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岸上的宫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想下水救人,却被一边来找人的江随流给拦住了。
潋滟怔愣地看着,眼前有剔透的水珠高高溅起,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后面悄悄探出了头,洒下一片明艳的光。

水里的人湿透了衣裳,脸上的神情却格外轻松:“沉心,下来。”

眨眨眼,潋滟没忍住笑出了声:“当真是落汤鸡就当沐浴一回了。”

说着,也褪了宫装的外袍,轻轻地滑下水去。池水清凉,潋滟脚下踩不着底,只能迅速地往外头游。

“哎,等等我。”司马衷正欣赏潋滟的水中姿态,一眨眼却见她跟只灵巧的鱼儿似的,瞬间游出去老远。

他连忙跟上,顺手采一朵荷花,拉住前头的人,放进她怀里:“不是来采荷的么?就这样回岸上,多无趣?”

潋滟抱着荷花,一边划水一边黑着脸看着帝王:“你今天就是故意要拉着我做这坏规矩的事情的么?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帝王低笑,温柔的眉眼映着水色,看得潋滟微微脸红。

“有人会看见么?”他故意大了声音,喊了一句。

岸上的人很是上道地纷纷转过身去。江随流捂着眼睛,叹息地回答:“没有。”

潋滟:“……”

帝王笑声朗朗,拉着她往荷花盛开的地方游,碰到淤泥也不在意,伸手给她采了一朵又一朵。

“人面荷花相映红。”他打趣,伸着湿漉漉的手,划上了她的眉眼:“你要是天天都能似今天这样开心,那便好了。”

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唇便叫人含住了。潋滟大惊,怀里的荷花散在了水面上,下意识地就将帝王一把推开,游出去老远。活像一只被咬着了尾巴的鱼。

心口跳了几跳,潋滟竟想起那让她万分不想记得的人,仿佛看见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一双黑眸里有被背叛的痛楚。

不!她白了脸,飞快往岸边游。她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谈何背叛不背叛?她不该想起他的,以前都没有过。

她现在算是司马衷的妃嫔,也已经尽力在做好一个妃嫔了。除了心,她可以将其他都给他,虽然…虽然是有过这样的觉悟,但是当他当真以现在的身份,而不是当初的傻子的模样来亲吻她,她还是被吓住了。

游出好远也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潋滟压了压心口,停下来回头看。

司马衷还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隔得远了,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

有些愧疚,潋滟咬咬唇,连忙往回游。她刚刚,没做好一个妃子该做的事情啊。

“你…不要回岸上么?”她游到他身边,小声地问。

司马衷一脸严肃地看着手里的荷花。

生气了么?潋滟无措地想,这该怎么哄?哄小傻子好办,可帝王现在…

“我在反省,你不用乱想。”帝王认真地看着荷花,头也不抬地道:“刚刚吓着你了。”

潋滟有些尴尬地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的错。”君王叹息一声,抬眼,有些戏谑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冲动,唐突了佳人。”

潋滟脸更红了,眼神瞟着旁边,轻咳道:“水里凉,虽然天气热,但是也不能久待,我们还是上去吧。”

司马衷闷笑两声,垂了眸子,语气轻松地道:“好。”

两只湿漉漉的鱼爬上岸的时候,江随流体贴地递了披风过来,眼睛望着天上,很是无奈地道:“皇上,娘娘,你们当真应该顾忌一番他人的目光。青天白日下水嬉戏,胡将军若是知道了,定然又要参上娘娘一本。”

提起胡天,帝王眉头皱了皱,将怀里的荷花都给了潋滟,而后抱起她往蒹葭宫走:“江爱卿回去说话吧。”

潋滟的鞋子还在小舟上,难为帝王注意到了,将她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抱着回去。

吩咐了休语打水给她沐浴,司马衷换了侧堂随意沐浴更衣,便将江随流宣了进去。

潋滟老实地泡在木桶里,休语在一旁责备地道:“您身子还没养好,以后还是不要下水,万一又得了伤风,可怎么是好。”

愧疚地看她一眼,潋滟讨好地笑道:“我知道错了,休语不要这么凶。”

休语脸一红,低头道:“奴婢哪里敢凶,只是为娘娘着想罢了。您这身子才养好几天…”

“啊呀呀,水要凉了,休语你还是帮我擦背吧。”潋滟连忙打断她,阻止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休语无奈地拿起软刷,嘀咕道:“您以后还要生孩子的,要是伤着底子可怎么好。”

潋滟趴在木桶边缘上,低低地笑道:“休语,你觉得我还能怀谁的孩子呢?”

司马衷,韩朔,还是谁呢?

休语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抿紧了唇不再开口。

潋滟眼神有些涣散,想着一些事情。今日本来很开心的,可惜结尾不怎么好,是她的不对。都陪着司马衷这样久了,她是不是也该放下执念,尝试着接受帝王?

她这样低贱,他都未曾嫌弃,还说希望她幸福。这样的温暖,是她渴求的东西呵。

可是…可是…

眼前又闪过一张脸,潋滟咬牙,将头埋进了水里去。

“娘娘?”休语吓了一跳。

“没事。”破水而出,潋滟抹了抹脸:“我试试水温罢了。”

休语默然,用了软膏继续替她净身。

江随流离开蒹葭宫的时候,帝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随即便起驾去了议事殿,召了胡天觐见。之后几天,他都再没有来过蒹葭宫,不知所为何事。

潋滟忍不住会觉得帝王是不是生气了。可是转念一想,司马衷没那么小气,大概是因着什么事吧。

毕卓大军驻扎顿丘的第二天,张术便一人骑马去见了韩朔。

韩子狐披着披风在帐篷里看沙盘,见人进来,也不意外,只有礼地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先生请坐。”

张术从善如流地坐下,也不去瞧人家的沙盘,只是道:“若是大人有空,在下想同您说两句话。”

韩朔点头,望着沙盘道:“虽然没有想明白您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先生,如今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这新都,韩某是一定会拿下的。”

张术轻轻一笑,捻着胡须道:“老夫算了算,您得胜的机会是七成,新都守住的机会不过三成,若说把握,您自然是有的。”

韩朔这才抬头,目光安静地看着他:“先生难不成是来投诚的?”

“非也。”张术嗓音低沉:“在下只不过是贵妃娘娘幼时的先生,来这里,当然也不过是为贵妃娘娘一人。”

潋滟。

韩朔轻笑一声:“为了她,先生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还是要告诉韩某,要韩某为了娘娘,放弃这大好河山么?”

张术摇头:“这事连皇上都做不到,老夫自然更加不会强求于你。”

韩朔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这家伙可比楚啸天那些老东西聪明多了,也难对付多了。

“老夫有一个问题想问大人。”张术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此番您攻下了新都,当把娘娘如何?”

韩朔似笑非笑地道:“我自然会留下她,可惜,她那样倔强的性子,却不一定肯留在我身边。”

一旦城破,她怕是会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他想过那样的结局,但是,现在这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后退了。

“您一向很了解娘娘。”张术笑道。

“先生过奖。”韩朔抬眼看着他:“城破,我与她不会有结局。可城守住了,她便能有什么安生之日了么?先生与其来说服我,不如回去说服司马衷。他身边豺狼虎豹那样多,真当没人的爪子是对着楚潋滟的么?”

就比如胡天,大局定下之日,他第一个不会放过潋滟。

张术点头,很是赞同:“保皇一派,若是功成,便是居功至伟。自古功成之时,都有些什么祭奠。老夫一点也不怀疑,他们会把娘娘当祭品,来证明他们对皇上的重要性。”

红颜祸水,自古不得长存君侧。

韩朔目光深沉了起来,看着张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终于开口问:“所以先生来此的目的,究竟是要说服韩某做什么?”

他看局势,比谁都看得清楚。心分明是偏着潋滟的,却不知道所求为何。

张术微微一笑,终于是将目的慢慢地说了出来。

韩朔渐渐正经了神色。

三日之后,两军第一次交战。毕卓对战虎威,双方各领军一万,亲战顿丘。

韩朔在营地里,默默地看着天边的云彩。沙盘上的布局已经完全,他现在领着二十万大军尽全力攻过去,虽然会死伤无数,但是也能尽快地打开新都的门。

但是,张术却给了他一个更好的选择。

想了一会儿,韩朔将手里的小旗放在了新都的地图上,轻轻叹了口气。

将计就计吧。

“玄奴,你顶替我的位置,守在这里等我的消息。”他转头吩咐了一身,脱下披风,将兵符放在玄奴的手里,转身便出去找裴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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