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云姬浑然不觉的整个人都愣住了,浑身的血液凝固,很是过了一会儿才猛地打了个寒战,连忙奔过去推开了房门。
“公主!”她的婢女也是听闻了动静,匆忙自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慌张道:“外面的号角声您也听见了?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是报丧的信号,但也不能确定出事的就是拓跋淮安!

拓跋云姬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先自乱阵脚。

“你快去看看,问问阿木尔,看是怎么回事!”拓跋云姬冷静下来,吩咐道。

“好!”那婢女答应着,转身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拓跋云姬转身回到屋子里,却是心浮气躁的不住踱步。

他们草原的王军英勇,拓跋淮安又非等闲,虽然褚浔阳信誓旦旦,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却并不确定褚浔阳真的就有足够的能力能将拓跋淮安斩落马下。

已经整整一天了,前方战场上不断有最新的战报传回王廷,双方都有损伤,到目前为止还是势均力敌,未分胜负。

这一场仗如果能速战速决也还罢了,否则拖延下去,就全部都是变数。

拓跋云姬满心焦虑,也不知道是在屋子里转了多少圈了,才又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回头,就见阿木尔快步走了进来。

“阿木尔,前面战场上的事情如何了?”拓跋云姬问道:“我刚刚听到了号角声,难道是我五哥——”

她的话到一半,就先神色惊慌的自顾打住。

“不是!是苍狼族长阵亡了!”阿木尔道,脸上表情却还分外凝重,满面的怒气道:“西越的那位主帅相当厉害,战术上面控制了得,开战之前就已经秘密派遣了左右各一支先锋,从东西两侧夹攻主战场,从三面施压,给我们的王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并且还针对我们最骁勇的起兵,专门选拔了几百个小个子士兵训练,那些人一上战场,就光往铁骑军的马蹄子底下滚,带着长刀,专砍马腿。我们的骑兵从一开始就完全被制住了,后面根本就再不敢启用,否则也不会叫他们纠缠这么久还不分胜负。刚才就在一个时辰前,王上为了冲破他们的包围,额外往右翼增兵,终于不负众望,将那边的封锁打出了一个缺口。本来是要借以振奋士气的,不想负责那边指挥的苍狼族长得意忘形,自己一意孤行的带人追击,结果在三里外的野狼谷遇伏。当时就王上带着的一支王军离野狼谷最近,不得已,只能前往营救,结果不仅苍狼族长被当场斩杀,王上也受了重创,但好在后面的援军赶过去的及时,已经撤回后面的王帐休息了!”

再怎么说,他们漠北也有十几万的军民在全力迎战,从一开始拓跋淮安就做好了要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西越人来势汹汹,居然从一开始就穷追猛打,用了所有阴谋阳谋,似乎是存了心的要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逼入绝境的。

根本——

就是从一开始就压的他们完全喘不过气来。

阿木尔也是头次经历这样惨烈的一场战事,说着就又满面愤然的骂道:“那些西越人,是当真狡诈!”

拓跋云姬的心里大为震动,面上却丝毫也不敢表露。

褚浔阳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纤弱少女罢了,她是足够聪明又有谋略,可是在这样血与火交融,事关家国天下的战场生涯中,她的手腕居然也是这样的老练狠辣。

想着之前她一直屯兵在洈水城内的事,拓跋云姬这才茅塞顿开——

她的确是在等着拓跋淮安回来不假,只怕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利用那一段时间全面的布局安排,只等着正式开战的这一天,直接给予他们最严酷的打击。

拓跋淮安的王军本来就因为北疆战场上的失意而归而折损了士气,这边才第一天开战,就被逼到了死角——

就算他们草原的士兵再如何英勇,这样的情况下,只怕也会受到影响。

“那五哥呢?随后他要撤回王廷了吗?”拓跋云姬道。

“不!”阿木尔满面愁容,“那些西越人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起进攻,王上不敢擅离军营,不过暂时从前线退下来了,在后面的帐篷里坐镇。”

拓跋淮安退到了后面观战,除非褚浔阳有本事用激将法再把他逼出去,否则——

最起码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动他的。

真的要这样拖下去吗?

拓跋云姬暗暗咬牙,心里飞快的权衡计较。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不能再犹豫耽搁了,否则——

就只能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

“我还是不放心,阿木尔,你陪我先去看看五哥吧!”拓跋云姬道,很快的就有了决定。

“公主,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擅离王廷的好,您是知道的,王上他把您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牵制下面的部族的。战事上,现在我们的情况不容乐观,人心浮动,要是叫人知道你离开了王廷,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阿木尔道。

其实也多亏了头天夜里拓跋云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若不是那一出苦肉计奏效,拓跋淮安今天上战场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放心的就把王廷留给了她,并且毫无戒心的留了两万精兵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有这些力量把握在手,拓跋云姬很清楚,只要她能巧妙把握,在族人面前一直带着一张忠于王廷忠于拓跋淮安的面具,那么这支用来守卫王廷的军队就可以作为她用来自保的私兵。

现在阿木尔不让她去,就是要她坐镇王廷,来威吓暗中图谋不轨的家贼的。

拓跋云姬也不过分勉强,只一筹莫展的说道:“可是和白虎部落勾结的到底是谁,我们都一直不知道。现在战场上的情况不容乐观,还得防着自己人背后捅刀子,我总是不放心的!”

提及此事,阿木尔也唯有叹气了。

拓跋云姬沉默了一阵,一咬牙道:“不行!我一定得尽快查明,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就算暂时没有办法处置他们,但至少要让五哥心里有数,总要防范的。”

就算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但是身边随时悬着一把要命的刀,这也不行。

“可是乌兰什么也不肯说!”阿木尔道,叹了口气。

拓跋云姬略一思忖,紧跟着就是神情一冷,果断道:“我就不信她能一直的不开口,你去准备一下,把上回给她看病的大夫找来,我这就去见她!我倒是要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是能有多紧!”

这个时候,如果先能把内鬼揪出来,绝对是件好事。

“好!”阿木尔不疑有他,转身就快走出了门。

拓跋云姬的婢女从外面进来,看着她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虚弱的脸孔,担忧道:“公主是要去审问乌兰公主吗?巫医说了您的伤要静养的,万一要碰了伤口或是怎么样了,那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我哪里坐得住!”拓跋云姬道,举步就往外走,“先去一趟巫医那里吧,我跟他再拿点止痛散!”

漠北王廷王族御用的大夫,虽然俗称巫医,但事实上也只是手上掌握的偏方多一点,并非是真的精通巫蛊之术的巫医。

拓跋云姬的意志坚决,她的婢女也不能再拦着,就只能由着她了。

给她看病的巫医就住在王廷之内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拓跋云姬一路过去,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抱了下肩膀道:“天气好像有点冷,你回去帮我把大氅拿来吧。”

“是!”那婢女应了,知道她身上有伤,生怕她再着凉,赶紧小跑着回去取了衣服过来。

回来的时候,刚好拓跋云姬也从巫医的院子里出来了。

乌兰和吉达等一众白虎部落的族人都暂时被看押在王廷的地牢里。

拓跋云姬比阿木尔先到一步。

关押乌兰的,是单独的一间石壁小牢房,四四方方的,一半陷入地下,只在最里面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很小的天窗,大概只成人的脑袋一般大小。

拓跋云姬过去的时候,乌兰正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脚落的一堆枯草上面。

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安静,就好像这里并非死牢,而就只是她平时休息时候用的帐篷而已。

“公主,就在里面了!”把守地牢的侍卫上前开门。

听到外面锁链被解开的声音,乌兰就抬头看过来。

她的目光很冷也很平静,和以往见到的她根本就完全没有差别,只不过之前被拓跋云姬一巴掌扇掉了几颗牙齿,后来又没有仔细医治,现在牙床化脓,半边脸都肿起了青紫色的血块,看上去再没了平时的美貌。

之前拓跋淮安带人对她动刑审问过,此刻她的衣服上都是沾满血迹的鞭痕。

整个人看上去,面目狰狞,衣衫褴褛,让人几欲作呕。

拓跋云姬举步进去。

乌兰看着她。

两人好歹算是仇人见面了,但乌兰的表情却很平静,只声音沙哑的轻轻道:“你来做什么?”

“关了你一整天了,你还没想通吗?”拓跋云姬道,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也是轻缓又平和的,“我过来,想要听的是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怎么你还是不肯说吗?”

“哼——”乌兰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冷冷的别过头去。

“有人觊觎王廷,觊觎我拓跋氏的王位,你与他合谋想要锄掉我,然后趁着我五哥人不在王廷,找机会取而代之。”拓跋云姬道:“现在你事败被关在这里,那人却还在外面逍遥,并且继续图谋此事。我知道,白虎族长与这无关,你供出了他来不过就是缓兵之计,可是你真以为你要保护的那人可以在你白虎部落被以不忠的罪名处决之前拿下王廷,再赦免你父兄亲人的罪吗?”

乌兰使劲的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拓跋云姬斜睨她一眼,也不在意,只继续道:“你被关在这里,应该不知道,就在今天一大早,王廷和西越之间的战争已经全面爆发,我五哥带着其他部族的勇士此刻都在战场上杀敌,据说情况也不是十分乐观。这一场战争的胜败我暂时不好估计,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前,在那些人重新有精力谋算内斗之前,白虎部落的族徽,一定早就在我漠北草原上被抹去了。这样——你也还是觉得无所谓吗?”

“战争开始了?”乌兰愕然了一瞬,喃喃低语。

如果真的已经开战,那么拓跋云姬说的这些话就都是真的。

“你们本来的计划,是要趁着开站之前拿下王廷,然后再用我拓跋氏所有人的人头作为诚意,去向西越的朝廷投敌,对不对?届时你们替西越锄掉了心头大患,这一场战争就十有*可以被化解。让族人摆脱了战火灾祸,即使你们曾经背叛了你们的王,也都会被原谅。”拓跋云姬继续说道:“这个如意算盘是打的好,可是现在看来——你们的运气却是不怎么样的,西越对我漠北是存了势在必得的野心的,就算有人跪到他们的面前去,只怕也会被他们毫不容情的斩下头颅来的!”

乌兰的心里一则震惊,一则慌乱。

不得不说,拓跋云姬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居然能猜到他们计划的大概。

“外面的战争和你无关,我现在就只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想要亲手把自己的父亲推出去,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替死鬼吗?”拓跋云姬问道。

她弯身蹲下去,单手捏住乌兰的下巴。

乌兰的目光冰冷的与她对视,那神情却是十分倔强而刚强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乌兰道:“之前我就和王上说过了,那是因为我被吉达骂了,才偷偷传信回去给我父亲诉苦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拓跋云姬,你这是公报私仇!”

这样的谎话,她说起来可以算是得心应手,脸上表情都镇定自若,根本看不出半点心虚的意思。

任凭是谁,都要被她这态度给惹恼了。

拓跋云姬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却比她还要平静冰冷几分。

乌兰被她盯着,渐渐地,心里就慢慢的不安忐忑了起来。

拓跋云姬看了她半晌,最后却缓缓回头对守在门口的婢女和侍卫道:“你们去给我抬一把椅子来!”

“是!”侍卫答应着,同她的婢女一起出去找椅子。

因为这地牢里的东西都很简陋,不得已,只能去外面搬进来。

待到他们关上牢门走的远了,拓跋云姬才又重新回头看向了乌兰。

“你——”乌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使劲的皱了起来。

“既然你不肯供出他来,那就继续扛着吧,横竖我今天过来,本也不是为了逼供的!”拓跋云姬道。

乌兰的心里惊疑不定,只用一种戒备至深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拓跋云姬的唇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眼中却还是平静而冰冷的,她看着斜对面斑驳的一面墙,冷嗤一声,道:“事发那天,我就知道你是去见什么人了,所以你说不说都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好奇。”

乌兰的心口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惶恐不安的吞了两口唾沫,她重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坚定的摇头道:“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拓跋云姬的声音不高,语调仍然平静,“你以为没人当场拿住你的手腕,你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了吗?乌兰,纵使你机关算尽,我也不是傻子。从你偷偷从帐篷里出去到最后回来,那其中至少也有两个时辰吧?你明知道我叫人在外面盯着你了,就算你急须得见到那个人,和他商量对策,那样的情况下,为了减小嫌疑,难道不该是速去速回吗?”

乌兰是听到这里,才彻底的慌了。

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领口,眼神慌乱的四下乱扫。

拓跋云姬也是这时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着她的脸道:“到底是什么人,见一面需要花费你整整两个时辰的功夫,甚至于最后还因为这样的失误,被我看到了你移花接木的伎俩?”

“我——”乌兰下意识的开口,嘴唇动了动,又心虚的赶紧移开了视线,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所谓!”拓跋云姬突然就笑了,但是这一个笑容,却莫名带了许多哀凉的味道:“我说过,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求证什么的,你肯说最好,不肯——也没多大关系,反正我什么都知道。”

乌兰这一次是真的全部乱了阵脚,惊慌不已的急促呼吸。

拓跋云姬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冰冷的幽光,趁她不备,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塞了一粒紫红色的药丸到她的嘴里。

她的手法干净利落,乌兰又在慌乱失神的时候,待到反应过来,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已经滑过喉咙给吞到了肚子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乌兰捂着脖子不住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拓跋云姬冷冷的看着她,心里突然就觉得快慰了许多。

“想死吗?”她问,语气当中不乏得意,“用真相来换你的命,如何?”

乌兰听了这话,不由的勃然大怒,突然尖锐的大声吼道:“你这阴险的女人,你别做梦了,还说你不是过来逼供的?你当我乌兰是什么人?如果你真有证据,早就不必再来找我了,今天就算你毒死了我,我也不会叫你称心如意的!”

拓跋云姬这女人,完全是自作聪明。

分明就是来诱供的!

现在只要她不亲口供认,就算那贱人自诩已经洞悉真相了,也完全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是吗?那你就扛着试试!”拓跋云姬隐隐也有了几分动怒的迹象,又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正待要给她一巴掌的时候,外面的牢门刚好又被人重新打开。

阿木尔提着那个给乌兰看过病的大夫走进来。

随后去搬椅子的两个人也相继回来。

拓跋云姬整理了一下袖子,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冷冷道:“审吧!今天我一定要听到她开口!”

乌兰的目光怨毒的狠狠剜了她一眼,心里怒火冲天,更是死咬牙关,闭紧了嘴巴。

“再把当晚的情况说一遍!”阿木尔将拽着的大夫往前一推。

那大夫不是乌兰的同谋,不过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了一把,所以他也不是太怕,只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两个时辰,你到底是去见谁了,又说了什么?”拓跋云姬听完,就又冷笑了一声,对乌兰道:“只给白虎族长传一封信,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乌兰一声不吭的别过头去。

拓跋云姬于是也不再和她废话,直接给阿木尔使了个眼色。

阿木尔一招手,外面就有两个侍卫提着水桶拿着软鞭进来,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乌兰。

乌兰就是脾气再硬,但到底也只是个女人,疼的大哭大叫,不住的在地上打滚。

半个小时,她身上衣物就已经断裂的丝丝缕缕,衣不蔽体,人也晕死过去了四五回。

但拓跋云姬是铁了心要严刑逼供,她晕过去,就命人用冷水泼醒,继续再打。

这样几次三番的下来,她也渐渐地没了耐性。

乌兰再晕过去的时候,她就直接冲过去,自己一瓢冷水将对方浇醒。

乌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浑身上下火辣辣的,但更多的地方都已经疼痛到麻木。

“你还不肯说?那晚你到底是去见谁了?”拓跋云姬冷声喝问,一脚踩在了她的腹部。

“你——你杀了我吧!”乌兰气若游丝,浑身上下都在轻微的颤抖,却还是死咬着不肯坦白。

拓跋云姬起初还佩服几分她的骨气,但是见她挑衅一般宁死也要护着那个人的时候,心里突然就起了一股无明业火。

“再给我打!”不想再看乌兰的脸,她一脚将人踢开,又转身走回门口的位置。

“啊——”乌兰惨叫一声,身子往后撞在了墙壁上,又重新摔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不住的呻吟。

“公主,她这样一直不肯招也不是办法!”阿木尔道:“不如去审问一下吉达吧,没准他会知道些什么?”

拓跋云姬迟疑了一瞬,并没有马上答应。

身后的乌兰却双手抱着肚子,缩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动,只是痛呼声和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

拓跋云姬狐疑的回头。

她的婢女突然指着乌兰身下的枯草堆,惊呼道:“血!好多血!”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

拓跋云姬皱了眉头,不很情愿的对那大夫道:“去看看她怎么了?”

那大夫赶紧过去给乌兰把脉。

彼时乌兰已经冷汗满身,腰都直不起来了。

拓跋云姬满脸的嫌恶,走过去看着她道:“这怎么回事?这血——怎么像是怀了孩子的女人滑胎一样?”

乌兰虽然还没嫁人,但草原上民风开放,未婚先孕不算什么稀奇事。

听了这话,乌兰的身子突然又剧烈一抖,恐慌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

那大夫蹲在地上给她把脉,眉头皱了又皱。

拓跋云姬在旁看着,状似无意的又再说道:“这么多血,就算有孩子,也保不住了吧?”

乌兰的心里突然一阵惊恐。

“公主,不——”那大夫立刻就要开口说什么,想要转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袍角被拓跋云姬踩住了。

他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拓跋云姬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之下,本来是十分清丽的容颜,竟然阴森的叫人不寒而栗。

“乌兰她——怎么样了?”拓跋云姬道,一字一顿。

那大夫只要不傻,就立刻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心里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赶紧硬着头皮道:“是孩子滑胎了,如果要救,孕妇倒是还能勉强保住性命。”

“什么?孩子?你说——你说我——”乌兰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扑过去一把拽住那大夫的衣袖,大声道:“大夫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

她居然怀孕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怎么都要格外小心,一定不会叫自己落入这般的处境之下的。

“流血太多,孩子保不住了!”大夫语气僵硬的说道。

乌兰一怔,随后就疯了似的叫嚣着朝拓跋云姬扑了过去,“拓跋云姬,是你!你还我的孩子!”

她抓住拓跋云姬的袍角,本来是想直接扑过去抓她的脸,但实在是因为肚子疼的直不起腰,最后还是匍匐在了地上。

拓跋云姬也不躲,只神情冷蔑的看着她道:“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乌兰的身体一僵,突然就又没了力气,缓缓的松了手,只在拓跋云姬的袍角上留下一片肮脏的血痕。

“你这毒妇,贱人!你等着吧!很快——很快你就要给我的孩子偿命了!”乌兰瘫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声咒骂。

拓跋云姬不以为意,只回头对阿木尔道:“看样子她是不会招了,也没必要再留着她了!”

“是!”阿木尔更是早就觉得没有和这个女人浪费时间的必要了。

拓跋云姬于是再就看也懒得多看乌兰一眼,转身先往外走。

阿木尔留下来善后,那大夫冷汗涔涔的跟着她出来。

一路上,拓跋云姬什么都没说,一直到出了地牢,那大夫才战战兢兢道:“公主,那乌兰公主——”

“乌兰她与人珠胎暗结,又意图对我王廷不利,我虽然说是一时失手让她滑胎,但算起来也是她罪有应得,难道你想说我是见死不救吗?”拓跋云姬道,语气近乎有些咄咄逼人。

那大夫满肚子的疑问和困惑,却被她这态度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如果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吗?”拓跋云姬道。

“是!”那大夫脱口回道,却是满心的苦涩,“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是乌兰公主受不住重刑丧命了!”

“嗯!”拓跋云姬点头。

这时候阿木尔也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处理干净了?”拓跋云姬问道。

“是!”阿木尔大步走过去,赶在他过来之前,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墙壁暗影下的一个小个子人影赶紧悄无声息的闪了。

拓跋云姬虽无察觉,但只遵循内心的感觉,她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

乌兰在重刑之下滑胎身亡的事情,当夜阿木尔就让人传信给了在前线督战的拓跋淮安知道。

而同时,傍晚暂时休战之后退回洈水城里休整的褚浔阳也得到了消息。

彼时她正站在洈水城的北城门上,看着远处漠北王廷的方向,神情静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拓跋云姬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更快!”听了青萝带过来的消息,褚浔阳淡淡说道:“我原还以为她是会等到我先解决了拓跋淮安之后才会放出消息的!”

青萝听着她说,自己却陷入沉思,脸上表情破天荒的带了些荒凉,低声叹道:“奴婢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

“一个人的一生里,谁能一点失误也没有?曾经陷入绝境并不可怕,只要能站得起来——那些事,迟早也会被忘记。”褚浔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在战场上经历了一场浴血厮杀的缘故,她今天竟然也颇有几分多愁善感的意思。

青萝的心思还都系在拓跋云姬身上,又无声的沉默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褚浔阳失笑,回头看她一眼。

青藤是个活泼开朗的丫头,而青萝因为是暗卫出身,性子就偏冷。

其实褚浔阳看得出来,是自从当初死里逃生了一回之后,青萝的性子便隐约的有些变了,大约也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才额外的敏感些。

褚浔阳总觉得在这件事上对她不住,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能说拓跋云姬对这些背叛无所谓,可是她能这快的下定决心采取行动,这起码说明——或者她对那个男人的用情还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再或者,她本身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真正想要染指王廷的人,其实是青狐,是卡塔父子!

这件事,是从除夕当夜,拓跋云姬就已经洞悉了的。

那个时候,乌兰要出去和人接头,为了利用那个大夫遮掩身份,她不得不早早离开了帐篷,不管她是要去见谁,应该都可以速去速回。可是因为拓跋云姬那天的心情不好,卡塔世子是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直到很晚才离开的。

所以不得已,乌兰就只能一直隐匿身份在外面等机会,见过他之后才回去的。

如果拓跋云姬能稍微的再笨一点,也许就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卡塔隐藏的真的很好,哪怕是和她说话时候那种明亮爱慕的眼神都可以乱真。

可假的就是假的!

但凡是他的心里真有一点点的在乎她,也不会和乌兰一起设计想要杀死她了。

“其实说起来,我反而应该庆幸,这个时候生出异心的人是青狐部落,如果不是遭遇了亲人和爱人的双从背叛,拓跋云姬也不会铤而走险的答应同我合作。”叹了口气,褚浔阳道:“一个女人的心能有多大?但凡是拓跋淮安能对她再好一点,也或者——甚至于卡塔有意染指王廷,好好的哄哄她,在拓跋淮安的真面目被揭开之后,她都有可能会站到他的阵营里去助他一臂之力的。可偏偏——”

这两个人,都小看了一个女人的力量。

拓跋淮安自大,只当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傀儡,随意操纵利用,而卡塔——

更是只当她是一块绊脚石。

正是这两人的无情,推了拓跋云姬一把,将她内心所有的力量就激发出来,以至于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乌兰的事情,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了卡塔世子和青狐族长那里了,他们会有所行动吗?”青萝问道。

“暂时不会!”褚浔阳道:“大局面前,就算失去一个儿子或是孙子,他们也还不至于自乱阵脚。但是无可否认,这根导火索已经点燃了,接下来——便是得要本宫再加一把火,再推他们一把了!”

褚浔阳说着,眼中就泛起幽冷而诡异的光芒。

她说着一顿,转而对青萝道:“之前你说卡塔跟着王军出征在外,但是青狐族长却称病找了借口留在王廷的是吗?这个消息确定没有错?”

“是!”青萝点头。

“那就好办了!”褚浔阳莞尔,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转身往城门楼下走。

青萝快步跟上,想着还是不很放心道:“不过公主,说真的,云姬公主她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就算现在她走投无路,被拓跋淮安和卡塔逼着起来自立门户,但是将来,您真要她执掌漠北,她能行吗?”

在漠北的内斗中,拓跋淮安取胜,拓跋云姬仍是一枚不受重视的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再度利用抛弃。

而卡塔如果事成,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被逼上梁山了。

但是说到底,她就只是个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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