那掌柜走入地道。
幸好地道极短只走得十来步那掌柜便推开了一扇板门门中透出灯光。韦小宝走进
门内见是一间十来尺见方的小室室中却坐了五人另有一人躺在一格矮榻之上。待得再
加上三人几乎已无转身余地。幸好那胖掌柜随即退出。
高彦道:“众位兄弟韦香主驾到!”
室中五人齐声欢呼站起来躬身行礼地窖太小各人挤成一团。韦小宝抱拳还礼。见
其中一人是个道人那是曾经会过的道号玄贞记得他曾开过玩笑叫关安基跟他妻子
“十足真金”离婚另有一个姓樊也是见过的。韦小宝见到熟人当即宽心。高彦指着
卧在矮榻上那人说道:“徐大哥身受重伤不能起来见礼。”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走近身去只见榻上那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已无半点
血色双目紧闭呼吸徽弱白须上点点斑都是血渍问道:“不知是谁打伤了徐大哥?
是……是鞑子的鹰爪吗?”
高彦摇头道:“不是是云南沐王府的人。”
韦小宝一惊道:“云南沐王府?他们……他们跟咱们是一路的是不是?”
高彦缓缓摇头说道:“启禀香主大哥:徐大哥今朝支撑着回到这里回**店来断
断续续的说道:下手打伤他的是沐王府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姓白……”韦小宝道:“姓
白?那不是沐王府四大家将的后人吗?”高彦道:“多半是的。大概就是白寒松、白寒枫
兄弟叫做什么‘白氏双木’的。”韦小宝喃喃道:“两根烂木头有什么了不起啦。”高
彦道:“听徐大哥说他们为了争执拥唐拥桂越说越僵终于动起手来.。徐大哥双拳
难敌四手身受重伤。”韦小宝道:“两个打一个不是英雄好汉。什么糖啊桂的莫
非……莫非……”心想什么“拥桂”莫非为了拥护我小桂子但觉得不大像缩住了不说。
高彦道:“沐王府是桂王手下咱们天地会是当年唐王天子手下。徐大哥定是跟他们
争名份以致言语失和。”韦小宝还是不懂问道:“什么桂王手下唐王手下?”高彦
道:“那桂王不是真命天子咱们唐王才是真命天子。”
玄贞道人明白韦小宝的底细知他肚中的料子有限插口道:“韦香主当年李闯攻入
北京逼死了祟祯天子。吴三桂带领清兵入关占我花花江山。各地的忠臣义士纷纷推戴
太祖皇帝的子孙为王。先是福王在南京做天子。后来福王给鞑子害了咱们唐王在福建做天
子那是国姓爷郑家一伙人拥戴的自然是真命天子。哪知道另一批人在广西、云南推戴桂
王做天子又有一批人在浙江推戴鲁王做天子那都是假的真命天子。”韦小宝点头道: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既有唐王做了天子桂王鲁王就不能做天子了。”
高彦道:“是啊韦香主说得对极!”
玄贞道人道:“可是广西、浙江那些人为了贪图富贵争着说道他们拥立的才是真命
天子大家自伙里争得厉害。”叹了口气续道:“后来唐王、鲁王、桂王先后都遭了
难。这些年来江湖上豪杰不忘明室分别找了三王的后人奉以为主干反清复明的大
业。桂王的手下拥戴桂王的子孙鲁王的手下拥戴鲁王的子孙那是桂派和鲁派他们又称
咱们天地会为唐派。唐、桂、鲁三派都是反清复明的。不过只有咱们天地会才是正统桂
派、鲁派却是篡位。”韦小宝点头道:“我明白了。沐王府那些人地桂派是不是?”玄贞
道人道:“正是。这三派人十几年来相争不休。”
韦小宝想起那日苏北道上遇到沐王府的人物甚是傲慢无礼那人也是姓白的不知是
不是这两根烂木头之一当时见茅十八对他怕得厉害早就不忿便道:“唐王既是真命天
子他们就不该再争。听说沐公爷是很好的只怕他老人家归天之后他手下那些人有点儿
乱七八糟。”地窖中众人齐声道:“韦香主的话一点不错。”
玄贞道人道:“江湖上好汉瞧在沐天波沐公爷尽忠死节的份上遇上了沐王府的人物
都是容让三分。这样一来沐王府中连阿猫阿狗也都狂妄自大起来。我们这位徐大哥人是再
好也没有的他从前服侍过唐王天子当真是忠心耿耿提到先帝时便流眼泪。定是沐王府
的人说话不三不四言语中轻侮了先帝否则的话徐老哥怎能跟沐王府的人动手?”
高彦道:“徐大哥在午前清醒了一会儿要众兄弟给他出这口气。在直隶境内眼下
本会只韦香主一位香主按照本会规矩遇上这等大事须得禀明韦香主而行。倘若对付鞑
子的鹰爪那也罢了杀了鞑子和鹰爪固然很好弟兄们为本会殉难也是份所当为。可是
沐王府在江湖上名声很响说来总也是自己人去跟他们交涉说不定会大动干戈后果怎
样就很难料。”韦小宝嗯了一声。
高彦又道:“徐大哥说他一直在等候韦香主驾到已等了好几个月了有时见到韦
香主在街市采购物品有时在茶馆里听书。”韦小宝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原来他早见到
我了。”高彦道:“徐大哥说总舵吩咐过的韦香主倘若有事自会去找他因此徐大
哥虽然见到韦香主却不敢上前相认。”
韦小宝点了点头向榻上的老头瞧了一眼心想:“原来这老狐狸暗中早就跟上了我。
我在街上买了东西乱吃胡花银子早就落入他眼中。***日后他见了我师父定会搬
弄是非最好是这只老狐狸伤势好不了呜呼哀哉!”
玄贞道人道:“咱们一商量迫不得已只好请韦香主到来主持大局。”
韦小宝心想:“我一个小孩子能主持什么大局?”但见这些人对自己十分恭谨心下
也不禁得意。他初入天地会时除了师父之外九位香主都比自己年长资深此刻这些人中
却以自己地位最高轻飘飘之感登时油然而兴。
一名中年的粗壮汉子气愤愤的道:“大伙儿见到沐王府的人退让三分那是敬重沐公爷
为人忠义为主殉难说到所做事业的惊逃诏地咱们国姓爷比之沐王爷可胜过了十倍。”
那姓樊的樊纲道:“我敬你五尺你就该当敬我一丈。怎地我们客气他们反而是运气?这
件事若不分说清楚以后天地会给沐王府压得头也抬不起来大伙儿还混个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气恼。
玄贞道人道:“这件事如何办理大伙儿都听韦香主的指示。”
要韦小宝想法子去偷鸡摸狗混蒙拐骗他还能拿些主意现下面临这种大事要他拿
个主意出来当真是要他的好看摆明了叫他当场出乖露丑。可是他不折不扣确是陈近南
的弟子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直隶全省之中天地会众兄弟以他为这姓徐的老头和别
的几人又都是他青木堂的嫡系下属眼见人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脸上不由得大是窘
心中直骂:“辣块妈妈这……这如何是好?”
他心中窘一个个人瞧将过去盼望寻一点线索可以想个好主意看到那粗壮汉子
时忽见他嘴角边微有笑容眼光中流露出狡猾的神色。此人刚才还在大叫大嚷满腔子都
是怒火怎地突然间高兴起来?一凝神间猛地想起:“啊哟辣块妈妈这批王八蛋不怀
好意要我来掮烂木梢。他们想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却生怕我师父将来责怪于是找了我
来要我出头。”他越想越对寻思:“我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虽说是香主难道还真
会有胜过他们的主意?他们是要拿我来作挡箭牌日后没事那就罢了有什么不妥都往
我头上一推说道:‘青木堂韦小主率领大伙儿干的。香主有令咱们不敢不从。’哼他
们本就要鸡蛋里找骨头废了我这香主我领头去跟沐王府的人打架不论是输是赢总之
是大大的一块骨头。好啊辣愉妈妈老子可不上这个当。”
他假装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众位兄长小弟虽然当了香主只不过碰巧杀
了鳌拜本事是一点也没有的计策更加没有。我看还是请玄贞道长出个主意一定比我高
明得多。”他这一招叫作“顺水推舟”将一根烂木梢向玄贞道人肩头推去。
玄贞道人笑了一笑向樊纲道:“樊三哥的脑筋可比我行得多你瞧怎么办?”
樊纲是个直性汉子说道:“我看也没第二条路好走咱们就找到姓白的家里他们要
是向徐大哥磕头赔罪那就万事全休。否则的话哼哼说不得只好先礼后兵。”
人人心中想的其实都是这一句话只是沐王府在江湖上威名甚盛又是反清复明的同
道谁也不愿先将这句话说出口来。樊纲这么一说几个人都附和道:“对对樊三哥的
话对极!能够不动武自然最好否则咱们天地会可也不是好欺的给人家打成这副样子难
道便罢了不成?”
韦小宝向玄贞道人和另一个汉子道:“你二位以为怎样?”
那汉子道:“这叫作逼上梁上没有法子咱们确是给赶得绝了。”
玄贞却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韦小宝心想:“你不说话将来想赖我偏偏叫你赖不成。”问道:“玄贞道长你以
为樊三哥的主意不大妥当是不是?”
玄贞道:“也不是不妥当不过大家须得十分郑重倘若跟沐王府的人动手第一是败
不得第二是杀不得人。倘若打死了人那可是一件大事。”樊纲道:“话是这么说但如
徐大哥伤重不治却又怎样?”玄贞又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请大家商量个法子出来。各位哥哥见识多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
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想的主意也一定比我好得多。”玄贞向他瞧一眼淡淡的道:
“韦香主很了不起哪!”韦小宝笑道:“道长你也了不起。”
众人商量了一会还是依照樊纲的法子请韦小宝率同众人去向沐王府的人兴问罪之
师各人身上暗带兵刃但须尽量忍让要占住地步最好是沐王府的人先动了手打了人
这才还手。
玄贞道:“咱们不妨再约北京城里几位成名的武师一同前去请创作作个见证免得传
了开来说咱们天地会上门欺人。日后是非不明只怕总舵主见罪。”
韦小宝喜道:“好极要请有本事的越多越好。”在苏北道上的饭店之中沐王府那
姓白的一根根筷子掷出去只打得吴三桂手下一个个摔倒在地。这情景此刻犹似便在眼前。
他们要是再搞什么铜角渡江火箭射象的玩意儿就算北京城里摆不出大象阵单是摆上个
把老鼠阵青木堂韦香主吃不了就得兜着走本想推托不去又有点说不出口听玄贞道人
说要约同北京城里著名武师前去正中下怀。
玄贞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只约有声望名气的倒不是请他们去助拳武功好不好却
在其次。”高彦道:“名气大的武功多半就高。”他是在帮韦小宝说话。玄贞点了点
头。樊纲道:“咱们去请哪几位武师?”当下众人商议请谁同去邀请的人要在武林中颇有
名望与官面上并无来往而与天地会多少有些交情。
商议定当后正要分头请人那徐老头忽然呻吟道:“不……不……不能请外人。”樊
纲问道:“徐大哥你说不能请外人?”徐老头道:“韦香主他……他在宫里当差
这……这件事可不能泄漏出去那……那是性命交关……交关的大事。”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韦小宝在宫中做太监自然是奉了总舵主之命暗中必有重大图
谋一有外人知道难保不走漏风声。樊纲道:“韦香主倒也不必亲自出马。咱们去跟那两
个姓沐的理论结果怎样回来禀报韦香主知道便是。”
韦小宝本来对沐王府颇为忌惮但既邀武林中一批大有名望之人同去那就笃定泰山
有胜无败这好比用灌铅骰子跟羊牯赌钱怎可置身局外?说道:“我如不去那就不好玩
了。我的姓名身份你们别跟外人说就是。”
玄贞道人道:“倘若韦香主刮乔装改扮了那就没人知道他在宫里办事……”
韦小宝没听他说完当时即拍手叫好连称:“妙极妙极!”这主意正投其所好上
门生事本已是十分有趣改装之后去生事更是妙上加妙。
众人本来都觉得若非韦香主率领各人担的干系太人见他如此热心争着要去自无
异议。徐老头道:“大伙儿……大伙儿千万要小心。韦香主份……扮作什么人?”众人望着
韦小宝听他示下。
韦小宝心想:“我扮个富家公子呢还是扮个小叫他?”他在妓院之中见到来嫖院的
王孙公子衣饰华贵向本甚是羡慕一直没机会穿着微一沉吟从怀中摸出三张五百两银
子的银票来道:“这里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相烦哪一位大哥给我买些衣服。”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几个人齐声道:“哪得着这许多银子?”韦小宝道:“我银子有的
是衣衫买得越贵越好再买些珠宝戴了起来谁也不知我是宫里的小……小太监了。”玄
贞道人道:“韦香主说得是。高兄弟你去买韦香主的衣衫。”
韦小宝又取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道:“多花些银好了不打紧。”旁人见这小小孩童
身边银票极多都暗暗称异说什么也料想不到他屋里的银子竟有四十几万两之多。按照韦
小宝本来牌气身边便有二三两银子也要花光了才舒服可是四十几万两银子如何花用得
掉?能够买些华贵衣服来穿戴穿戴出出风头当真机会难得心里快活之极见众人目瞪
口呆便又伸手入怀。
他手伸出来时掌中已有三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玄贞道人道:“兄弟跟各位大
哥今日初见没什么孝敬。这些银子是鞑子那里拿来的都是不义……不义的银请大伙
儿帮着花用花用。”天地会规矩严明不得胡乱取人财物樊纲、高彦待早已穿得久了
突见韦香主取出这许多银票又言明是取自鞑子的不义之财他既在清宫中当差此言自然
不假各人情不自禁的都欢呼起来。
玄贞道:“咱们要分头请人今日是来不及了。韦香主大伙儿在这里恭候大驾不知
你什么时刻能到?”韦小宝道:“上午我要当差午后准到。”玄贞道:“很好。明日午
后咱们在这里会齐然后同去跟那两个姓白的算帐。”
当晚韦小宝便心痒难搔在屋里跳上跳下指手划脚。次日从上书房下来便匆匆去珠
宝店买了一只大翡翠戒指又叫店中师傅在一顶缎帽上钉上一大块白玉四颗浑圆明珠这
一来便花了四千多两银子。珠宝店见这位贵客是宫中太监丝毫不以为奇既是内宫来采购
珠宝众人再多十倍也是常事。
韦小宝赶到回春堂药店众人已在地窖中等候说道已请了北京四位知名武师同去作
见证每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谢礼。韦小宝心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四位武师非帮我
们不可。只是二百两银子谢礼太少最好送五百两。四位武师太少最好请十六位。”
高彦取出衣服鞋袜给韦小宝换上每件衣物都十分华贵外面一件长袍是火狐皮的里
子在领口和衣袖外翻出油光滑亮的毛皮。高彦道:“皮袍是叫他们连夜改小的多给了
三两六钱银子的工钱。”韦小宝连说:“不贵不贵。”一件天青缎子的马褂十粒扣子都
是黄金打的饶是如此他给的银子还是一半也用不了。韦小宝在宫中住了将近一年居移
气养移体食用既好见识又多这半年来做了尚膳监的脑百余名太监给他差来差
去做领早做得惯了。这时周身再一打扮虽然颇有些暴户的俗气却也显得款式非
凡派头十足与樊纲、高彦等草莽豪杰大不相同。众人已安排了一乘轿子等在门外
请韦小宝上轿以防他改装之后在城里行走撞见宫中太监或朝廷官员。
一行人先到东城武胜镖局和四位武师会齐。那四位武师第一位是北京潭腿门掌门人老
武师马博仁那是清真教门的;第二位跌要名医姚春徐老头受了伤便由他医治此人既
是名医擒拿短打也是一绝;第三位是外号“虎面霸王”的雷一啸铁布衫功夫大大有
名;第四位便是武胜镖局的总镖头金枪王武通。
马博仁等四人早已得知天地会领头的韦香主年纪甚轻一见之下竟是这样一个豪富少
年都是十分诧异但各人久仰陈近南的大名心想天地会总舵主的弟子年纪虽小也必
有惊人艺业都不敢小觑了他。众人在镖局中喝茶便同去杨柳胡同那姓白的二人驻足之
处。韦小宝和马博仁、姚春三人坐轿雷一啸与王武通骑马余人步行相陪。玄贞道人、樊
纲等都是成名人物王武通要相借坐骑但玄贞怕惹人注目坚决不要。一行人来到杨柳胡
同一座朱漆大门的宅第之外高彦正要上前打门忽听门内传出隐隐哭声。众人一怔只
见大门外挂着两盏白色灯笼却是家有丧事。高彦轻叩门环过了一会大门打开出来
一名老管家。高彦呈上备就的五张名帖说道:“武胜镖局、潭腿门、天地会的几位朋
友前来拜会白大侠、白二侠。”那老管家听得“天地会”三字又眉一竖满脸怒容向
众人瞪了一眼接过拜帖一言不的便走了进去。
马博仁看书虽老火气却是极大登时忍不住生气道:“这奴才好生无礼。”
韦小宝道:“马老爷子的话一点不错。”他对沐王府的人毕竟甚是忌惮只盼马博仁、
王武通等人站定在自己一边待会倘若动手便可多有几个得力的帮手。
隔了好一会一名二十六七岁的汉子走了出来身材甚高披麻带孝满身丧服双眼
红肿兀自泪痕未干抱拳说道:“韦香主、马老爷子、王总镖头众位大驾光临有失远
迎。白寒枫有礼。”众人抱拳还礼。白寒枫让众人进厅。马博仁最是性急问道:“白二侠
身上有服不知府上是哪一位过世了?”白寒枫道:“是家兄寒松不幸亡故。”马博跌足
道:“可惜可惜!白氏双子乃沐王府的英雄虎将武林中大大有名白侠正当英年不知
是得了什么疾病?”
众人刚到厅中还未坐定白寒枫听了此言陡是转过身来双眼中如欲射出火光厉
声道:“马老爷子在下敬你是武林前辈以礼相待。你这般明知故问是讥嘲于我吗?”
他陡然怒韦小宝出其不意不由得吃了一惊退了一步。马博仁摸着白须说道:
“这可希奇了!老夫不知这才相问什么叫做明知故问?白二侠死了兄长就算心中悲
痛也不能向我老头子脾气啊!”白寒枫哼了一声道:“请坐!”马博仁喃喃自语:
“坐就坐罢!难道还怕了不成!”向韦小宝道:“韦香主你请上座。”韦小宝道:“不
还是马老爷子上座!”
白寒枫看了拜帖知道来客之中有天地会的青木堂香主韦香主万料不到这少年便是韦
香主心下又奇又怒一伸手便抓住韦小宝的左腕喝道:“你便是天地会的韦香主?”
这一抓之力劲道奇大韦小宝奇痛彻骨“啊”的一声大叫出来两道眼泪自然而然
流下腮来。玄贞道人道:“上让是客白二侠太也欺人!”伸指便往白寒枫胁下点去。
白寒枫左手一挡放开韦小宝手腕退开一步说道:“得罪了。”
韦小宝愁眉苦脸伸袖擦干了眼泪。白寒枫固是大出意料之外马博仁、王武通以及
天地会中众人也都惊诧不置眼见白寒枫这一抓手虽然手法凌厉却也不是无可挡避。这韦
香主身为陈近南的弟子不但闪避不了大叫之余兼且流泪实是武林中的一大奇事。玄
贞、樊纲、高彦等人都面红过耳甚感羞惭。白寒枫道:“对不住了!家兄不幸为天地会
下毒手害死在下心中悲痛……”
他话未说完众人纷道:“什么?”“什么白大侠为天地会害死?”哪有此事?“决无
此事。”
白寒枫霍地站起大声道:“你们说决无此事难道我哥哥没有死吗?你们来大家亲
眼瞧瞧。”一伸手又向韦小宝左臂抓去。
这一次玄贞道人和樊纲都有了预备白寒枫右臂甫动二人一袭前胸一袭后背同时
出手。白寒枫当即斜身拗步又掌左右打出。玄贞左掌一抬右掌以击了出去樊纲却已和
白寒枫交了一掌。白寒枫变招反点玄贞咽喉玄贞侧身闪开。白寒枫厉声道:“我大哥已死
在你们手里我也不想活了。天地会的狗畜牲一起上来便是。”
跌打名医姚春双手一拦说道:“且慢动手这中间恐有误会。白二侠口口声声说道
白大侠为天地会害死到底实情如何且请说个明白。”
白寒枫道:“你们来!”大踏步向内堂走去。
众人心想已方人多也不怕他有何阴谋诡计都跟了进去。
刚到天井之中众人便都站定了只见后厅是个灵堂灵幔之后是口棺材死人躺在棺
材之上露出半个头一双脚。白寒枫掀起灵幔大声叫道:“哥哥你死了没眼闭兄弟好
歹要杀几个天地会的狗畜牲给你报仇。”他声音嘶哑显是哭泣已久。韦小宝一见到死人
面容大吃一惊那正是在苏北道上小饭店中见过的那人以筷子击中吴三桂部属武功高
强想不到竟会死在这里随即想到对方少了一个厉害角色惊奇之余暗自宽心。
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走近前去。王武通和白寒枫有过一面之缘叹道:
“白大侠果真逝世可惜!”姚春特别仔细伸手去搭了搭死了腕脉。
白寒枫冷笑道:“你若治得我哥哥还阳我……我给你嗑一万二千个响头。”
姚春叹了口气道:“白二侠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伤害白大侠的果然是天地
会的人?白二侠没弄错吗?”白寒枫叫道:“我……我弄错?我会弄错?”
众人见他哀毁逾恒足见手足之情极笃都不禁为他难过樊纲怒气也自平了寻思:
“他死了兄长也难怪出手不知轻重。”
白寒枫双手叉腰在灵堂一站大声道:“害死我哥哥的是那平日在天桥上卖药的姓
徐老嵌贼。这老嵌贼名叫徐天川有个匪号叫作‘八臂猿猴’乃是天地会青木堂有职司的
人是也不是?你们还能赖?”
樊纲和玄贞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伙人到杨柳胡同来本是要向白氏兄弟问罪质问
他们为什么伤人不料白氏兄弟中的大哥白寒松竟已死在徐天川手底。樊纲叹了口气说
道:“白老二徐天川徐大哥是我们天地会的兄弟原是不假不过他……他……”白寒松
厉声道:“他怎样?”樊纲道:“他已给你们打得重伤奄奄一息也不知这会儿是死是
活。不瞒你说我们今日到来原是要来请问你们兄弟干么将我们徐大哥打成这等模样
哪知道……想不到……唉……”
白寒枫怒道:“别说这姓徐的老贼没死就算他死了这猪狗不如的老贼也不配抵我
哥哥的命。”樊纲也怒道:“你说话不干不净像什么武林中好汉?依你说便要怎样?”
白寒枫叫道:“我……我不知道!我要将你们天地会这批狗贼一个个都宰成肉酱。我
陪你们一起死大伙儿都死了干净。”一转身从死人身侧抽出一口钢刀随即身子跃起
直如疯虎一般挥刀虚劈呼呼有声。
天地会樊纲、玄贞等纷纷抽出所携兵刃以备迎敌。韦小宝忙缩在高彦身后。
猛地里听得一声大吼:“不可动手!”声音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虎面霸王”
雷一啸举起双手挡在天地会众人之前大声道:“白二侠你要杀人杀我好了!”这人
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好这么几声大喝确有雷震之威。白寒枫心伤乃兄亡故已有些神智
失常给他这么一喝头脑略为清醒说道:“我杀你干什么?我哥哥又不是给你杀的?”
雷一啸道:“这些天地会的朋友可也不是杀你哥哥之人。再说普天下天地会的会众少
说也有二三十万你杀行完么?”
白寒枫一怔大叫:“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是一双!”
突然之间门外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有十余骑马向这边驰来。姚春道:“只
怕是官兵大伙儿收起兵刃!”樊纲、玄贞等眼见雷一啸挡在身前白寒枫不易扑过来挥刀
伤人便都收起了兵刃。白寒枫大声道:“便是天王老子到来我也不怕。”
马蹄声越来越近奔入胡同来到门口戛然而止跟着便响起了门环击门之声。门外有
人叫道:“白二弟是我!”人影一晃一人越墙而入冲了进去。这人四十来岁年纪神
态威武面色却是大变颤声道:“果然……果然是白大弟……白大弟……”
白寒枫抛下手中钢刀迎了上去叫道:“苏四哥我哥哥……我哥哥……”一口气说
不下去放声大哭。
马博仁、樊纲、玄贞等均想:“这人莫非是沐王府中的‘圣手居士’苏冈?”这时大门
已开涌进十几个人来男女都有冲到尸之前几个女子便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一个
青年妇人是白寒松之妻另一个是白寒枫之妻。
樊纲、玄贞等都感尴尬眼见这些人哭得死去活来。若再不走待他们哭完就算不动
手也免不了给臭骂一顿。韦小宝先前给白寒枫重重抓住手腕此刻兀自疼痛本来仗着人
多打定主意要叫玄贞樊纲待人抓住了他好歹也得在他屁股上踢***七八脚为料对
方人手越来越多打起架来已占不到便宜心中怦怦乱跳见玄贞道我连使眼色显是要脚
底抹油溜之大吉此举正合心意当即转身便走说道:“大伙儿去买些元宝蜡烛再来
向死人磕头罢!”
白寒枫叫道:“想逃吗?可没这么容易。”冲上前去猛挥右掌向樊纲后心拍去。樊纲怒
道:“谁逃了?”回身举左臂挡开却不还击。玄贞等众人便都站住了。
韦小宝却已逃到门口一只脚先跨出门槛再说。
那姓苏的男子问道:“白二弟这几位是谁?恕在下眼生。”白寒枫道:“他们地天地
会的狗东西我哥哥……哥哥便是给他们害死的。”此言一出口本来伏着大哭的人都跃起
身来呛嘟啷响声不绝兵刃耀眼登时将来客都围住了连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
通等四个都给围在垓心。
王武通哈哈大笑说道:“马大哥雷兄弟姚大夫咱们几时入了天地会哪?凭咱们
几个的德行只怕给天地会的朋友们提鞋子也还不配哪。”
那姓苏的中年汉子抱拳说道:“这几位不是天地会的吗?这位姚大夫想来名讳是个春
字。在下苏冈得悉白家大兄弟不幸身亡的讯息从宛平赶来伤痛之下未得请教多有
失礼。”说道向众人作揖为礼。
王武通抱拳笑道:“好说好说。圣手居士名不虚传果然是位有见识有气度的英
雄。”当下给各人一一引见第一个便指着韦小宝道:“这位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韦香
主。”
苏冈知道天地会共分十堂每一堂香主都是身负绝艺的英雄豪杰但这韦香主却显然是
个乳臭未干的富家少年不由得心下诧异但脸上不动声色抱拳道:“久仰久仰。”韦
小宝呲的一声笑抱拳还礼从门边走了回来问道:“你久仰我什么?”苏冈一怔道:
“在下久仰天地会十香主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韦小宝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苏
冈见他神情油腔滑调心下更是嘀咕。
当下王武通给余人都引见了。苏冈给他同来这伙人引见其中两个是他师弟三人是白
氏兄弟的师兄弟还有几个是苏冈的徒弟。白寒松的夫人伏在丈夫尸上痛哭白寒枘的夫
人一边哭一边劝几个女子都不过来相见。
姚春道:“白二侠到底白大侠为了什么事和天地会生起争竞请白二侠说来听听。”
咳嗽一声又道:“云南沐王府在武林中人所共仰天地会的会规向来极严都是蛮不讲理
之人。天下原抬不过一个‘理’了今日之事也不是单凭打架动武就能了结的。这里马老
师雷兄弟王总镖头以及区区在下跟双方就算没有交情也都是慕名。白二侠请你
冲着咱们一点薄面说一说这中间的由如何?”王武通道:“不瞒众位说天地会的朋友
们的的确确不知白大侠已经身故否则的话他们还会上门来自付没趣么?”
苏冈道:“然则韦香主和众位朋友来到敝处又为了什么?”王武通道:“咱们真不面
前不说假话。天地会的朋友说道他们徐天川徐大哥给沐王府的朋友打得身受重伤已说不出
话他们只限邀了我们几个老朽伴同来到贵处想问一问缘由。”苏冈森然道:“如此说
来各位是上门问罪来着?”王武通道:“这可不敢当。我们几个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全仗
朋友们给面子。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
苏冈点了点头道:“王总镖头说得对请各位到厅上说话。”钢刀总是不肯放下。苏
冈让众人坐下说道:“白二弟当时实情如何你给大家说说。”
王武通、樊纲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镇云南。苏冈、白寒枫等都生长于云南在北京城里
听到乡音自会关注。白寒枫续道:“我哥哥听了一会隔壁接了几句。那官员听得我们也
是云南人便邀我们过去坐。我和哥哥离家已久很想打听故乡的情形见这位官员似是从
云南来便移座过去。一谈之下这官员自称叫做卢一峰原来是奉了吴三桂的委派去做
曲靖县知县的。他是云南大理人。照规矩云南人本来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过这卢一峰
说道他是平西王委派的官可不用理会这一套!”
樊纲忍不住骂道:“他***大汉奸吴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气的?”白寒枫向
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位樊……樊兄说得不错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哥哥为
了探听故乡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几句。这狗官更加得意了说是吴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
选’意思说是平西王选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员固然都是吴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广
西、贵州三省‘西选’的官儿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苏冈听他说得有些气喘接口解
释:“倘若有一个缺朝廷派了吴三桂也派了谁先到任谁就是正印。云贵川桂四省的
官员哪一个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从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儿总是
没‘西选’的脚快。”
白寒枫叹了一声说道:“前天下午……”只说了四个字不由得气往上冲手中钢
刀挥了一挥。韦小宝吃了一惊身子向后一缩。白寒枫觉得此举太过粗鲁钢刀用力往地下
一掷呛啷一声击碎了两块方砖呼了口气道:“前天下午我和哥哥在天桥的一家酒
楼上喝酒忽然上来一个官员带了四名家丁。那四个家丁神气厌得很要酒要菜说的却
是云南话。”苏冈“哦”了一声。白寒枫道:“我和哥哥一听他们口音就留上神。”王武
通、樊纲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镇云南。苏冈、白寒枫等都生长于云南在北京城里听到乡
音自会关注。
白寒枫续道:“我哥哥听了一会隔壁接了几句。那官员听得我们也是云南人便邀我
们过去坐。我和哥哥离家已久很想打听故乡的情形见这位官员似是从云南来便移座过
去。一谈之下这官员自称叫做卢一峰原来是奉了吴三桂的委派去做曲靖县知县的。他
是云南大理人。照规矩云南人本来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过这卢一峰说道他是平西王
委派的官可不用理会这一套!”
樊纲忍不住骂道:“他***大汉奸吴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气的?”白寒枫向
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这位樊……樊兄说得不错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哥哥为
了探听故乡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几句。这狗官更加得意了说是吴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
选’意思说是平西王选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员固然都是吴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广
西、贵州三省‘西选’的官儿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苏冈听他说得有些气喘接口解
释:“倘若有一个缺朝廷派了吴三桂也派了谁先到任谁就是正印。云贵川桂四省的
官员哪一个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从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儿总是
没‘西选’的脚快。”白寒枫吁了口气接着说:“那官儿说平西王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满清能得江山全仗平西王的功劳因此朝廷对他特别给面子。吴三桂启奏什么事从来就
没有驳回的。”
王武通道:“这官儿的话倒是实情。兄弟在西南各省镖亲眼见到云贵一带大家就知
道吴三桂不知道皇帝。”
白寒枫道:“这卢一峰说照朝廷规矩凡是做知县的都先要到京城来朝见皇帝由
皇帝亲自封官。他到北京来就是等着来见皇帝的。他说平西王既然封了他官到京城来朝
见皇帝也不过是倒例行公事而已。我哥哥说:‘卢大人到曲靖做官本省人做自然。’突
然之间隔座有人插嘴这老……这老贼……我和他仇深……”说着霍地站起满脸胀得通
红。苏冈道:“是‘八臂猿猴’徐天川说话么?”
白寒枫点了点头道:“正……正……”急愤之下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隔了一
会才道:“正是这老贼他坐在窗口一张小桌旁喝酒插嘴说:‘本省人做本省的官刮
起地皮来更加方便些。这老贼我们自官说话谁要他来多口!”
玄贞冷冷的道:“白二侠徐三哥这句话可没说错。”白寒枫哼了一声顿了一顿
说道:“这句话是没说错我又没说他这句话错了。可是……可是……谁要他多官闲事?他
倘若不插句嘴怎会生出以后许多事来?”玄贞见他气急也就不再说下去。白寒枫续道:
“卢一峰听了这句话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转过头来见这老贼是个弯腰曲背的老头儿
容貌猥琐桌上放着一只药箱椅子旁插着一面膏药旗是个卖药的老头儿。喝道:‘你这
个老不死的胡说些什么?’他手下的四名家丁早就抢了上去在老贼的桌上拍桌大骂一
名家丁抓住了他衣领。也是我瞎了眼瞧不出这老贼武功了得还道他激于一时义愤出言
讥刺怕他吃亏便走上去假意相劝将这四名家丁都推开了。”玄贞赞道:“白二侠仁义
为怀果然是英雄行径。”心想白寒松已死徐天川受伤虽然不轻多半不会死已方终究
已占了便宜许多事双方只好言和口头上捧白寒枫几句且让他平平气。
哪知白寒枫不受他这一套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英雄?我是狗熊!生了眼睛不识
人瞧不出这老贼阴险毒辣还道他是好人。那卢一峰打起官腔破口大骂大叫:反了
反了说京城里刁民真多须得重办。”
樊纲插嘴道:“这官儿狗仗人势在云南欺侮百姓不够还到北京城来欺人。”白寒枫
道:“要欺侮人也没这么容易。这官儿连声吆喝叫家丁将这姓徐的老贼绑起来送官打
他四十大板戴枷示众。那老贼笑嘻嘻的道:‘大老爷你这么大声嚷嚷不吃力吗?我送
张膏药卖给你贴贴。”他从药箱里取了张膏药出来双掌夹住跟着便那张本来折拢的膏药
拉平了。我初见那老贼对这凶神恶煞的家丁并不害怕心下已自起疑待见他拉膏药的手
势和哥哥对望了一眼已然明白。膏药中间的药膏硬结在一块总得点火烘多时才拉得
开。可是他只是双掌间夹得片刻便以内力烘软药膏这份功力可真了不起。他将药膏拉平
之后药膏热气腾腾。那卢一峰却兀片不悟一叠连声催促家丁上前拿人。我便不再拦阴那
官儿的走狗由得他们去自讨苦吃。一名家丁见我让开当即向那老贼冲去。那老贼笑道:
‘你要膏药?’将他张膏药放在家丁手中。那家丁骂道:‘老狗你干什么?’那老贼在他
手臂一推那家丁移过身去拍的一声响那张热烘烘的膏药正好贴在卢一峰那狗官的嘴
上……”韦小宝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拍手叫好。白寒枫哼了一
声恶狠狠的瞪视着他。韦小宝心中害怕便不敢再笑。苏冈问道:“后来怎么样?”
白寒枫道:“那狗官的嘴巴被膏药封住忙伸手去拉扯。那老贼推动四名家丁说道:
‘去帮大老爷!’只听得拍拍拍声响不停四名家丁你一掌我一掌都向那狗官打去。原
来那老贼推拨四名家丁的手臂运上了巧劲以这四人的手掌去打狗官。片刻之间那狗官
的两边面皮给打得又红又肿。”
韦小宝又是哈哈大笑转过了头不敢向白寒枫多看一眼。
苏冈点头道:“这位徐兄诨名叫作‘八臂猿猴’听说擒拿小巧功夫算得是武林一
绝果然名不虚传。”他想白寒枫死在他手下这老儿的武功自然甚高抬高了他武功也
是为白氏双雄留了地步。白寒枫道:“我和哥哥只是好笑眼见狗官已给打得两边面皮鲜血
淋漓酒楼上不少闲人站着瞧热闹。那老贼大声叫嚷:‘打不得打不得大老爷是打不得
的!你们这些大胆奴才以下犯上怎么打起大老爷来?’在四名家丁身后跳来跳去。活脱
像是一只大猴子伸手推动家丁的手臂反似是在躲闪那些闲人都瞧不出他在搞鬼。直打
得那狗官晕倒在地他才住手回归原座。这四名家丁还道是撞邪遇鬼说什么也不明白怎
么会伸手去打大老爷可是自己手掌都是鲜血却又不假。四人呆了一阵便扶着那狗官去
了。”
樊纲道:“痛快痛快!吴三桂手下的走狗原该如此整治。徐三哥痛打狗官正是给
天下百姓出一口胸中恶气。白二侠你当时怎么不帮着打几拳?”白寒枫登时怒气又涌了上
来大声道:“老贼在显本事打人我为什么要帮他?是他在打人又不是他在挨打!”
玄贞道:“白二侠说的是先前他不知徐三哥身有武功可不是见义勇为出手阻止狗
官的家丁行凶吗?”
白寒枫哼了一声续道:“那狗官和家丁去后我哥哥叫酒楼的掌柜来说道一应打坏
的桌椅器皿都由他赔那老贼的酒钱也算在我们帐上。那老贼笑道道谢。我哥哥邀他过来
一同喝酒。那老贼低声道:‘久慕松枫贤乔梓的英名幸会幸会。’我和哥哥都是一惊
心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我们的来历我们却不知他是谁。我哥哥道:‘惭愧得紧请问老爷子
尊姓大名。’那老贼笑道:‘在下徐天川一时沉不住气在贤乔梓跟前班门弄斧可真见
笑了。’那是我们还不知道徐天川是什么来头但想他殴打狗官自然跟我们是同一条路上
的。这狗官倘若不挨这顿饱打我兄弟俩一样也要痛打他一顿。我们三人喝酒闲谈倒也十
分相投酒楼之中不便深谈便邀他到这里来吃饭。”樊纲“哦”了一声道:“原来徐三
哥到了这里是在府上动起手来了?”白寒枫道:“谁说在这里动手了?在我们家里怎能
跟客人过招那不是欺侮人么?”玄贞点头道:“白氏兄弟英风侠骨这种事是决计不做
的。”
白寒枫听他接连称赞自己终于向他点点头以示谢意说道:“我兄弟将老贼请到这
里恭请相待问起他怎么认得我兄弟。他也不再隐瞒说道自己是天地会的我兄弟来北
京之时他天地会已得到讯息原是想跟我兄弟交朋友。他在酒楼上殴打狗官一来是痛恨
吴三硅二来是为了要和我兄弟结交。这老贼能说会道哄得我兄弟还当他个好人。后来说
到反清复明之时三个人不两个人一只狗越说越投机……”韦小宝接口道:“两个人和
一只狗越说越投机倒也希奇。”
众人忍不住好笑只是碍着白寒枫的面子不敢笑出声来。
白寒枫大怒喝道:“你这小鬼胡说八道!”樊纲道:“白二侠这位韦香主年纪虽
轻却是敝会青木堂的香主敝会上下对他都是十分尊敬的。”白寒枫道:“香主便怎么
样?”苏冈岔开话头说道:“我白兄弟心伤兄长亡故说话有些气急各位请勿介意。韦
香主你包涵些。”他想天地会的香主身份非同小可白寒枫直斥为“小鬼”终究理亏。
白寒枫也非蠢人一点便透眼光不再与韦小宝相触说道:“后来我们三个……”韦
小宝道:“不两个人一只狗。”白寒枫怒喝:“你……你……”终于忍住了吁了口大
气续道:“大家说到反清复明之事说道日后将鞑子杀光了抚保洪武皇帝的子孙重登龙
庭。我哥哥说:‘皇上在缅甸宴驾宾天只留下一位小太子倒是位聪明睿智的英主目下
在深山中隐居。’那老贼却道:‘真命天子好端端是在台湾。’”白寒枫一引述徐天川这句
话苏冈、姚春、王武通等人便知原来双方争执是由拥桂、拥唐而起。祟祯皇帝吊死煤山
清兵进关明朝的宗室福王、唐王、鲁王、桂王分别在各地称帝当时便有纷争各王死
后手下的孤臣遗老仍是互相心存嫌隙。白寒枫续道:“那时我听了老贼这句话便问:
‘我们小皇帝几时到台湾去了?’那老贼道:‘我说的是隆武天子的小皇帝不是桂王的子
孙。’我哥哥道:‘徐老爷子你是英雄豪杰我兄弟俩是很佩服的只不过于天下大事
您老人家见识却差了。祟祯天子崩驾福王自立.福王为清兵所俘唐王不幸殉国我永历
天子为天下之王。永历天子殉国之后自然是他圣上的子孙继位了。’”隆武的唐王的年
号永历是桂王的年号他们是唐王、桂王的旧臣对主子都以年号相称。樊纲听里这里
插口道:“白二侠请你别见怪。隆武天子殉国之后兄终弟及由圣上的亲兄弟绍武天子
在广州接应。桂王却派兵来攻打绍武天子大家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不打满清鞑子自己
打了起来岂不是大错而特错?”
白寒枫怒道:“那老贼的口吻便跟你一模一样!可是这到底是谁起的衅?我永历天子
好好派了使臣到广州来命唐王除去尊号。唐王非但不奉旨反面兴兵抗拒天命。唐王这等
行为明明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可说是罪魁祸。”
樊纲冷笑道:“三水那一战区区在下也在其内却不知道是谁全军覆没?”白寒枫大
怒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还在算这旧帐么?”韦小宝听了樊纲的话便知三水这一仗是
唐王胜而桂王败忙问:“樊大哥三水一仗是怎么打的?”樊纲道:“桂王听了手下奸臣
的教唆哌了一名叫林桂鼎的带兵来打广州……”苏冈插口道:“樊大哥这话与事实不
符。那是唐王先派去攻启肇庆我永历天子才不得已起而应战。”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
的多是旧事渐渐的剑拔驽张便要动起手来。
姚春连连摇手大声道:“多年前的旧事还提起他干么?不论谁胜谁败都不是什么
光彩之事最后还不是都教鞑子给灭了。”众人一听登时住口均有惭愧之意。苏冈道:
“白二弟大义之所在原是非誓死力争不可的后来怎样?”
白寒枫道:“那老贼所说的话便和这……这位姓樊的师傅一模一样我兄弟自然要跟
他剖析明白。双方越说越大声谁也不让。我哥哥盛怒之下一掌将一张茶几拍得粉碎。那
老贼冷笑道‘你道理说不过人便想动武么?沐王府白氏双木威名远震我天地会的一个无
名小卒却也不惧。’他这句话显然是说他是天地会的一个无名小卒还胜似沐王府的成
名人物。我哥哥道:‘我自拍我家里的茶几关你什么事了?你出言轻侮沐王府仗的是什
么势道?’双方越说越僵终于约定当晚子时在天坛较量。”苏冈叹了口气黯然道:
“原来这场纷争由此而起。”
白寒枫道:“当晚我们到天坛赴约没说几句便和这老贼动起手来……”韦小宝道:
“想必是二对一了但不知是白大侠先上还是白二侠先上?”白寒枫脸上一红大声道:
“我两兄弟向来联手对付一个是二人齐上对付一百个也是二人齐上。”
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如此。倘若跟我这小孩动手你两兄弟也是齐上了。”白寒枫怒
吼一声挥掌便向韦小宝头顶击落。苏冈左手伸出抓住白寒枫手腕说道:“白二弟不
可!”白寒枫叫道:“这……这小鬼讥刺我死了的哥哥。”韦小宝贪图大舌之便没想到连
已死的白寒松也说是其内眼见他犹如疯一般心下害怕便不敢再说。苏冈道:“白二
弟冤有头债有主是那姓徐的害死了白大哥咱们只能找那姓徐的算帐。”白寒枫狠狠
的向韦小宝道:“终有一日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韦小宝向他伸伸舌头料想苏冈在
旁白寒枫不能对自己怎样真要抽筋剥皮总也不是今日的事。
樊纲道:“苏四哥你说白大侠给我们徐大哥害死这个‘害’字恐怕还得斟酌。白
二侠说道双方在天坛比武较量徐大哥以一敌二既不是使什么阴谋毒计又不是恃多为
胜乃是光明正大的动手过招怎说得上一个‘害’字?”白寒枫怒道:“我哥哥自然是给
老贼害死的。我兄弟俩去天坛赴约之前曾经商量过。我哥哥说道这老儿虽然头脑胡涂不
明白天命所归终究是反清复明的同道比武之果须当瞧在天地会的份上只可点到为
止不能当真伤了他。我两兄弟手下留情哪料到这老贼心肠好毒竟下杀手害死了我哥
哥。”
苏冈问道:“那姓徐的怎生害死了白大弟?”
白寒枫道:“我们动上手拆了四十几招也没分出什么输赢。那老贼跳出圈子拱手
道:‘佩服佩服!今日不分胜败不用再比了。沐王府武功驰名天下果然高明。’”樊
纲道:“那很好啊大家就不用再打了免伤和气岂不甚好?”
白寒枫怒道:“你又没瞧见那老贼说话的神气你还道你真是好心吗?他嘴角边微微冷
笑显然是说沐王府的白氏双木以二敌一也胜不了他一个老头儿什么‘武功驰名天
下’只不过是吹牛而已。我当然心下有气便道:‘不分胜败便打到分出胜败为止。’
这老头虽然灵活长力却不及我兄弟斗久了非输不可他想不打不过想乘机溜去。于是
我们又打了起来打了好一会我使一招‘龙腾虎跃’从半空中扑击下来。那老贼果然上
当侧身斜避。这一招我两兄弟是练熟了的我哥哥便使‘横扫千军’左腿向右横扫右
臂向左横击叫他避无可避。”他说到这里将“横扫千军”那招比了出来。玄贞道人点
头:“这一招左右夹击令人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果然厉害。”白寒枫道:“这老贼身
子一缩忽然向我哥哥怀中撞到。我哥哥双掌一翻按在他胸膛之上笑道:‘哈哈
输……’就是这时噗的一声响那老贼却好不毒辣竟然使出重手。我眼见势道不对一招
‘高山流水’双掌先后击在那老贼的背心。那老贼身子一晃退了开去。我哥哥已口喷鲜
血坐倒在地。我好生焦急忙去扶起哥哥那老贼干笑了几声一跛一拐的走了。我本可
追上前去补上几拳立时将他打死但顾念着哥哥的伤势没空去理会那老贼。抱起哥哥
回到家来他在途中只说了四个字:‘给我报仇。’便咽了气苏四哥……咱此仇不报枉
自为人!”说到这里泪如泉涌。玄贞道人转头向一人道:“风二弟白二侠刚才的所说的
那几招咱们来比划比划。”这姓风的叫风际中模样貌不惊人土里土气。昨日在回春堂
药店地窖中引见之后从未开口说过话韦小宝也没对他留意。他点点头站起掌轻飘飘
的向玄贞拍出。玄贞左掌架开身子一缩双手五指都拿成爪子活脱是只猴子一般显是
模仿“八臂猿猴”徐天川的架式。风际中左足一点身子跃起从半空中扑击下来。姚春叫
道:“好一招‘龙腾虎跃’!”叫声未毕玄贞已斜身闪开。便在此时风际中倏地抢到玄
贞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掠正是白寒枫适才比划过的那一招“横招千军”。风
际中一身化而为二刚使完白寒枫的一招“龙腾虎跃”跟着便移形换位抢到玄贞道人身
前使出白寒枫那招“横扫千军”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众人喝彩声中玄贞缩拢身
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风际中双掌急推按在玄贞胸口说道:“哈哈你输……”便在此
时玄贞右拳击在风际中胸口左掌拍中他小腹。两人拳掌都放在对方身上凝住不动。玄
贞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白寒枫尚未回答风际中身子一晃闪到了玄
贞背后双掌从自己脸面右侧直劈下来虚拟玄贞的背心说道:“高山流水!”这两掌并
没碰到玄贞身子众人眼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贞面前双掌按住他胸口让玄贞的拳掌按
住自己腹部回复先前的姿式。
这两下倏去倏来直如鬼魅这些人除了韦小宝外昀是见多识广之人但风际中这等
迅无伦的身手却是见所未见。众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时徐天川以一敌
二情势凶险无比倘若对白寒松手稍有留情只怕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这一击。
玄贞又道:“白二侠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
身法免起鹘落固然令人目眩神驰而他模仿自己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部位手法丝毫无
误宛然便是自己师父教出来的一般。“龙腾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
都是“沐家拳”中的著名招式流传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
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加之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
度严整自己兄弟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
长请除下道袍得罪了!”
玄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动忽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
来却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胸口处赫然是两个掌印的空洞。原来适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烂
了他道袍。玄贞不禁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软道袍
震烂自己决无不受内伤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风际中道:“白大侠掌
上阴力远胜在下。徐大哥胸口早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
力只怕性命难保。”
众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等功力比之适才一身化二
前后夹攻的功力更是惊人无不骇然连喝彩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
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是这种手段。”
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均是神色沮丧眼见风际中如此武功已方任谁都和他相去
甚远又给他这等一试演一番显得徐天川虽然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奈在白氏兄
弟厉害杀手前后夹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苏冈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风爷
武功高强好教在下今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姓徐的害
死了。”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苏四哥也不必客气了。”白寒
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自己兄弟武功不行。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
的江湖上众所周知。”
樊纲生怕他更说出无聊的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寒枫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
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大伙儿到白大侠屡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唉说来大
家心里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说着迈步便往后堂走去。白寒枫双手一
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们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
失手误伤了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大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会全体。我们到灵
前一拜乃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道长说的是。白二弟咱们不可失了礼数。”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一干人齐到白寒松的灵前磕头。
韦小宝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
才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我暗暗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什么事?”白寒枫
道:“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什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侠你先走一步也没
什么。在下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得遍体鳞伤命不长久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老人家
相会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露出右腕只见手腕上肿
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
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认脸上就微有责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
主这件事一言难尽。咱们日后慢慢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日
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相知他是耍无赖心想:“天地
会怎地叫这样一个小流氓做香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
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此刻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倒转也不知能活到明天。风
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咱们可不能伤了
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苏冈皱起眉头将众人送出门外。
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谢抱拳作别。
天地会一行人回到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情形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百余只
小抽屉和药材散了一地。众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答应到得内堂只见那胖
掌柜和两名伙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倒无人聚观。
玄贞吩咐高彦:“上了门板别让闲人进来。咱们快去看徐大哥。”拉开地板上的掩
盖奔进地窖叫道:“徐大哥徐大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
樊纲愤怒大叫:“他***咱们去跟沭王府那些贼子拚个你死我活。”玄贞道:“快
去请王总镖头他们来作个证。”玄贞道:“他们若要害死徐大哥已在这里下手既将他掳
去不会即行加害。”当下派人去将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请来。
王武通等见到胖掌柜的死状都感愤怒齐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到杨柳胡同去要
人。”一行人又到了杨柳胡同。
白寒枫开门出来冷冷的道:“众位又来干什么了?”樊纲大声道:“白二侠何必明知
故问?这等行径太也给沐王府丢脸。”白寒枫怒道:“丢什么脸?什么行径”樊纲道:
“我们徐大哥在哪里?快送他出来。你们乘人不备杀死了我们回春堂的三个伙计当真卑
鄙下流。”白寒枫大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回春堂回秋堂什么三个伙计?”苏冈闻声
出来问道:“众位去而复回有什么见教?”
雷一啸道:“苏四侠这一件事那可是你们的不是了。是非难逃公论你们就算要报
仇也不能任意杀害无辜啊。京城之中做了这等事出来牵累可不小。”
苏冈问白寒枫:“他们说什么?”白寒枫道:“谁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
王武通道:“苏四侠、白二侠天地会落脚之处有三个伙计给人杀了徐天川师傅也
给人掳去了。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大家慢慢再说请你们瞧着我们几个的薄面先放了徐师
傅。”苏冈奇道:“徐天川给人掳了么?那可奇了!各位定然疑心是我们干的了。可是各位
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谁还有分身术不成?”樊纲道:“你们当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是
什么难事?”苏冈道:“各位不信那也没法。你们要进来搜查尽管请便。”白寒枫大声
道:“‘圣手居士’苏冈苏四哥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几时有过半句虚言?老实跟你
说那姓徐的老贼倘若落在我们手里立时就一刀两段谁还耐烦捉了来耗米饭养他?”苏
冈沉吟道:“这中间只怕另有别情。在下冒昧想到贵会驻马之处去瞧上一瞧不知道成不
成?”玄贞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倒拿不定主意。樊纲道:“苏四侠大伙儿请你
拿一句话出来到底我们徐天川徐大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苏冈摇头道:“没有.我要
担保我们白二弟跟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干系。”苏冈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众人都知他是个正
直的好汉子他既说没拿到徐天川应该不假。
玄贞道:“既是如此请两位同到敝处瞧瞧。韦香主你说怎样?”
韦小宝心道:“你先邀人家去瞧瞧再问我‘你说怎样’。”说道:“道长说怎样就
是怎样了。反正我们三个人都给人家打死了请他们两位去磕几个头赔罪也道理啊。”苏
冈、白寒枫都向他瞪了一眼均想:“你这小鬼一口就此咬定是我们打死了你们三个
人。”
一行人来到回春堂中苏冈、白寒枫细看那胖掌柜与两名药店伙计的死状都是身受殴
击毙命胸口肋骨崩断手法甚是寻常瞧不出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白寒枫道:“这件事
大伙儿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们可蒙了不白之冤。”苏冈道:“蒙止不白之冤那也不
打紧日后总会水落石出。只是徐大哥落入了敌人手中可是尽快想法子救人。”
众人在药店前前后后查察又到地窖中细看寻不到半点端倪。眼见天色已晚苏冈、
白寒枫、王武通等人告辞回家约定分头在北京城中探访樊纲道:“苏四侠、白二侠你
们瞧明白了没有?今晚半夜我们可要放人烧屋毁尸灭迹了。”苏冈点头道:“都瞧明白
了。好在邻近无人将店铺烧了也好免得官府查问。”苏冈和白寒枫去后青木堂众人纷
纷议论都说徐天川定是给沐王府掳去的否则哪有迟不迟早不早刚打死了对方的人
徐天川便失了踪?最多是苏冈、白寒枫二人并不知情而已。众人跟着商议如何放火烧屋。
韦小宝一听得要放人烧屋登时大为兴奋。玄贞道:“韦香主天色已晚你得赶快回
皇宫去。咱们放人烧屋并不是什么大事韦香主不在这儿主持大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
子。”韦小宝笑道:“道长自己兄弟你也不用捧我啦。韦小宝虽然充了***香主武
功见识哪里及得上各位武林好手?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想瞧瞧热闹罢了。”众人面上对他
客气但见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个大丑实在颇有点瞧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却高兴起
来。你这几句话说得人人心中舒畅。大家对这个小香主敬意虽是不加亲近之心却陡然多了
几分。
玄贞笑道:“咱们放火烧屋也得半夜里才动手还得打断火路以免火势蔓延波及
邻居。韦香主一夜不回宫恐怕不大方便。”韦小宝心想此言倒也不理天一黑宫门便闭
再也无人能入自己得小皇帝宠幸宫中人人注目违禁外宿罪名可是不小只得叹了口
气道:“可惜可惜!这把火如果让我来点那可兴头得紧了。”高彦低声道:“日后
咱们要去白天烧人家的屋一定恭请韦香主来点火。”韦小宝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
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可不能忘了。”高彦微笑道:“韦香主吩咐过的事属下
怎敢不遵?”韦小宝道:“咱们明天就去杨柳胡同放火烧了白家的屋可好?”高彦吓了
一跳忙道:“这可须得从长计议。总舵主知道了多半要大大怪罪。”韦小宝登时意兴索
然便去换了小太监的服色。高彦将他换下来的新置衣服鞋帽做一包拿在手里。众人四
下查勘并无沐王府的人窥伺这才将韦小宝夹在中间送到横街之上雇了一乘小轿送
他回宫。
韦小宝向众兄弟点点头上轿坐好。高彦将衣帽包好放入轿中。一个会中兄弟走到轿
前钻头入轿低声道:“韦香主明儿一早最好请你到尚膳监的厨房去瞧瞧。”韦小宝
道:“瞧什么?”那人道:“也没什么。”说着便退了开去。韦小宝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这人留着两撇鼠须鬼头鬼脑市井之中最多这等小商贩到杨柳胡同时他也没跟着同去
自己一直认为他是药店中的伙计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厨房去瞧瞧不知有什么用意?
反正巡视厨房正是他的职责第二天早晨便去。顶头上司一到厨房中的承值太监以
下人人大忙特忙名茶细点流水价捧将上来。韦小宝吃了几块点心说道:“你们这里
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承值太监忙道:“是是。若
不是韦公公指点我们可还真不懂。”
韦小宝见厨房中也无异状正待回去见采办太监从市上回来后面跟着一人手中拿
着一杆大秤笑嘻嘻的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公公怎么说便怎么办包管错不
了。”韦小宝见此人吃了一惊那正是昨天要他到厨房来瞧瞧之人。采办太监忙抢到韦小
宝面前请安问好。韦小宝指着那人问道:“这人是谁?”采办太监笑道:“这人是北城
钱兴隆肉庄的钱老板今儿特别巴结亲自押了十几口肉猪送到宫里来。”转头向钱老板
道:“老钱哪今儿你可真交上大运啦。这位桂公公是我们尚膳总管当今皇上跟前的第
一大红人。我们在宫里当差的等闲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一面。你定是前生三世敲穿了木鱼
恰好碰上了桂公公。”那钱老板跪下地来向韦小宝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这位公公是小
号的衣食父母今日才有缘拜见真是姓钱的祖宗积了德。”韦小宝说道:“不用多礼。”
寻思:“他混进宫来想干什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
那钱老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宫里公公们作成小号生意小号的价钱特别克
已可说没什么赚头不过替皇上、公主、贝勒们宰猪那是天大的面子别人听说连皇上
都吃上小号供奉的肉小号的猪肉自然天下第一再没别家比得上了。因此上钱兴隆供奉宫
时肉食也只一年多生意可着实长了好几倍这都是仰仗公公们栽培。”说着又连连请安。
韦小宝点点头笑道:“那你一定挺财啦!”那人道:“托赖公公们的洪福。”从怀中掏
出两张银票来笑嘻嘻道:“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留着赏人罢!”说着双手送
到韦小宝手里。
韦小宝接过来一看银票每张五百两共是一千两银子正是自己前天分给高彦他们
的微微一怔只见钱老板嘴巴向着那采办一努韦小宝已明其意笑道:“钱老板好客气
啦!”将两张银票交了给承值太监笑道:“钱老板的敬意哥儿们去分了罢不用分给
我。”众太监见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无不大喜过望。供奉宫中猪养牛肉鸡鱼蔬菜的商
人平时都给回扣向有定例逢年过节虽有年礼节礼也不过是四五百两这其中尚膳房
的太儿太监又先分去了一半。此刻见银子既多韦小宝又说不要各人摊分起来岂不是小
小一注横财?那承值太监却想桂公公口说不要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摆摆架子他是头儿
岂能当真省得了的待会摊分之时自须仍将最大的份儿给他留着。钱老板道:“桂公公
你这样体恤办事的公公们可真难得。你不肯收礼小人心中难安。这样罢小号养得不两
口茯苓花雕猪算得名贵无比待会去宰了一口孝敬太后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
中请公公细细品尝。”韦小宝道:“什么茯苓花雕猪?名头古怪可没听过。”钱老板
道:“这是小号祖传的秘法选了良种肉猪断乳之后就喂茯苓、党参、杞子等补药饲
料除了补药之处便只鸡蛋一味喝了便给喝花雕酒……”他话没说完众太监都已笑了起
来都说:“哪有这样的喂猪法?喂肥一口猪岂不是要几百两银子?”钱老板道:“本钱
自然不小最难的还是这番心血和功夫。”
韦小宝道:“好这等奇猪倒不可不尝。”钱老板道:“不知桂公公今日午后什么时
候有空小人准时送来。”韦小宝心想从上书房下来已将午时便道:“巳未午初你送
来罢!”钱老板连称:“是是!”又请了几个安出去。承值太监陪笑道:“桂公公待会
见了皇上倒不可提起这回事。”韦小宝问道:“为什么?”承值太监又道:“皇上年少好
奇听到有这等希奇古怪的茯芩花雕猪倘若吩咐取来尝尝咱们做奴才的干系太大。再
说这种千辛万苦喂起来的肉猪又不是常常都有的要是皇上吃得对了胃口下了圣旨
命御厨房天天供奉大家可只有上吊的份儿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周到。”
承值太监道:“这是尚膳房历来相传的规矩罢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时鲜果菜
都是不能供奉的。”韦小宝奇道:“时鲜菜蔬不能供奉难道反而只供奉过时的隔宿的果
菜?”他虽当了几个月尚膳的头儿对御房的事却一直不曾留心。承值太监笑道:“供奉过
时隔宿的菜蔬那是万万不敢。不过有些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月才有的果菜咱们就不能供奉
了。倘若皇上吃得入味夏天要冬笋冬天要新鲜蚕豆大伙儿又只好上吊了。”韦小宝笑
道:“皇太后皇上都是万分圣明的哪有这等事?”承值太监一凛忙道:“是是。太
后和皇上圣明那是决计不会的。听说那是打从前明宫传下来的规矩。到了我大清皇上通
情达理咱们奴才们办起事来就容易得多啦。”心下暗暗吃惊对先前这几句话好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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