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随著关安基李力世等群豪来到大门外只见二三百人八字排开脸上均现兴奋
之色。过了一会两名大汉抬著担架抬了茅十八出来。李力世道:“茅十八你是客人

不用这么客气。”茅十八道:“久仰陈总舵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今日得能拜见就

算……就算即刻便死那……那也是不枉了。”他说话仍是有气没力但脸泛红光极是高

兴。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尖头起处十骑马奔了过来。当先三骑马上乘客没等奔近便翻身

下马。李力世等迎将上去与那三人拉手说话十分亲热。韦小宝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总

舵主在前面相候请李大哥、关夫子几位过去……”几个人站著商量了几句李力世、关安

基、祁彪清、玄贞道人等六人便即上马和来人飞驰而去。

茅十八好生失望问道:“陈总舵不来了吗?”对他这句问话没一人回答得出各人

见不总舵主个个垂头丧气。韦小宝心道:“人家欠了你们一万两银子不还吗?还是赌钱输

掉了老婆裤子?你***脸色这等难看!”

过了良久有一人骑马驰来传令点了十三个人名字要他们前去会见总舵主。那十三

人大喜飞身上马向前疾奔。

韦小宝问茅十八道:“茅大哥陈总舵主年纪很老了罢?”茅十八道:“我……我便

没……没见过。江湖之上人人都仰慕陈总舵主但要见上他……他老人家一面可当真艰

难得很。”韦小宝嘿了一声心中却道:“哼***好大架子有什么希罕?老子才不

想见呢。”

群豪见这情势总舵主多半是不会来了但还是抱著万一希望站在大门外相候有的

站得久了便坐了下来。有人劝茅十八道:“茅爷你还是到屋里歇歇。我们总舵主倘若到

了尽快来请茅爷相见。”茅十余摇道:“不!我还是在这里等著。陈总舵主大驾光临在

下不在门外相候那……那可太也不恭敬了。唉也不知我茅十八这一生一世有没福份见

他老人家一面。”

韦小宝跟著茅十八从扬州来到北京一路之上听他言谈之中对武林中人物都不大瞧

在眼内但对这个陈总舵主却一直十分敬重不知不觉的受了感染心中也不敢再骂人了。

忽听得蹄声嫌诏又有人驰来坐在地下的会众都跃起身来大家伸长脖子张望均盼

总舵主又召人前去相会这次有自己的份儿。果然来的又是四名使者为一人下马抱拳

说道:“总舵主相请茅十八茅爷、韦小宝韦爷两位劳驾前去相会。”茅十八一声欢呼从

担架中跳起身来但“哎唷”一声又跌在担架之中叫道:“快去快去!”韦小宝也是

十分高兴心想:“大家叫我『公公』的叫得多了倒没什么人叫我『韦爷』哈哈老子

是韦小宝韦爷。”

两名使者在马上接过担架双骑相并缓缓而行。另一名使者将坐骑让给了韦小宝自

己另乘一马跟随在后。六人沿著大路行不到三里便转入右边的一条小路。一路上都有三

三两两的汉子或坐或行巡视把守。为的使者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

一指把守二人点点头也伸手做个暗号。韦小宝见这些人所暗号各各不同也不知是何

用意。又行了十二三里来到一座庄院之前。守在门口的一名汉子大声叫道:“客人到!”

跟著大门打开李力世、关安基还有两名没见过面的汉子出来抱拳说道:“茅爷、韦

爷大驾光临敝会总舵主有请。”韦小宝大乐心想:“我这个『韦爷』毕竟走不了

啦!”茅十八挣扎著想起来说道:“我这么去见陈总舵主实在实在……哎唷……”终

于支撑不住又躺倒在担架上。李力世道:“茅爷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让著二人进了大

厅。一名汉子向韦小宝道:“韦爷请到这里喝杯茶总舵主想先茅爷谈谈。”当下将茅十八

抬了进去。韦小宝喝得一碗茶仆役拿上四碟点心韦小宝吃了一块心相:“这点心比皇

宫里的可差得太远了还及不上丽春院的。”对这个总舵主的身份不免不了一点瞧不

起。但肚中正饿还是将这些瞧不在眼里的点心吃了不少。

过了一顿饭时分李力世等四人又一起出来其中一个花白胡子老者道:“总舵主有请

韦爷。”韦小宝忙将口中正咀嚼的点心用力吞落了肚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跟著四人入

内来到一问厢房之外。那老者掀起门帷说道:“『小白龙』韦小宝韦爷到!”

韦小宝又惊又喜心想:“他居然知道我这个杜撰的外号定然是茅大哥说的。”房中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书生站起身来笑容满脸说道:“请进来!”韦小宝走进房去两只

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关安基道:“这位是敝会陈总舵主。”

韦小宝微微仰头向他瞧去见这人神色和蔼但目光如电直射过来不由得吃了一

惊双膝一曲便即拜倒。

那书生俯身扶起笑道:“不用多礼。”韦小宝双臂被他一托突然间全身一热打了

个颤便拜不下去。那书生笑道:“这位小兄弟擒杀满洲第一勇士鳌拜为我无数死在鳌拜

手里的汉人同胞报仇雪恨数日之间名震天下。成名如此之早当真古今罕有。”

韦小宝本来脸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称赞便即跟著自吹自擂一番但在这位不怒自威

的总舵主面前竟然讷讷的不能出口。

总舵主指著一张椅子微笑道:“请坐!”自己先坐了韦小宝便也坐下。李力世等四

人却垂手站立。总舵主微笑道:“听茅十八爷说道小兄弟在扬州得胜山下曾用计杀了一

名清军军官黑龙鞭史松初出茅庐第一功便已不凡。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韦小宝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跳满腹大吹法螺的胡说八道霎

时间忘得干干净净一开口便是真话将如何得到康熙宠幸鳌拜如何无礼自己如何和小

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说了。只是顾全对康熙的义气不提小皇帝的在鳌拜背后出刀子之事。但

这样一来自己撒香炉灰迷眼举铜香炉砸头明知不是下三滥便是下二滥的手段却也

无法再行隐瞒了。

总舵主一言不的听完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爷不是一路不知尊

师是哪一位?”韦小宝道:“我学过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么尊师。老乌龟不是真的教我

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功夫。”

总舵主纵然博知广闻“老乌龟”是谁却也不知问道:“老乌龟?”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老乌龟便是海老公了他名字叫作海天富。茅十八大哥和我

就是给他擒进宫里去的……”说到这里突然惊觉不对自己曾对天地会的人说茅十八和

自己是给鳌拜擒去的这会儿却说给海老擒进宫去岂不前言不对后语?好在他撒谎圆谎的

本领著实不小跟著道:“这老儿奉了鳌拜之命将我二人擒去想那鳌拜是个极大的大

官自然不能轻易出手。”

总舵主沉吟道:“海天富?海天富?鞑子宫内的太监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小兄弟

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给我瞧瞧。”

韦小宝脸皮厚也知自己的武功实在太不高明说道:“老乌龟教我的都是假功夫。他

恨我毒瞎了他眼睛因此想尽办法来害我。这些功夫是见不得人的。”

总舵主点了点头左手一挥关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带上了门。总舵主问

道:“你怎样毒瞎了他眼睛?”

在这位英气逼人的总舵主面前韦上宝只觉说谎十分辛苦还是说真话舒服得多这种

情形那可是从所未前当下便将如何毒瞎海老公如何杀死小桂子如何冒充他做小太监等

情形说了。

总舵主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左手在他胯下一拂觉他旭具和睾丸都在并未净身

的的确确不是太监不由得吁了口长气微笑道:“好极好极!我心中正有个难题好久

拿不定主意原来小兄弟果然不是给净了身做了太监!”左手在桌上轻轻拍道:“定当如

此!尹兄弟后继有有青木堂有主儿了。”

韦小宝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只是见他神色欢愉确是解开了心中一件极为难的事也不

禁代他高兴。

总舵主负著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天地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

所未行的事。万事开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他文绉绉的说话韦小宝

更加听不懂了。

总舵主道:“这时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怕难为情。那海天富教你的武功不论真的也

好假的也好你试演给我瞧瞧。”

韦小宝这才明白他命关安基等四人出去是为了免得自己怕丑眼见无可推托说

道:“是老乌龟教的可不关我事如果太也可笑你骂他好了。”

总舵主微笑道:“放手练好了不用担心!”

韦小宝于是拉开架式将海老公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叶手”使了一遍其中有些

忘了有些也还记得。总舵主凝神观看待韦小宝使完后点了点头道:“从你出手中看

来似乎你还学过少林寺的一些擒拿手是不是?”

韦上宝学“大擒拿手”在先自然知道这门功夫更加不行原想藏拙但总舵主似乎什

么都知道只得道:“老乌龟还教过我一些擒拿法是用来和小皇帝打架的。”于是将“大

擒拿手”中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总舵主微微而笑说道:“不错!”韦小宝道:“我早知

你见了要笑。”

总舵主微笑道:“不是笑你!我见了心中喜欢觉得你记性、悟性都不错是个可造之

材。那一招『白马翻蹄』海天富故意教错了但你转到『鲤鱼托鳃』之时能自行略加变

化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

韦小宝灵机一动寻思:“总舵主的武功似乎比老乌龟又高得多如果他肯教我武功

我韦小宝定能成为一个真英雄不再是冒牌货的英雄。”斜头向他瞧去便在这时总舵主

一双冷电似的目光也正射了过来。韦小宝向来惫懒纵然皇太后如此威严他也敢对之正

视但在这位总舵主跟前却半点不敢放肆目光和他一触立即收了回来。

总舵主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天地会是干什么的?”韦小宝道:“天地会反清复明

帮汉人杀鞑子。”总舵主点头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会做兄弟?”

韦小宝喜道:“那可好极了。”在他心目中天地会会众个个是真正英雄好汉想不到

自己也能成为会中兄弟又想:“连茅大哥也不是天地会的兄弟我难道比他还行?”说

道:“就怕……就怕我够不上格。”霎时间眼中放光满心尽是患得患失之情只觉这笔天

外飞来的横财多半不是真的不过总舵主跟自己开开玩笑而已。

总舵主道:“你要入会倒也可以。只是我们干的是反清复明的可事以汉人的江山为

重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轻。再者会里规知严得很如果犯了处罚很重你须得好好想一

想。”韦小宝道:“不用想你有什么规矩我守著便是。总舵主你如许我入会我可快

活死啦。”总舵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是极要紧的大事生死攸关可不是小孩子们

的玩意。”韦小宝道:“我当然知道。我听人说天地会行侠仗义做得都是惊逃诏地的大

事怎么会是小孩子的玩意?”

总舵主微笑道:“知道了就好本会入会时有誓词三十六条又有禁十刑的严规。”说

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些规矩你眼前年纪还小还用不上不过其中有一条:

『凡我兄弟须当信实为本不得谎言诈骗。』这一条你能办到么?”

韦小宝微微一怔道:“对你总舵主我自然不敢说谎。可是对其馀兄弟难道什么事

也都要说真话?”总舵主道:“小事不论只论大事。”韦小宝道:“是了。好比和会中兄

弟们赌钱出手段骗可不不可以?”

总舵主没想到他会问及此事微微一笑道:“赌钱虽不是好事会规倒也不禁。可是

你骗了他们他们知道了要打你会规也不禁止你岂不挨打吃亏?”

韦小宝笑道:“他们不会知道的其实我不用欺骗赢钱也是十拿九稳。”

天地会的会众是江湖豪杰赌钱酗酒乃是天性向来不以为非总舵主也就不再理

会向他凝视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韦小宝大喜立即扑翻在地连连嗑头口称口称:“师父!”总舵主这次不再相

扶由他磕了十几个头道:“够了!”韦小宝喜孜孜的站起身来。

总舵主道:“我姓陈名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为

师须得知道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远的永中华之华。”说到自己真名时

压低了声音。

韦小宝道:“是徒弟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泄漏。”

陈近南又向他端相半晌缓缓说道:“你我既为师徒相互间什么都不隐瞒。我老实跟

你说你油腔滑调狡猾多诈跟为师的性格十分不合我实在并不喜欢所以收你为徒

其实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韦小宝道:“徒儿以后好好的改。”

陈近南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纪还小性子浮动些也

没做什么坏事。以后须当时时记住我的话。我对徒儿管教极严你如犯了本会的规矩心术

不正为非作歹为师的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也决不会怜惜。”说著左手一探擦的一

声响将桌子角儿抓了一块下来双手搓了几搓木屑纷纷而下。

韦上宝伸出了舌头半天缩不进去随即喜欢得心□难搔笑道:“我一定不做坏事。

一做坏事师父你就在我头上这么一抓这么一搓。再说只消做得几件坏事师父你这手

功夫便不能传授徒儿了。”

陈近南道:“不用几件只是一件坏事你我便无师徒之份。”韦小宝道:“两件成不

成?”陈近南脸一板道:“你给我正正经经的少油嘴滑舌。一件便是一件这种事也有

讨价还价的?”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却说道:“我做半件坏事却又如何?”

陈近南道:“你是我的第四个徒儿说不定便是我的关门北子天地会事务繁重我没

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个师兄两个在鞑子交战阵亡一个死于国姓光复台湾之役都是为

国捐躯的大好男儿。为师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声不恶你可别替我丢脸。”

韦小宝道:“是!不过……不过……”陈近南道:“不过什么?”韦小宝道:“有时我

并不想丢脸不过真要丢脸也没有法子。好比打不过人家给人捉住了关在枣子桶里

当货物一般给搬来搬去师父你可别见怪。”

陈近南皱起眉头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长气说道:“收你为徒只怕是我生平所

作的一件大错事。但以天下大事为重只好冒一冒险。小宝待会另有要务你一切听我吩

咐行事少胡说八道那就不错。”韦小宝道:“是!”

陈近南又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还想说什么?”韦小宝道:“徒儿说话总是自以

为有理才说。我并不想胡说八道你却说我胡说八道那岂不冤枉么?”陈近南不愿跟他多

所纠缠说道:“那你少说几句好了。”心想:“天下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以我面前

都是恭恭敬敬大气也不敢透一声这个刁蛮古怪的顽童偏有这许多废语。”站起身来

走向门口道:“你跟我来。”

韦小宝抢著开门掀开门帷让陈近南出去跟著他来到大厅。

厅上本来坐著二十来人一见总舵主进来登时肃立。陈近南点了点头走到上的第

二张椅上坐下。韦小宝见居中中张椅子空著在师父之上还空著一张椅子心下纳罕:“难

道总舵主还不是最大?怎地在师父之上还有两个人?”

陈近南道:“众位兄弟今日我收了个小徒。”向韦小宝一指道:“就是他!”

众人一齐上前抱拳躬身说道:“恭喜总舵主。”又向韦小宝拱手纷纷道喜。各人

脸色有的显得十分欢喜有的则大为诧异有的则似乎不敢相信。

陈近南吩咐韦小宝:“见过了众位伯伯、叔叔。”韦小宝向众人磕头见礼。李力世在旁

介绍:“这位是莲花堂香主蔡德忠蔡伯伯。”“这位是洪顺堂香主方大洪方伯伯。”“这位

是家后堂香主马兴马伯伯。”韦小宝在这些香主面前逐一磕头一共引见了九堂的香主

以后引见的便是位份和职司较次的人。

那九堂香主都还了半礼。连称:“不敢小兄弟请起。”其余各人竟不受他磕头他刚

要跪下便给对方伸手拦住。韦小宝身手敏捷有时跪得快了对方不及阻拦忙也跪下还

礼不敢自居为长辈。厅上二十余人韦小宝一时也记不清众人的姓名和会中职司只知个

个是天地会中脑人物心想:“我一拜总舵主为师大家都当我是自己人便将身分姓名

都说了出来。”心下好生喜欢。

陈近南待韦小宝和众人相见已毕说道:“众位兄弟我收了这小徒后想要他入我天

地会。”众人齐声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莲花堂香主蔡德忠是个白白须的老者说道:“自来名师必出高徒。总舵主的弟子

必是一位智勇兼全的小侠在我会中必将建立大功。”家后堂香主马兴又矮又胖笑容

可掬说道:“今日和韦家小兄弟相见也没什么见面礼。姓马的向来就会精打细算这样

罢这和蔡香主二个便做了小兄弟入会的接引人就算是见面礼了。蔡兄以为如何?”蔡

德忠哈哈大笑说道:“老马打的算盘不用说定然是响的。这一份不用花钱的见面礼

算我一个。”

众人嘻笑声中陈近南道:“两位伯伯天大的面子当你的接引人快谢过了。”

韦小宝道:“是!”上前磕头道谢。

陈近南道:“本会的规矩入会兄弟的言行好歹和接引人有很大干系。我这小徒是很

机警的就怕他灵活过了头做事不守规矩。蔡马二位香主既做他接引人以后也得帮我担

些干系如见到他有什么行止不端立即出手管教千万不可客气。”蔡德忠道:“总舵主

太谦了。总舵主门下岂有不端之士?”陈近南正色道:“我并非太谦。对这个小孩儿我

委实好生放心不下。大伙儿帮著我管教也帮著我分担一些心事。”马兴笑道:“管教是

不敢当的。小兄弟年纪小若有什么事不明白大家是自己兄弟自然是开诚布公知无不

尽。”陈近南点头道:“我这里先多谢了。”韦小宝心想:“我又没做坏事师父便老担心

我做坏事。是了他听了我对付老乌龟的手段怕我老病作对他也会如此这般。老乌龟

想害死我又不是我师父我才毒瞎了他眼睛。你真是我师父教我真功夫我怎会来作弄

你?你却把话说在前头这里许多人个个都管教管教我动不能动了。”

只听陈近南道:“李兄弟便请你去安排香堂咱们今日开香堂让韦小宝入会。”李

力世答应了出去安排。

陈近南道:“照往日规矩有人要入本会经人接引之后须得查察的身世和为人少

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查明无误方得开香堂入会。但韦小宝在清宫之中担任职司是鞑

子小皇帝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于本会办事大有方便咱们只得从权。可不是我为了自己弟子

而特别破例。”

众人都道:“弟兄们都理会得。”

洪顺堂香主方大洪身材魁梧一黑须又长又亮郎声说道:“咱们能这么一位亲信兄

弟在鞑子皇帝身边办事当真上天赐福合该鞑子气数将尽我大明江山兴复有望。这叫

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哪一个不明白总舵主的用心?”

韦小宝心想:“你们待我这么好原来要我在皇上那边做奸细。我到底做是不做?”想

起康熙对自己甚好不禁颇感踌躇。

蔡德忠当下将天地会的历史和规矩简略给韦小宝说知说道:“本会的创始祖师便是

国姓爷原姓郑大名上成下功。当初国姓爷率领义师进攻江南围困江宁功败垂成

在退回台湾之前接纳总舵主的创议设立了这个天地会。那时咱们的总舵主便是国姓爷

的军师。我和方兄弟、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等都是国姓爷军

中校尉士卒。”

韦小宝知道“国姓爷”便是郑成功当年得明朝皇帝赐姓为朱因此人们尊称他为“国

姓爷”。郑成功在江浙闽粤一带声名极响他于康熙元年去世其时逝世未久人人提到他

进语气之间还是十分恭敬。茅十八也曾跟他说起过的。

蔡德忠又道:“咱们大军留在江南的甚多无法都退回台湾有些退到厦门那也只是

一小部分因此总舵主奉国姓爷之命留在中土成立天地会联络国姓爷的旧部。凡是曾

随国姓爷攻打江浙的兵将自然都成为会中兄弟不必由人接引也不须察看。但若外人要

入会就得查察明白以防有奸细混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忽然现出异样神采继续说道:“想当年咱们大军从台湾

出一共是一十七万人马五万水军五万骑兵五万步兵一万人游击策应又有一万

『铁人兵』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专斫鞑子兵的马足兵刃羽箭伤他不得。镇江扬篷

山那一战总舵主领兵二千大破鞑子兵一万八千人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我是总

舵主麾下第八镇的统兵官带兵冲杀过去只听得鞑子兵人人大叫:『马鲁马鲁!契胡

契胡!”

韦小宝只听得眉飞色舞问道:“那是什么?”蔡德忠道:“『马鲁马鲁』是鞑子话

『妈啊妈啊』的意思『契胡契胡』便是『逃啊逃啊!』”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兴笑道:“蔡香主一说起当年攻克镇江、大杀鞑子兵的事便兴高采烈三日三夜

也说不完。你接引人给韦兄弟说会中规矩这般说来说到韦兄弟的须子跟你一般长了还

是说不完……”话到此处突然想起韦小宝是个小太监怎么有胡子?偷眼向韦小宝瞧了一

眼见他不以为意才放了心。

这时李力世进来回报香堂已经设好。陈近南引著众人来到后堂。韦小宝见一张板桌上

供著两个灵牌中间一个写著“大明天子之位”侧边一个写著“大明延平郡主、抬讨大将

军郑之位”板桌上供著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只鸡一尾鱼插著七枝香。众人一齐跪

下向灵位拜了。蔡德忠在供桌上取过一张白纸朗声读道:

“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

金兰合为一家。拜天为父拜地为母日为兄月为姊妹复拜五祖及始祖万云龙为洪家

之全神灵。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时为生时。凡昔二京十三省当一心同胡虏剿灭之天

兆。吾人当行陈近南之命令历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设誓顺天行道恢复明

朝报仇雪耻。歃血誓盟神明降鉴。”

蔡德忠念罢演词解释道:“韦兄弟这番话中所说桃园结义的故事你知道吗?”韦小

宝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

“对了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

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

我们磕头子。”韦小宝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蔡德忠道:“我们天地会又称为洪门洪就是明太祖的年号洪武。姓洪名金兰就是

洪门兄弟的意思。我洪门尊万云龙为始祖那万云龙就是国姓爷了。一来国姓爷真姓真

名兄弟们不敢随便乱叫;二来如果鞑子的鹰爪们听了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间称国姓爷

为万云龙。『万』便是千千万万人『云龙』是云从龙。千千万万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复我

锦绣江山。韦兄弟这是本会的秘密可不能跟会外的朋友说起就算茅十八爷是你的好朋

友、好兄弟也是不能跟他说的。”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茅大哥挺想入咱们天地

会咱们能让他入会吗?”蔡德忠道:“日后韦兄弟可以做他的接引人会中再派人详细查

察之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时是本会创立的日子时辰。本会五祖乃是这军在江

宁殉难的五位大将第一位姓甘名辉。想当年我大军攻打江宁我统率镇兵奉了总舵主军

师之命埋伏在江宁西城门外鞑子兵……”他一说到当年攻打江宁府指手划脚不由得

越说越远。

马光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宁府之事咱们慢慢再说不迟。”

蔡德忠一笑伸手轻轻一弹自己额头道:“对对一说起旧事就是没了没完。现

下我读『三点革命诗』我读一句你跟著念一句。”当下读诗道:“三点暗藏革命宗入

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韦小宝跟著念了。

蔡德道:“我这洪门的洪字其实就是我们汉人的『汉』字我汉人的江山给鞑子占

了没了土地『汉』字中去了个『土』字便是『洪』字了。”当下将会中的三十六条誓

词十禁十刑二十一条守则都向韦小宝解释明白大抵是忠心义气孝顺父母和睦乡

党兄弟一家患难相助等等。若有泄漏机密扳连兄弟投降官府**掳掠欺侮孤

弱言而无信吞没公款等情由轻则割耳、责打重则大解八块断分□。

韦小宝一一凛遵誓不敢有违。他这次是真心诚意誓时并不捣鬼。

马兴取过一大碗酒来用针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将血滴入酒中。陈近南等人了都刺了

血最后韦小宝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会仪典告成。众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亲

热。韦小宝全身热呼呼地只觉从今而后在这世上再也不是无依无靠。

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堂洪顺堂、家后

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

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为所杀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

云龙大哥屡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

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是这事。”

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

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

和气但此事如无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忧。青木堂是我天地会中极

重要的堂口统管江南、江北各府州县近年来更渐渐扩展到了山东、河北这一次更攻进

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与本会的兴衰反清大业的成败有极大干系。如果堂中

众兄弟意见不合不能同心协力这大事就干不成了。”顿了一顿问道:“鳌拜那奸贼

乃韦小宝所杀这是青木堂众兄弟都亲眼目睹的是不是?”李力世和关安基同声道:“正

是。”李力世跟著道:“大伙儿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过誓决不能说了不算。如果这样

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还能在万云龙大哥的灵位之前立什么誓许什么愿?韦小宝兄弟年纪

虽小我李力世愿拥他为本堂香主。”关安基被他抢了头心下又想:“这小孩是总舵主的

徒儿身份已非比寻常。听总舵主说这番话显是要他这个小徒当本堂香主。李老儿一味和

我争香主当眼著谁也不服谁索性一拍两散。他已先出口向总舵主讨好我可不能输给了

他反面显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话甚是。韦兄弟机警过人在总舵主调教

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侠。关安基愿拥韦小宝兄弟为青木堂香主。”韦小宝

吓了一跳双手乱摇叫道:“不成不成!这……这个什么香主、臭主我可做不来!”

陈近南双眼一瞪喝道:“你胡说什么?”韦小宝不敢再说。

陈近南道:“这小孩手刃鳌拜那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们遵守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所

立的誓言只得让他来当青木堂得主。我是为了要让他当香主才收他为徒;可不是收了他

为弟子之后才想到要他当香主。这小孩气质不佳以后不知要让我头痛几百次。”

方大洪道:“总舵主苦心兄弟们都理会得。总舵主跟韦兄弟非亲非故今日才第一次

见面。总舵主破例垂青自然是为了本会的大事著想。不过……不过……总舵主也不必担

心。本会兄弟弟们在江湖上混读书的人少哪一个不口出粗言俗语?韦兄弟年纪小李大

哥和关夫子都愿全力辅佐决不会出什么乱子。”陈近南点头道:“咱们所以让韦小宝当青

木堂香主是为了在万云龙大哥灵位之前立过誓决不能不算。但只要他做了一天香主也

算是做过了。明天倘若他胡作非为扰乱青木堂事务有碍本会反清复明大业咱们立即开

香堂将他废了决不有半分姑息。李大哥、关二哥我拜托你们两位用心帮他。如这小孩行

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务须一一向我禀报不得隐瞒。”李力世和关安基躬身答应。陈近

南转过身来在灵位前跪下从香炉中拿起三枝香来双手捧住朗声道:“属下陈近南

在万云龙大哥灵位前立誓:属下韦小宝倘若违犯会规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众属下立即废

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职司决不敢有半分偏私。我们封他为香主是遵守誓言他日如果废

他也是遵守誓言。属下陈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万大哥在天之灵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

□死于鞑子鹰爪之下。”说著举著香拜了几拜将香插回香炉磕下头去。

众人齐声称赞:“总舵主如此处事大公无私没一个心中不服。”韦小宝心道:“好

啊!我还道你们真要我当什么香主臭主却原来将我当作一座木板桥来过河过了河便拆

桥。今日封我为香主你们就不算背誓。明日找个岔头将我废了又不算背誓。那时李大

哥也好关夫子也好再来当香主便顺理成章了。”大声说道:“师父我不当香主!”

陈近南一愕问道:“什么?”韦小宝道:“我不会当也不想当。”陈近南道:“不

会当慢慢学啊。我会教你李关二位又答应了帮你。香主的职位在天地会中位份甚高

你为什么不想当?”

韦小宝摇头道:“今天当了明天又给你废了反而丢脸。我不当香主什么事都马马

虎虎;一当上了人人都来鸡蛋来寻骨头不用半天马上完蛋大吉。”陈近南道:“鸡蛋

里没骨头人家要寻也寻不著。”韦小宝道:“鸡蛋要变小鸡就有骨头了。就算没骨头

人家来寻的时候先把我蛋壳打破了再说搞得蛋黄蛋白一塌胡涂。”众人忍不住都笑了

起来。

陈近南道:“咱们天地会做事难道是小孩子儿戏吗?你只要不做坏事人人敬你是青

木堂香主哪一个会得罪你?就算不敬重你也得敬你是我的弟子。”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好咱们话说明在先。你们将来不要我当香主我不当就是。

可不能乱加罪名又打又骂什么割耳斩头大解八块。”陈近南皱眉道:“你就爱讨价还

价。你不做坏事谁来杀你?鞑子倘若打你杀你大伙儿给你报仇。”顿了一顿诚诚恳恳

的道:“小宝大丈夫敢作敢为当仁不让既入了我天地会就当奋勇争先为民除害。

老是为自己打算岂是英雄豪杰的行径?”

韦小宝一听到“英雄豪杰”四字便想到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大英雄胸中豪气登生

说道:“对师父教训得很是。最多砍了头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

江湖汉子给绑上法场时常说的话韦小宝用了出来虽然不大得体倒博得厅上众人一阵掌

声。

陈近南微笑道:“做香主是件大喜事又不是绑上法场斩。这里九位香主人人做得

欢欢喜喜你该当学他们的样才是。”

关安基走到韦小宝跟前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关安基参见本堂香主。”韦小宝转

头向陈近南道:“我怎么办?”陈近南道:“你就当还礼。”韦小宝抱拳还礼道:“关夫

子你好。”陈近南微笑道:“『关夫子』三字是兄弟们平时叫的外号。日常无事可以叫

他『关夫子』正式见礼之时便叫他关二哥。”韦小宝改口道:“关二哥你好。”李力世

这一次关安基占了先当下跟著上前见礼。

其余九位香主逐一重行和韦小宝叙礼。众人回到大厅总舵主和十堂主留下议事。

青木堂是后五堂之长在天地会十堂之中排列第六。韦小宝的座位排在右第一位

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须垂胸反而坐在他的下。李力世、关安基等身退在厅外厅上便只

陈近南等十一人乃天地会中第一级脑。

陈近南指著居中的一张空椅道:“这是朱三太子的继位。”指著其侧身一张空椅

道:“这是台湾郑王爷的座位。郑王爷便是国姓爷的公子现今袭爵为延平郡王。咱们天地

会集议朱三太子和郑王爷倘若不到总是空了座位。”这几句话自是解释给韦小宝听的。

他继续说道:“众位兄弟请先说说各省的情形。”

那前五房中长房莲花堂该管福建二房洪顺堂该管广东三房房家后堂该管广西四

房参太堂该管湖南、湖北五房宏化堂该管浙江。后五房中长房青木堂该管江苏二房赤

火堂该管贵州三房西金堂该管四川四房玄水堂该管云南五房黄土堂该管中州河南。天

地会为郑成功旧部所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莲花堂为长房实力最强其次为两广、两

湖更其次为浙江、江苏。

当下蔡德忠先叙述福建的天地会会务跟著方大洪述说广东会务。韦小宝听了一会

一来不懂二来丝毫不感兴趣到后来听而不闻心中自行想赌钱玩耍之事。

轮到青木堂香主述说时陈近南说道:“青木堂本来是在江南江宁、苏州一带跟鞑子周

旋后来尹兄弟把香堂称到了江北徐州逐步进入山东、直隶一直伸展到鞑子的京城只

可惜尹兄弟命丧鳌拜之手青木堂元气大伤。”他顿了一顿又道:“日前众兄弟奋勇攻入

康亲王府机缘巧合小宝手刃鳌拜为尹兄弟报了大仇青木堂这件事干得轰轰烈烈

可叫鞑子心惊肉跳。只不过这么一来鞑子自然加紧提防咱们今后行事可也得加倍小心

才是。”众人齐声称是。

此后赤火堂、西金堂两堂香主分别述说贵州、四川两省情状韦小宝听得忍不住要打呵

欠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

待得玄水堂香主林永说起云南会务时他神情激昂不断咒骂韦小宝才留上了神

只听他道:“吴三桂那大汉奸处处跟咱们作对从去年到今年还没满十个月会中兄弟前

前后后已有七十九个死在这王八蛋手里。他妈巴羔子的老子跟他这狗嵌贼不共戴天。属下

数次去行刺可是这汉奸身边能人甚多接连行刺三次都失了手……”他指指自己挂在头

颈中的左臂说道:“上个月这一次他***老子还折断了一条手臂这大汉奸作恶多

端终有一日要全家给咱们天地会斩成肉酱。”

一说到吴三桂人人气愤填膺。韦小宝在扬州之时也早听人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夺

了汉人的天下。鞑子兵在扬州**烧杀最大的罪魁祸便是吴三桂。这人帮满清打天下

官封平西王永镇云南韦小宝听人提到吴三桂三字之时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这林

香主如此破口大骂韦小宝倒也不以为奇。林永一骂开了头其余八位香主跟著也骂了起

来。他们本来都是军人近年来混迹江湖粗口原是说惯了只不过在总舵主面前大家尽

力收敛而已此时一骂上了谁也不客气。韦小宝大喜一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登时如鱼得

水忍不住插口也骂。说到骂人韦小宝和这九位香主相比颇有精粗之别他一句句转弯

抹角狠毒刻薄九位香主只不过胡骂一气相形之下不免见绌。

陈近南摇手道:“够了够了!天下千千万万人在骂吴三桂可是这□还是好好做他的

平西王。骂是骂他不死了行刺也不是办法。”

宏化堂香主李式开矮小瘦削说话很轻骂人也不多这时说道:“依属下之见就算

咱们大举入滇将吴三桂杀了于大局也无多大好处。鞑子另派总督巡抚云南老百姓一

般的翻不了身。吴三桂这汉奸罪孽深重若是一刀杀了未免太也便宜了他。”陈近南点头

道:“此言甚是有理却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李式开道:“这件事甚为重大大伙儿须

从长计议。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审听从总舵主的指点。”

陈近南道:“『此事重大须当从长计议。』李兄弟这一句话便是高见了。常言道得

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十个人不十一个人静下来细细想想主意儿就更加多

了。咱们杀吴三桂不但为天地会被他害死的众位兄弟报仇也是为天下千千万万汉人同胞

报仇。此事我筹思已久吴三桂那□在云南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单是天地会一会之力只

怕扳他不倒。”

林永大声道:“拚著千刀万剐也要扳他一扳。”蔡德忠道:“你早已扳过了吴三

桂没扳倒却扳断了自己一只手。”林永怒道:“你耻笑我不成?”蔡德忠自知失言陪

笑道:“我是讲笑话林兄弟别生气。”

陈近南见林永兀自愤愤不平温言慰道:“林贤弟诛杀吴三桂乃是普天下英雄好

汉人人梦寐以求的大事怎能要林贤弟与玄水堂单独挑起这副重担?就算天地会数万兄弟齐

心合力也未必能动得了他手。”林永道:“总舵主说得是。”这才平了气。

陈近南道:“我看要办成这件大事咱们须得联络江湖上各领各派各帮各会共谋大

举。吴三桂这□在云南有几万精兵麾下雄兵猛将非同小可。单是要杀他一人未必十分

为难但要诛他全家杀尽他手下助纣为虐的一众大小汉奸恶贼却非我天地会一会之力能

够办到。”

林永拍腿大叫:“是极是极!我天地会兄弟已给吴三桂杀了这许多单杀这贼子一

人如何抵得了命?”

众人想到诛灭吴三桂全家及手下众恶都是十分兴奋但过不多时大家面面相觑心

中均想:“这件事当真甚难。”

蔡德忠道:“少林、武当两派人多势众武功又高那是一定要联络的。”

黄土堂香主姚必达踌躇道:“少林寺方丈晦聪大师在武林中声望自是极高不过他向

来十分老成持重不肯得罪官府。这几年来更定下条规矩连俗家子弟也不许轻易出寺下

山生怕惹祸生事。要联络少林派这中间恐怕有很多难处。”

该管湖广地面的参太堂香主胡德第点头道:“武当派也差不多。真武观观主云雁道人和

师兄云鹤道人失和已久两人尽是勾心斗角互相找门下弟子的岔儿。杀吴三桂这等冒险勾

当就怕……就怕……”他没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多半云雁、云鹤二人都不会愿干。

林永道:“倘若约不到少林、武当咱们只好自己来干了。”陈近南道:“那不用性

急武林之中也并非只不少林、武当两派。”各个纷纷议论有的说峨嵋或许愿干有的

说丐帮中有不少好手加入天地会必愿与天地会联手去诛杀这大汉奸。

陈近南听各人说了良久道:“若不是十拿九稳咱们可千万不能向人家提出。”方大

洪道:“这个自然没的人家不愿干碰一鼻子灰不算也伤了我天地会的脸面。”陈近南

道:“失面子还不紧风声泄漏出去给吴三桂那□加意提防可更棘手了。”李式开道:

“为了稳重起见若要向哪一个门派帮会提出须得先经总舵主点头别的人可不能随便拿

主意。”众人都道:“正该如此。”

各人商议了一会。陈近南道:“此刻还不能拟下确定的方策。三个月后大家在湖南长

沙再聚。小宝你仍回到宫中青木堂的事务暂且由李力世、关安基两位代理。长沙之

会你不用来了。”

韦小宝应道:“是。”心道:“这不是摆明了过河拆桥么?”

众香主散后陈近南拉了韦小宝的手回到厢房之中说道:“北京天桥上有一个卖膏

药的老头儿姓徐。别人卖膏药的旗子上膏药都是黑色的这徐老儿的膏药却是一半红、

一半青。你要有可跟我联络到天桥去找徐老儿便是。你问他:『有没有清恶毒、便盲眼复

明的清毒复明膏药?』他说:『有是有价钱太贵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你说:『五

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他便知道你是谁了。”

韦小宝大感有趣笑道:“人家货价三两你却还价五两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陈近南微笑道:“这是唯恐误打误撞真有人向他去买『清毒复明膏药』。他一听你还

价黄金五两白银五两便问:『为什么价钱这样贵?』你说:『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复

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他便说:『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你说: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又问:『红花亭畔哪一堂?』你说:『青木堂。』他

问:『堂上烧几柱香?』你说:『五柱香。』烧五柱香便是香主。他是本会青木堂的兄弟

属你该管。你有什么事可以交他办。”

韦小宝一一记在心中。陈近南又将那副对子说了两遍和韦小宝演习一遍一字无讹。

陈近南又道:“这徐老头虽归你管武功却甚了得你对他不可无礼。”韦小宝答应了。

陈近南道:“小宝咱们大闹康亲王府鞑子一定侦骑四出咱们在这里不能久留。今

日你就回宫去跟人说是给一帮强人掳了去你夜里用计杀了看守了强人逃回宫来。如有

人要你领兵来捉拿你可以带兵到这里来我们把鳌拜的□身和级埋在后面菜园里你领

人来掘了去就没人怀疑。”韦小宝道:“大伙当然都不在这里了是不是?”陈近南道:

“你一走之后大伙儿便散不用担心。三天之后我到北京城里来传你武功。你到东城甜

水井胡同来胡同口有兄弟们等著自会带你进来见我。”韦小宝应道:“是。”

陈近南轻轻抚摸他头温言道:“你这就去罢!”

韦小宝当下进去和茅十八道别。茅十八不知他已入了天地会做了香主问长问短极

是关心。韦小宝也不说穿。这时他被夺去的匕等物早已取回。陈近南命人替他备了坐骑

亲自送出门外。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等青木堂中兄弟更直送到三里之外。

韦小宝问明路径催马驰回北京城进宫时已是傍晚即去叩见皇帝。

康熙早已得知鳌拜在康亲王府囚室中为韦小宝所杀的讯息心想他为鳌拜的党徒所掳

定然凶多吉少。事情一清廷便立即四下缉捕鳌拜的余党拷问人是捉了不少却查不出

端倪。康熙正自老大烦恼忽听得韦小宝回来又惊又喜急忙传见一见他走进书房忙

问:“小桂子你……你怎么逃了出来?”

韦小宝一路之上早已想好了一大片谎话如何给强人捉去如何给装在枣子箱子运去

等情倒不必撒谎跟著说众奸党如何设了灵位祭奠为了等一个脑人物却暂不杀他将

他绑在一间黑房之中他又如何在半夜里磨断手上所绑绳索杀了看守的人逃了出来如

何在草丛中躲避追骑如何偷得马匹绕道而归说得绘声绘影生动之至。

康熙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他肩头赞道:“小桂子真有你的。”又道:“这番可真

辛苦了。”

韦小宝道:“皇上鳌拜这些奸党势力也真不小。奴才逃出来时记明了路径咱们

马上带兵去捉好不好?”

康熙喜道:“妙极!你快去叫索额图带领三千兵马随你去捉拿。”

韦小宝退了出来命人去通知索额图。索额图听说小桂子给鳌拜手下人捉去心想宫中

少了个大援正在愁虽说能吞没四十五万两银子毕竟是所失者大所得者小突然得

悉小桂子逃归登时精神大振忙带领人马和韦小宝捕拿馀党。行到半路康熙差人将韦

小宝的玉花骢赶著送来。韦小宝骑上名驹左顾右盼得意非凡。

到得天地会聚会之所自然早已人影不见。索额图下令搜索不久便在菜园中将鳌拜的

级和□身掘了出来又找到一块“大清少保一等武公鳌拜大人之灵位”的灵牌几幅吊

唁鳌拜的挽联自然都是陈近南故意留下的。

韦小宝和索额图回到北京将灵牌、挽联等物呈上康熙韦小宝神色间倒颇似立了一件

大功。康熙奖勉几句吩咐葬了鳌拜的□身命两人继续小心查察。

韦小宝嘴里连声答应脸上忠诚勤奋肚中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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