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入牛毛的针尖就置于褚琪炎咽喉前面寸余的距离之外,随时都准备出手要他的命。
“世子!”李林低呼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被褚琪炎抬手以一个手势给阻了。
他的视线落在在延陵君的指尖,片刻之后才缓缓上移,落在对方的脸上。
两个人的视线骤然相撞,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有边角锋利的冰凌在空中骤然撞碎,细碎的冰渣子四散迸射,让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觉的屏住了呼吸。
“你大可以试试看!”半晌,褚琪炎忽而冷笑了一声。
但这一声也仅限于喉咙里的发音,他的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之中都全无表情道:“杀了我试试看,也许我不能拉你们所有人都来给我垫背,但黄泉路却总会有人与我共赴的。”
他倒是无所畏惧,说话间就把目光移到了旁边的褚浔阳脸上,出口的话却还是冲着延陵君的,“浔阳她对南华国中的形势关注不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南华皇帝为什么会不声不响的任由我西越把风连晟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真的是盛情难却吗?”
这段时间朝中接二连三的出事,偏偏还都被风连晟这么个外人赶上了,皇帝为了遮丑,所以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找个各种借口拖延,将他和风邑都限制在了这里。
这件事,皇帝本来就做的有点过分,可是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也就都自觉的忽略了。
现在细想起来——
就算皇帝给出的借口再怎么合理,只要南华皇帝不肯,也照样可以早早的把风连晟二人给召回了。
褚琪炎的手,竟然已经伸到那么远了吗?
褚浔阳不由的暗暗心惊,满心戒备了起来。
延陵君手中银针却没有收回的打算,只就了然一笑道:“你安排了人手,想要伺机对风连晟下手?”
褚琪炎摸不透他的底细,所以再不确定和他硬碰硬能有多少胜算的时候就干脆做了别的方面的打算。
今天但凡是延陵君敢于对他下杀手,随后他的死士就会不遗余力的对付风连晟和风邑。
届时激怒了南华皇帝,也就算是断了延陵君的后路了,更何况——
延陵君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也不得不去顾及他的家族和亲人。
这就是个玉石俱焚的打算。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还要遮遮掩掩?”褚琪炎算是默认,目光嘲讽的冷然一勾唇角,“风煦当日折返南华的行程上就有问题,你不也早就猜到了吗?我现在就是比较好奇,在浔阳和你父亲之间,到底谁在你心里更重要一些。”
“你笼络了风煦?”褚浔阳脱口问道。
南华六皇子风煦,算是南华皇帝面前最受宠的一个儿子了,如果他有心要在南华皇帝面前使绊子,势必要威胁到荣显扬的。
现在他们自己国中的内斗都还正处在如火如荼的时候,褚浔阳是真的不曾想褚琪炎竟然还来得及分神去做这些事。
“浔阳你也不用觉得是我不择手段,咱们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罢了,难道就只许太子和褚琪枫设计操纵北疆又笼络楚州的兵权?这天底下,哪有只许你们东宫一家独大的道理?”褚琪炎说道,看似全不在意,背地里却是全神戒备的防范着延陵君的一举一动。
虽然荣显扬并非等闲,但风煦的身份上所占据的优势太大,不得不防。
褚浔阳心中暗恨,咬着嘴唇看向了延陵君,“延陵——”
延陵君面无表情的盯着褚琪炎说话,只就冷声道:“你说完了?”
他这话问的极为平淡,褚琪炎却是心弦骤然一紧,本能的就要后撤。
同时就见延陵君的手臂骤然前送,指尖上寒芒暴涨,直刺褚琪炎的咽喉。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就算褚琪炎的警觉性再怎么高,这个时候也是动作受制。
他的脚下后撤半步,眼见着来不及,干脆一咬牙,往后一挺腰,直接压低了身体回避。
延陵君的唇角浮现一抹冷笑,却明显是一早就料到了他会有的动作,手中银针前送的招式看似狠辣,却竟然就只到半途又骤然收势,手腕翻转,一个回旋,直击而下,朝褚琪炎下身的要穴刺去。
彼时褚琪炎一个仰身向后的动作,身前空门大开,便是完全暴露在外的。
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若在别人手里,根本不足为惧,可是在延陵君这里,就绝对是杀人于无形的戾气。
着是褚琪炎也难免惊慌,瞬间乱了心神。
“世子当心!”千钧一发之际,李林突然就以惊人的爆发力扑了过来,目赤欲裂的一把揪住褚琪炎的后领口,用了所有的力气将对方大力的甩了出去。
他这一下子就只顾着就命,力道上来不及掌控。
褚琪炎被摔出去老远,砰地一声,狼狈的砸在了地面上,烟尘四起。
而李林自己也是受了冲击,踉跄着连退了两步。
旁边的青萝瞅准了时机,提剑就刺了过去。
慌乱中李林横剑来挡。
两剑撞击,铿的一声,激起许多细碎的火花来,李林再难稳住身形,单膝落地,重重的跪了下去。
青萝被他的内力震退半步,趁机举剑再刺。
褚琪炎从地面上仓促的爬起来,一挥手,厉声喝道:“动手!”
延陵君竟然真的不计后果,那么就多说无益了。
他踉跄着起身,一侧的肩膀疼的厉害,却只咬牙隐忍,额上青筋跃动不止,一张素来冷峻自持的面孔上,那表情竟是头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失态的狰狞。
“给我拿下他们,生死勿论!”他歇斯底里的吼,自己都能想象的到那一刻自己面上表情会是何等狰狞的模样,可就是控制不住。
人群奔走之间,能清楚的看到褚浔阳看过来时候冰冷又愤怒的眸光。
再这样真实的仇恨面前,让他就算是还想要自欺欺人都难。
褚浔阳等人本就被李林带人封锁了去路,那些侍卫闻言,立刻就搭弓拉箭。
箭雨纷飞之下,激起一片寒芒冷雨,都以延陵君的那辆马车为中心,呼啸而至。
延陵君带出来的自然都不是普通的侍卫,众人纷纷拔刀出鞘来阻挡。
一时间褚浔阳和延陵君也无暇他顾,只很默契的凑到一起,当不懂武功的李瑞祥挡在了身后和那车厢形成的攻击死角里。
“先上车!”一边抵挡着流箭,延陵君一边称身说道。
李瑞祥自是不会被这样的场面震慑,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听了这话,也不逞能,转身先上了车。
青萝带了几个人从马车后方绕过来帮忙。
褚浔阳和延陵君之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略一点头,也跟着钻进了马车里。
延陵君随后跳上车辕,直接狠抽了两下马股,众目睽睽之下,只冲着没有弓箭手的正前方冲了过去。
那个方位,暂且就只有褚琪炎和他的几个侍卫。
眼见着那马车来势汹汹,众人都如临大敌,更不能拿血肉之躯去硬碰硬,只能拽着一身狼狈的褚琪炎再往旁边避开。
褚琪炎虽是窝了满肚子的火,却是完全的无计可施。
那两匹拉扯的马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直接错了过去。
褚琪炎恼羞成怒的就要命令去追,却不想车厢里的褚浔阳突然撞破一侧的车窗扑了出去。
砰的一身闷响,带起不少碎木屑。
她的身体以极大的爆发力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流线,翻身落地一滚,就朝着右侧的草地扑了过去。
褚琪炎等人原就只以为他们是要硬闯过去直接逃命的,没人料到她的意外之举,所以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浔阳已经一脚横扫,撂倒了那里站着的两个侍卫,再又一个翻滚,就势起身的同时——
昏迷不醒的南河王妃郑氏就已经被她提在了手里,被她从短靴里抽出来的一把匕首抵在了颈边。
“全都给我停手!”褚浔阳扬声喝道。
褚琪炎始料未及,只就面色铁青的看着她。
李林见状却是急了,连连挥手,“停手!都停手!”
弓箭手们停止了攻击。
褚琪炎这才忍无可忍的开口道:“浔阳,我对你已经一再忍让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对你又何尝不是?”褚浔阳的目光凌厉一扫,嫌恶的将手里提着的郑氏往前一动,冷声道:“我要跟你心平气和的说话你不肯,那也就算了,你要不想背负一个冷血无情的骂名,就带着你的人马上滚!”
郑氏在褚琪炎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分量,褚浔阳不好估测,但他要是敢对郑氏见死不救的话——
那后面就绝对有他受的了。
褚琪炎冷冷的看着她,却是不为所动。
“世子,王妃不能有事!”李林焦急的提醒道。
褚琪炎并不理他,只就看着对面的褚浔阳,冷冷道:“你今天要是动了我母妃的话,同样也是自绝后路,咱们两个半斤八两,你要是乐意,大可以一试。”
褚浔阳要杀了郑氏的话,她自己也同样是说不清楚了。
褚琪炎如今明显已经孤注一掷了,再一渲染,那西越之内,绝对是再无她的容身之所了。
“无所谓,我的心没你那么大,了不起就四海追杀罢了!”褚浔阳道,手中匕首轻轻一拉,就在郑氏颈边划开了一道伤口,不致命,鲜血却是汩汩涌出。
李林看的心急如焚,可是褚琪炎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的。
“褚琪炎,你可自己想清楚了,一旦担上这么个六亲不认的骂名,你再想要爬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就又有大打折扣了,就为了和我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赌一口气吗?”褚浔阳道,说着就又兀自摇头,嘲讽的笑道:“这可不是你褚琪炎该做的事情。”
说话间,那边延陵已经驾车回来了。
他似是并不准备插手帮忙,只悠然的依靠在车厢上看戏。
褚琪炎眼波连闪,心里瞬间就起了无数的心思,最后出口的也只是冷然的嘲讽,“横竖你从来都是站在褚琪枫那边的,在你心里,那个位子怎么也不该轮到我坐,我成全了你,你也一样是要和我作对的,所以——何必那么麻烦呢?”
褚琪炎说着,忽而飞快的闭了下眼,极快的一个动作,不过只在一瞬间他的双目之中就再度恢复了清明。
“动手,给我杀了他们!”他冷然的一挥手。
褚浔阳猛地提了口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那郑氏如何是好了。
郑氏虽然也不是善茬,但是严格说来和她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虽说是立场鲜明,但是刀光剑影这么多次走过来,现在要她却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出手——
下意识的,她便是迟疑了一瞬。
李林带人蜂拥而上,延陵君的人也从对面奔过来帮忙。
褚浔阳的心中一阵恼怒,终还是反手将郑氏给推了出去。
褚琪炎迎身而上,过来接她,褚浔阳一转身就被李林给缠住了。
李林这一次也是存了私心,机会难得,唯恐日后褚琪炎再变卦,干脆就卯足了力气,一心想要在这里把褚浔阳这个隐患给锄掉。
延陵君察觉了他的意图,只能过来帮忙。
那边褚琪炎接了郑氏,才要往后退,骤然看穿了李林的意图,他的目光一瞥,唇角忽而弯起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里,也等不及先把郑氏方氏,而是反手一送,就将提在手中的长剑给推了出去。
剑锋呼啸而过,带起一声隐隐的低鸣。
褚浔阳在剑影纷乱中骤然回首,却见那长剑所击不是别处,正是护卫在那车边上的青萝。
彼时青萝也正和一个侍卫交手,应接不暇。
眼见着那长剑袭来,心里焦急,却奈何分身乏术,无从回避。
褚琪炎那剑身上注入了内力,位置又把握得当,他计算的极为精妙,这一剑在刺穿青萝身体之后一定还有余力可以刺中后面拉车的战马,届时战马就必将失控狂奔,车上的李瑞祥就要遭殃了。
这会儿他已经不管褚浔阳到底是因何要护着李瑞祥的了,就一心只想坏了对方的计划。
“青萝!”褚浔阳惊呼一声,匆忙的挡开一个袭击他的侍卫就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因为走的仓促,袖口被那人的长剑划过,在小臂上刺穿了一道伤口。
然则远水救不了近火,她这样过去也似是来不及。
褚琪炎这一次,似是势在必得了。
青萝那里眼见着回天乏力,却是车上李瑞祥突然扑了出来,直接用身体撞在了攻击青萝的那名是侍卫背上,冲击力巨大,三个人齐齐摔倒在地。
那长剑却没失去准头,嗖的一声稳稳的刺入马股。
那马儿吃痛,直立而起一声嘶鸣,然后就撒开四蹄往前冲去。
青萝摔出去的地方稍远一些,而彼时李瑞祥和那侍卫却都是倒在马车前面的。
眼见着车轮要从身上碾压过去,李瑞祥就势一个翻滚。
那马跑的太快,踏出大片的尘土飞扬。
褚浔阳被冲撞的都不敢再往前逼近,眼见着一片黄雾散开,又听到有人惨烈的通呼声,褚浔阳就只觉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
马车飞速驶去,其实前后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尘土缓缓漂浮坠落,模糊不清间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爬起来。
褚浔阳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那烟尘又再降落了一些下来,那人从迷雾中回眸看来,虽然视线还不清晰,褚浔阳却也突然有种劫后余生一般的感觉,只觉的胸口一热,再不迟疑的举步迎了过去。
李瑞祥抖着身上的泥土,唇角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容,也举步往这边走,可是突然的,他却又抢上来一步。
褚浔阳见他伸手,也下意识的探出手去。
李瑞祥却没握她的手,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甩,直接和她错身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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