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慎又问:“李道长,依你看来,细妹的伤势要想好完全,还需多少时日。”
李道长:“这可不好说,细妹现在的高烧是退了,但身子还虚,她的箭伤至少还得半月才能收口,还需防备灌脓。另外,这一箭伤了她的肺经,日后就算养好,只怕有天时有个变化,也会有个头疼脑热,走上几步就喘个不停。”
王慎点点头:“如此,你多费心。”
李道士:“军使好象对此事很上心?”
王慎叹息一声:“细妹虽然入了妖教,可还是个半大孩子,本质却是纯良的,又有青有义,叫人佩服。务必救活她,某可不想看到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李道士赞了一声:“军使仁厚。”
王慎有心留这个医生在自己身边,就道:“李道长,湖南匪患已然平定,再过得几日某就要带兵回安陆,可愿意随我一到过去?”
是的,在这个乱世,遍地流民,只要有粮,树一面大旗,沙场厮杀汉要多少有多少。可如医生、木工、铁匠、船工这样的技术人才却很难得。
听人说这个李道人医术高明,一出手就将军中的郎中们给震住了,都唤他为李神仙。如今,军医都认李道人为首。
这样的人才既然落到手中,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李道长有点为难:“谢军使,不过,贫道是个湖南人,去湖北怕是不习惯。”
“吾心安处是家乡,要想修行,去哪里不可以?”王慎劝道:“若道长肯去,某送上洞府一座。”
听他这么说,李道长心中大动。是啊,自己的宫观已经焚于兵火,如果现在再靠自己双手一砖一瓦重建,只怕这辈子都是没有希望的。如果和王慎一起去湖北,倒是一条好的出路。
再说,修行人依附权贵乃是常态,不如此如何光大教义?实际上,道家讲究的是修性命,性是精神,命是身体。在修行的时候,必须具备财、侣、法、地四个条件。财就是金钱,同修的道友,法就是修行的方法,地就是修炼所需要的宫观和洞府。
也就是说,道教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只能走上层路线。
进入宫廷或者权贵府邸是发扬广大道家的唯一可行的道路,在之前道君皇帝在位的时候,就有无数道士出入皇宫。为了修行,宋徽宗赵佶还曾经耗费天文数字的资金在开封城中修筑起艮岳仙山。为了制造云蒸霞蔚的仙家奇景色,道君皇帝又叫人在山上的洞穴中放置了大量的炉甘石。
可惜,虔诚如道君皇帝者,最后还是不免被金人俘虏,受尽敌人的凌辱。
如此一来,世上信仰道教的人也越来越少。到如今,也没几人进宫观去拜三清。
要想重振道家,随王慎去安陆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李道长施礼:“此事颇大,且容贫道思想两日。”
王慎点头:“也好,道长你先考虑,若肯去,某不胜欢喜。”
别过李道士,王慎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伤员所在的病区,也就是泗州军的战地医院。
其实,连云寨这一次突袭战,背嵬军和陈兰若的骑兵军伤亡并不大,统共加一起也不过百余人。但是,在攻城战中的辅兵和民夫的损失还是不小的,到如今,尚且有四百余人分成四块区域,分别住在山上不同的地方进行治疗。
冷兵器战争中对士卒的身体条件要求很苛刻,很多伤员经过治疗之后都要从作战部队退伍,安置到地方。
这么多伤员又不可能全部带回江汉去,王慎已经在着手准备部队在北归之后把他们都养在老百姓家里,发给财帛,等他们的伤好之后,自行回家。伤员中有家有口的自然会回去,不过,那些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士卒估计还是会有不少人懒得在长途跋涉,得了犒赏之后,就在当地买了土地和房子,结了婆娘安了家。这样的事情,以前在建康和转移到黄州的路上就发生过不少。
好在泗州军的犒赏甚厚,也足够让伤员们成家立业。
尤其是这次攻破连云寨之后,收获巨大,安置伤员更是不成问题。
细妹所在的战地医院算是条件最好的,里面住的都是一线主力战兵的伤员,原本是一个小村子,有五栋木屋。
还没走到地头,远远就看到细妹正裹着一床被子坐在屋檐下,而牛皋则蹲在旁边一脸笑容地陪她说话。
笑容中既是爱怜,又是讨好,甚至还带着一丝畏惧。
王慎心中好笑,这个牛伯远乃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刚加入泗州军的时候也爱和他顶牛。可看眼前的情形,好象被杨幺的妹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情形,他看起来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河南大豪的模样。
据王慎所知,牛皋乃是地方绅宦出身,和州县掌印官的私交都非常好。这牛蛮子早年行事肆无忌惮,还曾在和人争斗时犯下人命案子,被官府通缉。
没个奈何,只得逃到外乡躲藏了一阵子。
就在这期间,牛皋的母亲去世,作为家中的独子和家族的族长继承人,于情于礼就不得不回家奔丧,即便被官府捉拿也在所不惜。
就在世人都认为牛皋一回家就会被知县捉拿归案的时候,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了。当地的知县不但不带人缉拿牛皋,反带了全县缙绅出城十里迎接。而一同前去迎接的还有两万多牛家子弟、庄户和县中的乡勇。
由此可见牛皋在老家的威望和势力。
也因为如此,王慎才费尽心思将牛皋拉入自己阵营。在泗州军未来北伐女真,经略河南的战役中,这个牛伯远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在真实的历史上,岳飞估计也是做同样的考虑,当时岳家军第一号人物自然是岳鹏举,第二号人物则是大管家王贵,至于牛皋则是要排在第三的。
王慎朝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一边等着,自己则走到旁边凝神听去。
“细妹,可觉得冷,要不,我叫人烧一口火笼子给你向火。”牛皋满面温柔地伸手将棉被盖在细妹的腿上。
细妹失血过多,又高烧几日,人显得很瘦,小脸也白得吓人。
她目光凄然,也不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牛皋讷讷说:“不冷啊,那就好,那就好。李道长说了,有伤必有寒,你现在既然不觉得冷,就说明你身体里已经没有了寒气,伤也要好了。哎,你自己就是个懂医理的,自己的身子自然清楚,我不想你有事。”
细妹还是用虚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这态度让牛皋手足无措:“细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那一箭是应祥射的,我叫他……哎,岳小爷自然是不肯过来赔礼的,那就让我给你赔罪好了。”
说着说,就不住地拱手作揖,而细妹只是不理。
王慎看得心中叹息,牛皋怎么说也是个厉害人物,却比这么个小姑娘给治住了。要知道,在宋时,一个男人怕女人,那是要被世人所耻笑的。牛皋不惜拉下面子讨好细妹,显然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哧,这小女孩子有什么好。五官嘛还算过得去,也就打个五六分。但身子实在太瘦小了,根豆芽菜一样,牛伯运什么审美品味?
看来,是真爱了。
王慎心中很不以为然后,他喜欢的女孩子要么是如陈兰若这种潇洒明慧的巾帼英雄,要么是安娘这样的体态丰腴,皮肤白如凝脂的大气的女子,反正一句话,他喜欢健康的心胸开阔的女人。如孔二小姐那样的,虽说就艳光四射,国色天象,他却不是太感冒。男女之间的吸引力这种东西,颜值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看赔尽好话细妹还是一脸麻木的模样,仿佛当自己是个陌生人,牛皋就急了,脾气顿时上来,气道:“细妹,你们是反贼,我是官兵,官兵捉贼,天经地义。上了战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杀我,我杀你,大家都不用客气。是的,我是做了细作,帮军使拿下连云寨,可这也是某的职责所在,某问心无愧。这都好几天了,你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老牛心中就好象是被刀子扎一样疼。你不理睬俺是吧,俺今天偏偏就要理睬你。”
在响亮的叫声中,牛皋一把抓住细妹的手,握在掌心。
细妹却不挣扎,只用冰冷的目光看着牛皋。
牛皋仿佛被大锥在心口打了一记:“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俺又没杀你幺哥。俺查看过所有的俘虏和斩下的头颅,没有幺哥,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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