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簪珠儿这事一点不复杂。
鞠园就是个幌子,也是测探大今动向的陷阱。真正的簪珠儿被关在百里府,由少数知情人看押,等大今使团明日作罢离都,然后双方心知肚明,各让一步,整个偷袭事件就此了结了。
这事不复杂,却极其机密。即便和谈桌上南颂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大今也不能因为一封假官书和交不交出一个细作而公然发难,毕竟大今突袭造成死伤无数,死证据可以整船整车装来,南颂朝廷能帮着遮掩过去,已是显足诚意。
既然机密,就不好惊动太多官员,尤其要防着主战派。
这日下午,刑部接到紧急线报,大今已查知簪珠儿的下落,今晚就会到百里府抢人。鞠园陷阱被触发,却让人跑了个无影无踪,所以御史台也不敢完全寄托于防卫,临时改变计划,将簪珠儿悄悄移出将军府。
大今使团秘密来都,总共只有二十余人,南颂特意安排他们住进容易监视的宾园,并未瞧出任何异动。另一方面,又不知哪来的神通广大,大今从鞠园追到百里府,每回精准踩着御史台行动的步子走,最该闹出点什么事的刑部和御史台大牢反而毫无动静,以至于谁都觉得出了内鬼。
避免再走漏风声,这回关押簪珠儿的地点密之再密,除了御史台张大佬,崔相崔大佬,王沙川王大佬,再没有一个官员知道。
“我……想喝……水。”
赤朱毒发作时,感觉骨头根根灼烧的簪珠儿说不了话,发作完后身体好似缩水一圈,吃力爬靠墙角,交叉握着发颤的十指,眼底泛青,面色枯槁。
王泮林在摇椅里躺得舒服,只是斜睨了簪珠儿一会儿,没动弹。
舫舱里另两人守着门和窗,自然也不能随便离开位置。
王楚风暗叹一口气,拿了茶杯,起身走向簪珠儿。
“十二弟小心她使诈,不要靠太近为好。”明明挺暖的一句话,却让王泮林的冷调子冻成了冰棱。
王楚风停步,顿了半晌,到底还是将王泮林的话听进耳里,把茶杯放在安全距离内,再拿一根长竿推到簪珠儿手边。同时他又懊恼,心想自己何曾做过这种笨手笨脚的事情。
簪珠儿颤巍巍端杯喝光了水,虚弱道,“赤朱熔骨,消瘦至死,我已两月不曾服解药,哪来使诈的力气。”
王泮林坐起来,一派散漫,眸底却无情绪,“此毒叫赤朱?只能按期服解药?”
簪珠儿虽然是他让吉平抓出来的,但审完人之后,就交给刘老爷他们了,后由夏长河押送入都,他今日才又看到簪珠儿,刚刚知道她身中慢毒。
簪珠儿点头,稍微动了动身体,就痛得面容扭曲,“是,不过解药有两种。一种按期服,不能尽解。一种可以全解。我原本身上带着半年的药丸,但让你们搜去了,只要肯还给我,再要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
王楚风听到“搜去”两个字,抬眉望向王泮林。
王泮林神色如常,笑道,“过去这么久,别说找不到,就算解药还在,多半也要到成翔去取,来去几个月,不知你能否撑得到那时候?”
簪珠儿面色白里泛青,目光让瘦棱的面容衬得狰恶,“此毒慢耗,只要一年内服用解药,就有得救。”
“一年么……”王泮林垂下眼皮,嘴唇无声动两动,慢慢翻过一页书。他已经胖足一圈,样貌在很多人眼里都算不得俊美,可也绝对没有福气的祥和,一旦陷入沉默,令人顿觉他孤高清远。
王楚风这才看清那是一本地经,就想到九哥似乎不看正经书,只翻县志地经这些杂类,要让老爷子知道,难逃一顿训斥。
难得的,王楚风心里起了坏,觉得要不要跟老爷子告状。
“服药后立刻见效?”王泮林不知自己快把堂弟的君子样磨没了,似对簪珠儿突生关心。
“是啊。”簪珠儿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眼神有些自我嫌弃,“绝不会再是这副鬼样子。”
王泮林躺了回去,还背对簪珠儿,再不发一言。
原本,簪珠儿重抱一丝希望,瞧王泮林对赤朱毒问得这般详细,也许会帮她找一下解药,哪知对方忽然又不闻不问了,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恐惧,奋力爬向摇椅。
只是不等她靠近椅子,窗下卫士就快步过来,拔刀低喝,“退回去!”
簪珠儿只好拼命伸出手,想抓摇椅扶手,发觉抓不到,转而伸向王楚风,凄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弄点解药来!我真不想再经受一回毒发!你们不懂!赤朱毒是地狱之火,发作起来淬血吸髓,发作完了痛楚也不会减轻半点,活一日就像死一日,连寻死的力气都不给我留。”
王楚风自问不是容易心软的人,这时看簪珠儿那般苦楚恐慌的眼神,竟无法直视,不由撇开头去。
“你们在都安也安插了不少眼线?”王泮林声音却疏冷无情。
簪珠儿哀求的动作一僵,就好似让一盆冷水浇凉了心中渴切,手臂软软垂落,蜷回角落,环抱双肩,眼窝青陷但闪寒光,再无方才狼狈相。
“没有解药,你们就休想再套出我一个字。”
王泮林笑声隐隐,仿佛知道簪珠儿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是装可怜。”
簪珠儿哼了哼,咬牙忿恨道,“既然不能指望你们,我总不能自己把活路堵死,等着瞧,我同伴会来救我的!”
她话一完,外头就传来几声水花溅起的啪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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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三更。
窗下卫士顶开窗子,迅速往外一瞄,低声道,“还是找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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